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堅挺的背影,動作迅速地換上一身日軍服裝。男人轉過身,是何平安!他犀利的目光審視著對麵一排已換上日軍服裝的衛隊戰士:“知道我們要執行的是什麽任務嗎?”衛隊戰士眼望前方,齊聲回答:“獵殺日軍軍官!”“錯了!不是獵殺,而是把自己也變成獵物,混入獸群,尋找機會把它們一口咬死!因此我們不但隨時會死在敵人的槍下,也隨時可能死在自己人的槍下!這是世界上最艱難的任務,你們誰有畏懼,現在可以退出!”他的目光劃過每個隊員的臉——衛隊戰士們麵容堅毅,稍無懼色。“虎賁不畏戰,虎賁不知死!”
縣政府外,槍林彈雨,激戰正酣!街道對麵的舊樓已經被日軍占領了,三個窗戶變成了火力點,居高臨下,對準縣政府凶猛開火。縣政府前,沈湘菱訓練出來的民兵和幾個虎賁戰士正在掩體後奮力還擊。一個虎賁戰士躍起,用盡全力把手雷拋向對麵的火力點。一梭子彈掃來,虎賁戰士倒下!手雷還未到火力點,就爆炸了!接連幾聲槍響,又有幾個民兵倒下!
沈湘菱放下望遠鏡,指著對麵樓裏的日本軍官,轉向一旁的一個虎賁士兵:“你能不能狙殺那個軍官?”虎賁士兵架槍瞄準,少頃,搖了搖頭。
沈湘菱失望地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這樣下去,支撐不了多久了。”
“不好,有人偷襲!”
虎賁士兵忽然把槍口一轉。
沈湘菱慌忙舉起望遠鏡順著槍指的方向望去——視野中,赫然一個日本士兵隱身在巷口拐角舊樓的一扇窗戶後,架起槍向對麵樓瞄準!她心頭一悸,慌忙把視線對準了那個人的臉——居然是何平安!虎賁士兵已經瞄準要射擊了!沈湘菱慌忙一把推開他:“住手!”一聲槍響!對麵樓內的日軍少佐額頭中彈,仰麵倒斃!日本士兵猝不及防,頓時亂成一團。
何平安收起槍,向縣政府大樓內遠遠望著——槍林彈雨中,沈湘菱一手用力舞動著,一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旁邊的戰士叫道:“狙殺完成,火速撤離!”他最後深深望了沈湘菱一眼,轉過身快速地離開。
陰黑的街道,一隊日本士兵快速地跑步行進著。街對麵,幾個穿著日軍服裝的人跑步而來,正是何平安和虎賁衛隊。領隊的日本軍官一揮手,士兵停下。軍官端著槍,用日語喝問靠近的何平安等人:“你們是哪支分隊,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一個虎賁戰士故作驚慌,用日語回答:“在縣政府的地方……少佐已經被支那人殺死了!”軍官勃然大怒,揚起手一個耳光重重打在他臉上:“八嘎!到底是哪支分隊?你的少佐叫什麽?”虎賁戰士一時吱唔不上。站在後側的何平安暗中握緊了槍。忽然遠處一聲槍響!虎賁戰士應聲倒地!“該死的支那人!”軍官一揮手,日軍士兵們立刻架槍,瞄掃著四周。四周一片黑寂。一無所獲。軍官緩緩放下槍,彎下腰,伸手觸了觸虎賁戰士的脖頸,重重一點頭,轉向何平安等人揮揮手:“歸隊!跟隨我去亞洲旅館,為勇士報仇!”何平安等依言排進日軍隊伍,隨軍隊快步前進。被誤殺的虎賁士兵倒斃在地,雙眼直怔怔地大睜著。何平安以悲憤而決然的目光深深望了他一眼,攥緊了手裏的槍。
軍隊在黑夜的深巷裏快速地行進著。何平安等隨在最後。軍官在隊首,不時打著手勢,喝令指揮一聲。一個虎賁戰士靠近何平安,握住他一隻手,手指暗暗在他掌心劃字。“距離太近,沒有狙殺機會。”何平安兩眼警惕地盯著隊首的軍官,手指劃字回答。“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近身刺殺!”虎賁戰士目光一動,隨即堅毅起來,加快腳步就要靠近隊首的軍官。何平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手指快速地劃字。“我去!我死後,你們繼續執行任務!”
亞洲旅社門前,一隊日軍士兵用沙包壘成掩體,架槍頑強地向旅社內射擊。旅館二樓,劉世銘帶領三青團團員,通過窗戶居高臨下地狙殺圍攻的日軍。彈飛如雨,進攻的日軍不時倒斃傷亡。何平安等跟隨的這一隊日軍才趕到旅社附近,一記冷槍就射中了隊首的一名士兵,士兵立刻倒斃!日軍士兵慌忙躲進一旁的矮牆後!軍官勃然大怒,拔出腰間戰刀揮舞大吼:“用火箭炮,用火箭炮消滅他們!”日軍士兵冒著子彈俯身衝到掩體後,架好火箭炮就要發射。軍官忽然伸手一指何平安等幾人:“膽小鬼!還不去幫忙?”何平安才要舉步,一個虎賁士兵卻擋在他身前,用日語大聲回答軍官:“火力太猛,衝不過去!”他轉而對何平安小聲說:“讓我去吧!我死了,何隊長帶領大家撤退,繼續執行任務!”被何平安死死扯住他:“不行!除了你再沒人會日語,為了下一步的獵殺你必須留下!”虎賁士兵還要爭執,掩體後的日軍軍官已經暴跳如雷,舉槍指著何平安等人:“八嘎!畏戰者隻有一死!”何平安裝作唯唯諾諾地答應,暗中握緊了手裏的匕首。
亞洲旅社裏,一個三青團團員的步槍瞄準了那個軍官。瞄準鏡的視野裏,何平安正手腳並用地跟日本軍官比劃著什麽,軍官後退一步,頭部被掩體擋住了。負責狙擊的三青團員略感失望地調整了下槍,微微掉轉了槍口:“書記,軍官被掩體擋住了,隻能先射殺旁邊的士兵了!”劉世銘警覺地舉起望遠鏡,順著槍口的方向瞭望。“日本士兵”忽然後退一步,何平安的臉清清楚楚露了出來!在他身旁,三青團員捏著扳機的手指已慢慢扣緊了。
劉世銘猛地推開了他:“快住手!他是何平安!”
“你,要幹什麽?”
日本軍官忽然警覺地轉過身,犀利地瞪視著靠近自己的何平安。
何平安嘴裏“依依呀呀”,裝作啞巴一樣手指比劃。
軍官臉色一變,大喝一聲:“這是奸細!”
幾支槍同時對準了何平安!
忽然一聲槍響!一個日本士兵頹然倒斃!
軍官喝罵一聲,轉回頭望著身後的旅社。
旅社內槍聲大作,日本士兵紛紛還擊,對準何平安的幾支槍也都掉轉方向,對準旅社射擊!
何平安瞅準機會,上前兩步,一手捂住日本軍官的嘴,手裏的匕首深深刺進敵人的背心!
劉世銘拋下望遠鏡,對身邊的團員發令:“快!除了狙擊手外全部出擊!掩護何平安撤退!”他說著抓起一支槍,帶領三青團員衝出了旅館。子彈、手雷、機關槍掃射……猛烈的火力直擊日軍所在的掩體!日軍士兵猝不及防,又沒有指揮,一時亂了陣腳!掩體的暗角裏,何平安輕輕放下已被刺死的日本軍官,向槍彈激烈處望了一眼。黑夜中炮火閃爍,映著劉世銘滿臉堅毅激憤的神色,正奮力向日軍掃射!何平安快速地向後退去,撤回了巷口!等候的幾個虎賁士兵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太好了!何長官平安回來了!”“我們就知道,何長官本事大,刀山火海都能闖回來!”何平安望著旅館的方向搖搖頭:“這次能活著回來,全靠劉主任的掩護。”旅館前,劉世銘帶領團員且打且退。何平安抬頭望望天際,決然轉向虎賁士兵們:“天快亮了,我們必須馬上走!去下一個目標,聚福樓!”
兩把軍刀被捧到橫田勇眼前。橫田勇定定望著那兩把軍刀,忽然一聲怒吼,猛地伸手奪過其中一把軍刀,拔刀出鞘就要向對麵的士兵劈下!崇明親王抓起另一把軍刀橫鞘一格,閃亮的刀鋒狠狠劈在刀鞘上,居然在黑夜中迸出一道火光!“閣下,請千萬息怒!”“真是狼一樣狡猾凶悍的支那人!他們是想通過暗殺指揮官,瓦解我們整個軍隊的指揮體係!”“因此他們一定有一支狙殺隊,潛入我們的軍隊,趁亂狙殺軍官!”
崇明親王轉身將軍刀交給身邊的士兵,轉眼望著橫田勇,滿臉都是躍躍欲試的興奮表情:“這是多麽有意思的獵殺啊,我相信支那人將大日本帝國的軍官看做獵物時,從未想過自己也將成為別人槍口下的獵物。將軍閣下,我請求您同意我帶領一支小分隊,將他們親自抓捕獵殺!”
橫田勇冷冷看了他一眼,“咣當”一聲將戰刀拋落在地,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巾慢慢擦拭著自己的雙手:“這種獵殺是支那人的愚蠢想法,並不能改變這場戰鬥的勝負。這種時候抽調精銳,也加入到這場獵殺中,隻會貽誤戰機,讓支那人有機可乘。這個晚上眼看要過去了,我們必須在天亮前占領整個棠德。”
“可是現在的巷戰情況對我們很不利!軍隊的指揮係統已經被破壞,天亮前別說是整個棠德,就是那五個據點我們也攻克不了!”“那就放棄巷戰。通知各部馬上撤退,我要用別的辦法占領棠德!”崇明親王疑惑而不甘地看著他:“別的方法?還有什麽辦法?”橫田勇沒有回答,而是舉起望遠鏡,向城門外眺望著什麽:“如果我們的刺刀不能刺穿棠德,那麽就用鋼鐵來把他們全部碾碎!”
縣政府外,已經顯露敗績的日軍士兵還在頑抗,對麵樓體的火力點仍然吐著火舌!縣政府前的掩體後,沈湘菱訓練出來的民兵卻是越戰越勇,一個民兵突然躍出,擲出的手雷不偏不倚投進了對麵樓的窗戶裏!轟然一聲爆炸!火光中,正對麵的一個火力點被摧毀。掩體後,另一個民兵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真行啊,這麽遠都投進去了!”“這算啥,咱是靠挑扁擔吃飯的,別的本事沒有,這兩條膀子上有的是勁!”一個民兵端著槍猛然躍起:“姥姥的,今夜裏這些鬼子一個也跑不了!”步槍忽然啞了殼!炮火一瞬間照亮了他驚訝的臉。一梭子彈猛地掃來,民兵頹然倒下!
“小姐,不好了,彈藥快用光了!”炮火聲中,劉三飛快地跑進縣政府樓內,神色緊張地報告。窗前,沈湘菱豁然拋下望遠鏡,回過頭望著他:“還夠支撐多久?”“省著打,最多一刻鍾!”沈湘菱向窗外望了一眼,沉默一霎,咬了咬下唇,神色堅毅地做了決定:“那就省著打!通知所有的民兵,剩下的手雷、手榴彈都不要再用了,都堆到這裏。”“小姐,你這是?”“等到槍聲一停,日本人衝上來,我們就一起拉響炸彈!”
劉三很快把僅剩的幾顆手雷擺到了桌子上。
沈湘菱手裏還握著一顆手雷,兩眼微閉,端然坐在桌子前。劉三怔怔看著,忽然上前一把,緊緊攥住沈湘菱拿著手雷的手:“小姐,趁著鬼子還沒上來,這裏我守著,你先走吧!”沈湘菱睜開眼睛,居然微微一笑:“真是對你不住,你跟我大哥一場,沈家本來該好好待你的,可惜遇到了這場惡仗,連累你跟我一起拚命。你要是想走的話,就快走吧!”“大小姐,劉三不是自己怕死!我早就想跟鬼子拚命了!可是大小姐還年輕,還有小少爺,需要人照顧……大小姐,你快走吧,我求求你了!”說完,他腿一軟“撲通”跪倒了,對著沈湘菱磕起頭來。沈湘菱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已經答應了別人,不能比他多活一天。”她閉上眼睛,聆聽著窗外的子彈呼嘯聲。槍林彈雨中,何平安的聲音真真切切地響在耳邊:“別慌,調整呼吸,跟上我的心跳,就一定能打中!”“砰砰”的心跳聲響起!兩顆心跳成同一個節奏!一聲槍響!一切聲音都靜止了!沈湘菱驀地睜開眼睛!外麵的槍彈聲都停止了,一片可怕的寂靜!紛亂的腳步聲響起!順著樓板越逼越近!劉三豁然站起,拔出手槍對準門口。沈湘菱緊盯門口,攥緊了手雷。一個民兵衝了上來,直撲到沈湘菱跟前:“大小姐,大小姐,鬼子都退了,鬼子被我們打退了!”劉三一愣,撲向窗口向外望去,縣政府的街前隻有留下十幾具橫七豎八的屍體,圍攻的鬼子已經不見了!他頹然放下槍,對滿臉興奮的民兵擺擺手:“不要大意,留下幾個放哨的,大家輪崗休息!”等到民兵離開了,他才重重吐出口氣,轉眼看向沈湘菱:“小姐,鬼子看來是真退了,您也歇會兒吧。”沈湘菱輕輕把手雷放在桌上,雙眼微閉,一行清淚黯然落下。“小姐,你怎麽……”“你說,鬼子為什麽會突然退了?”劉三一怔:“為什麽?那肯定是被我們打退了唄。”沈湘菱淒然搖了搖頭:“他們要麽是集中力量攻擊更重要的目標,要麽是有了更可怕的行動計劃。”劉三疑惑地看著她,少頃,才疑惑地開口:“大小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擔心那個何平安?”“我不擔心。我是越來越安心了。”沈湘菱轉眼望著他,忽然含著淚嫣然一笑。“到了這一步我可以肯定,棠德城已經是個巨大的墳墓,我跟他雖然生不同衾,但一定能死在同穴了。”
劉三愕然無詞。沈湘菱轉過頭,對著燈火輕輕地說:“我答應過,我不會比他多活一天……我肯定能做到!”
陰黑的橫著屍首的巷口,忽然響起了橐橐的軍靴聲!夜色掩蓋下,一隊略顯狼狽的日軍穿過小巷,快步跑過來!正在巷口另一端的何平安慌忙一揮手,隨行的虎賁士兵連忙矮下身,跟隨他一起躲進短牆後。何平安伏在短牆後,審視著遠處的日軍士兵一個個跑過去。一個虎賁戰士湊在耳邊,低聲疑問:“怎麽?鬼子這是要……撤了?”何平安沒回答。隻是目光炯炯地盯著日軍士兵。“太好了!何長官,我們幹脆混進去,到了鬼子大本營,殺他個痛快!”虎賁戰士直起身就要躍出。何平安連忙伸臂一擋攔住他:“不行!”虎賁戰士縮回身,疑惑地看著何平安。“鬼子突然撤退,一定是改變了戰爭計劃,重回大本營就是要重新布置行動。我們貿然混進去,一個不慎就會被發現!”“那我們怎麽辦?”何平安沉默了一下:“就地潛伏!”
炮火聲已經停止了。一隻手緩緩伸上去,擰亮了天花板上吊著的電燈。餘鵬程拍拍手,望著電燈滿意地點點頭,低下頭一口氣吹熄了煤油燈:“還是通電的好啊,亮堂。”柴誌新還坐在桌子對麵,平靜地微笑著:“亮堂不亮堂的,反正我個瞎子也看不見。”餘鵬程看了他一眼,朗聲笑起來:“你心裏亮堂就行了!我還得多謝你這個瞎子呢!幸虧你出了這麽個把鬼子兵變成老百姓的主意,何平安的獵殺隊一出,這頭一夜棠德城又撐下來了。”柴誌新一時沉默,少頃搖搖頭:“可我總覺得,日軍突然停止攻擊,不完全是因為獵殺行動的效果,很可能是有了更危險也更有把握的攻擊方案。”“這是可以肯定的。不過巷戰受挫,他們也困在棠德城中,毒氣、火燒、轟炸都是再不能用了,還能怎麽樣呢?”柴誌新低下頭,急劇地思索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侍從官推門進來,迫不及待地衝到餘鵬程跟前:“報告師座!剛剛軍部發來電報,今夜蔣委員長在開羅急電孫連仲長官,下令督促周慶雲、張靈甫等師長火速來援,務必死保棠德!”“好,好,好!”餘鵬程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滿臉的疲憊之色一掃而空:“通知各個據點,繼續堅守,等候援軍!”
中央銀行的樓頂,一個士兵擎起那扇青天白日滿地紅旗,迎著烈烈北風用力揮舞起來!大旗舞動之間,一縷白光自東方的天際隱隱浮出,餘鵬程的聲音也隨朝陽一樣灑滿了整個棠德:“各路援軍不日即到,堅守到最後,即是勝利!”
借著夜色的掩蓋,何平安帶領虎賁戰士穿過街口,走進一個破舊的院落裏。“快,脫掉偽裝!”他衝虎賁士兵一招手,眾人開始七手八腳地脫掉身上的日軍服裝。一個虎賁戰士忽然停下來,怔怔望著遠處上方,伸手一指:“何長官,你看,中央銀行!”何平安停下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旗語……是餘師長在用旗語通知各個據點,繼續堅守,援軍就要到了!”虎賁戰士禁不住個個都麵露喜色。忽然又有一個虎賁戰士指著遠處,驚喜地叫道:“還有那裏,那裏的旗也動了!”“那是亞洲旅館……劉主任在回複餘師長的命令!”何平安站在原地,不斷轉頭,尋找著各個據點上空的旗幟!玻璃廠樓頂的青天白日旗也在迎風舞動!何平安轉向東方,凝目望向縣政府的方向!縣政府的上空,青天白日旗也在迎風舞動。他長久地凝視著那麵旗,黎明透過舞動的旗幟,慢慢爬上了他仰望的臉。忽然,一絲陰霾自他眼底劃過。他猛地轉過身,定定望著聚福樓的方向。聚福樓的樓頂,那麵布滿彈孔的青天白日旗,一動不動地停在晨曦裏!“聚福樓出事了!”
天亮了。青灰色的晨光靜靜照著聚福樓門前橫倒滿地的屍首。國軍士兵的屍首、日本士兵的屍首、土匪的屍首……雜錯滿地,相互枕藉。千瘡百孔的青天白日旗下,聚福樓門窗緊閉,看起來黑洞洞的,死氣沉沉又叫人恐怖心驚。何平安帶領虎賁士兵,端著槍緩緩靠近樓前。一條屍首的手臂忽然絆了何平安一下。他下意識地往屍首的臉上看了一眼,頓時一怔:“是……土匪?”一梭子彈忽的射向他腳下!何平安猛地往後一跳,舉槍瞄準子彈射來的窗口!與此同時,虎賁戰士一齊把槍口對準那扇窗口!“咣”的一聲窗口破開,海東升的臉露了出來!“咣咣”幾聲,相鄰的窗口接連洞開,一張張土匪的臉露了出來,一支支槍直指著樓下的虎賁士兵!
海東升滿臉戾色,烏洞洞的槍口直指何平安!何平安卻把槍慢慢放下了,麵向海東升笑了,當胸一抱拳:“這一夜,大當家跟兄弟們辛苦了!”海東升聞言怔了怔,但仍然沒把槍放下:“何平安,你既然知道我在這裏,還敢來?”何平安笑了:“我剛剛才知道,大當家帶著兄弟打了一夜鬼子,從漢奸變成了大英雄!就衝這個,我也得過來看看大當家的和兄弟們!”“何平安,別再花言巧語了!我對你的仇,你忘不了,你對我的仇,我更忘不了!打完了鬼子,我還得找你報仇!”何平安:“打完了鬼子,你當然可以找我算賬報仇!可是現在鬼子還在城門上,時刻都會再衝進來。所以現在你的人跟我的人還是一個戰壕裏的兄弟,不能對著開槍!”海東升一言不發地瞪視著他,少頃,慢慢放下了槍。其餘的土匪也把槍緩緩放下了。何平安一揮手,身後的虎賁士兵也放下了槍。“我來還要告訴大當家的,餘師長傳來的命令,棠德城外各路援軍馬上就要到了,大家要繼續堅守據點,無論如何都要等援軍到來!隻要再堅持幾天,大家就都有活路!”海東升忽然再次舉起了槍:“等到援軍來了,還是你們的天下,我還怎麽找你報仇?”何平安厲聲道:“鬼子當前,你現在殺了我,你就還是漢奸!還會害了你身邊的這些兄弟!”“那好,我不殺你,是條漢子,你就自己了斷!”海東升陰狠地瞪著何平安,忽然冷冷笑了。何平安望著他搖了搖頭:“我這條命得留著打鬼子。”他深深看了海東升一眼,轉身要走。海東升忽然一聲大喝:“小猴子在我手上!”何平安驀然轉身盯著他!“喬榛為了救你兒子,寧願把自己嫁給混江龍!她為了你把命都搭上了。為了她,我救出了這個小兔崽子,可為了給她報仇,我不能就這麽把人還給你!”“那你想怎麽樣?”“你拿命來換,就現在!”海東升盯著何平安,陰森森地一字一句說道:“我數三個數!一、二……”何平安一聲暴喝打斷了他:“不用數了!我不會換!”“哢嚓”一聲,海東升把子彈推上了膛!冬日驕陽懸在棠德的城門之上,紅得像血。一麵太陽旗猛地揮下!遠處,一輛輛坦克緩緩碾來,煙塵滾滾而起。坦克緩慢地駛入了城門。橫田勇陰狠的聲音也伴隨履帶的隆隆碾壓聲響起:“所有重甲坦克一律開進城,把棠德的一切都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