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在縣城的房子是租來的,和玻璃纖維廠一道之隔,一間簡易搭建的小屋,十幾平米。
夜裏下雨了,早晨醒來發現屋子裏的水有半米深,鞋子等物品都像小船一樣地漂著,好像準備出發似的。到外麵一看,道路被淹沒了,院子被淹沒了,廁所被淹沒了,穢濁的水浩浩蕩蕩一直向東流,我猜想有可能會流向大海。等到水位下降,地麵重新露出來,家家戶戶全家動員往外麵舀水,場麵也是很壯觀的,一邊幹活一邊聊天,鄰裏就這樣逐漸熟悉親熱起來。這樣的場麵每次下大雨都會像曆史一樣不厭其煩的重複演出。
姥爺開始做出租車生意,其實就是買了一頭毛驢、一輛兩輪的平板車,在車上鋪上一個大點的棉被,這個棉被是用花布麵子新縫製的,當然毛驢也要打扮一番,係上好看的彩綢還要在脖子上拴一些銅鈴鐺,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甚是好聽,這就是當時的出租車,在主要路口和車站等人乘坐。我們坐過一回,和在鄉下坐馬車差不多,就是有個被子不那麽硌身子,還暖和。在咯吱的聲音裏欣賞城市的景色來往的人很享受,一輛綠色的破解放車叮咣過去,帶起一陣霸氣飛揚的灰塵,從車上還落下些煤屑和亞麻屑,這都是我們當時用來生火取暖的東西。
父親平時話不多隻是悶頭幹活,隻有在二兩白酒下肚之後才會海闊天空的說過去的事情,他是他們兄弟五個裏麵文化最高的,讀到高二就隨著父母下鄉了,本來學習很好的他成了家裏的頂梁柱,開荒種地,幫我的祖母揍幾個不聽話的弟弟,為我的祖父求醫買藥。他回城之後又沒有工作,所以心情很鬱悶,加上他和母親在很多問題上意見不一致,感情失落,城市和農村的文化差異造成了這種不幸。父親雖然和姥爺姥姥也會經常鬧矛盾,但他還是很孝順,隻要姥爺咳嗽一聲他就過來端水拿藥。
由於蔬菜進入冬季不好賣,父親開始賣魚。早晨我們還在睡覺,父親已經在黑暗中乘車到外地去上貨了。當我中午放學回家,會看到父親在洗魚,把大魚小魚和蝦米分開,大冬天的就在院子裏用涼水洗魚挑選,手都紅腫了。這是我永遠記得的事情,我的父親為了我們兄妹上學,有個好前程,用他的話說就是不要再和他一樣受苦。他自己這樣的辛勞,我真的沒有聽到一句抱怨的話,一句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