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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絕路相逢

  風蕭蕭兮江水寒。岸邊,軍隊再次集結待命。

  雷大虎挺立在隊首,大聲點名。

  “陳衛國!”

  “到!”

  “沈小易!”

  “到!”

  “劉季農!”

  “到!”

  一聲接一聲的剛毅應答中,士兵們都有了赴死的意誌!

  何平安站在雷大虎身後,望著一張張剛毅的臉,神色肅穆。

  “都聽好了!”雷大虎退後一步,跟何平安並肩站立:這位,就是何平安。槍法如神啊!這次師座說了,都跟著他走,繞到鬼子身後偷襲!老實說,老雷我信不過他!秦嶽一驚,眾士兵也都驚異地看著雷大虎。“可我信得過師座!師座說讓我把命交給他,我就把命交給他。你們也跟我一樣,都把命交給他!前頭不管是什麽路,他說走就走,他說停就停!聽明白了沒有?”雷大虎威嚴地掃視著士兵的臉。“明白!”“廢話不說了,還是老話!”雷大虎一揮手:“咱們是誰!”“虎賁!虎賁!虎賁!”雷大虎大喝一聲:“出發!”眾士兵全都不動。雷大虎愣了:“都聾了!”“是你說的,都跟著他走,他說走才走。”秦嶽拍了拍雷大虎,一手指著何平安。

  何平安一笑,正色下令:“出發!”眾士兵緊跟何平安,齊步前進。“奶奶的,這幫混小子!”雷大虎笑罵了一聲,與何平安並肩走上江岸。老百姓自然而然地為這支隊伍讓開一條路,紛紛鼓掌。柳芬抱著小猴子,也在人群裏默默注視著隊伍最前頭的何平安。隻有一雙怨毒的目光閃爍在人群中,那正是去而複返的海東升。掌聲越來越熱烈,海東升掉轉頭,拉著喬榛絕然而起,背離人群而去。

  蒼山小路,野徑無人。

  海東升拉著喬榛在山路上崎嶇而行。

  喬榛蹣跚地跟著海東升,腳一滑摔倒了。

  海東升拉起喬榛:“起來,快走!”

  喬榛勉強站起來,哀求地望著海東升:“師父,咱們要去哪兒啊!”

  “找活路!”

  “可前麵沒路了啊!”

  海東升靠在一棵大樹下,劇烈地喘息,伸出殘手指著前方:“有!隻不過,是不歸路。”

  喬榛不解地看著海東升。

  “這世道不是給好人走的,隻給惡人走。師父走遍天下,放眼望去,都是惡鬼!那我就來當這個惡鬼!”海東升舉著右手:“以前,再苦再難,隻要我還能吹笛子,我總覺得,心裏還有個盼頭。現在手指斷了,我心裏的笛聲也斷了!是何平安,是何平安毀了我的一切!”海東升麵目猙獰起來,喬榛望著海東升,露出害怕的神色。這世道,當人沒活路,隻有做鬼才有活路!喬榛滿臉驚慌,微微向後退了兩步:“師父,我害怕……”“對,對,你、你不能去。”海東升望著喬榛,有些癲狂。他忽然解下背上的包裹,遞給喬榛:“糧食都在這兒。你等我三天。三天之後我要是沒來接你,你師父就死了!天大地大,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找個好人家,嫁了!”喬榛摟著海東升的胳膊:“我不要嫁人,我要跟著師父。”海東升的神色一瞬間柔和了。“那就聽師父的話,師父從今天開始,不要當人了,要去當鬼!要給你,也給自己,搏個活命的路!”

  活路之前是絕路。崖間小路,仰頭,天隻一線。海東升仰著頭,雙手攏口,邊走邊喊:“山間的大王,綠林的英雄,有人來拜山了!拜山了!”回音鼓蕩,聲如鬆濤。

  “綠林的英雄,有人來拜山了!”

  數聲槍響!

  海東升一驚。

  遠處山石上,赫然站著幾名土匪!

  “什麽,你說老三死了!”山寨聚義廳裏,大當家混江龍盤腿坐在大堂正中的虎皮椅子上,海東升此話一出,當即跳起身來。“死了,一槍斃命!”混江龍喝問道:“什麽人殺的!”海東升抬起眼來,一字一頓:“何平安!”混江龍一愣:“何平安?”海東升往前走了兩步:“大當家的,我受過三當家的恩惠,知道貴寶山在這一代,所以冒死來喊山報信,隻要您聽我的安排,我保證您親手殺了何平安,給三當家的報仇!”“給三當家的報仇!給三當家的報仇!殺了何平安!殺了何平安!”眾土匪大聲呼喝著。混江龍沒說話,隻是冷冷地打量海東升。“大當家的,他現在就帶著人,說是要抄小路過河,這是您的地盤,剛好伏擊!我冒死送信,隻為了給三當家的報仇,大當家的千萬要相信我!”混江龍仍舊沉默不語。二當家忍不住上前:“大哥!”混江龍看著海東升,突然一拍椅子站了起來:“把這個人拖出去,給我斃了!”幾個土匪答應一聲,拉著混江龍往外走。海東升掙紮著大叫:“等等!我不服!憑什麽殺我?”混江龍一擺手,幾個嘍囉停了下來。“你不服?我就讓你服!”混江龍一步步地走下來,站在海東升的麵前,猛然抓起海東升的手。半截斷指!“你這手指頭,是誰打斷的?”海東升一愣,不知道怎麽回答。混江龍舉著海東升的手,目光犀利:“恐怕這手指頭,是那姓何的打的吧!說什麽‘隻為給三當家的報仇’,我看你來報信,就是要借我的手,給你自己報仇!”海東升啞口無言。“想拿我們的命當槍使。不用往外拖了,我現在就斃了你!”混江龍狠狠一把推開他,驀地拔出槍,對準海東升的腦袋。槍口下,海東升眼角抽搐,額頭冒汗。混江龍搬開了機頭。

  海東升突然大笑起來。眾土匪不由愣了。“都說混江龍是個英雄,原來是個狗熊!”混江龍厲聲怒喝:“你說什麽!老子宰了你!”“宰了他!宰了他!”眾土匪舉高手中的槍,大聲吆喝著。混江龍一擺手,止住了眾人:“讓他說!你說說,我混江龍怎麽狗熊了?說不明白,我讓你生不如死!”海東升吸了口氣,硬著頭皮往前邁了一步。腦袋頂在了槍口上。“你去棠德城問問,三當家的是不是死在何平安的手裏,人盡皆知!你明知道我不會撒這個謊,卻故意找借口不去報仇。你是害怕!”“害怕?”混江龍手裏的槍一緊,槍口緊抵在海東升的額頭上,“老子先斃了你,再去找姓何的報仇!”海東升大喝:“等等!”“還有什麽話說?”海東升舉起手,緩緩地把半截斷指放在口中,猛力一咬。殷紅的鮮血頓時從他嘴角濺出!眾土匪頓時吸了一口冷氣。海東升張口一吐,半截斷指落在地上。“我對著這半截手指頭發誓,隻要大當家的給我個機會,我就是拚了命,也要替三當家的報仇,殺了何平安!”海東升厲聲高喊著,他滿口是血,臉上的肉都在抖,渾如羅刹!混江龍驚住了。

  山路蜿蜒,何平安走在最前,一隊人緊隨其後,走在蜿蜒狹窄的山路上。身後的秦嶽忽然停住了:“何長官,我們要去哪兒啊?”何平安回過頭,一笑:“別提什麽長官,我不敢當!”“你當然不敢當!”秦嶽麵色嚴冷,瞪視著何平安,“這裏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幾百條人命!”所有人都愣了。雷大虎上前一步:“老秦,你幹什麽?何平安的槍法你又不是沒見過!”“槍法我見過,也還過得去,可有一條,打槍和帶兵是兩回事!”秦嶽伸手指著身後的士兵。“虎賁師一路上跟鬼子打硬仗,一百個人出去,隻有一個回來!站在這兒的,個個都是百戰精銳,三萬條人命喂出來的!你當得起麽?你‘指揮’得動麽?”秦嶽伸出一隻手,重重拍在何平安的肩膀上,壓低了聲音:“師座的命令是叫你‘帶路’,可不是‘指揮’。記著,我們是手,你是槍!”何平安望著秦嶽,突然笑了。“你笑什麽?”何平安突然伸手,拔槍,指向秦嶽。秦嶽也飛快的拔槍。“你敢用槍指著我?”“扛槍打仗,槍好就能保命,槍不好就得丟命!”何平安似笑非笑地看著秦嶽:“一把好槍,你扣扳機,它就響。你對著哪,它就打哪。可這槍要是不好,你一扣扳機,它卡殼了。你往右打,子彈奔左邊了。這樣的槍,往往會害死拿槍的人。”秦嶽眉頭一挑:“你什麽意思?”“我隻是想知道,我手裏這把槍好不好!”何平安突然開槍。眾人都驚了!兩聲槍響,子彈擦著秦嶽的腦袋飛過去!正中前麵一顆歪脖樹!呼嘯的風聲!那棵歪脖樹猛地掃過路口,挾著股勁風和碎石瓦礫彈了回去!秦嶽轉回頭,呆呆看著。雷大虎咂舌:“乖乖!這要是掃著了人……”何平安把槍叉回了腰裏:這叫做“樹弓”,山裏土匪常玩的招數,山林作戰不同以往。何平安放下槍,秦嶽也放下槍。兩人靜靜地對視著。何平安淡淡開了口:“秦營長,雷營長,你們都是用槍的行家,你們說我手裏這把槍,好用不好用?”秦嶽沉默了。“老秦,師座把槍給了何平安,這把槍就得該響的時候響,指哪打哪,你說呢?”雷大虎用胳膊撞了一下秦嶽。何平安笑嘻嘻地望著秦嶽。秦嶽神色釋然,收起了槍:“你用的是虎賁的槍,當然都是好槍!指哪打哪,彈無虛發!”何平安伸出手,兩人的手重重拍在一起。“我這一條槍,到底要打向哪?”何平安目露狠光:“虎牙澗!”

  山門之外,一聲槍響!混江龍舉著槍,麵前擺著一張長桌,桌上一個大香爐,排開幾十隻空著的海碗,長桌旁邊圍著幾十號土匪。

  “弟兄們,這位海兄弟說,那個姓何的要走旱路過河,方圓幾百裏,能過河的隻有一個地方!”“虎牙澗,虎牙澗!”幾十號人齊聲回答。“不錯,隻有虎牙澗!”混江龍點點頭,“論地形,誰也不如咱們熟。咱們就在虎牙澗等著,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殺了姓何的,給三當家的報仇!”“給三當家的報仇,給三當家的報仇!”幾百土匪舉著槍,高聲呼喊。海東升站在人群中,目光冷峻。混江龍挽起袖子,衝一旁的土匪一揮手。“點招魂香!”二當家的點燃了三柱大香,遞給混江龍。混江龍接過香,對著香爐拜了三拜,插進香爐,抱拳大喊:“人回不來的,魂回來,別走丟了!”眾土匪相跟著大喊:“生是山上人,死做護山鬼!”小嘍囉在一隻隻空碗裏倒滿酒。混江龍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甩手把碗狠狠摔碎在地上:“開路!虎牙澗!”“報仇,報仇!”一隻隻碗摔碎在地。

  所謂虎牙澗,顧名思義,山勢奇險,兩邊的山崖向中間的突出,猶如兩顆虎牙,最尖端幾乎連在了一起。山下,江水滾滾,霧氣升騰,望不見下麵。隱隱有波濤聲傳來。何平安帶著人緩緩爬上山道,指著前方:“這就是虎牙澗。”雷大虎走到山澗邊,搬起一塊石頭往下扔去,半晌才傳來石頭入水的聲音。雷大虎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奶奶的,真是險啊!”何平安走到山澗前,低眼打量:“兩邊相距,不足兩米。都能跳過去吧!”雷大虎往下一看,有點發暈:“來一個跳的遠的,先試試!”一名士兵走上來:“營長,我來!”“你小子行,小心點。”雷大虎拍了拍士兵肩膀。士兵開始助跑,到山崖邊猛然一躍。一聲槍響!半空中濺出血花,士兵飛躍的身體猛然一頓,向下墜去。雷大虎大驚:“有埋伏!”

  “他娘的,誰讓你開槍了!”虎牙澗的對麵,混江龍一巴掌狠狠扇在二當家腦袋上。“大哥,他們要過來了,”二當家的大惑不解,“咱不就是來埋伏的麽?”混江龍大罵:“咱是來給老三報仇的,殺就殺那個何平安,誰他娘的讓你殺國軍了?”一陣槍響,驚得二當家一縮脖子。雷大虎憤怒的吼聲遠遠傳了過來:“誰他娘的偷襲老子的人,自己把腦袋擰下來,別讓我老雷動手!是誰!”對麵亂石堆中,哆哆嗦嗦地站出一個土匪。“對麵的英雄,我們……”槍響!秦嶽開槍!對麵的土匪應聲倒地。“看見了沒有,這就是下場!繳槍投降,全都順著懸崖跳下去,老雷我饒你全家!”何平安搖頭苦笑。

  山澗對麵,混江龍看著死去的兄弟,有些發愣。

  “這他娘的什麽隊伍,這麽橫!”

  海東升湊上前:“大當家的放心!這裏地勢險要,隻要咱們守住了,他們過不來!”

  “我還用你教!”

  混江龍恨恨地瞪了一眼海東升。

  海東升湊在混江龍耳邊:“大當家的,當著這麽多兄弟的麵,你可不能被嚇唬住。”

  雷大虎還在喊話:“我是五十七師營長雷大虎!我數三個數,你們要是不閃開,老子就帶人打過來了,到時候,你們一個也活不了!”混江龍心中害怕,麵子上硬撐。海東升忽然高喊:“雷長官,我們不是要跟國軍過不去,我們隻要對付那個何平安!他殺了我們三當家,隻要交出何平安,我們立刻給國軍讓路!”雷大虎聞聲一震。“要不然,我們就堵在這兒!軍法裏麵說得明白,誤期當斬!”海東升把戲裏麵的詞都用上了,嘶啞的嗓音傳出去老遠。眾土匪跟著齊聲大喊:“交出何平安,交出何平安!”所有人都回頭望著何平安。

  “三青團的世銘同誌,久仰了!”

  江邊指揮部前,餘鵬程大步走出來,與劉世銘緊緊握手。

  劉世銘微笑著,徐徐道:“餘師長,我趕過來是想請你幫忙,在渡口截住一個人。”

  餘鵬程一愣。

  魏九峰插言問道:“要截誰?”

  “何平安!”

  餘鵬程和魏九峰對視了一眼。

  “為什麽?”

  “我派人查了桑植十年前的記錄。在桑植,根本就沒有何平安這個人。根據我的盤問記錄,他又對桑植無比熟悉。可見,何平安是個假名字。他的身份很值得懷疑!”魏九峰皺緊眉頭:“你懷疑他是共黨?”劉世銘不置可否:“無論如何,請先把他截住,我要帶回去盤查。”餘鵬程踱著步,看著劉世銘。劉世銘的神色嚴肅起來:“抗日防共是團長的指示。委座既是我們的團長,也是您的校長。餘師長不會不幫我這個忙吧?”餘鵬程停下了步子:“我答應你!隻要何平安能活著回來,我就幫你。”劉世銘愣了。

  何平安已經站在了懸崖邊,身後,秦嶽持槍對準他的後心。

  “對麵的朋友,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不就是個何平安麽!實話跟你們說,我們兄弟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奶奶的,老子們出生入死,憑什麽聽他的指揮,我現在就讓他跳過去,你們親手殺了他,也算是給我們幫忙!”

  雷大虎一把揪住何平安:“跳過去!”

  何平安臉都白了:“雷大虎,你……你要害死我!”

  “少廢話,快跳!再不跳,老子現在就一槍斃了你!”

  雷大虎對天鳴槍!

  “快跳!”

  何平安嚇得一哆嗦,咬牙閉眼,一下跳了過去!

  雙腿落地,何平安就地一滾,趴在地上不起來了。

  “嚇死我了,可嚇死我了!”

  亂石後麵的海東升看著何平安,目露凶光。

  混江龍仔細打量何平安,麵露疑色:“就是他?”

  海東升點點頭。

  “這麽個慫包,能殺了老三?”

  海東升一怔,忙道:“大當家你別被他騙了,他是裝的!”

  何平安從地上爬起來,拍著大腿跳著腳指著海東升破口大罵:海東升,你他娘的混蛋!

  是你找我一塊動手殺的人,殺完人你還要把錢獨吞、老子打斷了你一根手指頭,你就懷恨在心。要說殺三當家的,你也有一份!混江龍大驚,一把揪住海東升。海東升慌了:“你別聽他的,他,他撒謊!”“你個臭戲子!當時你就是這麽演戲,騙了三當家的!不然憑三當家的本事,我哪殺得了他啊?現在你又挑唆大當家的來這阻攔國軍,你這是要兩家打起來,最好大當家的也死了,你就沒仇人啦!三當家的從棠德搶來的錢也都歸了你了!你個混賬王八蛋!”混江龍一腳踹倒海東升。海東升趴在地上,伸手抱住混江龍的腿:“大當家的,他是騙你的,是騙你的啊!”何平安大叫:“我有證據!”混江龍轉過眼看著他:“什麽證據?”“是海東升他殺……”一聲槍響截斷了何平安的話!對岸,秦嶽開槍了!何平安背後中槍,身子一抖。又是兩槍!何平安轟然倒地。混江龍驚怒吼道:“你們幹什麽?”雷大虎怒吼:“你磨磨唧唧的,耽誤了軍事行動,我們兄弟都得掉腦袋!人我已經給你殺了,我們現在要過來,你要是再攔著,就是叛國。今天殺不了你們,明天一早我就調大炮轟平你的山寨!”“你們殺人滅口!”混江龍一把揪起海東升,槍口指著他額頭,“說!到底誰說的是真話?”“我發誓,我絕沒有騙大當家的!”混江龍一咬牙,甩開了海東升:“不管這麽多了,去倆人,把何平安的屍體帶回去,祭奠亡靈!”兩名土匪走到何平安的身邊,彎腰去抓何平安。何平安陡然一個翻身,踹倒兩個土匪,抄起槍對著眾土匪射擊!海東升驚叫:“他詐死!”“開槍!衝過去!”對麵秦嶽一聲令下,眾士兵一起開槍,土匪打亂,士兵一個個跳過虎牙澗。

  秦嶽和雷大虎跳了過來,與何平安背靠背,一起開槍。三人的槍聲連成一片,配合默契。土匪一個個地倒下,三人就好像是三頭六臂的哪吒,壓得土匪根本無法還擊!後麵的人跟著跳了過來,國軍的槍聲更緊。“快,快退!”混江龍大叫著,土匪狼狽潰逃。雷大虎一邊開槍,一邊大聲叫道:“海東升,謝謝你把他們引過來,你放心,我們這就來救你!”混江龍大驚,狠狠瞪著海東升。海東升轉身要跑,兩個土匪按住他。“大哥,殺了他!”

  混江龍一把抓住海東升,惡狠狠道:“不,帶回去,千刀萬剮!開膛挖心!”

  海東升竭力掙紮,嘴裏大叫:“他們騙你!他們故意的!”

  混江龍不斷往後退,眾土匪四散潰逃,轉瞬沒了蹤跡。

  槍聲停歇,何平安與秦嶽、雷大虎還背靠背站著,三人平複片刻,互相看了一眼。

  秦嶽忽然對著何平安笑了:“謝謝。”

  “謝我什麽?”

  “謝謝你相信我,把命交給我。”秦嶽說著,從何平安被打出破洞的褂子上摘下三個銀元,每個銀元上都有一個彈痕。“剛才,如果我打不準,你就沒命了。”何平安爽然一笑:“我剛才說過了,我信你!”“好兄弟!”秦嶽舉起一個銀元,“從現在開始,我也信你,把我的命,也交給你!”“從現在起,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雷大虎一手搭在何平安肩上,一手搭在秦嶽肩頭,重重拍了拍。三人都朗聲笑了。

  密林遮天,混江龍帶著眾土匪狼狽逃竄,一邊跑一邊回頭。混江龍一下跌倒,索性靠在樹下大口喘著粗氣。眾人也都停了下來。海東升蹲著身子,喘著氣,突然覺得氣氛一冷。海東升抬起頭,看見對麵混江龍盯著他的眼神,目露凶光。“他娘的,你跟他們串通,害死我這麽多弟兄!”“我,我沒有,我真沒有……”海東升站直了身子,不住後退。後背撞在二當家身上,海東升一回頭,二當家的槍頂著他的腦袋。“我真不知道,是他們害我!”海東升語無倫次地解釋,“那個何平安,他一定沒死,一定沒……”二當家用槍一頂,海東升踉蹌地跌到混江龍麵前。混江龍靠著大樹站起來,從靴筒裏拔出一把匕首。他一隻手抓著海東升的頭發,匕首尖頂住了海東升的胸口:“我現在就開了你的膛,祭奠我的弟兄們!”海東升驚恐地張大口,一句話說不出。一把傘兵刀突然搭在了混江龍的脖子上。混江龍全身汗毛乍起,猛抬頭。樹上倒吊著一名日本傘兵,手裏的匕首橫在混江龍脖子上。腳步聲,密林中走出幾名傘兵,槍口對著眾土匪。帶頭的就是藤原景虎。“支那人。”藤原景虎手一揮,用日語下令:“殺了!”“等等!”海東升忽而開了口,竟是半生不熟的日語:“皇軍閣下,您搞錯了,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良民,擁戴大日本皇軍的良民!”

  藤原景虎略一驚,緩緩打量著眾人,依然用日語問話:“良民?還帶著槍!你們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

  “不是,不是!”海東升慌忙轉過身,對著眾土匪連連揮手,“快,快,把槍都放下!我給日本人唱過戲,我會說日語,都把槍放下!”

  眾土匪看著混江龍。

  混江龍慌忙道:“聽他的,都放下槍!”

  眾土匪都緩緩放下槍。

  藤原景虎冷冷地看著眾人,臉上忽然露出厭惡:“懦弱的支那人。都殺了!”

  “別殺!”海東升慌忙叫道,“我們是來給皇軍送信的。國民黨的部隊,過河了,我們,冒死,來送信的!”

  藤原景虎一擺手,眾傘兵收住了槍。

  “中國軍過來了?”

  海東升推開了混江龍,走到藤原景虎麵前,深深鞠躬:“有一處山澗,可以偷偷過來。我們,恰好遇見,所以來送信。”

  “很好,你們來帶隊,找到他們。”藤原景虎點點頭:“找不到,你們死!”

  “是!是!”海東升連連鞠躬,接著轉過頭,對混江龍道,“大當家的,皇軍說了,讓咱們給他帶路,找到殺了你弟兄的那群人。還有……”

  海東升略一沉吟,麵不改色地補了一句:“皇軍說了,讓你們都聽我的。”

  密林的另一端,何平安正蹲在地上,在樹下插了一根木棍。

  “誰有表?”

  何平安抬頭看著眾人。

  雷大虎遞過一塊懷表,上麵刻著青天白日徽。

  何平安擺弄著表盤:“樹棍的影子和時針重疊,12點方向和時針方向的中間,就對著正南。也就是桃源縣方向。”

  眾人全都仔細地看著。

  “分成五隊,我、雷大虎、秦嶽,各帶一隊人,分頭搜索,營救百姓。現在是十一月,五點半左右天會全黑。六到六點十分之間,我們在南邊的河岸集合。最晚六點十五,打響信號槍,沒有來的,就不要等了!”

  秦嶽遞過來一個水壺,何平安接過來,自然而然地喝了口水,繼續說:“我們人少,盡量避免跟日軍傘兵發生衝突,一旦有人遭遇日軍,立刻開槍。其餘的小隊,聽見槍聲,立刻支援。也不要正麵衝突,隻是從旁騷擾,如果實在趕不到,對天鳴槍也行。總之就是牽扯敵人精力,好讓我們的人趁機離開。”

  秦嶽突然說了一句:“你打過仗。”

  何平安愣了。

  “你喝水的時候,既不仰頭,也不低頭,而是目光習慣性地環視四周,尤其警惕。這是扛過槍的人才有的習慣。有些東西,掩飾不了。”秦嶽不說話,隻是看著何平安。何平安緩緩站起來,氣氛一時凝住了。秦嶽注視著他,低聲道:“不管你是什麽人,我信你。”

  “何平安是什麽人?憑什麽指揮部隊!”劉世銘一身雪白的中山裝,負手站在魏九峰和餘鵬程的麵前。餘鵬程沉吟不語。劉世銘怒發衝冠:“身為軍人,就應該強行打通河道,擊潰敵人!你們坐在這裏什麽也不幹,卻讓一個何平安去營救對岸的人,這是誤軍誤國,這是草菅人命!”魏九峰上前一步,緩緩道:“根據餘師長的判斷,何平安確實可能是共產黨。山林作戰,他們更懂。”“共產黨?”劉世銘眉毛一挑。“餘師長明知他何平安可能是共產黨,還讓他去指揮我們的部隊?餘師長的做法,簡直讓我不得不懷疑您對黨國的忠誠!”“想懷疑你盡管懷疑!”餘鵬程麵色驟冷:“但我餘鵬程還是虎賁的師長,我怎麽指揮我的部隊打仗,三青團無權幹涉!劉主任,我並沒有請你來,請自便!”餘鵬程轉身就要走。“餘師長!您就毫不擔心後果麽?”餘鵬程轉過頭,輕蔑地看著劉世銘:“餘某人打了半輩子硬仗,用不著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人教我該不該擔心‘後果’!”劉世銘看著餘鵬程,沉默片刻。“將軍的話,我會直接向重慶匯報,今晚之前,報告就會送給團長。”餘鵬程居然笑了:“委員長也是三青團長,你有權向三青團長匯報,我也有權向黃埔校長匯報!你要怎麽說,是你的事,現在,請你離開我的指揮所!”劉世銘點了點頭。“我現在就離開,我去和民眾站在一起,我就在江邊等,何平安如果死了,我不會說什麽。如果他能活著回來,我會立刻以三青團的名義逮捕他,調查他的身份。如果真是共黨,恐怕餘師長要親自去跟團長解釋。”一句話說完,劉世銘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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