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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情似煙花

  橫田勇冷冷地看著麵前的德山陣地。身後的藤原景虎上前一步:“將軍閣下,空投已經準備好了!”橫田勇點點頭:“天黑之前,如果我們仍舊拿不下德山,就對棠德進行空投。絕不能讓棠德有援助德山的機會!”“是!”橫田勇轉過頭,望著藤原景虎,忽然一笑:“仍舊是老把戲麽?”“是的,恐怕彌山大哥還是那麽喜歡煙花。”“用煙花在夜晚中指引空襲,真是美麗而又殘酷啊。”橫田勇抬頭望著夜空,嘴角露出一絲詭秘的笑。

  “煙花?”棠德街頭,劉世銘詫異地望著藤原景虎。藤原景虎點了點頭:“我聽見沈小姐說,她想看煙花。”“還說了什麽?”“好像還說,愛情,就像是煙花一樣,短暫又美麗。雖然隻看過一眼,但就讓人難以忘懷。”劉世銘默了默,歎了口氣:“她果然會這麽想!”“沈小姐好像很不開心。”劉世銘低聲道:“她在想人吧。”“不是您麽?”“是我麽?”劉世銘自嘲地一笑。藤原彌山湊近道:“您這麽關心沈小姐,她一定是在想您!”“她想的人不在城裏,她想的人快要死了。”

  劉世銘低笑了一聲,語氣中透著快感。“人死了,很快就會被忘了。”藤原景虎緊接道:“她想的人就快被她忘了,您應該讓她想你!”劉世銘的目光一亮,急切地拉著藤原彌山:“你說的對!我應該讓她想我!你剛才說,她想看煙花?”藤原彌山連連點頭:“沈小姐是說想看。”“我就讓她看!今天晚上你引她到院子裏,我一定讓她看見最美的煙花!”劉世銘抬頭望著夜空,眼中露出笑意。藤原彌山嘴角也掛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夜空中的煙花,確實是最美的東西。”

  “調炮!”日軍指揮部裏,橫田勇拍打著麵前的作戰地圖:“調集山炮,把他們的陣地轟開!”崇明親王緩緩道:“山地作戰,要調集山炮,隻有把山炮拆成部件,用馬往上運輸。要耗費大量時間。”橫田勇看了一眼座鍾:“還有時間,隻要五門山炮,就可以把對方的陣地轟開。天黑之前,拿下敵軍陣地!”說完,他扭頭看著藤原景虎:“藤原君,你去督戰!”藤原景虎並腿敬禮:“是!”

  德山陣地,槍聲漸漸停了。

  雷大虎不禁一聲歡呼:“小鬼子退了!”

  郝明搖頭:“不會這麽簡單,天黑之前,他們絕不會停止進攻。”

  “他們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黃景升大步走了過來:“他們要用炮!”

  雷大虎不以為然:“用炮?山頭上跑哪兒找大炮!”

  黃景升伸手一指山下:“我剛才在山頭上親眼看見了,小鬼子幾十匹馬在運山炮!”

  郝明等人的臉色變了。

  “小鬼子要上重武器了!”馬瀟肅然道:“你看到底有多少門炮,多少彈藥!”

  黃景升一怔,隨即蹲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邊劃邊算:“一共整整三十五匹馬,照剛才的行進速度,每匹馬大概負重一百公斤。九四式山炮要運上山,必須拆成六個部分,六匹馬就是一門炮……三十五匹馬,那就應該是五門山炮,還有配給的大約一百枚炮彈!”

  他拋下樹枝,抬眼看著眾人。郝明的臉色變了:“五門山炮,一百枚炮彈……照這個強度,隻要一刻鍾,一刻鍾,鬼子就可以轟開咱們的陣地!”眾人全部沉默了。

  雷大虎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都拉著個臉幹什麽!當兵的早晚都有這一天,橫豎就是個死,你們誰害怕?”眾士兵一齊高喊:“虎賁不怕死!虎賁不知死!”馬瀟跟著一舉手:“咱們虎賁要怎麽死?”“衝鋒!衝鋒!衝鋒!”雷大虎高高一揮手,士兵的高呼聲立止。“那好!都跟著我和老馬,咱們去宰了橫田勇!”郝明一把拉住雷大虎:“不行!沒有何平安的命令,誰也不能去!”“拉我幹什麽!你們八路要是怕死,你就自己留下!”雷大虎甩開郝明,跳出了戰壕。馬瀟也緊跟著跳了出去。

  “給我抓回來!”德山臨時指揮部裏,何平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帶上人去!把他和馬瀟,還有所有的虎賁士兵,統統抓回來,一個不能少!”郝明遲疑了下,隨即大聲回答:“是!”此時的雷大虎,正與馬瀟並肩站在陣地工事前,大聲布置著任務:“一隊跟我,在中間截住鬼子!二隊跟馬營長,從鬼子背後偷襲!近身肉搏,盡量撿軍官和炮兵下手!還有沒有問題?”士兵振臂高呼:“殺鬼子!殺橫田!”雷大虎帶著激動打量著眾士兵:“下輩子,還做兄弟,並肩殺鬼子!”他一揮手,跟著馬瀟相繼躍出工事,向前猛衝。眾士兵也緊跟著躍出工事。雷大虎、馬瀟忽然重重摔了個嘴啃泥。眾士兵相繼摔倒在地。雷大虎狼狽地撐起身來,憤然看著地上的草繩,重重呸了口嘴裏的土沙:“他娘的!誰扯上繩子絆老子一跤!”一把槍頂在他額頭上。“雷營長,跟我回去。”雷大虎豁地抬頭,驚怒交加地瞪視著郝明:“姓郝的,好狗不擋路,你他娘的連狗都不如!”“不是我要擋你,是何平安的命令,讓我把你、馬營長還有諸位兄弟都……都帶回去。”馬瀟猛地掏出槍,上前兩步槍口對準郝明的太陽穴:“放下槍!快放下!”跟在郝明身後的十幾個遊擊隊員見狀,紛紛掏出槍對著馬瀟和雷大虎。遊擊隊員:“你們先放下槍!”“嘩啦”一聲,雷大虎身後的虎賁士兵也紛紛掏出槍,對準了郝明和遊擊隊員!雷大虎、馬瀟與郝明對峙著。虎賁士兵與遊擊隊員對峙著。

  郝明槍口指著雷大虎,提高聲音向虎賁士兵喊話:“我說了,我們是在執行你們何長官的命令!你們不是說過麽,什麽都聽他的,把命都交給他!”

  “就算是他的命令,也肯定是因為你個共產黨在他跟前下的蛆!”雷大虎狠狠瞪視著郝明,猛地一聲大吼:“知道老子帶著兄弟們去幹什麽麽?去撲上去堵鬼子的槍眼兒,拿自己的命去換他們的命!要是真能宰了橫田勇,不但德山丟不了,棠德也就得救了!姓郝的,你敢攔老子?——是死是活一局定輸贏,你他娘的敢在這當口兒上攔老子!”

  郝明平靜地注視著雷大虎:“我攔你是救你。你這一局肯定會輸,會死,還會連累你的兄弟送命。”

  “你放屁!”

  雷大虎勃然大怒,瞪大的眼睛通紅。

  馬瀟用力頂了頂槍口:“少廢話,你快放下槍!不然你就試試誰的槍快!”

  “開槍,你就讓他開槍!”

  雷大虎一聲嘶吼,雙手抓住郝明的槍口:“有種你就開槍,一槍崩了我腦袋!”

  他雙手攥住槍口,邁開腳步,一步步往前逼著:“老子跟兄弟們在德安拚命時,你們躲在鬼子P股後頭遊擊!老子在上高會戰時,你們還躲在鬼子P股後頭遊擊!今天老子要帶著兄弟們拚命,你倒跑出來擋老子的道兒!你們這些共產黨怕死,老子不怕!老子死也不學你們,鬼子一來就縮進殼子裏當烏龜!”

  郝明步步回退。

  馬瀟的槍口一直指著郝明。

  雷大虎大喊:“你開槍啊!——開槍!”

  郝明注視著他,忽然放下了手裏的槍。

  雷大虎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慫貨!”

  馬瀟緩緩放下手中的槍。

  遊擊隊員和虎賁士兵也紛紛放下槍。

  雷大虎舉步要走。

  郝明卻上前一步,麵對麵地擋住雷大虎:“你們都是抗日英雄,我不開槍。但如果你們想衝出這個陣地,除非先一槍殺了我!”

  “那我就一槍殺了你!”

  雷大虎猛地掏出槍,槍口抵著郝明的前額:“你不讓我出去開展行動,就是破壞抗戰!破壞抗戰,我就該殺了你!”

  遊擊隊員紛紛重新舉起槍,對準雷大虎。

  郝明大聲喝令:“都放下槍!——快放下!”

  遊擊隊員持槍不動:“隊長,我看他們國民黨就是想趁機害你,害咱們!”

  “放屁!”他轉眼瞪著遊擊隊員,一聲怒喝:“這是什麽時候!我們的槍口,能對準中國的軍人麽!”

  遊擊隊員不情願地慢慢放下槍。

  郝明平靜地注視著雷大虎:“今天把你們帶回去,就是我的抗戰任務。要知道共產黨為了完成任務,也是不怕死的。”“你以為我真不敢開槍!”雷大虎目眥欲裂。郝明閉上了眼睛。“雷營長現在就請開槍!”“那你就去死吧!”雷大虎的手指猛地扣緊了扳機!馬瀟大驚失色:“郝明你快讓開!”遊擊隊員驚呼:“隊長!”一聲槍響!雷大虎兩眼通紅,緊咬著牙。郝明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神色不曾少改,肩頭現出一道血痕。郝明睜開眼,望著雷大虎微微一笑。

  “還算是條漢子!”雷大虎把壓低的槍口提高,再次對準郝明的額頭:“可這一槍,我可不會再壓低了。”“雷營長開這一槍之前,先看看我們共產黨身上的一樣東西。”郝明說完,轉眼望向遊擊隊員。“把上衣脫了!”“嘩”的一聲,遊擊隊員扯掉破爛的棉上衣,光著膀子站著。結實的胸膛上,一塊塊傷疤。雷大虎、馬瀟怔怔望著。“轉過去!”遊擊隊員一致轉過身去,把背對向雷大虎、馬瀟和虎賁士兵。一塊塊黝黑的脊背,沒有槍傷。雷大虎、馬瀟、眾虎賁士兵的神色震動,顯然動容了。郝明看著雷大虎和馬瀟,後退一步,也扯破自己的上衣。

  “剛才雷營長說我們共產黨的遊擊隊,都是躲在鬼子P股後頭遊擊的縮頭烏龜。所以我想請兩位營長和虎賁勇士們看看,我們共產黨是不是見了鬼子就往後退的孬種!”

  雷大虎目光劃過遊擊隊員的脊背,又落回到郝明背上:“胸前有槍疤,背後沒有……這說明你們也都是迎著鬼子的槍口衝,而不是躲著鬼子往後撤。你們不是孬種,更不是縮頭……我剛才……都說錯了!”

  “那雷營長也就是承認了我們共產黨也不怕死,該衝上去的時候一樣眼睛不眨地迎著子彈往前衝!可是不該衝的時候……”郝明不再說下去,隻是注視著雷大虎,稍一停,忽然轉過去身子:“雷營長要還嫌我擋著你們去跟鬼子拚命,那就再打一槍!不過,得往我背上打!”雷大虎怔怔注視著郝明的脊背,緩緩舉高了手槍,槍口有點打顫。馬瀟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喊著告誡:“老雷!”

  “咣當”一聲,雷大虎的手槍掉在地上。

  “算了!我跟你回去!”

  “當兵的,什麽最容易?”

  何平安冷冷望著雷大虎。雷大虎一愣。“死!當兵的,最容易的就是個死!你帶著人衝過去,沒有掩體,沒有火力掩護,沒有後援,沒有策應,所有人就是個死,這最容易了!這不是勇敢,是愚蠢!”雷大虎說不出話來。何平安又問:“當兵的,什麽最難?”雷大虎試探回答:“那……活下來?”“執行命令最難!命令衝鋒,前麵就是懸崖也得衝過去,命令原地待命,就是全身著火也一動不能動。虎賁不是精銳麽?為什麽沒有我的命令你就要衝鋒,你這是給虎賁抹黑!”雷大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我知道錯了。”“還是說說眼下吧,日本人的炮調過來,怎麽辦?”黃景升上前一步,為雷大虎解了圍。“隻有堅守。”何平安一拳砸在桌上:“很快就要天黑,守到天黑,就是勝利!”然而,還沒到天黑,日軍的炮彈就雨點般落到了德山陣地上!五門山炮瞄準國軍的防線,依次開火,炮聲此起彼伏,綿延不斷。遠處的陣地上一片火光。藤原景虎一揮手,炮聲停了:“衝鋒!攻陷陣地!”大隊的日本兵躍出掩體,衝向陣地。炮火聲中,雷大虎望著蜂擁而來的敵兵,神色越來越嚴峻。“真是守不住了,怎麽辦!”何平安站在他身旁,一言不發。雷大虎大吼:“衝吧!”

  “需要有人犧牲!”何平安忽然開口。

  雷大虎一怔:“你說什麽?”

  “棄守陣地,把整個陣地做成一個陷阱,需要犧牲!”

  雷大虎愣住了:“棄守?”

  對麵陣地上的槍聲已經稀疏了,藤原景虎猛地抽出了指揮刀:“衝過去!他們傷亡慘重!”他身後的日軍潮水一樣衝進陣地!陣地裏竟沒有什麽人。衝進來的日軍四下看著。戰壕裏,隔著十幾米遠,幾名戰士互相望了一眼。有遊擊隊員,也有國軍士兵。

  國軍士兵:“想不到,咱們能死在一塊!”

  遊擊隊員:“個個都是好漢,跟你們一塊死,不丟人!”

  國軍士兵:“兄弟們,幹吧!”

  遊擊隊員:“喊點啥?”

  國軍士兵:“殺鬼子!”

  “殺鬼子!殺鬼子!”

  眾人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喊聲,讓衝進陣地的日軍大驚!

  國軍士兵和遊擊隊員們一起拉動了炸彈引線。

  巨大的爆炸聲!

  戰地上的一切都被炸上了天!

  屍體!血肉!泥沙!

  夕陽之下,一切都閃著金光!

  “將軍!”

  藤原景虎筆直地在橫田勇麵前跪下了!

  橫田勇舉起軍刀,力劈而下!

  麵前的桌子硬生生被劈開!

  桌上的作戰地圖從德山處裂成兩半!

  “混蛋!”

  藤原景虎抬起頭:“將軍,我願意領死!”

  橫田勇怒視著藤原景虎:“你該死!”

  崇明親王走上前:“將軍閣下,藤原君雖然作戰不利,但我們事先也沒有想到,支那軍會這麽狡猾。他們犧牲了整個陣地,誘騙我軍進入陣地,然後全麵引爆。以少量的死傷,換取我軍巨大的傷亡。”橫田勇臉上的肌肉都在跳。崇明親王卻依然冷靜地分析:“天色已黑,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謹防敵軍突圍求援。還有,遏製棠德,不能讓他們增援德山。”橫田勇緩緩點頭。“藤原景虎!”橫田勇一聲喝令,藤原景虎倏地站了起來。橫田勇銳利的目光瞪視著他:“空投不會再有變故了吧?”“已經與城內約好,十點鍾,以煙花為指引,空投病毒武器!”橫田勇緩緩地點頭。

  一箱煙花擺在了屋頂上。

  劉世銘站在屋頂,低頭看著遠處的沈府。

  藤原彌山把煙花一排排地擺好。

  “她會看到麽?”劉世銘還是有點擔心。

  “肯定能!”藤原彌山抹了把臉上的汗,衝他諂笑著,“我找了幾個人,給了錢,讓他們圍著沈家。一共五處,隻要咱們這邊煙花一起,他們都會跟著一起放。沈小姐一定能看見。”劉世銘點點頭:“謝謝你。”這一句語氣真誠,藤原彌山則是憨厚一笑。“您別這麽說,我這都是為了報答您!”劉世銘竟有些感動,上前拍了拍藤原彌山的肩膀:“我不會虧待你。”藤原彌山笑得更加憨厚了。

  “那我去了。”劉世銘說完,轉身往下走。藤原彌山還在背後大聲提醒著:“晚上十點,您一定把沈小姐帶到院子裏,煙花一起,您心裏有什麽該說的,就都跟沈小姐說,一定成!”劉世銘回頭一笑:“但願吧。”“十點,準時放!”

  夜很靜,劉世銘站在沈家大門外,伸手拍門。敲門聲傳得很遠。半晌,門開,周四站在門前。劉世銘勉強一笑:“我想見你們小姐。”周四一愣,冷冷地看著劉世銘:“小姐不見你。”她要關門,卻被劉世銘一把按住。劉世銘固執地看著周四:“就這一次。”周四猛然拔出槍,直指劉世銘:“滾!你還嫌我們小姐不夠傷心麽!快滾!不然我就一槍打了你!”“我確實懦弱,當年就是因為懦弱,才害得湘菱傷心。”劉世銘往前邁了一步,槍口頂住了他的額頭上。“我不能再怕了,也沒法再退。今天我一定要見湘菱!”說著,他再次往前邁了一步!周四竟然退了一步。“讓他進來!”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劉世銘轉眼向周四身後一看,沈湘菱正站在院中一片皎潔的月光裏。

  “你要說什麽,就在這兒說吧。”沈湘菱上前兩步,默然直視著他。

  “湘菱……”劉世銘喃喃呼喚著,輕輕走到了她跟前。

  沈湘菱打斷了他:“你別這麽叫!”

  劉世銘一怔,停住了腳步:“你我之間,再沒有機會了?”

  “你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麽機會。”沈湘菱搖了搖頭,“當年,那是我錯了,我以為你是我要找的人,其實你不是。”“你要找的人,是何平安?”沈湘菱麵色一變,抬頭看著天上月,默然好半晌,才低聲道:“與你無關。”

  劉世銘強忍心頭酸楚,仍舊依戀地看著她:“我願意等。”

  “等什麽?”

  “等你忘了他。”

  沈湘菱緩緩搖頭:“我試過了,沒用的。”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他回不來的。”劉世銘終於忍不住了。沈湘菱驀地轉眼瞪視著他:“不對!他一定能回來。”“日本人重重包圍,炮火已經停了,電報也聯係不上,沒有一點消息。說不定現在德山已經是日本人的了。沒人能活著從德山回來。”“他就能。”沈湘菱語氣淡然,似乎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劉世銘大聲道:“不可能!就算他會飛,也飛不下德山。”“你真是什麽都不懂。”沈湘菱竟笑了。月光下,劉世銘看著她的笑容,愣住了。

  “封鎖得這麽嚴,想要突圍,九死一生啊!”

  德山的上空也是一團好月,何平安站在山頭,悵然望著山下日軍的陣地。

  星星點點的火光連成一片,把德山團團圍住。

  “什麽九死一生,就是有死無活!”雷大虎恨恨道:“看這陣勢,小鬼子早就防著咱們突圍求援了。”郝明上前一步,站在戰壕上望著對麵的陣地:“我可以帶遊擊隊試試。”遊擊隊員紛紛上前:“對,讓我們試試!”何平安搖頭:“大規模戰鬥,對手還有大量重武器,遊擊隊的那套戰鬥方法沒用的。這種形勢想要突圍,必須想辦法從中間拉出一個口子。”“我可以在另一側發動進攻,假作突圍,拉出一個口子!”雷大虎眼睛一亮,“咣咣”拍著胸脯。“拉出口子倒不是不可能。如果集中全部火力,在兩個方向突襲,一定能扯出空擋。”

  黃景升搖了搖頭,“可那又有什麽用?這麽密集的火力覆蓋下,一樣突圍不出去。”雷大虎一瞪眼:“那你老黃就有辦法!”“我是有辦法!”

  指揮部的桌上再次鋪開了那張作戰地圖。黃景升站在地圖前,在德山的位置上比劃著:

  “你們見過火中的螞蟻麽?”雷大虎眾人麵麵相覷。黃景升一手握拳,緩緩在地圖上灑下一道碎木渣。又掏出打火機,點燃木渣。一道火焰騰地燃起。

  “這就是鬼子的封鎖線!”

  黃景升從袖口的破洞裏抽出一團棉絮,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團在棉花裏。

  “這是我們!”

  他把棉絮團一把丟過那道火焰。穿過火焰的封鎖,棉絮團燒著了。雷大虎瞪大眼:“這……這不是自投火坑麽?”棉花一點點燒完,石頭漏了出來。黃景升撿起那塊石頭:“螞蟻要過山火,就得像這團棉花似的緊緊抱成一個球,從山坡滾出來,外麵的螞蟻一層層地被燒死,可最裏麵的卻能活下來!”“你是說我們派敢死隊,用所有人的命,送一個人出去!”雷大虎恍然大悟。“對!天黑之後,從北側發動猛攻,假作突圍,吸引日軍火力,然後在東側,派一個敢死隊,寧可所有人都犧牲,也要送一個人出去!”雷大虎目光炯炯:“送誰?”黃景升側頭望著何平安。所有人都望向何平安。何平安驚詫地望著眾人,緩緩搖頭。雷大虎跺腳:“除了你,還能有誰?”何平安一指雷大虎:“你,你是虎賁在這裏的最高級別的軍官。”“所以我才不能離開,我得跟陣地共存亡!”何平安的目光又轉向郝明。郝明搖搖頭:“我也不行,我就算出去了,也不可能調度國軍的部隊。”

  “所以,何老弟,隻有你能做到。”黃景升伸手拍上何平安的肩膀,“當機立斷,不能猶豫!”何平安驚詫地望著黃景升。黃景升斷然道:“護送的部隊,隻要兩點,第一不怕死,第二跑得快。我來領跑。”郝明猶疑地打量著他:“你?”馬瀟笑了:“老黃當年可是全軍的賽跑冠軍,別看他老了,論跑步,你跑不贏他!”黃景升唯有苦笑:“那是二十歲時候的事了,不過對於跑步,我是專家。呼吸,步伐,所有人跟著我的節奏跑,我們有機會衝出去!”“我跟著你,餘下的,從隊伍裏挑跑得快的!”馬瀟在他肩頭搗了一拳,“至於不怕死這一條,虎賁的戰士,全都不怕死!”何平安忽然打斷了他倆:“不行!”黃景升:“為什麽?”“我是最高指揮官,餘師長把指揮權交給我,我不能扔下你們一個人逃命!”“你不是逃命,而是救命。隻有你出去了,才能救德山,救這裏的人。你非去不可。而且……我還要給你上一個保險。”黃景升話一落地,眾人都愣了。

  陳阿生被一把按在椅子上。黃景升拉起他的衣服,露出後腰上的徽章。“真要烙這個?”何平安點點頭:“說實話,我沒把握突圍,一旦被日本人抓住,有這個徽章,或許我還能混過去。”黃景升拿著一塊木頭,手裏握著匕首:“那我就真刻了。”何平安點頭,又問陳阿生:“那個鬼子給你烙上這麽個東西時,還說什麽了沒有?”陳阿生臉色因羞愧而慘白:“他就說這是他們藤原家的家徽……騾子馬身上都有,還說,還說,每個經過他收的漢奸身上有,烙上這個家徽就是他們藤原家馴好的騾馬,就再不會反悔,再不會反抗了!”“你好好想想,那個鬼子還有什麽特征?”“我想想……他四十多歲,看著挺老實的樣子……中國話說得也好,他還戴著頂破帽,我,我沒看清他的臉……”黃景升一邊聽他說,一邊把手中刀揮得飛快:“何長官,隻能弄個七八分,做不到十成十!”雷大虎蹲在一邊瞅著,突然搖頭:“不行!還是不行!老何身上也弄上這麽個玩意,到時候那鬼子反咬一口,說老何真是漢奸怎麽辦?”何平安笑了笑:“不會,有你們給我作證。”

  “可我們要是都死在德山了呢!”雷大虎一言既出,黃景升手中的匕首停住了。何平安也愣住了,稍停,才勉強一笑:“除非我也死了。不然,我要是救不了你們,我也就跟漢奸一樣了!”黃景升站了起來:“刻好了,估計能蒙一下。”

  “點火吧。”何平安掏出隨身的打火機,拉起了衣衫。

  黃景升用打火機點燃木頭。

  何平安:“老雷,你按著我點兒。”

  雷大虎死死地按住他。

  燒著的木塊壓在何平安的腰上,“吱”的一聲,帶著焦味的白煙冒了出來。

  旁邊的陳阿生慌忙閉上了眼。

  何平安咬著牙,沒發出一點聲音,滿頭都是汗珠。

  白煙散了,何平安也漸漸喘勻了氣。

  “幾點了?”

  雷大虎看了一眼表:“九點四十五分。”

  皓月當空,藤原彌山坐在房頂上,看了一眼手表——九點四十五分。

  “還有十五分鍾!”

  他看了眼眼前的煙花,又抬頭望著頭頂墨蘭的蒼穹。

  “禮物,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們隨時可以起飛了!”他喃喃自語著,仿佛已經看到掛著太陽旗的轟炸機在漫天煙花的指引下,挾著一枚枚炮彈,向著棠德呼嘯而來!

  空寂的大院裏,沈湘菱抬頭望著天上的月。

  “好幾次,我都以為我會死,或者他會死。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他,可他總是會回來,總是會出現在我麵前。就好像從來也沒離開。他答應我的事一定會做到,他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你從來沒有這麽相信過我。”劉世銘辛酸地開了口。

  “我嚐試過,可惜,全都失敗了。”

  劉世銘望著沈湘菱的麵容,自嘲地一笑。

  他低頭看表——還有十秒鍾。

  “看來,都是白費,我還以為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原來不論我做什麽,對你來說都不重要了。”沈湘菱點點頭:“是,不重要了。”劉世銘又笑了,笑得苦楚。忽然間,煙花乍起!緊接著,五處煙花接連升起!黑寂的夜空中,接連騰空的煙花無比絢爛。沈湘菱一下怔住了,呆呆地看著夜空不斷綻開的煙花。“這些都是我……”話未說完,頭頂突然響起飛機轟鳴!劉世銘愣住了!絢爛的煙花中,日軍的飛機呼嘯而來!空襲警報聲響徹棠德的夜空!“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劉世銘喃喃自語著,驚恐地睜大了眼——四周的煙花衝天而起,照亮了半個棠德!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不是我……不是我……”他轉身衝出沈家,在空襲警報中一路狂奔,他要去找藤原彌山!一個黑影從暗中出手,突然打暈了劉世銘。夜空中,飛機盤旋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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