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那個萬家歡樂的時刻,午夜的鍾聲還留在很多人的夢境裏,太陽剛升起,我就一腳踏進了紅塵,從此可以和彌勒菩薩一起過生日。所以有的人說我長大會出家,但是我成了作家;有人說我會當官,但是我當了記者。所以我一直不相信誰的預言,我相信我自己。
我的到來給父母,特別是姥姥、姥爺帶來了快樂,我之後大一些才知道父親是上門女婿。我總是生病,印象裏一直是姥姥抱著我睡覺,要不然就枕著她的胳膊進入夢鄉,一直到13歲,說出來肯定你會笑話,但是我姥姥說起這事總是滿麵紅光津津樂道。
農民,這個詞在我小的時候不知道是怎麽樣的含義,但是我的出生地注定了我是農民或者說是農民的兒子。陪伴我長大的就是雞鴨鵝狗。
生活最悠閑的日子莫過於農村的日子。我稍大一點就和父母到地裏勞動了,現在說算是童工,在農村沒有這個說法,農民幹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也很喜歡參與,就像做遊戲一樣開始幫大人點種子和化肥,給院子裏的豆角、茄子、甜瓜、西瓜等蔬菜澆水,等著他們長高等著開花結果。放假之後割草喂豬放馬這樣的事情就由我來做。像間苗鋤草這樣的辛苦活我也願意和大人一起幹。搖動軲轆把,從院子裏的水井裏打上水來,倒進大鐵桶,我和大妹妹兩個人抬著去澆水。所以現在很多農家的活計我都熟記在心。由於身體不健壯和同村的夥伴比我是幹活少的。我經常生病,身體虛弱,由於這個我的親戚們都很犯愁:這樣的孩子,瘦得像麻稈,跟個病秧子似的長大了怎麽辦?媳婦都娶不上。
冬天,那個時候的冬天是真正的冬天。早晨起來外麵大雪堆滿了世界,風像刀片一樣吹著我上學的臉蛋。母親縫製的棉鞋裏麵墊著苞米葉子做成的鞋墊,剛出家門時感覺腳丫在鞋子裏麵很滑,很好玩。可是走了一會,就開始凍腳了。如果跑起來就會好一些,但是雪不同意我的想法。
莊稼地裏的壟溝壟台都在雪的懷抱裏沉睡,他們就在等待這個時刻,好好享受一下無事可做的快樂,也許他們在雪的下麵打撲克或者玩牌九或者守著爐火聊天,就和我的鄉親們一樣。路,已經看不見了,隻是憑著記憶和經驗走在沒過膝蓋的雪中,我看到一隊的很多房子被雪完全覆蓋,像一座小山一樣的,看不見門窗,肯定一家人還在睡覺。路邊的樹上壓著的雪,被風一吹,飛得很遠,騰起雪霧,這就是樹的遊戲。學校是泥土構造的,沒有雪還東倒西歪,被雪一蓋,就像老態龍鍾的四爺,隨時有駕鶴西遊的危險。眉毛和棉帽子上除了雪就是哈氣結出的霜或者冰塊。
教室裏也寒冷,窗戶沒有玻璃就釘上塑料布,上麵結滿了冰,所以教室裏的光線朦朧昏暗。值日生從外麵端回柴火,那是秋天時我們在收割後的莊稼地裏撿回來的,爐子是用泥坯搭成的,爐筒子很好看,一節新的一節生鏽的一節千瘡百孔的,用鐵絲吊著,鐵絲掛在露著檁子和高粱稈的棚頂。爐火升起來老師就推開吱呀呀的木門,進入煙霧繚繞的教室,在一塊木板做成的黑板上寫字,盡管黑色的地方已經不多,但是我們還是很認真的辨認老師用粉筆頭寫下的知識,每個人都清楚這是命運的黑板。哐當的一聲,兩條長凳由於一個凳子隻剩一個腿,就把沒腿的搭在挨著的一個凳子上,本來應該兩張桌子坐四個學生但是我們坐了六個,你稍有不慎凳子不合作,一幫人就掉了下去,一片笑聲持續幾分鍾。桌子是沒有桌膛的,一個桌麵被幾個腿支著,就是書桌,經過幾屆同學的洗禮篆刻已經破舊不堪,寫字要躲開窟窿。張老三是小狗王老四的桌子等古跡依稀還在。這也不怪同學們,楊木的座椅和現在孩子用的金屬座椅不能比。午餐就是一把爆米花或者一個玉米麵的大餅子,有的帶來芥菜圪塔醃製的鹹菜分給好朋友,這種曬幹的鹹菜,你沒有好的牙齒也就是啃個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