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早春二月,突然收到來自家鄉重慶酉陽的一條短信說,本地區即將開通至北京的班機。我第一反應是可以清早打飛的去家鄉吃碗麵條下午又返回北京了。說起來吃這上千元一碗的麵條是奢侈了些,但對身在異鄉想那一口想得心慌要命的人,又算什麽呢?!
家鄉的麵條最讓我懷念的是一家叫“龔四麵館”做的豬肉臊子麵。麵條是加堿加雞蛋的那種細圓根濕麵,臊子則是選取前夾豬肉剁成細粒,再用菜油、豆瓣及海椒麵慢慢炒出來的,從店門外出路過都能聞到一大股臊子的芳香,讓你不得不吞著清口水想進去來上一碗。
上世紀80年代初,“龔四麵館”最早開在主席像旁邊小商品一條街上。店麵很小,進去一般隻看得見四樣東西,一張八仙桌,一口下麵的大鍋,一口慢煨著臊子的鼎罐和一個叫做龔四的煮著麵的人。那時我常清早六點多鍾就去等著吃頭鍋麵,不一會兒屋裏便坐滿了人,接著隻看見店外街簷坎上也蹲著一長排手端麵碗埋頭吃麵的人,這時店裏店外吃麵的呼嚕之聲,此起彼伏地響徹在清晨的街頭巷尾。
龔四即在龔家排行老四,江湖上人稱四哥,他不僅麵條做得好吃,還能炒一手好菜,特別是他的一道拿手的“火爆腰花”(絕招是快炒之時沿鍋邊灑入白酒冒起白煙),香脆了我整個的80年代。更絕的是他用豬板油泡的一土壇子白酒,醇厚回甜,沾杯掛絲,要喝多少自己動手去勾(有一兩、二兩、半斤裝的打酒提子),最後一起結賬。
我的家鄉有用麵條下酒的習慣,這如同北方的餃子下酒。當年每走進“龔四麵館”,身著長圍腰專心煮麵的四哥常常是用餘光看我進來便說:“毛毛來了哈(毛毛,弟弟的意思),三兩還是二兩(指麵)?酒各人勾哈!”盡管四哥去世多年(據說是喝酒的原因),但迄今為止,我依然還清楚地記得在他店裏,一口熱氣騰騰的香辣麵條接著一口板油泡酒的場景,最後嘟著嘴吹開湯上的紅油,再喝上幾口湯才算完美收場。
上世紀80年代末期,“龔四麵館”從小商品一條街遷至汽車站橋頭酒廠路口。有一次,我從外地出差回來下車直奔四哥處,要了二兩麵、一盤炒腰花、三兩板油泡酒。我邊吃邊稱讚他的麵和腰花,他麵無表情,但當我誇獎他的板油泡酒時,他那因深度酒精作用而紅潤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些年月,我幾乎天天早上都去“龔四麵館”吃早餐,也幾乎天天碰見來吃麵的龔四的老粉絲們,大家都像上了毒癮似的。如果早上因故沒去成,那麽中午一定要去補上一碗,順便勾上二兩板油泡酒。
去年秋天回老家黔江,然後肖洪遠哥哥開車陪我去酉陽。我和肖哥約定第二天清早去吃龔四麵館的頭鍋麵。第二天天才麻麻亮,我和肖哥第一個走進麵館,每人要了二兩臊子麵和兩個肉包子,並吩咐湯寬點。當我們正準備下筷子時,突然從門口躥進來一肚大腰圓的矮小老頭。我和肖哥齊聲叫道:“張叔叔!”他正是哥們兒張昌的老父親,酉陽餐飲界的知名老前輩。快80歲了啊,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地來“龔四麵館”要二兩臊子麵加兩個肉包子。這隻能說明“龔四麵館”的東西地道噻!
據說防疫站的人也曾懷疑過龔四的臊子湯裏是不是放了罌粟殼,結果檢查沒有,是四哥的用料和做法實在太絕妙了。有一年冬天,我一哥們兒的老父親一病不起,在臨終時突然提出想吃龔四的麵條,便叫人立馬去端了一碗回來,吃了那碗熱氣騰騰的麵之後老人家才落氣而終的。
打從龔四麵在酉陽縣城的名聲鵲起,跟著開酉陽臊子麵的餐館此起彼伏。到了80年代末期,從西山溝到酉陽二中那條街挨一挨二都是臊子麵館。最有名氣的要數緊鄰張昌的老漢的範家麵館、陳家麵館及武裝部門口的許家麵館。不僅如此,以後縣城裏的各家各戶都學著麵館炒臊子而常常在家裏存上一大缽,每到煮麵條時就用筷子挑上一坨,以過上麵館吃臊子麵的癮。
如今龔四的弟弟龔五繼承了哥哥的遺誌,把“龔四麵館”先開在原國營食堂旁邊,然後又遷至去烈士陵園的小路口,也是我上世紀80年代初居住地的旁邊。店裏增加了皮薄餡大的香蔥豬肉包子和稀飯,依然門庭若市。但曾放在櫃台上的那一土壇子板油泡酒以及酒仙四哥煮麵的背影,永遠消失在了去天國的酒之路上。
幸福菜譜
酉陽臊子麵
1.將一塊前夾肉分開成肥肉和瘦肉,把肥瘦肉分別切成小條之後,再亂刀剁成泥。
2.先將肥肉泥炒出油,然後加瘦肉泥炒幹水氣,加鹽及醪糟汁轉炒,再加郫縣豆瓣炒香,關火,趁餘熱加入幹辣椒細末攪轉均勻,紅豔豔香噴噴的臊子就成了。
3.起兩口鍋,一口加清水、臊子、鹽、薑、蒜蓉、胡椒粉、花椒粉、丁香粉、白糖、味精,小火熬湯,微微沸著。另一口鍋加大半鍋清水燒沸,下入用食用堿和雞蛋製成的麵條,並用筷子在鍋中不斷攪勻,開沸之後激一次冷水,再開沸之後再激一次冷水,就可挑起來盛入大碗內了。
4.先沉底舀一大勺臊子湯淋入麵碗內(獲得肉末),再把臊子湯上漂起的紅油湯舀些入碗(獲得油和辣香),加一撮蔥花撒在紅油湯上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