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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今生何求

  幽淡的月光從窗口投進來,照在旅店空蕩蕩的樓梯上。何平安笑了:“你怎麽知道這裏沒人?”“因為那麽多白條裏,唯獨沒有這家旅店老板的。”何平安神色裏劃過一抹黯淡,轉瞬即逝。他上前推了推一扇房間的門,關著的,轉而推另一扇門,也是關著的。他看看身邊的沈湘菱,退後兩步,作勢要踹門。沈湘菱忙拉住了他:

  “我相信緣分。”她雙手拉住何平安的手臂,在月光中依依凝望著他,沿著樓道一步步地後退。“一、二、三……九。”她停下了腳步,閉上眼睛,伸手輕輕一推。門在她的手下慢慢開了!

  床前明月光。一輪微小的新月浮映在瓷碗滿盈的水麵上。何平安小心翼翼捧著這碗水中月,輕輕放在大床的中間。躺在床一側的沈湘菱不禁坐起身來:“你這是幹什麽?”何平安一笑:“學梁祝。”沈湘菱看看那碗水,又看著他。何平安故作輕鬆地調侃:“你沒看過戲呀?梁山伯跟祝英台就這樣,中間隔著一碗水,守禮不犯。”沈湘菱臉色冷了:“是你跟柳芬那九年就這樣吧?”何平安愣得說不出話。沈湘菱抓起那隻碗,把水往地上潑了個幹淨,跟著把碗倒扣在床中間,驀地轉過身。何平安歎了口氣:“你這樣……我就隻能回警察局了。”

  沈湘菱背對著他,不說話。

  何平安默默拿起那隻碗,再次從水缸裏舀出一碗水,輕輕放在床中間。

  “何平安,你還是在騙我!”沈湘菱猛地坐起身,抓起那隻碗重重摔在地上,水潑碗碎!何平安驚呆了。“你說你要砸破囚禁我的監牢,可你帶我離開了沈家,又用一碗水來監禁我!”何平安沉默一霎,低聲道:“這碗水,是為了監禁我自己。”沈湘菱傷心欲絕:“為什麽?”何平安坐在床邊,轉過身背對沈湘菱。他無法回答,更無法麵對。“到底是為什麽?你一直躲著我,拒絕我?柳芬在的時候,即便是虛假的夫妻,你也躲著我;現在她不在了,我們之間什麽障礙也沒有,你又用一碗水來隔開我們!何平安,你到底是不喜歡我,還是懼怕我?”何平安一動不動地坐著,沉默著,仿佛月色雕出的一尊石像。沈湘菱淒然問:“你連死亡都不怕麵對,為什麽就這麽害怕麵對我?”“正因為我要隨時麵對死亡,我就不能再麵對你。”沈湘菱呆呆看著他的背影。“我比害怕死亡還要害怕你,因為一看見你,一想到你,我就不想死了。”何平安的聲音苦澀又甜蜜,“你讓我體會到了,什麽叫舍不得。”“那就不要死!為了我,拚命活下去!”何平安輕輕搖了搖頭:“我說過了,我的命早不是自己的了。不但是欠了你的,更是欠了所有人的。對不起,湘菱,我確實在騙你,我是這個時代的亡命徒,根本沒有一條命可以給你,更不會有什麽天長地久。你應該找個可靠的人……”

  “可靠的人?”沈湘菱淒然笑了,“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什麽能可靠?父母骨肉,家財萬貫,甚至一個城市,一個國家,一切本來最該天長地久的東西,轉眼就灰飛煙滅,都靠不住了。何平安,隻有一樣是靠得住的,你知道是什麽嗎?”

  何平安回過頭看著她。沈湘菱含淚帶笑地凝視著他,緩緩抓起他一隻手,貼上自己的心口。心跳聲在他掌中響起!急促,卻有力。沈湘菱低切道:“隻有它靠得住,隻有這顆為我,也為你跳著的心靠得住。”何平安再也忍不住,伸臂緊緊擁住了她。沈湘菱伏在何平安肩頭,低低囈語:“還有你的心,讓它為我跳著,永遠為我跳著……”何平安緊緊擁著沈湘菱,重重地一遍遍點頭。月華如柔紗,將擁抱著的兩人緊緊纏裹在一起。“答應我,不許再騙我。”沈湘菱微微分開何平安,凝視著他的眼睛,“我們不學柳芬和餘子揚,哪怕隻有一天,你也要比我活得更長久!”何平安深深看向她眼底,一時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我……”

  爆炸聲突然響起!

  震碎的玻璃直衝向相擁的兩人,窗外暴起的火光宛如禮花!

  何平安撲身滾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護衛著懷中人。直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終於不再響起,他轉頭一看,窗外的半邊天已經被熊熊火光映紅了!“快,快走!”他一把拉起沈湘菱,把她推向門口。沈湘菱被推著往前跑了兩步,又猛地站住回身急問:“可你呢?你怎麽走?”話音才落,又一聲巨大的爆炸在頭頂響起,何平安衝上一步,抱住她撲倒在地。一時間碎玻璃夾著土石灰塵,鋪天蓋地向兩人撲來!爆炸聲熄,何平安卻依然伏在她身上,一動不動。沈湘菱慌忙起身,摟住何平安,連聲呼喊:“何平安,何平安!”

  何平安滿臉傷痕,在她的呼喚下睜開眼睛,略一恍惚,忙拉起她跑到門口:“這麽連環巨大的爆炸,隻有一個可能,就是炮彈庫被人炸了!這人就是混進棠德的奸細,我必須趕在炸炮彈庫的人逃離之前抓到他!你快走,快!”

  說完,他又推了沈湘菱一把,自己轉身跑向窗邊。

  沈湘菱急叫:“誒,你怎麽不走?”

  “走樓梯來不及了!”

  說話的當口,他已縱身一躍,從窗戶跳了下去!

  沈湘菱急忙跑到窗前,往下一看,何平安已經跳起身,拔腿跑向火光熊熊、爆炸連連的炮彈庫!她怔了怔,轉身跑向門口,衝下樓梯。爆炸聲仿佛就響在頭頂,房屋被震得沙沙作響,浮土一層層落下。沈湘菱篤篤的腳步聲急促地敲在木樓梯上,猛地,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她心髒狠狠一跳,腳下一拐,重重摔倒在樓梯上。她咬著牙,竭力想站起來,腳下一痛,又神情痛苦地跌坐在樓梯上。窗外的爆炸聲還在接連響起。她用盡全身力氣,挪動身體扒上樓道的窗戶,伸長脖子向外看——熊熊火光中,依稀能見何平安躍動的身影。“何平安!危險!走開,快走開!”何平安恍如未聞,身影閃入火光中。“何平安!”她咬著牙,雙手抓住樓梯奮力站起,艱難地撐著扶手,一瘸一拐捱下樓梯。旅店門口,爆炸聲此起彼伏,熊熊烈火和滾滾濃煙像潮水一般四處彌漫。她心頭一急,一邁步又要摔倒,幸好扶住門框。“何平安,何平安!”一股濃煙嗆進咽喉,頓時欲呼無聲,欲哭無淚。她咬著牙,半跑半跳地也撲進那團火光裏。

  旅館對麵,倉庫之前,熊熊烈火,滾滾濃煙,伸手不見五指!

  何平安從一片濃煙中躍出,略一頓,又要衝進前麵的一片火光!

  “砰”一聲爆炸,火浪暴漲!

  他衝出兩步,又被迫退了出來,雙眼流淚,咳嗆不止!

  恰此時,一個黑影也從火光濃煙中躍出,竟跟何平安擦肩而過,幾步跑到前方的空地上。

  何平安驀地睜開眼,飛快地掏出槍指定對方。

  “站住!”

  黑影立時停住,猛回轉身,手中的槍口也指向何平安!

  火光與濃煙之間,兩人對持。

  濃煙滾滾撲來,何平安雙目流淚,難以張開,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你是誰?”

  對麵的黑影不語不動。

  “何平安,何平安!”

  沈湘菱的呼喊聲忽然從濃煙烈火中傳來。

  何平安心頭一凜,忍不住轉眼看了身後的旅店一霎。那個人趁機一閃身,隱入滾滾濃煙裏。“別跑!”何平安舉槍欲追,忽然爆炸聲再度響起,眼前的炮彈庫頓成一片火海,強烈的爆炸將方圓幾百米震得地動山搖,噴薄的火光直衝雲霄!

  “湘菱!”凶烈的爆炸聲撕碎了沈湘菱的聲聲呼喚,何平安的一顆心也快爆炸了!他大聲呼喊著,舉步要衝進眼前的火海中,又被濃煙烈火逼得退了回來;他咬牙看著越燒越烈的火勢,猛地轉身跑向右邊的大街——那裏有道圍牆,跳進去就是旅館。

  猛然,十幾條移動的光束追了上來,氣勢洶洶地打在他的臉上。

  “什麽人?”

  “不許動!”

  劉世銘剛衝出“亞洲旅館”後的小巷子,一個人突然撞了過來。

  “不許動!”

  他手裏的手電光迅速照到了要逃跑的人身上,同時舉槍對準了那人的後背。

  “舉起手來!”

  藤原彌山緩緩地舉起手,慢慢轉過了身,手電筒的光亮打在他的臉上,跟著猛然一晃:

  “是你?”藤原彌山的神情頓時鬆弛下來,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手緩緩放了下來:“劉君,我們又見麵了。”

  劉世銘一怔,本能地快速瞟了下四周,眼裏突然閃過一絲狠光,大喝一聲:“不許動!”他猛地叩下了手槍扳機!隻一刹,槍聲淹沒在爆炸聲裏。藤原彌山一個箭步欺近劉世銘,反抓著劉世銘的手,槍口抵在了他的額頭上。“怎麽,劉君想殺了我嗎?”藤原彌山的眼裏突然暴發出凶光。劉世銘臉色慘白,咬緊牙關,一言不發。“我知道,劉君認為隻要殺了我,就再也沒人知道你投靠了皇軍!可是,劉君真的相信我會那麽愚蠢,會替劉君保守這個危險的秘密嗎?”劉世銘渾身僵直,臉上頓時露出驚恐絕望的表情。藤原彌山湊近他的耳朵,威懾的聲音依然帶著一種蠱惑:“不瞞劉君,棠德城裏,還潛伏著我們大日本帝國其他的勇士,劉君要是敢輕舉妄動,他們隨時都會把你投誠皇軍的秘密說出去!”劉世銘一驚,手電筒啪地落在地上。一束光貼著地麵來回滾動,巷道口又恢複了黑暗。藤原彌山:“即便他們都玉碎了,劉君也別忘記,一旦我死了,你的效忠書將會在棠德城裏滿天飛舞,到時候,所有棠德城裏的軍民將像消滅一隻老鼠一樣,你們中國有句話‘老鼠過街,人人喊打’!”藤原彌山伸著手掌啪啪地拍在劉世銘的臉上。劉世銘被打得臉一歪,跟著便一動不動,呆若木雞。“世銘同誌,世銘同誌!”一聲聲越來越近的呼喚讓劉世銘回過神,轉眼一看,藤原彌山早已沒了蹤影。地上的手電筒還在滾動。他彎腰匆匆撿起,身後,兩個團員已經跑了過來。“怎麽,抓到人了麽?”劉世銘轉過身,極力保持著鎮定,暗暗關了手中的電筒光。一個團員回答:“抓到了一個。”劉世銘一驚,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這人劉主任也認識。”劉世銘臉色突變,目露慌亂:“是誰?我怎麽會認識?”“你認識!是何平安!”“是他?”

  劉世銘怔了一怔,神情頓時緩和下來,跟著卻皺緊了眉頭,轉頭看向那兩個團員,一字一句道:“真沒想到,這個何平安居然敢炸炮彈庫!”

  炮彈庫的火越來越大,跟隨劉世銘而來的幾個三青團團員卻沒忙著救火,而是團團圍在倉庫對麵的巷口,把何平安堵了個嚴嚴實實。“我都說了,我也是剛到,聽到這裏爆炸,我過來看看情況!”何平安又急又氣,“你們浪費時間和我糾纏,就是在縱放真正的凶犯!”三青團員:“別狡辯!別人怎麽不來看看情況?”話音剛落,一陣疊踏腳步從巷口奔來。何平安轉頭一看,眼睛頓時亮了:“花皮!”“哎呦,何頭兒!”陳花皮P股後頭跟著一隊警察,三步兩步跑到何平安跟前,“怎麽先來了?”“何平安,你小子夠快啊!”跑在後麵的張局長也氣喘籲籲追了上來。“張局長!”何平安一步上前,立正敬禮:“局長平時教訓我們:當警察就得耳聰目明,腿勤腳快!因此我一聽到爆炸聲,馬上趕來想看看情況!”張局長撐著牆,摘下帽子大力扇風:“嗯,好,好!你先過來,查出什麽了?”“我正要進去……”“好,好!”張局長讚許地衝何平安一揮手:“你帶上兄弟們,先進去看看——我得歇會兒……”“是!”何平安響亮地答了一聲,正要領著陳花皮等人往倉庫方向走,一個團員一伸手截住他:“何平安,你不能走,你必須說清楚!”張局長一愣,隨即瞪著那個說話的團員,竟也滿臉威嚴:“說清楚?說什麽清楚?”“局長,他們不信我!”何平安不等三青團團員說話,自己搶先解釋:“我也是聽到爆炸剛趕過來想看看情況,可這些人偏偏不相信,抓著我,非要我‘說清楚’!”張局長眼睛一瞪正要問,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又響了起來,他驚得一縮脖子躲進何平安身後:“哎喲,這陣仗!”他搖了搖頭,猛地神情一凜,惡狠狠瞪向三青團團員:“你們還有什麽不相信?他說是趕過來看情況,那就是趕過來看情況,放人!”三青團的團員被震住了,手不由地鬆開了何平安。“哎,這就對了!你們也是趕來抓奸細看情況,我們也是趕來抓奸細看情況,我們的人跑到了你們的前麵,那就得說清楚?那要是你們的人跑到了我們的前麵,我們是不是也得抓著你們問清楚?”張局長說話的當口,爆炸還在不停地響起。何平安向著張局長豎起了拇指:“局長英明!”張局長得意了,臉一揚,大聲命令:“何平安,馬上帶著警察圍住炮彈庫,一定要抓住炸炮彈庫的人!”“是!”何平安一個立正敬禮,轉身招呼身後的警察:“兄弟們,走!”“何平安,你不能走!”一聲斷喝,劉世銘帶著兩個三青團團員已快步走了過來。張局長疑惑地看了看何平安,又豎起眉頭看向了劉世銘:“劉主任,我的人是趕過來查看情況的,憑什麽不能走?”劉世銘並不理會張局長,隻拿一雙眼睛銳利地盯向何平安:“何平安,你必須說清楚,你為什麽會在炮彈庫附近?”何平安:“我都說了,我是剛巧走到街上,聽到爆炸聲就趕過來了。”

  “你家不在這附近,為什麽你會在這附近出現?”何平安剛要回答猛地想起沈湘菱,眼睛不由地瞟向亞洲旅店的那排窗子,遲疑著,語塞了:“我……”陳花皮搶著道:“又沒規定,家不在這邊就不能在這裏逛了。我們有時候巡邏,不照樣哪條街都逛!”眾警察隨聲附和:“是啊,穿了這身黑皮,可不就是到處逛!”劉世銘神情一凜,冷峻的眼光看向眾人:“平時逛哪兒都沒事,可今晚炮彈庫被人炸了,而何平安剛剛就在這條街上,那就有嫌疑,你們想當他的幫凶嗎?”眾警察一驚,愣住了。劉世銘:“何平安,這條街平時白天都很少有人走動,你晚上跑到這裏來幹什麽?”炮彈庫裏又傳來一連串的爆炸。眾人們一陣心驚,劉世銘卻不為所動,死死盯著何平安:“何平安,你跑到這裏到底有什麽目的?”何平安:“我沒有目的。”“那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三青團離炮彈庫最近,你為什麽會趕在他們前麵?”劉世銘咄咄的眼光逼向何平安,所有人的眼光一齊聚向何平安。何平安不由漲紅了臉。張局長的眼裏也露出懷疑的神色:“何平安?”何平安窘迫著,一時無法解釋。“他來這兒,是因為我!”何平安猛然轉頭,果然見沈湘菱一瘸一拐地從巷口走了過來。劉世銘神情一怔,眼裏頓時閃過一道冷光:“何平安,別想找誰幫你!你拉一個人就是害一個人。你到這條街,是不是就是為了炸掉炮彈庫?”說話間,沈湘菱走到他跟前,大聲道:“何平安剛才和我在一起!”一陣嘩然,眾人竊竊私語。何平安紅了臉,看著沈湘菱,眼裏充滿了擔憂和愧疚。沈湘菱微微一笑,臉上卻是無比的坦然,她咄咄逼人地注視著劉世銘:“劉主任,你有什麽話可以直接問我!”“沈湘菱,你要做偽證嗎?”劉世銘強壓心頭怒火,沉著聲音道:“如果你們倆真在一起,為什麽會一先一後?”“很簡單,我們在一起時發生了爆炸,他為了抓住凶犯,先跳窗下來的。”沈湘菱抬手指著亞洲旅店三樓的一扇窗戶:“那就是我們剛才呆的地方。”

  劉世銘臉色瞬間白了!他雙眼死死盯著沈湘菱,仿佛想用目光掐死她。少頃,才咬著牙點了點頭,竟笑了:“我明白了,全明白了……沈湘菱,你被他利用了,他就是奸細,就是炸炮彈庫的人!”

  沈湘菱一聲輕笑:“是我帶他來的,如果他是奸細,那我就是同謀了?張局長。”她走到張局長跟前,伸出雙手:“要抓就連我一起抓吧。”劉世銘一愣,一雙哀怨的眼睛狠狠地看著沈湘菱。沈湘菱卻並不看他,隻抬頭溫柔地看向何平安,大膽地伸出手,握住了何平安的手。張局長倒一時沒了主意,想了想,把手一揮:“先銬起來再說!”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中央銀行的辦公室燈火通明,寬大的辦公桌前,餘鵬程、魏九峰、劉世銘三方鼎立,三人的表情有些凝重。陳醫生站在桌子的對麵,麵對餘鵬程,詳細匯報:“……至今確定感染病毒的患者已有三十七人,部隊三十五人,平民兩人。病毒已經開始擴散了。”魏九峰身子往前一傾:“已經從部隊擴散到平民?怎麽,還沒找到預防和治療的方法麽?”

  陳醫生耐心解釋道:“對血清的研究還需要時間,現在唯一的應對方法隻能是對患者進行隔離。好在感染的兩個平民都是跟部隊裏的患者有直接接觸的,可見還沒有進入大規模爆發、不可控製的階段。”

  “可是那份血清……”魏九峰話未說完,劉世銘忽然輕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不明白,現在是要抓何平安這個奸細的時候,為什麽要說什麽病毒,什麽血清?”餘鵬程緊皺眉頭,看了劉世銘一眼。魏九峰:“原因很簡單,如果何平安是奸細,那麽他帶回來的血清就是假的!這就也意味著,我們對抗日軍病毒戰的唯一希望不但破滅了,而且很可能已經誤入歧途。”餘鵬程沉重地歎了口氣:“但願不會!但願他何平安不是奸細。”劉世銘不滿地瞥了眼餘鵬程:“何平安絕對是奸細,我們三青團是最先趕到炮彈庫的,沒看到其他人,就隻抓到了他,一定是他炸了炮彈庫還沒來得及逃跑!”魏九峰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劉世銘:“劉主任,果然是一心要抓到何平安這個奸細!”餘鵬程也不以為然:“現在不是討論何平安是不是奸細的問題,他是好是歹,遠遠比不上棠德城上萬軍民的安危來得重要!”一軍一政,這兩人空前一致的態度讓劉世銘措手不及,更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

  “棠德城的病毒危機不知道何時就會爆發,這瓶血清的真偽關係到所有人的生死,這才是關鍵!”魏九峰站起身來,麵色凝重地看著陳醫生:“陳醫生,除了加緊研究血清,盡早找出預防治療病毒的方法,你們還必須時刻監視感染情況,一旦爆發疫情,立刻匯報!”

  他話才說完,張局長大踏步走了進來。三人聽見聲響,同時轉眼看向他。張局長遲疑了一下,徑自走到魏九峰跟前:“縣長,我敢拿腦袋向你保證,炸火藥庫的絕對不是何平安!要想抓住城裏的奸細,靠軍方不行,還得是咱們警察。這個何平安是警察裏的第一把好手,有他出馬,肯定能抓到奸細!”魏九峰深鎖著眉頭:“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什麽事?”“何平安這九年,在警察隊裏到底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張局長一愣:“九年前,他來警察局報到,第一天就跟著我出去抓一個強奸殺人犯。當時,我們搜查到一戶人家,剛踢開院門,突然一聲槍響。”“然後呢?”劉世銘輕蔑地嗤了一聲,“何平安放跑了那個強奸犯?”“不,是他抓住了那個強奸犯!這算是破了個大案子。不過,不過後來……”張局長畏懼地看了看魏九峰,不敢往下說了。魏九峰洞如觀火:“是你把人放了?”“縣長,我也沒辦法呀!那個強奸犯不是本地人,是,是軍隊上一個老總的侄子,來到棠德正是為了避風頭。胳膊擰不過大腿,沒法子,我當時隻能自作主張,也沒通知縣長您,就把那個人給放了……”魏九峰皺緊了眉頭:“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奇怪就奇怪在……兩天後,那個男人死了!死在荒郊野外,眉心中槍,一槍斃命!”

  張局長竟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當時大家都傳……說是被土匪殺的。可我不信,土匪哪有這樣精準的槍法!不過從那之後,何平安就沒破過案子,讓他抓逃稅的農民,他讓農民跑了,讓他去抄走私的窮人,他還能被窮人給打了!”

  張局長偷瞥了魏九峰一眼,壓低了聲音:“不過,也有兄弟說,那些人都是何平安放走的。”再也沒有人說話,餘鵬程、魏九峰、劉世銘都陷入一陣奇異又壓抑的沉默中。“我去見見他!”魏九峰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向門外。審訊室就在會議室的對麵。一樣寬大的房間,正中隻擺了一張舊木桌,兩把椅子。何平安由兩名警察押著,正站在桌旁。魏九峰走到桌前坐下,一指對麵的椅子:“坐吧。”何平安坦然在對麵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魏九峰看了看旁邊的警察。警察識趣,悄悄地退了出去。魏九峰撥弄著桌上的一支筆,聲音卻顯得平靜淡然:“跟我聊聊九年前的事吧。”何平安一愣,隨即笑了:“當年賀老總以三條槍,約集十八友人跟貪官汙吏幹到底,我是十八個人裏最小的一個。”“你撒謊!”魏九峰猛地站了起來:“何平安你又想唬誰?當年賀龍搞出那麽大陣仗,難道就靠那三條槍?”

  “一開始,真的隻有三條槍。”何平安的聲音波瀾不驚,“當年賀老總拿兩把菜刀砍了棠德縣長老爺的衛兵,眼看已經被民團圍死了,可最後硬是叫賀老總脫了身,還從民團手裏搶出來三條‘漢陽造’。這三條老槍十八個人都搶著要,賀老總讓我先挑。其實那時我連槍都沒摸過,可賀老總說了,就因為我還是個半大伢子,而槍就是要護著女人和孩子的。打從那天起,我就拚命練槍。我這手一打一個準的槍法,就是靠那把老槍練出來的。”

  魏九峰不可思議地瞪視著他,少頃緩緩坐回身子,苦澀地笑了:“想不到啊!真想不到——當年賀龍差點就破了棠德城,居然就是靠了三條從我魏某人前任手裏搶來的‘漢陽造’,還有你這樣的‘半大伢子’。”

  “不是靠了三條槍,更不是靠我。”何平安爽然笑了,“魏縣長沒見過賀老總,見過了就會忘不了他,就會心服他。即使一無所有,他也能在一個晚上拉起一支隊伍,給他一年時間,他就能拉出幾萬人!”

  “如果有機會,我還真想見見你說的這個‘賀老總’。”魏九峰沉重地歎了口氣,默了默,又問道:“你們圍攻棠德失敗,很多人都散落在棠德。你就是那時候進來的吧?”

  何平安淡淡道:“我帶著柳芬和小猴子,說她們是我的妻兒。我們不知道要去哪兒,聽說棠德新來的縣長人還不錯,就投奔棠德了。”

  魏九峰一笑:“後來呢?”

  何平安也笑了:“警察攔著我們,不讓我們進,是你訓斥了警察一頓,我們才能進城。你人確實不錯。”

  魏九峰歎了口氣:“我都不記得了。”

  “你幫過太多人,當然不記得了。”

  “那你呢?”

  何平安一愣。

  “你幫過多少人?”

  “我也不記得了。”

  兩人相對一笑。

  笑過了,魏九峰繼續說:“我來審問你是不是奸細……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問。你救過我的命,我欠你的。你是共產黨,共產黨也救過我的命,我還欠共產黨的。”

  何平安一怔:“共產黨救過你?”

  “當初我來棠德赴任,半路被土匪劫持,差點丟了性命。是共產黨把我救出來的。”魏九峰笑了笑,盯住何平安的雙眼:“既然是我來審問你,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是不是漢奸?”

  何平安毫不停頓道:“我不是。”

  兩人靜靜的對視著,良久,魏九峰點了點頭:“好,我相信你。你不是漢奸。這就是我的審問結果。”

  何平安微微點頭:“謝謝魏縣長的信任。”

  魏九峰一笑:“不用謝我,因為我要你為我做件事!”

  “要我做什麽?”

  “抓奸細!”

  還是那間會議室,還是一樣的位置,魏九峰、餘鵬程、劉世銘又坐在了桌前。張局長期待的眼神看向魏九峰。辦公室裏難得的安靜。魏九峰沉默了一陣,率先開口:“何平安的確算得是忠肝義膽,他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現在正是國共合作時期,我認為,咱們應該摒棄國共成見,讓何平安來捉拿城裏的奸細。”“我反對!”劉世銘斷然道,“何平安本身就是奸細,讓他捉拿奸細,那不是笑話嗎?”餘鵬程臉色一沉,瞟了劉世銘一眼:“劉主任你一口咬定何平安就是奸細,有何確鑿證據嗎?如果沒有,隻怕會落人口實。”劉世銘一怔,漲紅了臉:“他就在現場,這不算證據嗎?”餘鵬程眼裏閃過一絲冷峻:“如果我在現場,那是不是我也是奸細?又或者魏縣長劉主任你,那是不是也是奸細?”劉世銘一下子語塞了。“眾人皆知劉主任喜歡沈小姐,可沈小姐喜歡的偏偏是何平安,劉主任這麽做,難免會被人誤認為是針對何平安。劉主任,你覺得呢?”劉世銘突然覺得萬芒撲麵。沉吟片刻,他的語氣軟和了下來:“我倒不是針對他,既然這樣,我也同意讓何平安捉拿奸細,但是,我有個條件,棠德正處非常時期,捉拿奸細刻不容緩。咱們也沒時間等何平安慢慢捉拿奸細,所以,我們需要給他一個期限。”劉世銘豎起一根手指,陰冷著臉:“一天!”魏九峰懷疑地重複道:“一天?”餘鵬程冷冷的眼光看了劉世銘一眼,又匆匆和魏九峰一對視,決然道:“也行,就這麽定了,一天的時間,劉主任,既然你們三青團也是最先到達現場,那就由劉主任協同何平安一起捉拿奸細吧,一天的時間,咱們明天這個時候再來定論!”“我?”劉世銘一怔。餘鵬程和魏九峰已起立走出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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