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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絕處逢生

  魏九峰坐在沈家客廳裏,慢慢呷著一杯茶,又止不住地咳嗽起來。沈湘菱坐在對麵,擔憂地望著他:“魏縣長,您該去醫院休息。”魏九峰壓住了咳嗽,擺了擺手:“不是能休息的時候,一時半會還死不了。”沈湘菱頓住了,少頃問道:“你都告訴何平安了?”魏九峰點點頭:“我告訴他,你已經相信他不是漢奸,一切是為了麻痹劉世銘。他很開心。”沈湘菱低下頭,澀然一笑,少頃,又感歎了一聲:“其實,劉世銘……他並不是個壞人,隻是性格太偏激了。”“你之前懷疑何平安,結果證實是你錯了。”魏九峰布滿血絲的眼睛凝視著她:“現在你就敢肯定,對劉世銘的懷疑是對的麽?”沈湘菱怔住了。魏九峰繼續說道:“雖然我也懷疑劉世銘,可何平安非要試探一下再說。而且,就算劉世銘是漢奸,也不過是台麵上棋子,我們要揪他背後的棋手!”“怎麽揪?”魏九峰沉默不說話。沈湘菱忽然問道:“何平安,他又要去冒險,對不對?”魏九峰點點頭。“他就是這樣的人。”沈湘菱竟笑了。魏九峰卻實在笑不起來:“如果順利,他跟劉世銘之間,今晚就會有分曉!”

  “或許,此時此刻,這已經是棠德城內最後一個饅頭了。”

  劉世銘手裏握著一個饅頭,隔著牢門遞給何平安。

  何平安伸手接過,卻沒有吃。劉世銘又說:“是你提議放糧的,對吧?”何平安點點頭。“魏九峰還願意相信你,餘鵬程也願意相信你,還有那些警察,士兵,在你承認了你是漢奸之後,他們都還相信你。”劉世銘輕輕一笑:“說實話,我嫉妒你。”何平安眉頭一挑:“嫉妒一個漢奸?”“我嫉妒的是,連我都願意相信你不是一個漢奸!”何平安愣了愣,跟著卻搖頭苦笑起來:“我不要這些人的信任,我隻需要一個人相信我,可她不信!”劉世銘低聲道:“沈湘菱。”何平安點點頭。劉世銘不解地望著他:“為什麽?”“為什麽是沈湘菱?”“為什麽公開承認自己是漢奸?”何平安沉默不語。“你明明一直否認,不管我拿出多少證據,你都否認!”劉世銘的聲音聽來竟有些憤慨:

  “你有機會在所有人麵前把事情說明白,可你為什麽還去承認!”

  “我隻是實話實說。”何平安緩緩站起來:“我要做漢奸。就算之前不是漢奸,我以後也要做漢奸。”“你說什麽!”何平安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麵前:“你看看我,都為棠德做了什麽!我在這當了九年警察,國民黨的官員什麽樣子,你劉世銘同誌應該比我明白。他們欺負百姓,克扣錢財。這九年來,我救人無數,自己卻沒有得到半點好處。日本人來了,魏九峰不許開城門,要眼睜睜看著城外的災民去死。我開城救人,卻成了罪人!”

  他聲音越來越大,眼神中透著怨毒:“沅江一戰,我身負重傷,拚了命去救棠德百姓。德山,是沒有守住,可那是我的錯麽?是國民黨的軍隊瞻前顧後,沒有立刻救援。日本人往城裏空投病毒,所有人都絕望了,還是我!是我帶著人突出重圍,九死一生的帶回來疫苗——我親手殺了藤原景虎!”

  他一聲高喊,整個監獄都在回蕩他激憤的聲音。劉世銘回退一步,近似恐懼地望著何平安。“我是英雄,是棠德的英雄!多少次了,都是我把棠德從毀滅的邊緣拉回來,可現在呢?他們要定我的罪,要殺我,把我當漢奸!”“你覺得委屈了?索性,就真要當個漢奸?”劉世銘聲音透著冰冷。“你不會懂的。你沒有上過戰場。子彈從你的腦袋上飛,敵人的刀尖就對著你的心口!隨時隨地都會死在日本人手上。出生入死,聽著是四個字,這裏麵有多難,你一個文職,永遠不會明白。”何平安搖頭苦笑,緩緩坐了下來,看著手中的饅頭:“我為棠德做了這麽多,棠德能給我什麽呢?不過就是這麽一個饅頭。”劉世銘佇立無語,一動不動,少頃,寒然一笑:“你真的要投靠日本人?”“或許,他們能給我更多。至少,我能活下去,湘菱也可以活下去。她現在是我的妻子,我總要為她考慮一些。我們……”劉世銘猛地拔槍,槍口直指何平安。何平安目光凝滯了:“你要殺我?”“你不配提湘菱的名字!”“因為我要投靠日本人,所以你想現在就殺了我?”“不錯!因為你會讓湘菱傷心,傷心到死!”劉世銘把槍往前頂了頂:“我已經傷害過她一次了,你不能再傷害她第二次!她不會想靠著日本人活下來,她也不會希望你這麽做!”何平安淒然笑了:“她不是已經認定我是漢奸了麽?”“她還有猶豫,她還是願意相信你!她愛你,你不能傷害她!”何平安黯然道:“那你告訴我,事到如今,除了投靠日本人,我還能做什麽?”劉世銘緩緩放下槍,倒轉槍柄遞給何平安:“走!”“走?”劉世銘兩步走到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牢門:“這裏沒有人在,我就說是你襲擊了我,奪路跑了。”何平安遲疑了:“從這裏跑出去,我又能怎麽樣?”“你神通廣大,一個棠德城困不住你。你帶上湘菱,遠走高飛,離開這兒!”“你要私放漢奸?”何平安緊盯著他。“你現在,還不是漢奸。我隻是放走一個好人。”“那你呢?”劉世銘澀然笑了:“我是三青團書記,我不會離開。”“我是問,你是好人麽?”迎著何平安銳利的目光,劉世銘愣住了。何平安卻笑了:“那我不走了。”“不走?為什麽?”“你高估我了,我出不去。棠德現在被日本人層層圍困,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去,何況……小猴子還在日本人手上。”劉世銘一愣。“今天那些劫獄的人不僅是要栽贓我,還給我送了個信,說是我兒子在他們手上。”“所以你才被迫承認?”何平安搖搖頭:“不是被迫。我願意跟日本人合作,隻要他們能讓我活命,讓小猴子活命。還有,他們或許能救湘菱。”劉世銘一怔,忽然衝上前揪住何平安的衣領:“你說他們能救湘菱?”“你也知道,湘菱的身上注射了試驗疫苗,並沒有解決病毒的問題,現在是暫不發作。而我們的技術,救不了她。”何平安低聲道:“隻有日本人可以。”劉世銘審視著他:“你要投靠日本人,也是為了救沈湘菱?”“我不是天生的漢奸賣國賊,我也有苦衷。我相信,每一個跟日本人合作的中國人,都不僅僅是怕死,一定也有苦衷,說不出來的苦衷。這樣的人,還有良心,還有挽救的可能。你說呢?”劉世銘心頭一跳,不敢繼續正視何平安的眼睛。“你不用費心了,我不會走的。”何平安掰開他的手,重新坐在牢房地上:“我要在這兒,等著日本人跟我聯係。”“你就這麽有把握?”何平安又是一笑:“如果日本人不是傻子,就一定會找我。因為我身上有他們勢在必得的東西。”“什麽?”何平安一字一頓道:“城防圖。”劉世銘悚然一震。“餘鵬程早就做好了打巷戰的準備,把棠德城內的每一條街道都變成戰場。這也是我的主意。整個布防,我全都參與了。城防圖我了然於心。日本人會對這個感興趣的。”劉世銘沉默了,少頃忽然問:“你為什麽跟我說這些?”隱隱地,他似乎感到了何平安對自己的懷疑。“因為在棠德城內,現在也隻有你能跟我說說話了。”兩人竟然相對一笑。

  “他真這麽說?”醫院後牆黝黑的角落裏,藤原彌山猛地轉頭看向劉世銘。劉世銘點點頭:“他說,既然被大家誣陷,倒不如真做一回漢奸。再說,沈湘菱的病,小猴子的命,不都捏在你們手上嗎?”藤原彌山沉默了。狐疑地看了看劉世銘,又埋著頭沉思起來。劉世銘突然冷笑了一聲:“你們搞這麽多事,不就是想讓何平安投降嗎?現在他投降了,你們又害怕了?”“我寧願殺了他!”藤原彌山咬牙切齒,猛地逼近劉世銘,鐵鉗般的手惡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喉嚨。一切來得太突然,劉世銘拚命掙紮著,臉瞬間漲得通紅。藤原彌山鬆開手,一掌將他掀翻在地上。劉世銘趴在地上猛烈咳嗽著,喘了半天,這才站起身,踉蹌欲走。“站住!”藤原彌山一聲低喝:“不管他何平安想當漢奸是真是假,他手裏真有城防圖,這不會假。這張圖必須得到。”劉世銘撫著頸部心有餘悸:“那你什麽時候見他?”藤原彌山答非所問:“你早點回去吧,不要出來。”劉世銘身子一怔,站了站,踟躕而去。黑夜裏,藤原彌山眼裏交過一道冷光:“今夜,是要死人的!”

  一輛黑色汽車駛出沈家大院,慢慢向前開去。車內,魏九峰捂著嘴不住地咳嗽。“縣長,還是去醫院吧?”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張局長回身關切地看著他,一臉擔憂。魏九峰搖搖頭。劉秘書也邊開車,邊透過後視鏡看向他:“縣長,我看你這咳嗽也有段時間了,要不,咱們先去醫院檢查檢查。”“不用。”一陣猛烈地咳嗽後,魏九峰疲憊在靠著後座眯縫著眼睛。張局長不好再說什麽,轉頭專注地看向了前方。路燈透過車窗微微射了進來,魏九峰斜覷著眼,慢慢張開手。一團猩紅的血赫然盛在掌心,他抬眼偷偷看了眼前坐的兩個手下,又緊緊攥住拳頭。汽車轉過街角,開向縣政府。突然,幾十個災民大叫著從巷子裏橫衝了出來。劉秘書一驚,慌忙刹車。汽車吱地一聲停在了路中間,瞬間淹沒在人群裏。“有車的人就有糧食!”“出來,出來!”“把他們拉出來!”“我們要糧食,我們要吃飯!”汽車猛烈顛簸起來,張局長急得一掌拍在劉秘書胳膊上:“你傻了啊?這時候怎麽能停車!”劉秘書嚇得臉色蒼白,手足無措:“我,我不知道。”張局長和劉秘書一齊看向魏九峰:“縣長,怎麽辦!”魏九峰冷著臉望向窗外,神情越來越凝重。張局長眉頭一豎,掏出槍:“幹脆我去槍斃他兩個,看誰敢造反!”“別動!”張局長剛要開門出去,魏九峰沉聲一喝,叫住了他:“都是糧食逼的。我出去吧。”他伸手按向車門暗鎖。“縣長!”魏九峰一頓,看到了張局長擔憂的眼神。

  “沒事兒,我是棠德的縣長,理應向災民們解釋清楚。”

  魏九峰的手再次按向車鎖。

  啪!

  就在車鎖跳動的同時,車外一聲槍響!

  一個災民已順著車窗,睜著眼睛緩緩滑了下去。

  災民轟然亂了起來。張局長一驚,猛地看向魏九峰,一臉驚愕與無辜:“不是我,我沒開槍!”車窗緊閉,那一槍顯然不是張局長開的。“一樣的!”魏九峰猛抽了一口氣:“今天的手法跟當初陷害何平安是一樣的!一定是日本人在搞事,快,馬上回縣政府,馬上加強巡查——”他話沒說完,災民的洶洶叫嚷聲已經蜂擁而起:“殺人了,他們殺人了!”“呯!”一個災民抱著一塊大石頭猛地砸向汽車,引擎蓋頓時被砸出一個大大的凹坑!跟著無數亂石飛磚砸向汽車,駕駛座旁的玻璃已被砸得粉碎!劉秘書嚇得抱頭大叫。旁邊的張局長已一躍擠到駕駛座上:“讓開!”

  他一把推開劉秘書,猛地發動汽車加大油門。長笛驟響,亮光勁射。站在車前的災民一驚,本能地跳到旁邊。汽車如離弦的箭,風馳電掣般飛了出去。所有的災民們一時被震地呆立原地,好半晌,才相繼醒悟過來,手中的石頭紛紛擲向了汽車遠去的方向。

  “抓住他們!”

  “殺人犯!”

  汽車飛快地轉過街角,眼看著不見了。災民情緒更加激動,人群裏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走,縣政府沒糧,我們去沈家!”另一個聲音馬上迎合起來:“對,沈家一定有糧食!搶了這些地方老財主!”在一波又一波的煽動下,激憤的災民們手持磚頭碎石,蜂擁著奔向沈家,瘋狂地砸著那扇緊閉的朱漆大門。“開門,開門!”“我們要糧食。我們要活命!”靜夜空院,一聲緊似一聲的砸門聲清晰地傳進了臥房。沈湘菱靠著床頭猛地一怔,一雙深陷的眼睛不由看向了坐在床邊的沈學文。劉三瘸著腿匆匆跑了進來:“小姐,小姐,外麵來了一群災民,說是要搶沈家的糧食!”“搶沈家的糧食?沈家早已沒有糧食了。”沈湘菱無力地歎了一口氣,低垂了眼瞼,手卻被沈學文輕輕握住。迎著沈學文堅定清亮的眼睛,她神情一動:“學文,你怕嗎?”沈學文搖了搖頭。“那你敢開槍嗎?”沈學文點了點頭,不由地挺直胸膛:“敢!”

  “好!”沈湘菱從枕頭底下摸出槍,遞給沈學文:“拿著。扶我出去!”沈學文順從地接過槍,扶著沈湘菱下床,走出屋子。才到院門口,就聽見一陣驚心的砸門聲,跟著轟地一聲,大門被災民們蜂擁著砸開了!眼見大批災民擁了進來,沈湘菱麵沉如水,伸手指著簷下一隻寫著“沈”字的燈籠:“學文,打那隻燈籠!”一聲槍響,燈籠應聲而落!往前衝的災民們猛然站住了,驚愣著不敢向前。“各位,沈家在棠德城不是乍來新戶,曆經幾代人,當然有餘糧。可是,這是沈家最大的秘密。如果你們要硬搶,我保證,你們就是把沈家燒成灰,把我姐弟生吞活剝了,糧食,休想找到一顆。當然,如果各位退出去,絕不冒犯沈家,那沈家也許還有可能,拿出一點糧食。是進是退,各位看著辦吧!”

  沈湘菱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驚人的威懾力。所有的災民皆被震住了,一時麵麵相覷,無所適從。黑夜裏,剩下的一隻燈籠在風裏不停地飄搖著。沈湘菱直直地站著,看起來依然精神抖擻。然而,暗地裏,她的手卻死死地撐在沈學文的肩頭。一夜之間,沈學文像是長大了,他一手提槍,一手攥緊了拳頭。不動聲色中卻咬緊了牙關,努力支撐著姐姐欲墜的身體。猛然,一個災民在人群裏大喊:“別聽她的,她是何平安的女人,是跟漢奸搞在一起的破鞋!”“對,打死她,打死她!”災民們再次沸騰起來,又蜂擁著衝向姐弟倆。沈學文勃然大怒,手上的槍對準了衝在前麵的災民。“你們的眼睛都瞎了嗎?”沈湘菱一聲厲喝,一隻手卻暗暗壓下了沈學文的槍。“何平安為你們做了多少事?你們摸著心口數一數。你們誰不是何平安冒著危險放進來的?你們身上的病毒,誰不是靠何平安帶回來的疫苗解救的?你們享受著安寧,何平安在為你們出生入死。他害過誰了?你們要這樣子害他?我們沈家,從你們進城,捐糧,捐錢,你們誰沒喝過沈家的粥?誰沒賒過沈家的米?我爹,我哥哥們,哪一個不是死在日本人手裏的?你們都瞎了,忘了嗎?誰是你們的敵人?誰是你們的恩人?你們的心肺都讓狗掏了,良心都讓狗吃了!”

  全場突然沒了聲音。一個聲音叫了起來:“管不了那麽多了!今天沒糧食,大家都得死。”災民們又要往前衝。“誰敢動!”一聲槍響!劉三帶著沈家剩下的民兵匆匆趕了過來:“誰敢動我家小姐,就從我們身上踏過去!”“對,誰敢動沈小姐沈少爺,就先問問我們手裏的槍!”所有的民兵怒視著災民們,剛毅的臉上更有著與沈家共存亡的堅定。沈湘菱一臉冷峻:“想要糧食,馬上退出去!”一撥一撥的災民退了出去,洞開的大門緩緩關了起來。“呯”的一聲,大門合上的同時,沈湘菱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姐!”“小姐!”

  所有人都站在大廳裏,擔憂地望著正中椅子上的沈湘菱。沈湘菱無力地開了口:“謝謝大夥剛才拚死護著我和學文。可是,沈家卻再也幫不了你們了。你們還是走吧。”劉三上前一步:“小姐,我們要留下來照顧你和少爺!”沈湘菱微微搖了搖頭:“其實沈家根本沒什麽秘密糧食,我剛才也是迫不得已撒的謊。你們也看到了,沈家也是一天一頓稀粥。真的,救不了人了。”一陣唏噓,下人們不禁低聲私語起來。“這麽多年,承蒙大家對沈家的照顧。我沈氏姐弟在此向各位謝謝了。”沈湘菱說著,向弟弟抬了抬手,沈學文懂事地向著眾人鞠了一躬。“連累各位跟著我們姐弟一起受苦受累,抱歉了。”沈湘菱說到這兒,不禁咳嗽起來:

  “我也是快死的人……”

  “小姐!”劉三看看大家,突然站了出來:“就是沒有糧食,我也要守著小姐,守著少爺!我知道,小姐的病很重,我也知道,沈家已經沒有糧食了。可是,我守在這兒,至少,至少小姐可以,走得很安心。”

  這番話樸實而誠摯。沈湘菱一陣感動,看著他,終於點點頭:“也好!劉三,謝謝你!”眾下人們默默散去。一直沒說話的沈學文踟躕著,湊近沈湘菱輕聲說了句:“我們家有糧食!”沈湘菱一愣,猛地看向沈學文。沈學文抬起頭勇敢地看著姐姐,他的眼神不像在說謊:“我們家有秘藏的糧食。到處都是!”

  一榔頭砸在牆上。磚頭碎裂,裏麵竟是一層木板夾層。一支匕首刺穿木板,取出時,一線白花花的米被帶了出來。“小姐,真有米!”劉三興奮地看著沈湘菱,又慌忙伸出手堵住漏洞。沈湘菱眼睛裏滾動著亮光,忍不住合攏雙手伸到漏洞前。劉三放開手,米流了下來。沈湘菱欣喜地看著,忍不住低頭,舔了幾粒,在嘴裏慢慢咀嚼著,臉上竟是喜極而泣的熱淚。沈湘菱:“真有米,我們家真有米,這下有救了,這下有救了!”米在手心慢慢積成一個小山尖。“劉三,快堵起來。”沈湘菱滿足地看著自己手裏的米。又轉頭笑盈盈地看向沈學文:

  “學文,你怎麽知道咱家還有米?”“是爹和我的秘密。逃難的時候,爹把這個秘密告訴我,要我發誓,不能說出去。這是振興沈家的根基。可我覺得,如果棠德沒了,也就沒有沈家了。”沈湘菱一怔,笑了:“真沒想到,爹還留了一手。”劉三一手捂著漏洞,一手抬高袖子,用牙齒扯下一根布條。又就著刀尖死勁塞進縫隙。洞堵住了,地上稀稀落落落著幾粒米,劉三看著心疼,又蹲下身子,細心地將米一粒粒撿了起來。

  “姐,棠德現在已經這樣了,你把咱們家的糧倉都捐給他們了,我知道,我不能再藏私。所以,我也要把家底拿出來!”沈學文晶亮的眼睛看著他:“姐,你說我做得對不對……”

  “你做得太對了!”沈湘菱將手上的米傳到沈學文手裏,又慈愛地撫了撫他的頭發,欣慰地笑了。稍頓,她收起笑容,轉頭看向劉三:“劉三,你陪我去趟縣政府吧。”“是!我這就叫福叔把車開出來。”“不,不開車。”劉三剛欲轉身,沈湘菱輕聲叫住了他:“車子目標太大,現在外麵到處都是搶東西的災民。咱們走著去!”“可是,小姐,你的身體?”“不礙事,走吧。”

  沈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劉三探出半個身子,四下看了看,這才跨出大門。門外的街道冷冷清清。劉三不放心,又幾步走下台階,兩頭看過了,這才朝身後招了招手。身後,沈湘菱悄悄走了出來,又慌忙拉上門。夜色深濃。劉三扶著沈湘菱快步走向街裏。到處是聚集的災民。幾個坐在街邊的災民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沈湘菱暗暗心驚,手不由得抓緊了衣襟下的槍。猛然,一群災民從黑暗中衝了過來!沈湘菱大驚,身子猛地退向街邊,腳下一個趔趄摔在地上。災民們已衝到眼前,一堆身影擋住了不遠處昏暗的路燈燈光。劉三情急,一跪身仆倒在沈湘菱身旁:“妹子!妹子!”沈湘菱一愣。劉三已轉身衝著眼前的災民不住地磕起頭:“行行好,行行好,給點吃的吧,我妹子餓暈了!”沈湘菱一下子明白過來,索性假裝暈倒,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黑暗中,頭發遮住了她蒼白的臉。“唉!又是一個餓癆鬼!”災民們慢慢散去,突然有個人指著沈湘菱大叫:“她不是災民!”“轟”的一聲,眾災民又圍了上來。劉三一驚:“憑什麽說我們不是災民?”“她身上穿著緞子!”“小姐,對不起了。”劉三一咬牙,奮力扯下沈湘菱的一隻袖子:“給給給,誰要誰拿去!就怪她,圖漂亮,非要一個窩頭跟人換。這下好了,窩頭沒了,衣服能當飯吃嗎?”眾災民一愣,劉三卻揚著袖子,不住吆喝:“你們誰要,誰要誰拿去!我隻要一個窩頭,我馬上幫你把衣服扒下來!行行好啊,一個窩頭換件衣服,給個窩頭救救我妹子!”“換吧,求求你們跟我換吧!多好的緞子衣裳,一個窩頭,我隻求一個窩頭!”劉三故意把袖子伸向災民,災民們竟像躲瘟神般的紛紛後退。“傻妹子,看到了吧,衣服又不能當飯吃,這下餓暈了,也沒人可憐你!”他跌坐在地上大聲嚎哭著,兩眼從指縫裏往外一瞄,眾災民已經蜂擁著跑向另一條街了。劉三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警覺地靠了靠沈湘菱,低聲道:“小姐,都走了,快起來!”沈湘菱無力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劉三,咱們得找套災民衣服。”“行,小姐,前麵有個難民點,咱們去那邊看看!”

  “你真有糧食?”魏九峰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臉驚詫看向衣著破舊的沈湘菱。沈湘菱勉強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我爹私下留給學文,叫他再興沈家的家底。學文全拿出來了。”“太好了!”魏九峰一陣欣喜,不由得在辦公室裏搓著手來回走了一圈,又讚許地點點頭:“沈家出俊兒呀!這麽小竟如此深明大義,倒讓我們這些‘大人物’羞愧啊!”沈湘菱微笑道:“棠德現在這種情況,是中國人都應該站出來出把力。”“是啊,可是我們中有的人卻偏偏讓人寒心!”魏九峰指的是劉世銘,沈湘菱當然知道。她低垂了頭,唯有沉默。“沈小姐,你為棠德付出這麽多,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隻要魏某能辦到,一定滿足!”沈湘菱笑了笑:“我的確有一個要求。”“說。”

  “權。”魏九峰一怔。“現在棠德城裏四處都是災民暴亂,要想平息,隻有糧食。魏縣長必須把所有的權力都交給我,我才能拿出糧食,平息民亂!”魏九峰爽然笑了:“好,我答應!我早就跟餘師長說過,如果有天魏某不測,這個縣長非沈小姐莫屬!”沈湘菱款款道:“我倒不是想‘替’您做這個縣長。隻是眼下這局麵,幹係太大,沒有這個‘權’字在手,我實在不敢把僅剩的這些救命糧放出去。”“應該的!”魏九峰幾步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劉秘書,你和張局長來一下!”放下電話,他掏出鑰匙打開一個抽屜,從裏麵拿出公章,走到沈湘菱跟前:“把棠德交給沈小姐,魏某很放心。”魏九峰說著,慎重地遞上公章,眼裏竟是沉甸甸的感激和信任。沈湘菱一笑,接過公章,看了看那上麵一圈的紅字。門外,張局長和劉秘書已經走了進來。“你們來得正好,我已經決定把縣長之權交給沈小姐代理,以後一切你們都要聽從她的指揮!”劉秘書和張局長一愣。相互對視了一眼,抬頭卻見魏九峰灼灼的目光。“是!”張局長一個立正敬禮,以絕對的服從表達了對魏縣長的忠心。劉秘書笑了笑,向沈湘菱伸出手:“以後就請沈小姐多多關照,帶著我們早日走出棠德困境了。”“一定。”沈湘菱伸出手禮貌地握了握。魏九峰也深深歎了口氣:“以後棠德就仰仗沈小姐費心了!”“縣長放心,湘菱一定竭盡全力!”“好,這下我可以放心去住院了!”魏九峰臉上帶著微笑,真誠地向三位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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