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愷第二次醒來已經天黑,景愷的身體似對雙眼的睜開很不樂意,雙手恨不能自起一家,好讓自身掏空那兩眼珠以不失大局。他那兩眼愈是跟這身體作對,猛一睜開,卻被一束亮光刺射。
“顧景愷!”乍一聽,景愷倒覺得與母親的聲音有幾分相似。怪那腦子落了窠臼,電影回放的速度還局限在二十世紀初,左思冥想就是得不出個果來。眼睛見腦袋不爭氣,便努力發揮其能動性,不料這一發揮便釀就大錯——是韓老光輝的形象。此時他又怪腦子反應太快,讓自己產生了多餘的後怕。腦子這樣一想,幹脆左右都不是,混成一團糟,一片空白,隻等他人調遣。
哪知楊鴻和易文雄也沉睡不起,三人被逐一叫醒。那兩人一被叫醒,韓老的母親便被調侃了一番,出於身份,韓老隻得付之勉笑,以作稍後處理。
景愷三人被動換好衣服隨他出了宿舍。楊鴻發困又犯餓,不忍心讓肚子與自己一起被教訓,發問景愷:“B哥,有沒有吃的?”他這一語立即勾起易文雄肚子的強烈共鳴——咕咕直叫。
景愷一想到早晨打車之事,這怨恨便急攻心頭:“沒有,餓的話向班主任要去。”
“你們三個快點,犯了錯還這麽囂張!”楊鴻嚇得不敢言語,隻好小聲地對待韓老的母親。
到了教室門口,韓老放過楊、易二人,單獨把景愷帶到辦公室。當他作出這決定時景愷才有所恍悟——就他一個沒孝敬韓老的母親。
景愷站在韓老麵前一聲不吱,又怕那張德再來個遊手好閑找上門來聽故事,便自覺道出:“老師,有什麽話你就快說吧!明天還要考試!”
隻見韓老抿嘴一笑:“那你回去吧!考好點!”景愷先是一驚,想這考試能嚇倒學生,嚇怕家長,今天有了新的時代主題——嚇笑老師。他謝過一聲後便離開了辦公室。
教室中座無虛席,鴉雀無聲,那氣氛緊張得隨時都能把一屋空氣給直接升華。景愷這一來,便是給了那些多鈣人士運動的機會,等到景愷一坐下,這氣氛又被凝固,就連楊鴻的呼嚕也開始警惕。景愷對教育的想忽轉成了做,這覺便睡得不自然了。好比你喜歡一女人,把她藏在心裏是種摯愛,但把這愛給奉獻出來了那便成了做愛,犯了大忌。所以我們要大力提倡光想不做,這僅是為了尊重我們的教育,暗戀就是犧牲物之一。
過了一天,又多了一天,過了一晚,寂寞永遠逃不出這晚。景愷一個人早早起床,方便了另外九隻睡蟲的洗漱。
來到班上後,這寂寞依舊寸步不移,空曠的回憶像把他困鎖在了這彈丸之地。他開始攻讀英語,想臨時未必抱不到佛腳,敢情這勤奮來得不是時候,佛都要走了,景愷拴繩都未準備,最廉價的機會也錯過,隻好等著吃腳指灰了。
果然,佛祖連腳指頭都舍不得給他舔,這英語難得真比不吃佛祖腳指灰還難。一上午不停地想教育倒也為景愷省了夜間不少行睡時間,一想就睡,不想都難,不睡更難。不料景愷這舉動成了同室同學的榜樣,大家紛紛仿起“蝴蝶效應”,以景愷為榮。監考老師見有如此之多熱衷於對教育思考的學生,甚覺這國家的明天一片沒好,不予理會,反倒不經頭腦思考就大力宣揚:“睡覺的同學注意啦!還有十五分鍾,抓緊時間啊!”而事實上還有半個小時。老師教導有方,不想打擾大家想教育的積極性才出此下策。同學們不負重任,對老師苦心孤詣的教導方法,抓緊對教育思考的時間。監考老師又見此景,激動地忙給教導處通電,不料教導處對此景司空見慣,需被鼓舞的學生太多,索性隻讓那監考老師傳達了一下意思……教導主任說,他現在忙得很,沒時間來,他叫你們這些睡覺的人想清楚點,認真地想,仔細地想,想不出來也要想。這話無疑再次助長了大家對教育想之欲望。於是,全體人士照做無怨,老師照做無奈,總不可能再打電話給校長,便自討無趣坐看幾十人對思考的沉迷。
“叮鈴鈴……。”監考老師搖搖頭如釋重負。室內人馬一湧而出,經常去銀行的人士便知道這場麵實乃壯觀,但在生活中普見。所以,學校是銀行的資本輸入,知識便是金錢的資本輸出。
下樓道時,景愷巧遇王雪萍。此時的情形就差《格林童話》沒寫清楚王子為何會在樓梯上遇見灰姑娘,而此時的遺憾就是王雪萍在樓道上見到的王子諸多,像在珍寶裏挑最值錢的,拿不出主意。可能因為景愷看起來比較老,世人都知道古董越老越值錢,於是,王雪萍朝她看中的老古董輕度一笑。景愷歡欣地險些忘了自己不是蝙蝠俠,不能在這擁擠中直飛過去。
王雪萍嬌小的身軀在人群中倍受同情。也不顧眾人喧嘩,景愷擠上前去與她同行。王雪萍的表情像是為有人陪自己一起被同情而高興,心理平衡多了。
景愷靦腆地搔著頭皮問道:“英語好考嗎?”
王雪萍把嘴一撇,那可愛即刻讓景愷陶醉深心,這給景愷死而無憾定義了最好的理由。
“你英語不是很好嗎?前兩次在我們班都是前三。”
“可這次真的很難,不知道能不能及格。”景愷一聽,嫌自己的死結論得太早,便安撫她:“你都說難,那估計沒幾個人能及格了。”
王雪萍又一笑差點沒讓景愷死於非命。
走到樓底,人口密度總算讓中國教育漸趨泛開的土地而漸趨縮小,這似乎喻示走中式教育的人會越來越少。兩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向前走。王雪萍突然側過臉來:“你又是一個人嗎?”
這話聽在景愷耳中像是她在為自己求愛製造機會,如此一來,即便景愷真有某友,他也會為接下來的話不顧一切地說:“對,就我一個!”
“噢!那我先走了,我的朋友還在宿舍等我。”
一道霹靂從天而降,一看,天空萬裏無雲,才知道,自己的心被傷了。
“顧景愷,你怎麽了?”
“噢沒事,突然想起我也有點事,你先走吧!下次再見!拜拜!”景愷一口氣把自己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給潑了出去,雖然之前自己已是一文不值,但能換回王雪萍一張能第三次殂亡自己的笑臉——景愷死不足惜。
景愷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好是心馳神往。一股衝動讓他奔上前去,景愷拉下她:“呃,你有QQ嗎?或者是手機?”
王雪萍對這信息化的速度驚住,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像吃無籽西瓜一般吐出無籽:“QQ——有,手機沒有。”
“能加我嗎?”王雪萍那猶豫似有節節高升之勢,思考許久,仍不結果,大庭廣眾下,兩人傻站著給眾人目光當靶子。明明近在咫尺,卻又觸手不及,這便是感的存在。
“我下午告訴你好了。”
“噢,好!謝謝!”主角走了,僅剩景愷一人留在空地上唱獨角戲,人潮人汐中,他還逗留在那回憶之中。等到人都散去,景愷才有所恍若,自己對這女孩已不能自拔。戀愛這東西像是挑青菜,越新鮮越好。談戀愛是炒青菜,越熟越好。而失戀則是吃青菜,恨不得吃光了再走。景愷隻圖一時新鮮,殊不知一旦自己失戀會多麽失態。
午飯景愷是一個人吃的,眼前相繼走過幾位略帶姿色的美女,景愷想到這次若考砸了,從此便無緣這眼福了。好在期末考試僅有三天,夥食費自理整好。景愷又歎父親得失錢財一樣大手大腳,從來隻拿錢教育子女,對這鈔票的價值亦評定優良,猶知人民幣能過及格的隻有一張一百。可憐了顧父每次忍痛割愛將自己幾天的煙錢就這樣豁了出去。做家長的對孩子的要求已到此步,可想他們的封建程度。所以說“分、分、分,孩子的命根”顯有誤錯,應奪為“錢、錢、錢,孩子的命根”。這話景愷常有體會,隻是把這體會與教育等同,他不甘心自己的命根被掌握在教育手中,尤其是中國教育。
景愷最晚回到宿舍,但也無礙,宿舍九人壓根就對思考教育毫無興趣。見景愷回來,好似故友重逢,那楊鴻見到他一歸來就鬼哭狼嚎地撲向景愷懷裏。景愷一瞬間為人之母,變性之下氣得將愛子一把推開:“你小子,有毛病啊!一見我就擁入我懷中,別亂發神經!”
宿友見此一幕,連聲叫好,一問之下,才知其餘八個同是受害者。楊鴻寡不敵眾,隻好臥看雲海溜歌一曲:“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
不想歐偉一語雙關:“豬一般可都喜歡睡覺的。”
沈聰來了興致二話四關:“而且最喜歡躺在床上睡了。養肥了,好殺嘛!”
他這殺豬聲惹得楊鴻翻床起語:“沈聰你他媽不睡床啊!”
沈聰自食其果,開始維護起豬的利益,反語道:“當豬會衰人嗎?”
剩下的七人不知所雲,關鍵時刻還是歐偉有領導風範,說:“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吵了。”
“早就不要吵了!”
“B哥,你還好意思說,不是你能吵嗎?”景愷困偉救楊不成,反倒被那楊豬反咬。
歐偉再次挺身而出:“我說你們就不能心平氣和地說。”頓時全場安靜。這便是權力的作效,有錢能使鬼推磨,估計那人是個收鬼高手,且腰纏萬貫,閑來無事。而有權能使豬沉默,豬那似啼非啼的鬼叫可是凡人有目共睹的,能讓它緘口,且是心甘情願的閉口,隻能說明殺豬的來了,且窮困潦倒,被迫下手。顯然,楊鴻和沈聰恐怕歐偉舍長的職權。
“你們剛才到底在討論什麽?”
“討論你的事。”
“屁啊!哪裏隻討論B哥一個人的事,我們九個又不是沒參與?”
“不會是講昨天通宵的事吧!”
“廢話,B哥你笨啊!不然還談今天英語考得怎麽樣啊!”楊鴻一躍,也不知是對英語感興趣還是對考試感興趣直把他的智商給獻醜了一回:“我也想知道!”
歐偉聽到最先從笑聲中脫離出來,直接對他的低能進行敘述:“想知道什麽?知個屁啊你!弱智一個!”
楊鴻見歐偉暴露了自己的本質,想自己對自身智商一直保密有佳,不幸這保密工作就像中國教育的麵子工程,經不起事實的推敲,被歐偉一語衝垮其智力底線,好比戴帽子的禿頭常年不去理發店,半個事實已經挑明。隻好做個誠實的孩子,坦誠相言:“我就弱智你怎麽樣!鄙視我你很得意啊!”歐偉在道義上行使不了權力,無從所言,索性拿教育代替其職權區:“媽的,下午還要考數學!吵個屁啊!全回去睡覺!”
“你他媽,舍長了不起啊!”易文雄接過楊鴻的竿打響了反動第二槍,驚得景愷對教育想入非非的念頭頓時全無。
“易文雄你了不起你來當啊!”
“我才不當這種官職。還是留給你這卑微小人當好了。”
“易文雄,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服你打我啊!”
“你他媽再說一遍!”
景愷見苗頭不對,趕緊夾在二人間當終結裁判:“你們別吵了,不是說考數學嗎?回去睡覺了。”剩餘六人受熊貓思想,反應遲鈍,在片刻後上來勸撓。好似那口吃之人,其行動總是慢於言語。
“好了,散了吧!”景愷想不到自己這口語要比歐偉的口權好用得多,一聲令下,宿舍裏就隻剩自己沒履行麵向天花板思過的義務了。
景愷臥於床,一想王雪萍下午便能將其QQ告訴自己,之前的不悅立即善化,但又想到下午考的恰是自己最差勁的科目,這不悅又來也匆匆。心情的忽熱忽冷就好比某人喪父,悲痛欲絕。後聽聞可受數萬財產,此君倒恨不得多死幾個親人,旁又想到自己有數個兄妹要分割財產,這殺戮之心得不到實現,隻有“更傷一層樓”。景愷興許,拿出紙筆,一揮而就寫下一封所謂的“情書”,此乃景愷平生首次為女人揮毫。書生能做到這一點,也就無所謂看破紅塵了,隻能說被紅塵看破。
下午,王雪萍捷足先登快景愷一步,景愷坐於座位上左顧右盼,卻還是等不到自己的期盼。感覺自己真心情意地懇求卻被做成了假心冷意的回應,這又引申出一個哲理: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越不漂亮的女人越要信。正當景愷憤不平時,背後姚玉婷突然捅了他一筆讓他對女人有了深一層的啟發——又漂亮又可信的女人偶爾還是有的。景愷看到她手遞給一張紅色的便利貼。打開一看,阿拉伯數字為人類史的愛情開了先河。景愷的愛欲鑽的像個無底洞,不滿足現狀,又問姚玉婷:“王雪萍還跟你說了什麽沒?”
“你跟她有曖昧關係啊!還想她說什麽?”景愷驚住,發現眼前這女人有母親的遺傳因子,自己的心思讓她摸透,隻不過精確度不夠成熟,卻把顧、王二人想成熟了。
“叮鈴鈴……。”景愷一聽救星驅駕,忙把那原創情書遞給姚玉婷,可他的動作的時間未能把握住嘴的尺度,造成姚玉婷一度吃驚,而後才冷不忙地說:“幫我把這個交給王雪萍。”接著迎上未打完的鈴聲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
人說:“愛情會使人變愚笨。”一考數學,果真不假,景愷為了證明自己的智商是清白的,忍住火氣,隻怪那數學比一篇命題作文還難。可見搞文學的人要有很高的智商,而搞科學的人隻要有很高的耐性。
這監考老師上午吃了一肚子氣,下午已氣奄息息,但又不敢擅自妄動。這為景愷雙想奠定了基礎。做選擇題好比投股票,再怎麽虧也不會虧很大。做解答題那是買彩票,天知道你撞多少次才能中上一次,所以,凡有眼界之人都對彩票不屑一顧,股票才是回利之本。所謂文化是經濟的反應就是反映這個道理。為感謝監考老師所賜機遇,景愷大力投股於他名下,他的義舉再度引起股市風雲,投資者紛至遝來。景愷一回看,竟見到了自紐約華爾街黑色星期五的第二次金融危機——黑壓壓的成片人投完就倒。想國家的棟梁原有的資本或說天資,卻讓這投資對象給毀了。歸根結底,還是教育惹的禍,單從考試中可見一斑,可憐更可悲。
“叮鈴鈴……。”監考老師開始學羅斯福幹預經濟喊道:“收試卷了!”股市大有出升之勢——又是一擁而出……
三天的考試隻浪費三天時間,卻浪費三天不考試的時間。
景愷撿好行李回家做的第一件事隻能放在思想中盤留,一進門就讓顧母的冗語擾亂了空氣:“考得怎麽樣?打算幾科不及格?還有幾科吃個位數?我告訴你啊!上次你逃出去上網,你父親氣還未消,你這次考不好就——。”
“別廢話行不行?你怎麽這麽羅嗦?考得好不好又不是靠你嘴巴定義。”景愷一氣之下趕緊奔回房間,隻可惜腳速還是跟不上她那聲速,“我也不多說,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你讀書不是為我讀,這次考不好——。”
“咣當!”景愷氣喘籲籲關上門,想這門偶爾的震撼也起點隔音效果,雖然是“透明”的。
景愷對她的話愛理不答,他打開電腦後所做第一件事便加王雪萍的QQ——蝶戀花。柳永那“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韻味呈現景愷腦海。他想若能同一位女詩人結為伴侶,往後的生活會是怎樣的詩情畫意。惜趙明誠愛妻太深,不露兒女私情。《宋史》又過吝嗇,隻對李清照作七字評價,屈比其母多三字。無奈無奈,這世界女人的密保工作亙古不變,不像男人,見到美女和見到凡女判若兩人。當代男性有普遍的英俊,女人見到當然神色自若。好比一日三餐,早餐別有新致,自是大飽口福,而別於早餐的午餐和晚餐卻居多一籌,吃起來也就沒那麽香了。
“顧景愷,吃飯了!”景愷隻當耳旁風,而後果是——門被透明。光速勝於聲速,顧母先用眼在房內掃視一遍,然覺沒有異常,便發聲:“叫你吃飯你沒聽到啊!”
“你這話跟之前的話隔了多久,我回應的時間都沒有你就闖了進來。你的主要目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什麽此地無銀三百兩,你以為你比我多懂兩句話就了不起啊!讀得再多我也是你母親,沒有我就沒有你,也就沒有——。”
“行了,行了,我去吃飯。”說罷他關掉電腦。母愛是偉大的,景愷之母更是偉大,她不僅將這一偉大的席位公諸於世,還把景愷的渺小說成了偉大。景愷不知該喜該泣,或許該喜假真泣。
飯桌上,母子對峙,這頓飯像是那早已被達芬奇描述的《最後的晚餐》,氣氛儼如死前一般,連那菜香都被這白色恐怖所染,略有死味。景愷吃得反胃,借口肚疼想逃離這是非之地,卻被顧母翻臉:“你坐下,我要跟你談談。”那口氣預示這生死也能殃及利益。誰的人民幣多,誰就能入天堂,做天財。反之,誰的冥幣多,誰就下地獄當鬼財。這就是天才和鬼才的區別,倘若硬要比誰更有財——天說:“天知道。”鬼說:“鬼知道。”
景愷坐下,準備傾聽自己歸屬哪一派。
“你老實說這次考得怎麽樣?”景愷思索著,說好的話就是天知道,說不好就是鬼知道。恨這好與不好僅一字之差實卻天差地遠。好在不天不鬼的人類發明了中庸,使自身愚昧的境界得以提升,答曰:“不知道,你管那麽多幹嘛。”
顧母縱身一躍,跳進天門,景愷則被譴到鬼門:“父母拿錢供你讀書白拿了,蒼天有眼,你這樣對我說話遲早會被雷劈死。”
“劈死了就怪你的嘴,要不就再生一個,反正你早有這個打算。”說完景愷扭頭便闖出這鬼門關。他回到房門把門反鎖上,雖然這效果的最終解釋是要破門而入,但也好過空門而入。
頃刻,景愷才知道自己的預算也會有錯漏之時,聽完母親的斥訓,機器也對自己蜂鳴,QQ嘀嘀地叫個不停。景愷打開一看,虛驚一頓,但還需驚一場——是王雪萍。她有了回應,景愷立馬同意將她加為好友。之後王雪萍閃爍的清純頭像又讓他須驚一場。馬不停蹄地一陣喜悅後,景愷開始了身為男人的主動:“你好,請問是王雪萍嗎?”
“嘀,嘀嘀……。”景愷欣喜若狂,打開消息:“是,我是王雪萍,是顧景愷嗎?”
景愷續之打上“是的”。
此時景愷那愛意的種子在心間滋潤地茁壯成長,恨不能學鯉魚跳龍門一躍而出,隻好埋在心底緩慢發育。
“你那封信我看了。”景愷努力使自己的後緒鎮靜下來,以備驀然冒出個後怕,謙虛打上“那你的態度是……”,於是景愷開始了一場心靈的角逐,隻盼那蜂鳴的最後宣勝。
“嘀,嘀嘀……。”景愷打開詔書一看——“我認為吧……”女人對男人的心享有絕對的自主權,雄心越是百折不撓,雌心越要百折不饒,男人什麽都壞,就是心甘好,女人什麽都好,就是心肝壞。壞男人能敞開心扉,好女人能敞開心黑。
景愷敞開心扉,準備麵對現實:“你說吧!如果是壞結果,我也會接受的。”
“嗯——我覺得吧!我們彼此間還不相熟,很陌生。”
看到此,景愷心悸被撼動,好壞全然不知,回道:“那是不是代表我還有機會?”
“我不知道。”
“那就說明是。”
“隨你怎麽說好了!”
“難道你看到我的信不會心動嗎?”
“你說那信啊!我撕掉了。”頓時二度霹靂從景愷心門繼而劃過,亦是這雷電現象時隔久了,力量得到囤積,景愷身心的傷已化做殤隨波逐去,半晌開不了口。
“嘀,嘀嘀……。”景愷反客為主,打開——“你怎麽不說話了,我隻是實話實說。”
景愷佩服此女一個實話實說要了自己十七年做偽君子的清高,恨不成髒,理直氣壯打上:“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給女生寫信,第一次就被你這樣一撕而毀,這麽有意義的東西你居然忍心撕掉。王雪萍,你腦子是怎麽想的?”景愷打完甚覺舒心,好歹為自己十七年平了昭雪。
不一會,王雪萍便回了信息:“我怎麽知道這有什麽意義,反正當時看完就撕掉了。”景愷又被女人打擊,愛意的萌芽初生成了愛縊的衝動。他覺得眼前這世界已無所留戀,想以死了之。這就是初入戀愛之人的不足了,通常自殺這類事件發生在失戀後,如今景愷連愛都沒戀就萌發了駕西的念頭,隻能怪這社會又進步了,戀愛不用談就能做鬼,若再來個大躍進,怕是第三次世界大戰便要因此而開。
景愷沒有再回複王雪萍,他獨步來到陽台。寒風朔朔,刮得他直哆嗦。若在這麽冷的天氣跳樓,肯定鬧不出什麽大新聞,原因很簡單,世人不會為看一死人而造成凍死的悲劇。景愷似也料此點,便又關上門,回到房間。王雪萍已經下線,為景愷的心挽回一線生機,回想起她的所作所為,他那走向陽台的欲望又隨之高漲,但其意誌不堅,左思右想終究沒有找到恰當的理由不讓自己被這個女人推下地獄。這又呈現出了男人的不成熟,對一個女人都得猶豫三分,由此引出,男人戀愛時的腦子都是豬腦。對於景愷這種失戀的男人,失戀前智力就明顯下降,可見其生長的迅速程度。
“嘀,嘀嘀……。”景愷的三思得以擱淺,好不自勝,也不管是不是那傷他的女人,直接打開——“景愷,你在嗎?”
他一看,對方叫“辛夷塢”,試想肯定是個才女,便以一貫之請問對方:“我是顧景愷,請問你是——。”
“我是楊雨馨,還記得我嗎?是易文雄告訴我你的QQ。”景愷甚驚,覺得這網絡與現實一樣渺小,這才女的猜測也反賜了他信心,跳樓之念,被另一個女人拉回了正道。從此得出:男人的生死是由女人掌管,這一點,結了婚的男人最有體會。景愷早熟,閃婚提前做了回丈夫體驗了男人的底線。
景愷被釋囚,原本對易文雄滿腔的怒火也被消去,他答道:當然記得。
“嗬,你考得怎麽樣?”景愷那臉為她一句話又暗了下來,曾經的救命恩人,如今卻成了奪命罪人。一想成績,他就像是痔瘡發作,痛不欲生。打道:“能不能不說成績?”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你應該考得很好吧!”
“不好,這次的試題挺難的,尤其是英語。”得到班上頭號人物的肯定,這下,景愷的英語就算考得再差,也理據充分了。時隔久了,景愷的被動狀態打了個破折號,一直僵硬著不肯先聲。
“你心情不好嗎?”
這話無疑是捅破了景愷的心房,他又開始對女人猶豫三分,此三分要比前者謹慎得多,畢竟楊雨馨隻是打開了他的心門,並沒有進去。思索之際,景愷不得要領,隻好按部就班:“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你說吧!”
景愷對女人狠啃那剩下的七分果斷打上:“女生喜歡怎樣的男生?”景愷的後悔在事後又產生,說這話分明是在告訴對方自己有了心儀的對象,隻是初入門者經驗聊無,噬臍莫及卻是繁繁而現。
果然,才女不負其冠名,一語道破:“這麽說你有喜歡的對象了?”
景愷的後悔有了成果,卻不認命:“沒有,隻是隨便問問,可能以後追女生用得著。”
“比如說——。”有文化的人和沒文化的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一個用的是口才另一個用的是口水。禍從口出,景愷不幸中計,索性來了個將計就計,答道:“比如說你。”
楊雨馨似對這回答期盼已久,驚喜之下省去躊躇之美,連忙說:“真的嗎?”
景愷學用軍事戰略,敗北前預留下畏罪潛逃的餘地,打上:“你說呢?”
這可苦了楊雨馨,景愷留給她的那句話像是一位自稱帥哥的陌生人邀她約會。應又不是,否亦不成。在情場抉擇最不合宜,搞得好就催成一對鴛鴦,搞不好就是一對死鴛鴦。景愷不願再為他人殉情,楊雨馨做了回觀世音亦不足惜,硬要陷入情網,試戀空情:“其實我對你也有過喜歡的感覺。”打到這裏,楊雨馨為留餘力,心虛又複加上:“隻不過這感覺很單純,沒有愛那麽複雜。”
景愷接到這信息時如獲至寶,盡管這寶不如所願,但有總比無好。好比國家發行人民幣,不能因為一張一元就否定其價值。中國人大多如此,見到百元大鈔就心動不已,見到一百張一元便心慟不已。景愷恍然醒悟,這隻不過是玩笑,玩玩笑話而已。他不想再將這笑話的生命延續下去,隻好推卻眼前這份至寶:“對不起,雨馨其實我並沒有喜歡你的意思,開了個小玩笑,請你諒解。”
楊雨馨看到如禍至寶,想自己一廂情願地被上當,卻還是圓不了這謊,好在先前有自知之明,預備了台階下。好比他人唱歌,已經是五音不全了,卻還要裝腔作勢一副苦心孤詣的樣子,好讓聽眾誤認為是自己耳根不淨。於是打道:“沒事,我說過嘛!隻是單純地喜歡,說白了就是仰慕的那種。”她怕景愷獨具隻眼,學那司法機關秉公辦事,沒證據不成,又道:“你是個很有才華的男孩子,女孩最喜歡這種類型的男生了。如果你喜歡誰就大膽地去追,不要考慮後果怎樣,試都不試,怎麽知道不行。相信我,要勇敢、自信地走下去。”
景愷又如獲至寶,心中感激、感慨一並而出,就差沒用落淚來解釋感動了。
“謝謝你,雨馨。”
楊雨馨這回菩薩總算當徹底了,空手來人間,空手回天邊,真正做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準則。
景愷的心田被激蕩得潮起漲落,讓一首純音樂來釋懷自己的情緒。聽著不覺心曠神怡,不料這音律柔美催人欲睡,景愷的心境又被促生出一抹淺淺的睡意。也無所謂身體的幹淨程度,關上電腦側身倒床就睡。
清晨醒來,大自然似乎讀懂了他的心聲,窗外彌漫著霏霏小雨。煙霏雲斂,惘然的心緒被這場雨淹得更加低落。景愷對雨的深諳可謂經曆了微觀至宏觀的曆史,此時落幕著一串串雨,現時成長在一段段雨季,彼時踏過一步步雨跡。
景愷走向窗邊,連同心窗一起打開,深吸一口,才發現,窗外,是另一番風景……
雨下大了,他不想悲傷。
等待幸福是種幸福,等待痛苦是種痛苦。景愷情場、學場不得意,心若死灰。現實亦有心,能將世間痛苦一網打盡,沉浮於這人間。茫然熬過一天,直至夜晚。正值貓鷹出動間期,景愷對上網閑有興致。打開電腦後又不明此做何由。網絡亦比人生,你享受它卻不知原由,等結束了這一段漫長的旅程方才知道一切隻是虛幻,隻是當時的你已被空虛化為烏有了。
景愷堅信上網就是過人生,聊以自慰罷了。不巧的是,王雪萍又一次闖進景愷的世界,景愷怨氣未消,看著她的頭像發呆地出神。王雪萍倒願意吃這虧,主動問候他:“顧景愷,你在嗎?”
男人心軟是同性眾所周知的,卻是異性全然不知的。常情家庭矛盾隻有男人讓步,不是沒有才權鬥不過女人,而是由於財權被侵奪而不敢作聲,景愷的財被撕毀,但還是謙讓有禮,誓做君子回她:“你好,有何貴幹?”
王雪萍再看這話,心知景愷對自己怨恨在心,她那心情好比一個被氫氣塞滿的氣球。自己憋了一肚子氣,爆又爆不了,放也放不掉。如今景愷給了她機會,把她拋到了高層大氣,隻等她自爆自氣,王雪萍生性聰慧,硬不吃這氣壓的力度,心一軟竟想賠那財權,答道:“不好意思,我回去想了想覺得自己做得不對,是我太衝動了。Sorry!”
景愷料不到抬高了她人卻落低了自己,這打擊像是自己坐在那氣球上,自給氣球一針。那球至多隻破了個洞,而景愷卻讓地球破了個洞。相比兩者,景愷吃了大虧。可一想,若王雪萍是真心實意地道歉,那自己也隻吃了理虧,氣虧旗鼓相當,便打出:“沒事的,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肯定不是故意的。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男人拍同性人的馬屁是為了金錢,拍異性人的馬屁是為了愛戀——雖然把女人比作動物去摸連犯兩忌,但男人就好這口,衣冠禽獸言正其順。
“那你不生氣吧?”
“呃,剛開始有點生氣,現在好多了。”景愷見時機成熟,便又老生重談:“那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了?”
“你接不接受我啊!”王雪萍半晌未回,顯然對這問題已有免疫作用。景愷心力交瘁,無所用心,倚在坐椅上愚待王雪萍的回應。
“嘀,嘀、嘀……。”景愷心切,打開:“不好意思,剛才有事。”
他慶幸先前的理智沒讓自己失望,忙疊音回道:“沒關係,沒關係。”
“你說這個,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
“那你對信的內容有所印象吧!我以前的榮譽可全印記在裏麵。”
“你說這個啊!我有點不相信。”
“不相信,難道我寫過火了嗎?”
“嗯,可能有點吧!我記得你說中考時你的成績是全縣前二十,可看你現在的成績,很難想像得到,簡直判若兩人。”景愷不以己悲,自認找到了矛盾的根源,皆大歡喜:“那如果我的成績真有像我所說的那麽好,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我?”
“那你得先證明給我看啊!”
“你這麽說就表示不相信我。”
“或許吧!”景愷不被信任,不免失落,對未來的期待銳減大半,自然對此次千載難逢的聊天也煞去興趣,為不讓自己再被死想拉去,便找了個“天晚欲睡”的借口匆匆下線。
景愷此時的心情像是坐於一架剛逃過浩劫的飛機的乘客,雖對死亡敬而遠之,但起回想,這心悸又鋪卷而來。可憐了景愷幾度輕生都被打回現實,這為日後重生鑄下牢不可破的基礎。
次日,景愷在百無聊賴之中度過一個上午。下午,顧母提出要景愷陪她去逛街,理由簡單得和她一反常態的妝扮不謀而合:顧父工作去了,封建社會的綱條理論倒也為她撐腰——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逝從子。女人的本性便喜歡讓男人陪她們逛街,她們有財權,男人的本性便是用才權來與之抗衡,無奈這世界財大於才,不才方大於不財。男人拚了一輩子錢,最後還是要栽到女人手中,景愷終於明白為何隻有女人才能懷孕產崽了,生下是男好折磨他們,生下是女好讓她們繼續折磨他們。景愷被蓋上個孝的名冠,蠻不情願,不疾不徐地換上行裝隨顧母出了門。
好在顧母愛逛街的本性被局限在一個縣城,若換個市城,恐怕這本性就要質變為天性了。
行程中,景愷多以緘口回避顧母。顧母並不在意,帶他出來隻不過是讓其盡顧父之孝。景愷雙手拎包的職權剝去了他當保鏢的本分,男人對女人的厭惡莫過於此,又不是自己沒手,這更有力地說明了女人樂意與男人配種的必要性。
拎了一堆累贅回到家中,保鏢立即轉行成了保姆。顧父端坐在沙發上抽著悶煙。景愷見勢,陳年舊事一齊迸出心腦,內疚地發出一聲“爸”。顧父神情儼然,側過頭去回看景愷,眼中的銳氣挫怕了景愷的心靈。他放下保姆的職權,正想回房。顧父學那蒼鷹獵物眼疾手快突然從茶幾下抽出一根衣架向景愷劈來,景愷之前已被顧父的麵容施了麻醉,如今這一鞭下來也隻能呆看著自己的身體吃虧。
這麻醉的藥性果然實在,“啪”的一聲發出並未得到被施物的回音,景愷被顧父突如其來的暴力痛得連聲都發不出。好在這鞭打的音量夠足,景愷不需呐喊亦能促讓顧母前來拯救。
顧母攔下顧父的手,拿出當年魏征的態度把那諫改成勸直說:“有什麽話好好說,幹嘛非得打孩子。”
顧父怒火衝冠道:“你滾開,老子今天就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兔崽子。”顧母堅持因果並行,當仁不讓,可惜唐太宗不是好惹的,更何況不是唐太宗,顧父勃然大怒:“臭女人,你再不走開,老子連你一起收拾。”可憐了顧母的理論未能讓千古流傳下來便被顧父推到了一邊。景愷更為可憐,麻醉還未醒透,卻讓顧父的第二鞭給症愈了。接著又是幾鞭狠的,景愷背負邱少雲之使命,寧死不吭,忍辱負痛。
顧母見勢不妙,為顯其公正性,再次拉下顧父大聲說:“你今天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打他的。”
顧父喘著粗氣,眼中卻未卸掉半點殺氣說:“好,我就讓你心服口服。”他猛一甩衣架,茶幾成了犧牲品,順著景愷同情的眼光岔開條光明小道,景愷善良,心疼那茶幾的麻醉期是永久的,不能享受同人一樣鞭打的快感和涼意。
顧父從茶幾下抽出一張紙大斥道:“你看看他期末考試的成績!”顧母伸手接了過來。刹時顧父趁機行事,威武揮鞭,景愷始料未及,第三次嚐到茶幾未及的奢望。
顧母啟蒙思想不成熟,“狼來了”三次,不巧三次都成功上演,景愷的主角把自己的痛苦建在他人的快樂上。顧母這下不再冒傻,一把手擁著景愷往後退,一隻手拿著所謂的劇本頂阻顧父。這架勢本來倒置了男、女性的位置,現在再看,大有英雄救美的翻版之權。
“你先別動,我是很民主的,等我看完與你達成共識你才能動手。”
“達個屁啊!你看完後,不管跟不跟我意見相符我照樣對這小子下手。”顧母一聽拿出太平洋的和氣和印度洋的波浪手勢說:“你能否冷靜一點,凡事不是用暴力就能解決問題的。”
“你少廢話,快點給我看,他從小打到大,也不在乎多這一次。”地球三分之一的表麵積都覆蓋不了顧父的和平,可見其霸權主義比五大洲合並還要狂大。顧母故作鎮靜,護下景愷往後退。景愷寵若不驚,倒想見識一下母親閱完成績單後的和平。
頃刻,景愷如願以償。隻見顧母的臉繃得像縮了水,五官統一朝向鼻尖看齊。景愷頓時方寸大亂,想到夫妻同心,齊能產崽,亦能除崽,這便是家庭暴力所創新的次生演替。
“顧景愷,你也太不像話了吧!九門科目沒有一門及格。”顧母的臉收放自若,絲毫不受這劣勢環境的影響。“你想怎麽處理他就怎麽處理吧!我不想管了。”景愷失去了唯一的屏障,像是這放牧的孩童丟掉了最後一隻羊。顧父得到支持,又值戲劇高潮,不給這故事留下半點懸念,時不我待將那第四、第五、第六次狼襲給做了,以得一勞永逸之閑情。
景愷的淚水在眼眶裏畏懼地躊躇不出,隻好呆在裏麵學著漩渦打轉。在顧父第八次揮武時,恍然醒悟——涕淚不分家,廉價的眼淚就這樣被涕了出來。聲淚俱下不能與之比擬,前者是為他人而泣,後者則為自身而泣。景愷這種隻能說是聲淚懼下。
“數學才二十二分,你吃什麽長的?老子不讀,亂蒙也不止二十分,你的各方麵條件比我當年讀書時好得多,真是不爭氣!”說著又是一鞭。此時景愷已是遍體鱗傷,身上的瘡痕好似乞力馬紮羅山上冰雪融化的條跡,一血顯紅,一雪呈白,同是人類創下的悲劇,但大自然是永遠體會不到心靈的瘢痕。
“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績!”顧父果真做到手腳並行的家庭暴力,用腳將成績單踢到景愷麵前。所謂“分、分、分,孩子的命根”就這樣被顧父給辱在腳下。
景愷拾到自己的命根,把它融入自己心懷,惜這命根失前不在自己手上把握,隻在他人腳下掌控。所之“能者上,庸者下”,景愷算是心服了。再一看成績,蟬聯兩次的紀錄最終沒能保持,卻讓末者居上。這次發揮異常,九項全能成就九門紀錄。這下無話可說,亦算口服了。景愷心痛之餘不忘給自己偷著樂的機會,可樂沒撐多久,便被顧父嚇了:“看完了嗎?你說你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意義?有臉見人嗎?”顧父說這話前全然不知景愷的臉早被這司空見慣的辱罵磨煉得異比堅硬,拿“人”這個屬性詞未免低估了景愷的實力。顧父似也料定此點,換了個角度,剝奪景愷的人類權說:“人類有你這樣的人真是社會的害蟲。”
這下惹惱了景愷,把他這“害蟲”與一堆“益蟲”作比,自是相形見絀。他大怒:“按你這麽說,犯了罪的人就不用活了!”景愷這一怒倒也觸犯了顧父的生存權。顧父自身行賄無數,其罪早已登極罪不容誅。如今子咒父喪,顯然清理門戶刻不容緩。於是,顧父自前次鑄成連環腿後又習得一大武學真跡——鞭法育人。可惜水滸傳已有雙鞭呼延灼鞭壓群雄,顧父從此無緣好漢群列。
景愷心痛不如體痛,可又不想佯學女人痛哭涕淚,服務他媽又釀大不孝,左右皆不是,或者說上下都不能。景愷隻能感歎中國的繁文縟節真比外國的天主教條還多。突然,顧父一鞭痛及景愷之頭,景愷一叫,頓時處於半昏狀態。這一鞭也似曾無益,倒打通了他的叛逆心理。他開始繪想離家出走的美好藍圖。
人都不是鐵打的,在“人”後加一“身”字可用在景愷身上,加一“心”字可暫且用在顧父身上。顧父放過景愷,又給那苦苦追尋刺激數次而未得償的茶幾吃上一鞭,後轉身回了臥室。
景愷豆大的淚珠隨顧父一把關門聲灑落人間。他望向窗外,老天不想焚琴煮鶴,景愷的淚爭氣得不是時候,煞壞不了大自然的寧靜。不一會,顧父又闖了出來,景愷準備再次接受身體的洗禮。
“顧景愷,你聽好了!要麽我來,要麽你走,老子徹底對你失去信心了!”
顧母聞聲也從房間走了出來挽言丈夫:“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非要用這種方式來威脅。”
“我不管了,這小子太令我失望了。沒有經濟來源,我看你們兩個怎麽活!”顧父口語如同阿拉丁相助,一言掐斷母子倆的經濟命脈後,奪門而出,任憑屋內會是怎樣一幅夫離子散的淒狀。
屋內也確實潛伏著勞燕分飛的危機,景愷的偉大計劃已在片刻內構思完工,隻欠切實的行動。顧母的臉蒼梧得像一口吞掉一個洋蔥,苦澀的眼淚隻有打轉的份,欲出不能。景愷為避免戰火重起,趕在噪聲來臨前拖著滿傷的身體回了房間。
“顧景愷,你自覺點,不要我多提醒啊!不要——。”
“夠了,吵死了!”顧母百折不撓,盡顯大嘴本色:“反正你自己看著辦,我也不想多說,你——。”
“不想多說就不要說!”門外的母獅這時才被馴服,接著關門聲相互稱音。
景愷確認好顧母已回到房間,開始付諸於行動,偉大的工程從他手中的一把螺絲刀開始,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否跟雷鋒過意不去(注:雷鋒曾說:我願永遠做一個螺絲釘)。景愷卸了台燈,塵封已久的秘密被開解,老鏽的錢香發出誘惑,把此時的黑夜襯托得碩大無朋。景愷抽出幾張鈔票,換下衣服,赤裸的身體被顧父教育得遍是傷痕。
月亮已經冉起,隨著這肅殺的月夜投下一綹月光,景愷為人民服務的人民服務,將雷鋒又裝了回去。慘白的月彎勾出他無數的辛酸,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一個人在靜夜中舔著自己受傷的心靈——悲愴而又惘然。熟知的回憶透過月色灑向他的心靈,唯一的慰藉被和盤托出。景愷倍感舒心,離心似箭,拿上錢便出了門。
室外的空氣沁人心脾,景愷被這一心境所染,立馬上路。趁這月不黑風也不高之際,景愷徒步來到那家偏僻的網吧,愜意的月光毫無摭攔地將他推了進去。室內一群烏合之眾,隻驚得這群黑鳥皆與景愷相齡無幾。由此看出,叛逆已在當今青年中蔚然成風,這話給景愷的啟迪是:普天之下,挨打的青年斷不止他一個,但挨了一個青年段的打,恐怕隻有他。
景愷拋掉一切不悅的心情,暢遊在虛擬的空間。不幸王雪萍和楊雨馨都不留戀這類世界。景愷的苦楚無處訴說,孤獨感被月光擦得體無完膚。網遊是景愷此時唯一的精神寄托,既是精神,就得以承接——這僅是相對景愷的孤獨而言。
淩晨時分,景愷從網吧出來。老天的頓悟姍姍來遲,事隔一日,這雨落方深入人心。景愷佇立雨中,妄想讓這遲雨將他身上的遲疑洗滌幹淨。無奈此時天定勝人,大雨滂沱絲毫不把景愷此等泛泛之輩收納於唾液之中。
景愷奔到巷道一處的拐角躲雨,正值他氣歎天不盡人意時,一腳不意竟踩上個人,大白天就肇成了一樁踐踏事件。人不比草,盡管綠地處處擬有警言,事實上在這人跡罕至之地貼這告示隻會讓人火上澆油。而人學小草精神趴在地上卻隻會受人同情,如此一想,草菅人命也獨唱反語:人菅草命。
景愷被迫賴上同情之務,一看,是個乞丐。景愷又歎自己厄運未去,黴運又至。見得那乞丐蠕動著身體,昏沉中睜開惺忪的雙眼,那樣子像極修行千年的老精終得成果,醒時震鼾八方。乞丐被驚醒,瞄向景愷。景愷被受乞望,歉意連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擾你休息的。”景愷完話後自覺自欺欺人,對一個乞丐竟如此端莊闊氣,這種事怕也隻發生在黎明即起,人夢醒時。
“你、你、是你……!”他呆望著景愷,似曾相識的麵容讓晏殊都分辨不出真跡。景愷不以為然,滿覺這人定是在夢囈,也用癡呆的眼神注目著他。
那乞丐的夢越發越大,激動得忙扶地起身一把抓住景愷的雙肩,說:“好人啊!好人呀!”景愷的眼睜得要比他吹得大,想自己這好人當的可真比見義勇為易得多,悖著梁山好漢的旨意,草菅人命竟也能混出了一百零九號。
景愷愣醒,想他是否同家中的茶幾一類品種,被麻醉得不省人事,便挪開他手道:“老哥,你認錯人了吧!我認識你嗎?”
“你、你、你不記得我了?”
景愷被他微顫的聲音蒙得一頭霧氣,恰與此時清晨的霧水相諧。但對這套近乎的口吻又找不出半點紕繆,反倒背了個“健忘”的罪症,景愷心中好不自在,又問:“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但見過麵。”景愷慶幸隻是單純的見麵,不損其名譽,便放大了對那張飽受滄桑的臉的好奇。
那人一笑,蒼臉的斑痕久蟄思動,似那幹涸的大地助成新生的大陸漂移。景愷見此狀恨不能重返遠古探個究竟,隻好憑以人類殘餘的一絲記憶去回憶,驀然,景愷恍悟:“是你!我好像有印象了。”
“沒錯,是我。上次夜裏要不是你那五十元錢,我就餓死在街頭了。”不出景愷所料,他就是前次景愷上通宵時碰上的那老人。現今再看,白晝化妝的效果顯比黑夜要技高一籌,皮膚通黑地提前行使夜晚職權吞噬白晝,唯一爭氣的發絲倒為其化妝師留下一縷銀白。且這白重情義,講義氣,甘為恩人劃舍青春,僅留衰老。景愷為這精神感動,對其莞爾一笑。
乍地一看,兩人對視著笑頗有貌合神離之意,景愷想事深謀遠慮,猜到這次定要躋身於國家的扶貧政策。剛想語出先行,卻被自己的扁胃殺了氣氛,悶得他隻好改口換麵支吾道:“你還沒吃飯吧!我請你吃早餐。”那人一聽到吃,顯然是餓壞了,麻木的神情連口吃都忘了如何表達。
景愷對這一情形好生不快,也不管有無失身份,搭起他的肩就走。景愷這才發現,此人乞丐的名職與其實際不合乎。雖擺裝一身臭樣,卻未曾從他身上聞到能使人窒息的氣味,反是從他身上湧動著一股親切的暖流。這暖流與當下天氣的寒流相遇,給這冰封的冬日裹上一層厚重的和諧之趣。
他們來到一家小飯館,閑許累了,景愷還是尊老先行,請那人坐下,自己方坐。景愷叫了幾碗拌麵,他處事多慮,一碗是為自身著想,剩餘的為那人肚子服務。
那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嚇壞了景愷,更吃嚇了老板。好歹景愷被麵前給嚇,老板則被麵錢給嗬,景愷不做虧本買賣,迫想知道此人的背景來曆,遂慰問著他:“老哥,怎麽稱呼?”
“我姓嚴,單名一個順。”
“那嚴哥,您貴庚?”
景愷自以為用這文化口吻問能提高自己,貶低嚴氏。豈得嚴氏一反:“知天命有餘。”
景愷出招不吉,被反戈一擊,為避免虛榮忙道:“噢!”然後趁嚴氏繼續埋胃時想那古語中“知天命”何解。惜景愷隻對半百之前的古人略有興趣,今次不巧撞上自己學識範圍外那麽一點精華,頓時束手無策。好比那群搞文學的人,叫他們搞數學,才華即刻不攻自破。一字之差而已,可遺憾當今社會搞文學就是比不上搞科學。這體現出當代青年的嫌老現象極其嚴重,朦朧的意識中,景愷開始了邏輯推理:既是知天命,就說明已近天年,也就是快死了。能知逝世之時,又不是曇花一現,景愷吃驚眼前這人是否神仙下凡。其好奇隨他的胃口一起被擴大,又問:“嚴哥應該是個文化人吧!”嚴氏愣住,景愷以為他被噎住,忙遞他一杯清水。嚴氏擺擺手繼續埋胃。按常例,景愷這時已在網吧繼而逍遙,如今攤上個累贅,隻好怨天尤人。
一會,嚴氏的胃埋滿了,他得到相應滿足後,相反景愷卻未滿足,不論是發自胃還是出自慰。
“你對一個乞丐也很感興趣?”
景愷被感興趣,忙不迭地掩飾說明:“我沒有那個意思,隻是從你剛才回答我的問題中我覺得你挺有文化的。對你的來源也就——。”景愷擺出無奈的手勢。
“你想知道?”嚴氏的口態詭異難辨,不知是陳述還是反問。
景愷也懶於理會,直說:“我想知道。”這隻是他覺得理虧後應得的。
“老板,拿包紅五葉神來!”
“你會抽煙?”
“嗯,略懂,略懂!”
“你讀高中?”這話同樣使得景愷再次不得要領,棄掉煩瑣:
“高一!”
“你們學校允許學生抽煙?”
這第三次迷離,景愷總算是提綱挈領了,這口氣是問句,便答:“這年代學校哪還有工夫管這個啊!管了也沒用!”
“為什麽?”
“你想啊!如果管我們抽煙,一個學生抽一次煙就被開除,抽兩個開一雙。那學校的經濟來源靠什麽?學生處又不是銀行!”
嚴氏不以為然,憑他一己之見,即使沒銀行,縱然隻要有個信用社就行,便語:“那學校不會就這麽缺錢吧!而且那抽煙人數也隻有少部分。”
“嚴哥,一聽你這話就知道隱居多年了,簡單地用我們現在流行的話來概述吧!叫‘哥抽的不是煙是寂寞’。”嚴氏顯而被這“寂寞”給困住了,想自己抽了半輩子的煙倒抽出了個光棍,莫不予抽煙也同家庭糾紛同一屬性,搞得好就缺胳膊少腿,搞不好就妻離子散。
景愷遞上一根給嚴氏,為他點上寂寞,然後自己也跟著一起墮落。嚴氏口是心非,瞧這品味孤獨的架勢便知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是為他而寫,景愷自知無趣,隻好一人打著查爾斯·狄更斯《霧都孤兒》的旗號浪抽寂寞。
“嚴哥,可以說說你的事了嗎?”嚴氏吐出一團寂寞,點下一堆寂寞,看著一個寂寞,勾起一串寂寞,語重心長道:“姓名已說過,我今年五十八歲,廣東佛山人。我有兩個妹妹,她們在十八歲的時候就都嫁人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我這兩個妹妹。因為家裏經濟條件有限,所以我隻讀到高一就輟學回家務農。二十歲那年我娶了個老婆,她是個文化人,不嫌棄我沒文化沒地位也沒錢,我很感動。於是第二年我們便有了一個女兒……。”景愷認為這倒像在聽羅曼羅蘭的自傳,若換作顧母在此閑聊,那這自傳定會被景愷削為自滅。
“你在聽嗎?”
“呃,不好意思,繼續。”嚴氏一眼道破景愷的心思,神仙算做成了心領神會。繼而說:“在文革間,我的妻子被誤為是反動派,被捕入獄,最後被革命人冤殺而死。我在悲痛欲絕的心情下帶著女兒在一個摯友的幫助下,來到潮州一家廠裏工作。然而,當我真正開始工作時才發現被出賣了,十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工資連我一個人都養不起,最後,我女兒在饑寒交迫中離我而去……”說到這裏,嚴氏擱淺著寂寞,嘴裏哽咽著。這也讓聽慣了冗長話語的景愷得以存息。
嚴氏兩眼的淚水經不起寂寞的考驗,雙落縱橫。景愷見此一景,欲罷不能,欲慰又不願,隻好等他自行開脫。嚴氏不負景愷重望,擦幹了淚,繼而講述著:“在經受失去雙親的痛苦之下,我決定回老家。經過長途跋涉後我回到了家鄉,眼前卻又是一幕淒慘的景象——我的父母雙雙過世,原因也是餓死的。家裏的房子和土地也被他人利用非法手段給強奪了。後來,我到處流浪,以乞食為生,一晃過了三十年,現今已物是人非。今年是我呆在此地的第三年。”嚴氏的寂寞自怨自艾,景愷為自己的耳淨自掘墳墓,能聽得如此感人肺腑的故事,沒有心服也有耳福。景愷的慚愧隨感而來。
景愷順勢又抽出一根煙,點上。凝視著空氣中縷縷散去的哀愁,心中激起無限感慨。嚴氏的經曆讓他知道:在同一片藍天下,還有許多像他一樣甚至比他更不幸的人都在頑強地生活著。從這些平凡人中間,景愷若有所思,他找到了生活對自己生命最深刻的含義——孤立在這世界上。
“我的故事滿意嗎?夠不夠感化你?”
景愷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綽綽有餘。”
“那能介紹一下你的事跡嗎?”
景愷一聽,甚覺自身經曆與其作比微不足道,可也不想在這感慨中擊落他人的興致。於是,也讓一根寂寞伴他遨回昔日的寂寞……
“講完了!”煙落,事畢。景愷此時對網絡的暇癮已熬上心頭。好似那被纏足的三寸金蓮,本已一腳臭氣,如今,放、走皆不能,隻好等待中國封建禮教漫長黑夜的結束。可惜景愷作為現代人,對逝過的中國杳無興致,便用現代口吻語出:“我去方便一下。”景愷這話顯著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鴻門宴》劉邦如廁被今人盜傳,可憐嚴氏隻上過高一,未能見識漢高祖作案的高深手法。劉家自鳴得意後繼有人,千古未絕,一代狡詐得以傳承,苦了項家唯我無雙自以為高,挨到今天亦不變。
景愷善心未度,交完飯賬後又遞給老板一百元,囑托他交給嚴氏。景愷目送老板將錢轉給嚴氏。嚴氏接過錢後喃喃自語說了些什麽,景愷不曾後悔,他知道嚴氏的身曆要比自己悲慘得多,景愷看著嚴氏模糊的雙眼,也模糊了雙眼。他不願再在這悲愴的情形下繼續滯留,莞爾一笑,悄然離去。
景愷像雛鳥歸巢一樣自然,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網吧。疲憊的身體促使他忙不迭地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來。經過剛才鮮為人知的捐款,景愷的腦子倒清醒了許多,困意全無。倒是在外呆得太久,寒風精神可嘉,景愷精神不佳,身體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顫抖。
和往常不一樣的是,景愷並未火速埋入網遊世界。打開Internetexplorer,那瀏覽器的速度就像是二戰時德國閃擊波蘭一樣迅雷不及掩耳,對於除遊戲外景愷最有興趣的網上娛樂莫過於看電影。
土豆網名氣大得可與顧父在家中的威信相比擬,但如今麵對虛幻,相形失色,顧父的現實主義名存實亡。
長達兩個半小時的精神享受,景愷像是到站的火車,開始進入休眠狀態。唯一與其不同的是:景愷要比它更富敬業精神,雖攀不上躺於棺材的死人了,但坐著連續睡上十一個小時也可以作蓋棺論定了。
景愷扶搖起立,委屈的P股已堅如磐石。難得太陽勤於自己的崗位,天黑了都遲遲不歸,硬是讓地下萬物看著它臉紅了才甘心。
景愷再一次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暗自發誓再也不到什麽偏僻的地方去獨味孤寂,這該死的個性害慘他兩次舍棄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紅色印相。景愷忽想起他老人家生前曾說過:“你們年青人朝氣蓬勃,好像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希望就寄托在你們身上。”景愷卻把希望托付給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年青人”,不管怎麽說,此時景愷隻堅信吳運鐸的警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旺盛的精力寓於健康的身體。”
來到一家沙縣小吃,成語饑不擇食,現用在景愷身上,算是有損他胃的尊嚴,想他平時在家被當少爺看作,一頓飯若葷菜的個數不達最小質數,他寧願讓胃受罪也不願讓舌尖受苦。這時的景愷堪不上朱自華,“不食嗟來之食”在菜譜的紙上司空見慣,一到餐桌便食空見慣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如鴻毛。景愷不願在袁隆平的辱罵中含餓而死,放任自己的口舌對胃做自由落體運動。景愷到底是餓壞了,以至於當他付賬時老板竟問他是否剛越獄出來。景愷觸景生情,想到中國人的思想亦比中國的曆史,古時便被禁錮,近代又被外人上鎖,直到現代才被刑放。無奈這老板還停留在刑放初期,好比愛讀書的低能兒,再怎麽努力也長不了多少見識。純粹的術語可稱“井底之蛙”,還是那封了蓋的井。
照那老板的說法,今天是景愷這個罪犯逃獄的第二天。與其常犯不同,景愷把“羈鳥戀舊林”的思想鞏固到這方麵來。原因卻耐人尋味——景愷身上原有的幾張國家強製發行的價值符號又被他和市場共同協商打折處理了,如今的它們被主人販賣的身價全無。幾經反輾後,景愷毅然冒險回家看看。
然則至家門卻不敢進門,景愷做賊心虛單耳貼於門縫間,傾聽屋內的動靜,頗有《無間道》之滋覺。景愷現知為何梁朝偉這臥底演得如此之好,原都是小時候“離家出走”釀成今日大材,景愷無疑對日後步入演藝圈增進了期望。
在他細至入微地觀察之後,景愷決定在步人後塵前先臥個底以表誠意。他躡手躡腳地進入,輕聲敏捷地踱步,這形象要早被占·邦特(《古墓麗影》導演)發現,那《Golden Joystizks Awords》(遊戲界的奧斯卡最佳主角獎)得主就是他的了。
屋內空無一人,那環境寂靜得讓分貝器都打了負數。驀然,景愷發現門上貼示著一張便條,景愷的態度好似男人對美女的態度,好奇已不能滿足所有,占有才能擁有一切。他順手將那便條撕了下來:
顧景愷:
我是母親,給你留這張便條時我已不在這個家了,請不用驚訝。你爸在你走後的第二天回來拿忘在家中的銀行卡,他發現你不在家時即猜到你又“離家出走”了。於是,他借此為理由辱罵我教子不嚴,諤諤直言要與我們斷絕一切關係和來往,下令將我們倆趕出家門。你父親用強硬的手段讓我收拾東西。而這封“遺書”是你父親留給我在這個家的最後一點仁慈。詳情不便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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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劉XX
XX年XX月XX目
信讀完畢,景愷的氣憤也隨之而來。用韋小寶之言即:這憤怒有若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景愷對著房門猛力一腳,回過神來他才發覺自己未貫透身為忍者的真諦。可惜晚了,門栓成了腳下鬼。這噬臍莫及的心情就像是處女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給做了一樣痛苦,然則景愷並非處女,亦能體會被他人做的滋味。這說明男人的身體也能用“第一次”來正視其珍貴了。
景愷無精打采地走進房間,所幸在這讀書隻充當過客的角色,值得留戀的東西麻煩不了自己的手足。話雖這番說,可幾經折騰,挑山工的角色還是背到了景愷身上。雖未及“吳牛喘月”般迫重,但亦有“一唱都護歌,心摧淚如雨”的辛酸。
“咣當”一聲結束了景愷在這個瀕臨支離破碎的家中最後一次殘喘。
按照遺紙,景愷找到了那所謂的“新家”——一幢六層樓的小公寓。乍看這房子之歲似到弱冠之年,不過天年難預,就像台灣人做夢也想不到中國解放後還得回到它的懷抱,命運無非就是要你認命。
按下門鈴,顧母以沉默的方式取代了以往冗長的話語,為景愷省下一貫對耳根不淨的擔憂。走上五樓,相對於景愷來說,這門也做了次非處女,開得門可羅雀,可見此門的廉價。
屋內寬敞明亮,家具也被舊色所覆。景愷卸下身上的擔貨好比腎虧的人排尿通暢一樣,甚爽!顧母這時從房間走了出來。她的體態未曾改變,改變的是她被時間蹉跎的神態……
母子倆相互凝神了許久,這場麵尷尬得就像某人在和女朋友信步時,不經意地放了個屁,問題的關鍵不是取決於女朋友是否在意,而在於他們當時所處的地理環境——空曠無人。
“坐下吧!”顧母那表情可謂冷若寒霜。景愷深知一場嘔心瀝血的政治暴風雨即要卷土而來,隻是被它洗禮的不是海燕而是景愷不堪一擊的心靈。
“你爸已經徹底與我們斷絕了關係,這就意味以後我們倆要相依為命,但因為考慮到你還未成年,他每個月會給一千元撫養費直到你成年。現在家裏的情況你大致也了解了……。”顧母又一次冗長的教育讓景愷深刻體會到貝多芬失聰後與女人在一起的快樂。
顧母的話語無非就三個主題,其一:今後對上網時間刻意扼殺,“朝三暮四”被她們自定義為朝暮全無。這話傳到景愷耳裏隻當對牛彈琴,且還是小提琴,小小的提醒罷了,不足為道。其二,省吃儉用。這個景愷倒是當行出色。但“施惠勿念,受恩莫忘”,這還多虧了顧父、顧母的教導,景愷才能有機會從離家出走的偉大實踐中攢下它寶貴的經驗,為今後漫漫長路奠定基礎。其三:必須嚴於律己,謹遵母親教誨。景愷自認為這若叫話,倒不若讓她再生一個,再把自己直接送至火化場作替補,這樣既省下景愷免受婦人之道,還能讓她玩乎未泯的童心,如此不落窠臼的新潮想法,也怕隻有景愷這類叛逆心極強的青年才具有。如今的社會,不出叛徒,這社會的產生是種謬誤。如今的社青,不出叛逆,這社青的出生便是種錯誤。景愷一出生就違背了這錯誤,才有今天的景愷。
晚飯過後,沒了陽台的倚背,景愷驀然回首,靠天台也挺瀟灑。
天氣很冷,可景愷還愣在T型台上演繹自己的人生。走著走著,樓上來一大嬸,一見景愷這模樣好奇逐問:“孩子!咋穿這麽少呢?是不是打牌又輸了?”
景愷一聽哭笑不得,忙解釋自己是上去吹風的。她對景愷不畏嚴寒的精神無言以對,似乎站在她麵前的不是個有精神的人,而是個有神經的人。
“啊欠!”那大嬸十有八九是“風婆婆”的化身,景愷拾著感冒隻歎今晚要在房間賞月了……
狼牙月名噪一時今日終讓景愷目睹。彎騰的弧形勾勒出他惘然的麵容。景愷的嘴唇被凜風吹的不停地翕動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