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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換了人間

  “動了,他醒了。”景愷聽見人類的聲音,卻不見人類,隻怨自己的眼睛和舌頭都不爭氣,瞎了就罷,還不能很快說出“這世界隻聽得見人聲,卻看不見人身”的本質。

  “顧景愷!感覺好點了嗎?”景愷耳濡目染,雙眼沾上了些許世間溫情,在月暈朦朧中睜開:“我在哪?這是地獄嗎?”景愷剛對這世界產生的一點清晰卻又被四邊的啼笑給打回了地獄,他隱約地看清是房東和幾個護士,驚得他直猜自己魅力過大,拉一個房東老兒也就算了,幾位年輕靚麗的小姐也為自己陪葬,隻向古代封建君主看齊。他問道:“我,我怎麽了,我是不是在地獄?怎麽回事?”

  房東顯然對景愷的魅力存有置疑,篡改生死說:“我們都是在醫院。”

  景愷的生機被一線挽回,又問:“怎麽回事?”

  “哎,你小子啊!太粗心了。”景愷見他吃了輕量的搖頭丸,擺頭的幅度和頻率都不大,料定這頭中的思想也不輕,忙追溯原因,房東哀道:“兩天前的中午,我聽見五樓也就是你家一聲巨響,玻璃都震碎了,接著就是廚房冒出一串黑煙。鄰居們都跑出來看,我上五樓怎麽敲門也無反應。於是我就找到備用鑰匙開門。一進門,屋內一片狼藉。”說到這,房東極像無液體溶解的固體顆粒,又飲下一杯碳酸汽水,致使他一邊搖頭一邊歎氣:“當時屋內已經起火了,火勢不是很旺,出於緊急,我在電腦前發現你就抱起往屋外跑。幸好搶救及時,否則就……後來調查出是因為電磁爐上的鍋子燒得太久爆炸,而鍋子的鋼片刺破了煤氣罐引起的爆炸。你因此就在這躺了兩天。”

  “那,那我家怎麽樣了?”

  “哎,還能怎麽樣,毀了唄!”房東的汽水仿佛有預留給景愷,景愷接著他未歎完的氣繼而歎氣,卻把那搖頭丸製成了定心丸,景愷沉定思痛想這類荒謬之事以前隻在電視看見,如今自己卻上了電視。愚知肉體戀愛何等偉大,隻要上了,就成偉人。景愷倒覺自己像個偽人,如今無家可歸,一無是處,無路可走,一無所有……恨不得要成語詞典中帶“無”的成語都為他同情。清代張潮《出夢影》中有言:“竹以子猷為知己,菊以淵明為知己。”麵對這番這情形,景愷無知也無知己。

  “顧景愷,你看看誰來了?”房東一語又讓景愷對警局有了刑事幻想。

  “你們都出去吧!”景愷又聽這話聲倒不像是塊打手的料,心中後怕失掉大半。隻見那人身穿西裝,年齡約摸知天命有餘,卻想真是警察,也不會嚴重到讓自己滿地找牙。

  “不要太過用腦,我知道你在想我是誰。”

  “那你是誰?”

  “吃個桔子,其它的待會再說。”那人的口吻親切得可與父母的溫情重疊,可惜那桔子不像解鎖回憶的鑰匙,倒似上鎖回憶的枷鎖,景愷接過它仍想不起自己的緣分何時巧遇巧人。

  “還沒想起來嗎?”

  “不想了,我煩著呢!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真的想不起來?”

  “你直接說吧!”

  “我——。”

  “哢嚓!”“顧先生,按您的吩咐我買回香蕉了。”

  “謝謝你!”景愷剛提起的心情又被護士小姐的一語殺得像跑了回車馬,驚得他又跳入戶籍普查的官職中:“你姓顧!”

  “顧景愷!你病還沒好吧!連自己叔叔不認識了!”

  景愷吠形吠聲跳了起來:“什麽!”

  “你先出去吧!他跟我有點小過節!咳咳……!”

  “好的,你們慢慢聊!”景愷維護居民合法的隱私權益,待護士關上了門後又叫了起來:“你跟別人說了什麽?你到底是誰?”

  “隱菊的朋友!”他這話蘊意飽滿得像酒足飯飽的壯夫,引得景愷不得不以思考的形式來估摸其質量:“這,這名字是在——”

  “5230,Allstar……。”

  景愷情不自禁,叫道:“是你!”接著拿出孔子講義,不恥下問:“我認識你嗎?你是誰?為什麽送這些東西給我?你想做什麽?有什麽圖謀?”景愷為維護自身利益甘走婦人之道,但畢竟是個冒牌,效果以多抵一,隻換還那人一句:“我就這麽難認出嗎?”

  景愷的記憶猛然又似中國商業的發展,曲折不止,最終被那張臉暗殺在一個晚上,待中國商業甘願辱用嫖妓時間烘托出了景愷的答案:“是你,你是那晚的那人。”他頓時五內如焚讚道這世界的渺小,但再小也小不過中國商業的一夜,再大也大不出中國商人的一晚。景愷猶記高一離家出走的那兩晚遇見他時,他隻不過是個鶉衣百結的乞丐,如今在丐幫混出了錢源,當了幫主,乞丐之王落入他穿西衣打領帶的一派威風中。

  “唉!想起來啦!怎麽樣,我的喬裝技術還行吧!”

  景愷一臉無奈,想前兩次無獨有偶撞見他都是在妓女活動的時間,今日不巧,妓女猖狂,敢於光天化日之下攬客。那真是曆史的一大退步,中國曆史的一大進步,便問他:“你怎麽在這?”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複補上:“還有,你怎麽當我叔父了?到底怎麽回事?”

  “以後再跟你解釋吧!我先問你,你媽呢?”

  “走了!”

  “走了?去哪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就算在美國也該飛回來了吧!”

  “你別說了,我現在腦子一片混亂,你先回答我,你是誰?”

  那人無計可施,便甩出傳統文話說:“憑我是長輩,你該尊重我的問題吧!”

  景愷蔑視注重傳統之人,他常想:自己為什麽要活在這世界,也許就是為了活出自己的世界。便拿出自己的傳統,說:“你不會也是我爸的手下吧!”

  那人即刻擺正態度,活出自己的世界:“不,景愷,你誤會了,不是那樣的!”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告訴我實情。”景愷的堅定逼得他對傳統望而卻步:“那我告訴你,你別吃驚。”景愷一笑完成使命,想:傳統無非是一群活人對死人的追求,可就是有些人連自己是怎麽死的也不知,所以你看那些要死的人是如何苦苦追求活。

  景愷量他不是阿拉伯人,編不出什麽天方夜譚,便將那驚一口吃掉,放在胃裏韜光養晦,接著說:“不會,你隻管說!”

  他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你常看報紙嗎?”

  “這與報紙有何關聯?”

  “廣東一彩民喜中500萬元大獎。”

  景愷的胃快要撐不下這重驚,又不敢違諾誠信,像那拘留所的拷官,習慣性地試問一句:“莫不成就是你?”

  “不錯,就是我。”

  沒想到這一問倒釣出了大魚,其大足以撐滿景愷大空的胃。景愷的驚苦大仇深,終於脫離了苦海,逃逸出胃,感觸一句:“我相信現實,但我不相信事實。我沒聽錯吧!”

  那人吞吃景愷一驚,倒不反胃,說:“這就是事實,別不相信。”景愷認錯地比認命快,隻有點頭相信。

  “咳咳……後來,我為了感謝你,就尋著那晚你對我說的年齡和學曆去找你。當時找到你時你已跟你母親相依為命,年紀輕輕就沒了父親,母子二人確實過得很不容易。於是我就花高價買了你們正對麵的一套房子,在後來的日子裏,一切都算平穩。得知你媽出外度假了,後來的事就這樣了……”

  頓時,景愷忘了悲傷,忘了快樂,忘了自己,時間衝淡了騙局,卻將其又衝上了一個高度,騙局的騙局是結局,結局的結局是迷局。景愷一時想不出自己要做問題兒童還缺少什麽疑問,隻好從姓問起:“您貴姓?”

  “免貴姓嚴,忘了啊!”景愷點點頭,證明自己已從問題兒童升華到健忘老頭。景愷的清醒逐漸被時間取代,問題接二連三道出:“嚴叔,你是不是有精神病?自己中了500萬居然還來理我,若我中了100萬我都早去逍遙了。”

  景愷的口氣說得連嚴父都快不相信自己,他笑著還回景愷精神病大夫的稱謂:“沒錯,我是有精神病。這病叫受恩莫忘。”話罷後兩人都為對方神聖的職業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兩人的笑像林妹妹投胎,從天而降,聲音大得驚得病房外的人都為之動容。

  “當初要不是你給我100元,我能活到今天就算是個奇跡,更別說中了那500萬。我的命算是你給的,我不想知恩不報,可能這就是你所說的有病吧!這個回答有水平吧!”

  景愷忽略其水平,卻難以忽視其真情。景愷想不到天下之傻,何傻不有,放著500萬不享受而去扶貧救濟,好在500萬元沒有靈性,否則定會因身為人民幣而自卑死。因為人民幣通常隻會讓窮人越來越窮,富人越來越富,而從未遵循讓窮人變富人的規律。眼下景愷算對“傻”有了新認識,這認識高人不淺,直教景愷認失,認實,認始,認事。這下他認識的比嚴氏見識的多,謂之見多識廣。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我……。”景愷凝視著他,一股暖流鬥轉星移割破了他的喉嚨:“那……。”

  一隻黃鸝留戀窗外的風景,啼過幾聲。景愷低下沉悶的頭,讓發絲掩住臉上的悲傷。隻是這掩飾像是郵信,隻對外開放,對內毫無一用。

  “講完了?”

  “嗯!”景愷的頭愈往下低,逝過的悲傷也被帶入深處。他終究明白為何像李白這樣的千古名人要留一頭長發,故是多情寂寞,不用低頭便能掩飾孤獨。在堅持這個理論的前提下換種說法,政客從不說寂寞,而妓女時常寂寞,同樣是人,政客卻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妓女的寂寞之上,這便是有學曆的男人與無學曆的女人之間的差距。

  “你現在無家可歸了。”

  景愷斜望那隻黃鸝,身上的痛苦仿佛隨它一起離了這世間,說:“不是無家可歸,你應該說是無妄之災,至少還能安慰一下我。”

  “那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

  嚴氏的“想”像是抹了粉的女人,明白全露在臉上,景愷得其意:“你應該會收留我,或者認我做幹兒子之類的吧!”

  嚴氏做下一次深呼吸,一口氣將景愷的話吸掉,在口中潤了潤那味道,感覺亦不錯便又棄之欲出:“哈哈!幹兒子就算了,做義子吧!”

  這話聽在景愷耳裏,欣於心中,似乎天下一切要素都被賦予其中,景愷道:“跟我想的想差無幾嘛!”

  “咳咳咳……。”

  “你怎麽了,怎麽總是咳嗽,有什麽病嗎?”

  “沒事,最近感冒了。”

  景愷不在乎他的病情,反來問自己病況:“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不急。”

  “噢,對了,我該怎麽稱呼你?”

  嚴氏對後輩的名份已失逝在幾十年前,如今貿然竄出一個,習慣地不能像唐僧五百年認個徒弟一般大方,便說:“隨便你吧!”

  “義父!”

  “哈哈!義父就義父吧!”

  景愷突然想起了上帝,若在此時不給他露臉,恐怕以後就沒多少機會:“這一切都太意外了,像被上天安排了。”

  “不,不是安排,是種緣分。”“緣分”二字在嚴氏口中的分量顯得卑不足道,像是他這一生都靠這二字行事。

  景愷癱軟在床,一切總算被和平托出。回憶中的自己,堪比夢還遙遠,孤獨之心猶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景愷聽了一世的傳奇,如今自己竟成了主角上演了傳奇。都說上帝是女孩,可依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跡象示明,上帝是個不倫不類的女孩,既沒母夜叉般暴烈,又無窈窕淑女的嫻靜,對自己愛理不理,拾起來後悔了又丟回去。假是帶刺的玫瑰也有緩手的時間,可景愷比那玫瑰慘得多,隻有眼福,沒有手福,瞥一眼就扔。這要被李長孫(世上最先發明定時炸彈的科學家)發現,定時炸彈的桂冠險些就要被迫摘下。他閉目愴睡。

  第二天,景愷安然出院,被義父帶回了新居。景愷不忍看到舊家的殘影,卻讓義父拾回了喜新厭舊的壞習,說:“阿愷,沒什麽好看的。咳咳咳……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對,過去的就過去吧!”景愷苦想著隨義父上了樓。

  新家的風格顯然要比東方人含蓄,靦腆地隻看內在美。景愷對東方人的大度不疑,卻問:“義父,你對錢不感興趣嗎?這房子裝扮得多少錢啊!”

  嚴父的微笑形象地把那錢也歎微觀止說:“放心啦!夠用,把你養到一百歲都行。”他真正做到視錢如糞土,八十二年的生活都綽有餘裕,這情操正是景愷所向往的。景愷吸取了義父金錢的微利,也小笑小度,算是對錢的輕視。繼而走到自己房間,一看氣派,東方人的含蓄轉眼成了闊氣,房內裝擺的設備堪比入住故宮或是白宮。這意象不屬東也不屬西,可知不是東西。景愷整理好房間,略觀了一下便與義父匆忙告別隨後回校。

  跨入久違的校口,景愷的心澎湃得仿佛能將此校納入自己的情懷中。一跨進教室門這心卻小到能讓針眼針破,景愷一語:“報告!”

  “你去哪了,怎麽不請假?”全班人士一般蠢,以己度人,見蜈蚣如此反應,主從關係充分體現,射向景愷。

  景愷招支不住,隻得與他們頭目坦白:“我生病了,沒來得及向您請假!”

  蜈公也學古人歎氣一度,斟酌一小會兒才破口:“進來吧!下課來辦公室一趟。”景愷步過一群大嘴女人和像大嘴女人的男人的身邊,回到座位上。

  “有什麽好看的,黑板就不看,一個不守規的人有什麽好看,你們是不是也想變成那樣子?”景愷的喉嚨仿佛被蜈公的全肢圍了個圈,閉塞地默不敢聲。一節課也便如此晃過。他的呆木拖著他的木呆走到辦公室,蜈公的腳已翹得直比蔡依林的腿弧更近完美。景愷不是Jolin的粉絲,自沒欣賞她的義務,對其腿也以偏概全否認。蜈公見自己腿法的魅力不足讓景愷主動發言,氣得恨不得拜謁聶風來招風神腿讓其見識厲害,可風神腿不及封神腿,利益麵前蜈公無話好說。

  “來,顧同學,說說你的英雄事跡。”

  “我,我生病住院了,躺了兩天,今天才好!”

  “什麽病能讓你這等人物都變成侏儒。”

  “發高燒。”蜈公點了點桌上的一張紙,表情忽變得好像北京的高速公路,急轉得讓人反胃。

  “發高燒,喝了汾酒啊!你看看你第二次段考的成績。”景愷將成績單拿在手中,從第一名開始尋覓,忽覺前十都高估自己或說低估了教育,於是跳到另十一開始。

  “看到了沒?”

  “噢,還在找!”

  “哼!不用找了直接看第六十六名。”景愷一驚,眼不由己,自己的大名赫然在第六十六名處自卑地等待景愷發現它的存在。景愷隻瞥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瞧一眼。好比看一位醜女,多看她兩眼,罪惡感急增,恨不得挖眼失明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怎麽樣,分數還滿意嗎?”蜈公的話倒像是進化成蜈蚣,腳裹千足,那圍成的圓隨周長變大而變大,激動得景愷差點忘了這圓不是地球。

  “怎麽啞巴了?你不是很有才敢頂語文老師嗎?對我試試看?”蜈公步步緊逼,像是對頂撞老師的學生情有獨鍾,這年代能出此等出類拔萃的教師真乃教育界的一小進步,教育史的一大恥辱。

  “數學才三十五分,你怎麽考的?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景愷對他丟臉之語不苟言笑,好像老師的臉全為學生的分數而給,高分就能為老師之臉厚上幾層,冬季保暖禦寒,低分則為他脫去幾層皮,夏季清涼透氣,所以你一看臉皮厚的,一定是冬(東)北人。

  “為什麽考這麽差?你腦殘還是弱智啊!”景愷差些沒把“腦殘和弱智是同一個含義”拿來與他對峙,原因在於此君教的是數學,不懂語文知識的深奧,換一種說法,當今的教師比學生還偏科,偏科教師又是由偏科學生進化而成的。所以教師是大偏特偏,自然學生大偏特偏也就不見怪了。景愷甘做偏科學生,封得自己隻好拋弱智和腦殘於腦後,自起一家變成聾子不語。蜈公的數學埋得不淺,直作於景愷前說:“老規矩,叫你家長來吧!我找他談談。”

  “我說不在你信我嗎?”

  “少廢話,把你爸電話給我!”景愷上次被老鬼戲謔飽有經驗,一下產生免疫之身,拒絕回答。

  “叮鈴……”鈴聲這時響起,卻是逝去的鈴聲……

  “我不想騙你,我父母不在。”

  “你跟我耗是吧!好啊!你抄一百遍的英語二十六個字母,這件事就算了。”景愷聽完扭頭就走,笑他一把年紀還開如此幼稚之玩笑,明擺的典型賣國人物,語文不識,英語卻能精準到二十六個字母,其比祖衝之圓周率打的小數點還要多三倍有餘,景愷諷笑兼並,心中沒有不暢快的道理。

  景愷一日也就忙著學鞏固外國基礎英語,無暇理會中國人的漢語。直至下午放學後景愷的右手方擺脫蚯蚓爬行的諄諄教誨。鬆了一口氣,又看見慧欣在讀書,憋心的痛還是一個人承擔著。他好想告訴她這一切可又不想害她失去一切,隻好讓苦悶繼而侵噬著。景愷也不知盯了她多久,金慧欣突然向他這一看,驚得他趕緊移情別戀,東張西望起來。她倒無所謂,直向景愷走來,坐在了他眼前。

  “你怎麽了?”

  景愷許久未聽到她細柔的聲音,此時像飲盡一杯甘露,舒心百倍說:“沒事的。”

  “我看了你的成績,你怎麽回事?”

  她這口氣像銜接著蜈公未釋完的態度,惹得景愷很是惱火,衝她直怒:“考砸了有什麽好解釋的,難道你要我去死啊!”慧欣被“死”字嚇住,不敢言語。她這舉動足以闡明以死相敘可停止女人對廢話的習慣。女人如果囉嗦是因為她們不懂寬容,男人如果跟著囉嗦,那女人永遠學不會寬容。

  隻是景愷的死路,一會兒便被她阻止了:“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討厭我了?”

  “我現在沒心情說,以後會跟你解釋!”景愷也不管慧欣是否會因此被傷,說完便自然離去。

  回到宿舍,景愷一進門,蜚語便像海中撒網,鋪天蓋地卷過來:“哎呦!B哥回來了!”

  “Hero回來了,Welcomebacktothedormitory!”

  “Grandchild,閉嘴。亂吠個屁啊!”餘良這句話像是放在試管的嬰兒,不論實用性還是運用性都極強,對王誌華的任何話都起回答用效。

  王誌華總算說出句人話不得再讓餘良二次利用:“管你毛事啊!Foolish你做我孫子還差不多!”

  景愷無心戀戰,用沉默武裝自己潛逃戰場。

  “景愷!又怎麽了?”

  景愷緘口不能應對餘良的問候,隻好重回沙場:“沒事,發了兩天高燒。”景愷到底是失去了對這世界的信任,將其孤獨永存於心。餘良沒說什麽,出了宿舍不知去向。誌華見景愷一臉不悅也不再學吠,初級進化成了乖順的家畜,當了回沉默的羔羊。

  晚間回到班上,景愷看見第四個盒子擺在他桌上。這次的心跳沒有負擔,穩穩得仿佛在好望角行船上的跳跳球,卻是扼殺了圍觀者的欲求,一個勁地催促景愷速戰速決。景愷以傲蘭孤賞之心不願與這群無的放矢的好奇心一齊分享這驚喜,便自打沒趣放走他們的窺漻之心。景愷緩心打開,竟沒料到自己終被這驚愕打敗了,嚴父視錢如糞土的精神曆經三次磨煉直到這次時已發展成蔚然大家,闊手到將Blackberry送給景愷,景愷學生時代已使用總統級手機,可知當今學生的學業堪比總統日理萬機。但嚴氏的筆法老到僅用草紙敘情:“阿愷,我的命運你很清楚,如今的時代,沒有文化就等於沒有未來。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你要好好把握,我隻希望你能珍惜現在,珍惜自己的學業。僅此而已,義父。”景愷讀這信像是經曆了人的戀愛滋味,先幸福後痛苦,命運確實讓自己掌控,卻把這掌控者較與教育相比,景愷對此唯有歎息。讀書未必能改變人的命運,但不讀書未必不能改變讀書未必不能改變的命運。景愷歎息不止!

  晚間景愷大捷告後首與Easy相會,Easy滿臉春光,就算是春香,也得遜他幾分。Easy發問:“考得怎麽樣?”

  景愷看著Easy,他的臉在月光下擺弄著蜈公的影像,氣道:“你考得很好是吧!”

  Easy的虛榮像就在等這話,急忙說:“一般般,班上十八名,怎麽樣,牛B吧!”

  景愷不知他給了十八羅漢的何許好處,竟跑來給這家夥受罪,便悶語:“別提了,我考砸了,班上第六十六名。”

  “噢,那不提了,你的慧欣呢?”

  “什麽叫我的慧欣?”景愷的虛榮心在說完這句話後也被勾起,說:“她班上第四,比你好吧!”十八羅漢於佛門甚遜四大天王。

  Easy被擊得隻有讓步:“嗯……哎,問你一個很——反正就問你一問題!”

  景愷無精打采,憑他發問:“你說吧!”

  “你有沒有,嗯……想過有一天會跟……會跟金慧欣穿著禮服手牽著手走進教堂……。”

  景愷對婚姻敬而遠之,如今遇上真格,隻教他禁而遠之:“你白癡啊!問這麽無聊的問題!搞不懂你們這些人怎麽都好這口,難怪成績一直上不去!”Easy的歎氣像是吸取了太多的西方文化,專對外開放,對內接納。

  “明天中午開始,我十二點半左右再吃午飯。”

  “什麽?怎麽這麽晚,那我不餓死了。”

  “我要努力讀書了,我辜負了太多,不能再辜負自己任何一次了。你不願意就算了,你一個人先去吃吧!”

  “噢,那我一個人先吃好了!”景愷對他斷無話說,但前提是Easy剝奪了他的言論權。唯一的知己被埋沒,對於Easy,他比對這世界更加失望。

  這晚,雨水終於肯為景愷的心靈拋頭露麵。隻是被洗滌的唯有大地之塵濁,卻不能融化景愷內心的愴然痛楚。月亮被它碩大的網簾所掩,景愷眼中的孤獨模糊而悠遠,像是沒有邊際的惆悵。景愷睜眼,靜臥地期待這雨幕後的景象……

  “阿愷?”是餘良,他的聲音隨雨落而下。

  景愷答:“有事嗎?”

  “沒事。”景愷被他一句話騙回不語中,世界立即又安靜了下來。

  “餘良,你下床幹嘛?”

  “大便。”頓時景愷的世界又安靜了下來。結果是,他被餘良一根煙籠絡身心,拐至寂地。

  餘良遞他一支煙順帶點上,兩人一個站著浴室不拉屎,一個占著茅坑不洗身子。廁所和浴室僅一牆之隔,隻怪學校沒有天文老師,數學老師知識水平又太膚淺,隻懂曆史學“隔”物致知的厲害,卻不知天高地厚。那牆仿佛黃河中下遊兩岸的堤壩,低地隻做象征性擺設,以示財政匱乏。於是廁所的臭味有隙可乘,待它學壁虎漫步翻牆越到浴室則會不禁感歎學校領導的決策英明——它終於能為更多的鼻子服務了。

  餘良排出的遺物與他吐出的異物相輔相成,攀到了牆上,哪知一到頂部,這異物便背信棄義,一口吞掉遺物,不給他人一點財產,這一筆抺煞的作風正是景愷鼻孔的向往也是學校政策的最佳克星。

  “阿愷,臭嗎?”

  景愷把心聲的偉大告訴了他:“全是你抽的煙味!”

  “心情不好嗎?”

  “哪有?”

  “那為什麽抽煙?”

  “解愁。”

  “我靠,那不是心情不好是什麽?”

  景愷麵對餘英雄一翻雋語。嗣承了王誌華身為羔羊的沉默,他的話不像餘良的排遣一般順暢,半天都憋不出什麽玩意,隻好順口說:“等你拉完我告訴你。”

  “好了,拉完了。”景愷從來隻聽說過屁話,不巧今日碰上個更臭屁的,餘良的屎都能與自己的話產生共鳴,可見屁話跟拉屎都同一個道理,同為大氣汙染的罪魁禍首。

  景愷正想解釋,突聽浴室一邊的牆被敲個不停,而智鋒的床鋪是挨著牆靠。餘良好不惱火,反牆成仇,給上一拳反擊。雙方像極甲午中日戰爭,餘良代表中方給日一炮,日方還他十炮。恨餘良沒有禮儀觀念,他人送禮隻顧收下,卻不急於還送,他反倒跑出去還禮,口中還叨念著:“他媽的,看我怎麽收拾這小子!”景愷沒有禮儀觀念,縱容餘良不守禮教。

  突然,餘良目瞠前方直向景愷擺手,接著又側過臉來像掃射AK一樣一哄而起:“景愷,快進去躲起來,算我求你!”景愷的乖順不重親情重兄情,躲到了浴室門後悉聽動靜。

  “多少班?”

  “十七!”

  “你來一趟!”景愷心裏發的慌,在黑暗中更加無處覓尋,衝了出去。

  餘良不在宿舍,景愷見張坤未動鼾聲,又不見餘良喊聲,便九裏挑一地問舍友:“餘良呢!”卻隻聽得一聲歎息,他剛要衝出去又被謝智鋒押了回去。

  “阿愷,不要衝動。”

  “開除的不是你,你當然不緊張!”景愷的聲音重得差點沒把智鋒舍長的職位給強壓下去。

  景愷被動變主動一把抓住智鋒問:“是不是被教官抓住了?”

  智鋒力虧又理虧,好像觸礁的油輪,沒有不外泄的道理,便慢慢鬆開景愷的手,說:“那教官平常不來查房,今天估計打牌輸了,沒什麽事跑來查房。旁邊那宿舍就抓了七八個……”

  “說重要!emphasis(重點)!舍長!”

  “誌華,你別亂叫,事情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逗笑。”誌華被馴得口無足策,好比槍被裝上消音器,它不服也得服。

  智鋒接著說:“到我們這查房時,發現少兩人,於是就——”他省略了一段廢話,以表不明而喻。景愷的眼淚一貫作風,像英女王權杖上的寶石,高貴得不肯輕易落下。而如今他的淚尚有人意,高貴之後已忘記如何落下。景愷跨度來到浴室,繼續吸著餘良未吸完的煙,提起又落下,像抖不盡的散沙般慌亂。一想起餘良,這沙便奏了神效,催得景愷忍不住流淚。頓時他的眼淚徹底廉價了,輕而易舉地便為他流出不可泯滅的感情。上帝終究閑不了一刻,安定一會又狠踢景愷一腳,這一腳踹得不深,隻來了個“一踢腳”,險些促成了“二踢腳”的份量。餘良被當作炮仗玩乎,景愷對此隻有哭泣的份。

  餘良一夜未歸,不知是不是教官焚膏繼晷不嫌自己口水參與,教育了他一個晚上,即便是那樣結果還是一樣。想那教官未教育他,他定反教育了教官一回,但且教育跟命運一般,你隻有受的份,反了要麽不是人,要麽是死人。總之,沒有反教育的人,或說敢反教育的都是神。

  早讀時,餘良回到了教室,景愷的視線隨他的心思一齊看向餘良。抱憾的是景愷這眼不比女人的秋波,即使目不轉睛地盯著餘良,也起不到眉目傳情的效果。而餘良隻是一味地埋著頭寫著什麽。數刻後,餘良手中拿著一張紙又拖著身體還不算,硬把全班美女的目光也引去,不少恐龍也趁機自詡美女,望個不停。可憐金慧欣放在景愷發呆時的魅力被餘良的空位奪去,一上午的時光蹉跎地讓景愷在一陣空虛中晃過。

  中午回到宿舍,餘良早已回來打理,行李少得連搬家公司也引以為戲,景愷明知故問:“你這是在打理行李嗎?”

  “沒事,隻是回家呆幾天罷了。”餘良的安靜讓王誌華都自歎不如,舍友們紛紛看好這場感情分舍,留著乞食者的麵孔注視著兩人。

  餘良緩過神來:“哎,真的沒事!我早就不想讀了,像我們這種人,讀不讀都無所謂。或許走這條路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

  景愷不語,走出宿舍,眼中升出的惆悵與天空的白色形同相路。餘良跟著出來,拍著景愷說:“我爸等會就來,也好!我天生就不是塊讀書的料。出去打工還能減輕家裏的負擔!”

  “屁話!照你這樣說,全中國一半以上的學生都是打工仔的命。”餘良對此話隻信不疑,因此默認。

  餘良見一名騎摩托車的男人奔至樓下,打破寂靜:“景愷,我要走了!”

  景愷的嗓子像被離殤割破,流不出血,流的出情:“良,一路走好!”

  餘良苦笑:“校長讓我下午上課前離校,這是死規定。這幾天通告會貼出來,你看到千萬不要見笑。好了,我走了,你要保重。”

  景愷不想真相會是在這最後一刻顯露,可已是結局,景愷的心比口有著更難說出的痛。

  “景愷,不管怎樣?我們好兄弟!你不是一個人,要堅強!”

  景愷忍住的孤獨被真情嵌入,一時竟忘了自己的獨處,說道:“好兄弟!你也要保重,我會記得你的。”

  餘良的節奏跟不上電影節奏的巧,微笑著與景愷擦肩而過,一張落魄的臉一刻間看不見,無情的背影消失在暮靄中……

  景愷失了魂地向餘良擺手,像是自己的世界再抺去一個影子。

  景愷臥在這少去一個人的空間裏,孤獨感與其互補,為命運的苦楚遞加了一個百分點。他摸不透這百分率的上升走法。像是重慶市的自由式道路網,毫無規律可循。而景愷的所為也隻似“以若所為,求若所欲”,做得更多,也隻是徒勞。

  晚自習後景愷又與Easy一同散步。他心冷臉更冷,被反比的天氣剝得連肖像權都不能自主,一切陷入被動。

  Easy的純真像假性弱智,隻長身子,不長腦子,絲毫未察覺,隻問:“哎,怎麽好久沒看你穿那套All-star的運動裝了?”

  景愷不悅隨便回應了句:“幹什麽?”

  “世界名牌嘛!”

  “名牌神氣啊!切!”

  “名牌流行啊!嘖,有身份,有地位,要不你借我穿兩天。”

  景愷想起薛宣說:“外物得亦不喜,失亦不怒,則心定矣。得失而喜怒生焉,是猶累於外物而心未定也。”眼前的這個人被古人一概而論,景愷加劇了對古人的批判繼承:“虛榮的家夥,我送你好了!”

  Easy被虛榮衝昏了腦,麵對景愷的雋永已分不出好壞,他毫無懼色說:“真的嗎?Jason,你可真夠兄弟!”景愷沒說什麽,讓沉默打發了步伐。

  次日景愷把那衣服轉交給了Easy,從那以後,他便沒再邀過他,所謂“與善人居,如入芷蘭之室,久而聞其香,則與之代矣。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代矣”。不是因為惋惜那名牌衣服穿在了他身上,而是心疼那衣服穿在了他身上。景愷唯一的知己也成了末落世界的一員,嗟歎這樣貪婪的人間伊於胡底!

  日子一天天地過,景愷充裕的世界回到了獨兒的生活。一個人的世界,隻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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