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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勇士無悔

  “湘菱!湘菱!”一片廢墟中,何平安和劉世銘赤著雙手,拚命地挖著破碎的瓦片磚頭。兩人的手上都已是鮮血淋漓。“何平安……”沈湘菱微弱的聲音自角落裏響起:“我在這兒,我們都在這兒!”何平安與劉世銘對視一眼,兩人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拚盡全力挖著,隨著瓦礫一塊塊地剝落,一處倒塌的房梁露了出來,三角粱下,沈湘菱抱著兩個孩子,蜷縮其間。何平安一陣狂喜,伸手把她拉了出來,緊緊摟在懷裏,低頭在她額角頭頂胡亂吻著:“謝天謝地,嚇死我了!”沈湘菱緊緊抱住他,流著淚笑了:“我倒一點都不害怕,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回來和我死在一起。”劉世銘在一邊看著,伸手拉出兩個孩子:“我也回來了。”“你可以活下去。”沈湘菱轉眼望著他,目光中充滿惋惜。劉世銘笑著搖頭:“你了解我,我就是個小氣善妒的人,我不能看著你們兩個死在一塊,要死也得算我一個!”三人都笑了。一聲槍響!何平安肩膀中彈,遠處,幾名日本兵衝上來!他想要舉槍,槍卻掉落,胳膊根本舉不起來。沈湘菱按住了他的手臂,含淚笑了:“我一點都不遺憾。”“隻是……隻是對不起孩子。”何平安低下頭,輕輕摸著兩個孩子的頭。小猴子:“爹,我不怕死!”沈學文:“我也不怕!”何平安緩緩點頭。

  日本兵逼近了。

  “憑什麽要死,還不到時候!”劉世銘忽然撿起槍,硬塞進何平安手裏。

  何平安搖搖頭:“我舉不起槍。”

  “我的手就是你的手,我給你舉!”劉世銘舉起何平安的胳膊,槍口瞄向逼近的日本兵。

  何平安眼睛一亮,大聲喝道:“往左,停住!”

  劉世銘依言定住槍口。“砰”的一聲槍響!

  一名日本兵應聲倒地!

  另外兩名日本兵衝上來!

  何平安:“向右,兩寸!”

  劉世銘托著胳膊一轉!

  槍響!又一名日本兵倒地!

  劉世銘:“成了!”

  沈湘菱睜開眼望著兩人,目光中再次浮現出生存的希望。

  趁著日本兵一時退縮,何平安一把拉起她和兩個孩子:“快走,這裏不能留!”

  幾個人互相扶持著,踉蹌而行。

  柴誌新昂然站在中央銀行門前,身邊放著一箱子手榴彈。

  殘兵們守在各個要點,紛紛開槍。

  柴誌新:“告訴我,在哪兒!”

  士兵:“九點鍾方向。”

  柴誌新點頭,拉開一顆手榴彈,揚手扔了出去。

  手榴彈準確在日軍頭上爆炸,幾名日本兵當場被炸死。

  柴誌新:“再來!”

  “十一點方向!六個!”

  柴誌新抬手就扔,一連三顆手榴彈扔出去!

  六名日本兵或死或傷。

  士兵驚喜喝彩:“神了!”

  柴誌新笑了,頗為得意:“黃埔時期跟他們打賭,蒙著眼扔手榴彈。我那幾年,就從來沒自己掏錢買過一根煙。再來!”柴誌新舉著手榴彈!一聲槍響!他肩膀中彈,緩緩倒在地上,聲音中流露出無限的淒涼:“師座,我守不住了……”殘兵們拖著身軀上前,扶起柴誌新,把他架回了銀行的大堂。柴誌新緩緩坐到大堂正中的椅子上,他身旁擺著四箱手榴彈,一個殘兵拉著引線,把線頭遞到了他手裏。門被豁然踢開了。一隊日本兵衝了進來,槍口對準柴誌新。柴誌新從容笑了:“我看不見,你們數數,多少個?”

  士兵竟然真的開始數了起來:“一、二、三……”

  日軍軍官大喝:“投降!跪在地上!投降!”

  柴誌新:“多少?”

  士兵:“二十六個。”

  柴誌新點點頭:“不少。咱們走?”

  士兵:“我們陪著您。”

  柴誌新笑著,一把拉動了引線!

  日本兵大驚!巨大的爆炸!玻璃全部震碎,火光從中央銀行裏冒出來!

  踏過柴誌新和最後幾名虎賁的屍骨,橫山勇和崇明親王終於走進了中央銀行,並肩站在頂樓,眺望整個棠德。夕陽餘暉給整個棠德城染上了一層血光。橫山勇不禁感歎:“棠德啊……”滿目望去,棠德城內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街道滿是彈痕,房屋全都破損坍塌。崇明親王沉默良久,忽然道:“統計出來了。”“說吧。”“我方動用九萬大軍,圍攻餘鵬程部八千人。餘鵬程突圍,參謀長柴誌新以下,全部殲滅。我軍損傷過萬。”“有戰俘麽?”崇明親王搖頭:“無一投降,全部戰死!”

  “好一場惡戰啊。”橫山勇仰頭看著掛在半天裏的殘陽:“自從來到中國,還從沒有遇到這樣的抵抗!我還是第一次產生動搖——我懷疑,這樣的民族,是否真的能被我們征服。”“我翻遍了史書,沒有找到這個民族真正被外族征服的先例。”崇明親王自嘲地一笑:

  “但願大和民族可以開創這個曆史。”橫山勇沉默著,長久俯視著血染的棠德城。崇明親王又問:“城中可能還有一些中國人,要怎麽辦?”“都殺了。”崇明親王遲疑了:“根據國際公約,不宜大肆屠殺平民。畢竟,不是戰爭初期。”“此時的棠德城,還有平民麽?”橫山勇伸手指著腳下的遍地屍骨:“看看他們死亡的姿勢吧——這裏的每一個人中國人,都是戰士!”崇明親王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我明白了,這就下達命令。”

  隨著橫山勇的軍刀揮下,一場比戰爭更慘烈的屠殺降臨在棠德城內!刺刀逼近了每個“幸存者”的胸膛。溝渠裏淌的都是血,“春申墓”前堆滿了新屍。一聲憤怒的嘶吼,難民衝出藏身的屋角,手持木棍撲向日本兵!槍響!難民倒地,至死手裏還緊握木棍。

  零星的槍聲不斷響起,每次槍響都有一個中國人倒下,每一個難民死前都握著僅有的“武器”!城門前,高高搭起五六座木架,新添的死屍全都扔上了架子。一具又一具,屍體漸漸堆得比城門樓還高!汽油從屍山頂上潑下來,點火!火光熊熊撕裂了黑暗的夜空,仿佛人世的殘陽掉進了地獄!

  烈火熄了,一鉤淒白的月亮浮上半天。月光流瀉在滿街廢墟上。一隻手從瓦礫裏伸出來,扒開了浮土磚石,何平安露出頭,警惕四顧:“沒人了。”他費力地鑽出瓦礫,跟著伸手把沈湘菱和兩個孩子拉了上來。“我們竟然活過來了!”沈湘菱抬眼望著天上的月亮,喃喃道。劉世銘看了眼滿地血汙:“隻是活過了白天,不知道還能不能活過今夜。”

  “一定能!餘師長臨走之前向我保證,他一定會帶人來複奪棠德。我們一定要活到那一天!”何平安看著沈湘菱和兩個孩子:“至少,要讓你跟孩子活到那一天。”沈湘菱:“你也是,你們都是!”劉世銘一怔,跟著笑了:“也有我?”“當然有你!”沈湘菱誠摯地望著他,“我也不許你死!”劉世銘眼底泛上淚,隻能望著她點點頭,什麽話也說不出。小猴子忽然扯住何平安的胳膊:“爹,我餓。”沈學文:“姐,我也餓了。”沈湘菱摟著兩個孩子:“乖,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何平安掙紮著站起來:“是得去找吃的,沒有吃的,我們根本等不到援軍回來。你們留在這兒先躲起來。我去找。”劉世銘跟著起身:“我也去。”

  街口火光跳動,三個日本兵圍坐在火堆旁,正在烤罐頭。何平安和劉世銘躲在暗處,小心地窺看著。劉世銘咽了咽口水:“隻有三個,而且吃的不少,要不要幹?”何平安搖搖頭:“二對三,而且我們身上有傷,太冒險。”“可如果不冒險,就隻有餓死!”何平安還在猶豫著,肚子叫了一聲。劉世銘一愣,兩人對視著,一起笑了。一名日本兵站起來,向他們藏身的地方走過來。“別動!”何平安拉著劉世銘,爬低了身子。日本兵緩緩走近,隱沒在牆角的陰影裏,跟著就響起嘩嘩的水聲——劉世銘望著何平安,這是天賜良機!何平安點點頭,兩個人弓著身子走近日本兵身後。劉世銘握起匕首,何平安伸手就要掐上日本兵的脖子。火光映得匕首一閃,日本兵忽然回過頭:“誰!”何平安飛快地撲過去,一把捂住他的口,劉世銘一刀割斷他的喉嚨。篝火旁的兩名日本兵對天鳴槍!遠處,傳來日本兵的喊聲。劉世銘:“快跑!”“不,我跑。引開他們,你去拿吃的!”何平安搶過他手裏的匕首,大聲喊道:“小鬼子,老子在這兒呢!”他不給劉世銘再次阻攔的機會,快步跑向光亮處。日本兵一邊在後麵開槍,一邊追了過去。劉世銘等了片刻,四下無人,趕忙跑到街口,把所有的罐頭都揣進懷裏,飛快地跑回沈湘菱藏身的地方。“有吃的了,快吃!”一見到沈湘菱和兩個孩子,他顧不得解釋,把懷裏的罐頭全都倒在地上。小猴子和沈學文眼睛一亮,抓起罐頭,狼吞虎咽。“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沈湘菱卻疑惑地望著他:“他呢?何平安呢!”劉世銘側過頭,無法回答。沈湘菱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你回答我!為什麽他沒回來?”“他為了拿吃的,引開日本兵……”劉世銘低聲道,“本來,我想跟他一起,可他說,要給你們把吃的帶回來,要讓你活下去……”“混蛋!他死了,我還活什麽!我還活什麽!是你扔下他的對不對,是你扔下他!”沈湘菱忽然瘋狂地叫喊起來,劉世銘慌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別喊,日本人!”沈湘菱一口狠狠地咬在他手上,鮮血直流。劉世銘咬牙苦忍:“湘菱!我們必須得活下去,哪怕是為了何平安……”一個黑影忽然閃到跟前,在月光下盯著他們。劉世銘大驚,跳起來身擋在沈湘菱跟前。

  “何平安!”沈湘菱忽然顫聲叫了起來。劉世銘怔住了。透過微弱的月光,果然站在跟前的是渾身浴血的何平安。何平安勉強一笑:“我答應你,會回來的。”沈湘菱跳起身來,緊緊抱著他。何平安伸手拉起兩個孩子:“我想到了一個可以避難的地方,帶上吃的,我們快走!”

  公元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三日,日軍第十一軍出動約九萬人攻克棠德。至此,中國七十四軍五十七師的八千虎賁戰士孤守危城,已苦戰整整十六晝夜。城破之時,全縣焦土。“虎賁”師以幾乎全軍覆沒的代價,為中國軍隊形成對敵的反包圍贏得了主動。六天後,中國軍隊複奪棠德。一麵青天白日旗緩緩升起。斷壁殘垣中,到處都是中國的軍隊。一輛軍車馳來,衝進棠德城門,兩旁的士兵紛紛對著軍車敬禮。大批的中國軍隊緊隨其後,軍容整齊地邁入城門。軍車一徑行駛到中央銀行門外,緩緩停下。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英武將軍。兩名憲兵走下來,打開另一側的車門。軍靴落地,一個孤高的身影從車中走出。餘鵬程一身戎裝,披著大衣,手上帶著手銬。“棠德,我終歸是回來了!”餘鵬程迎風四顧,眼底一片蒼冷。將軍一揮手:“給餘將軍把手銬打開。”憲兵一愣,為難地看著他:“張師長,這恐怕……”張師長沉喝:“我說了,給餘師長打開!”“委員長的命令,餘師長是要犯……”“餘師長是功臣!”張將軍開口截斷憲兵的話:“委座一時處分,也是逼不得已。我讓你打開!”“我們沒有這個權力。”憲兵的態度十分固執。餘鵬程勸道:“張師長,不要為難他了。”張師長一下抽出槍,對著手銬一槍!手銬斷開了。“你要不要抓我!”張師長瞪著憲兵。憲兵尷尬一笑:“張師長言重了。”張師長一把拉住餘鵬程:“走,我們裏麵說。”餘鵬程搖了搖頭:“城裏,一定還有活著的士兵,請讓我找到他們。”頓了頓,又道:

  “還有何平安,我答應過他,要帶著援軍回來,找他們。”張師長遲疑了一霎:“你說的那個何平安,真有如此膽識?”“這個人大仁大義,大智大勇,我自愧不如。”餘鵬程慨然一歎:“如果黨國都是這樣的將領,何苦丟掉半壁河山!”張師長頗是不以為然:“這個何平安可是個共產黨!你這麽說話……”“如此境地,我還在乎怎麽說話?”餘鵬程晃了晃仍舊掛在手腕上的兩片手銬。張師長不語了。“我隻是想找找他,哪怕是屍體也好。”餘鵬程說著,快步走到一處街角,望著眼前那片倒塌的房屋:“就是這兒,當時沈湘菱和兩個孩子,就是被堵在這裏!”張師長走上前,彎下腰查看了一晌,竟從地上撿起了一枚彈殼:“這怎麽有挖掘過的痕跡,還開過槍!”

  餘鵬程看著彈殼大驚,跟著跳起身來:“一定是何平安,他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張師長搖搖頭:“就算有人在這裏開過槍,也未必就是何平安。”“一定是他!你不了解何平安這個人,他答應我要活著等我回來,就一定會做到。他就是這樣的人。”餘鵬程的神情越來越激動,“多少次,所有人都絕望了,他還是抱著希望。看似絕不可能的事,他偏偏能做到!他一定還活著!”張師長不再說話了,轉向士兵下令:“去,一塊塊磚地挖,一寸寸地地找!陰溝裏,屋簷下,所有可能有活人的地方,都要找!”

  青天白日旗再次飄揚在棠德街頭,廣播車緩緩開動著。“同胞們!戰士們!棠德已經複奪,你們安全了!如果你聽得見,請立刻走出來!如果你聽得見,請立刻走出來!”餘鵬程跟在廣播車後,緩緩走過街頭,含淚四顧。“同胞們!戰士們!我們勝利了,如果你能聽見,請走出來,你們都是英雄!都是壯士!請走出來!”殘垣斷瓦中,慢慢爬出了一個踉蹌的身影,遍體傷痕,已不似人形。“師座!”餘鵬程豁然回轉頭,欣喜又辛酸地望著他:“你是我的虎賁?”緊接著,又一個身影從坍塌的街巷裏走出來!人影越來越多。漸漸的,十數個人走出來,有軍人,也有百姓。眾人聚集在青天白日旗下,圍在餘鵬程身邊,放聲痛哭。廣播車上,國軍士兵忽然爆出一陣歡呼!城內,歡呼聲和哭聲交織在一起。餘鵬程的熱淚再次落下,他恍然環顧圍在身邊的幸存者,心中先是狂喜,跟著卻在不斷地往下沉:沒有何平安,沒有何平安。

  “所有的幸存者都登記了,沒有何平安。”一個士兵走上前,雙手把登記冊捧到張師長和餘鵬程跟前,“也沒有找到那個劉世銘和沈湘菱。”張師長接過登記冊翻了翻,歎了口氣:“看來,他們是真的犧牲了。”餘鵬程倔強地搖頭:“不會,不會的。”張師長勸道:“沒有人不會死,你別太執著了。”“何平安那樣的人,就算是死,也會轟轟烈烈,不會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餘鵬程的語氣沒有一絲動搖:“何況,他還要救他的妻子,他的孩子……我還要去找!”張師長歎了口氣:“天都黑了,明天再找吧。”“我連夜去找!”餘鵬程轉過身,才要走出門,忽然又一個士兵走了進來:“報告長官,城郊發現兩座新墳——好像是日本人立的!”

  餘鵬程心頭轟然一響,轉回頭對張師長對視一眼。

  張師長:“在什麽地方?”

  “在城郊,劉海井!”

  四天之前。月光下,城郊地,靜靜躺著一口老井。劉世銘趴在井口往下望。井深口小,黑不見底。他疑惑得看著何平安,有些擔心:“就是這兒?”何平安點點頭:“搖上來!”兩人握住轆轤一起用力,把水桶搖上來。何平安抱起兩個孩子放在水桶裏:“你們兩個先下去,別怕,我們馬上就下來!”學文點了點頭,小猴子卻緊緊攥住他的手:“爹,我跟你一起下去。”“聽話,爹馬上就來。”何平安低下頭,在他額頭上重重親了一口,狠下心硬掰開他的手,和劉世銘一起搖動了轆轤。沈湘菱撲向井口,兩眼望著兩個孩子慢慢地順了下去。何平安安慰道:“別怕,剛才桶裏沒水,是枯井。這劉海井是救命的地方,我早就該想到的!”說話間,木桶又搖了上來。何平安握起了沈湘菱的手:“你先下去。”沈湘菱不說話,看一眼劉世銘,目光又回到他身上:“最後一個是誰?”何平安一愣:“什麽最後一個?”“別想騙我,最後上麵要有一個人搖轆轤,他下不去!”劉世銘走上前:“當然是我來!”沈湘菱搖搖頭:“我下去了,你擰不過何平安。”何平安一笑:“我能撐著兩邊爬下去。”“你騙人。”沈湘菱咬緊了嘴唇:“你沒受傷還有可能,現在你根本做不到。”何平安不說話了,從懷裏把吃的拿出來,塞到沈湘菱手裏:“省著吃,能撐幾天。”沈湘菱眼淚流下來。何平安低聲道:“現在吃的在你手裏,你不下去,兩個孩子就會餓死。”沈湘菱:“你算計我。”何平安一笑:“我一直都被你算計,還不許我報一回仇?”他從懷裏掏出那枚打火機,撫摸了一霎,連同一根煙花一起塞進妻子的手裏:“拿好它!這是當年賀龍同誌留給我的,這麽多年,它一直陪著我,每當我撐不下去時,就擦燃它,看著那一小簇火苗,就像看到了希望。現在我把它留給你。餘師長說了,他會帶兵回來!到時候,你就用它點燃這根煙花。”

  “當煙花在棠德城升起的時候,就是我們又奪回家園,女人和孩子獲得新生的時候。”沈湘菱接過打火機和煙花,凝目望著何平安,眼淚止不住地流著:“可是你答應過我,要活得比我更長久。”

  “我會活得跟你一樣長久。隻要你不死,我就不死。”何平安握起她的一隻手,撫上自己的心口:“能感受到我的心跳麽?從此以後,它就跳動在你的胸口,陪著你,護著你……每分每秒,一直到你很老。你不是也答應過我麽?這輩子要我一條命,下輩子還跟我的姓,還嫁給我。”

  沈湘菱猛然抱住何平安,用盡全身力氣,仿佛要把自己潛進他的身體。劉世銘靜靜看著他們,忽然低聲笑了:“我真不知道該嫉妒,還是……羨慕。”忽然,遠處傳來日軍的喊聲。何平安硬起心腸,用力推開了懷中人:“來不及了,快走!”沈湘菱搖著頭,眼淚不斷流下來。何平安抱起她,放在木桶裏。劉世銘急忙上前,兩人一起搖動軲轆。沈湘菱緩緩下沉,那雙依依凝望的淚眼漸漸淹沒在井底的黑暗裏。何平安的心也跟著那雙眼沉沒了。“何平安!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事,也是最壞的事!”就在他再也看不見她的那瞬間,黑暗中忽然爆發出她的嘶聲呼喊:“可我不後悔!永遠不後悔!”“我也不後悔。”他無聲地回應著,轉眼看向劉世銘:“該你了。”劉世銘沒說話,忽然一把推開他,扯斷了轆轤上的井繩!“你瘋了!”何平安慌忙補救:“你必須下去,他們需要有人照顧。”“你算計得了她,算計不了我。多一個人下去,就要多消耗一份糧食,可誰也不知道援軍什麽時候才會來。”劉世銘微笑道:“更何況,我一輩子都輸給你,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輸給你!”望著劉世銘堅定的目光,何平安把斷繩拋進井裏,爽然笑了:“那我們就,同生共死。”劉世銘:“同生共死!”兩人拔出槍,背靠著背,守在井邊。一聲槍響!日本兵已經到了。槍聲急如閃電暴雨!何平安的臉上始終掛著笑,每顆子彈炸響在耳邊,乃至穿透了身體,都像是夜空中騰起的絢爛煙花,照耀了他人生中最美的每個瞬間。——棠德城頭,雨中展開的嫣紅紙傘,傘下露出那張倔強卻美麗的臉龐。——沈家大堂,她被自己抱在懷裏,兩顆心跳成一個節奏。——何平安,你欠我一條命!槍聲仿佛離自己越來越遠,眼前也漸漸朦朧起來。他想要開槍,槍卻掉在地上。“啪”的一聲,劉世銘手中的槍也落在了地上。兩人互相依靠著,相視一笑。何平安:“兄弟……”劉世銘:“……兄弟。”何平安:“這時候,我啊……”

  劉世銘幾乎與他同時說出了口:“還是想,再看她一眼。”兩人緩緩閉上了眼睛,身子滑落在井邊。槍聲止息了,橫山勇與崇明親王快步走來。圍在井邊的眾日兵緩緩推開了,露出地上兩具布滿彈痕的屍體。橫山勇怔住了,少頃緩步上前,走到何平安屍體旁,舉手敬禮。崇明親王蹲下手,撿起了落在屍體旁的手槍,良久才道:“他是個值得尊重的敵人,好好安葬他!”他轉過身,把染血的槍拋進了井口。井底,沈湘菱緊緊地摟著兩個孩子,無聲地痛哭。

  餘鵬程默然站在井邊。

  一左一右兩座新墳,都沒有寫字。

  他想要走近,卻又不敢。

  突然,一簇煙花從井底衝天而起,淩空爆炸,無比絢爛。

  餘鵬程昂著頭,眼望著煙花。

  棠德城內,所有人都望著煙花。

  井底,煙花照耀下,沈湘菱緊緊地摟著孩子,抬頭仰望蒼穹,滿眼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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