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一個夏天,老祖宗從山東出發,乘船過海,奔向東北的一片荒蕪。
傳說中,出發的十多條船,上岸時隻剩三條船,其餘的都葬身海底了。
傳說中,曾祖父一根扁擔,前麵筐裏是孩子,後麵筐裏是種子。而他的女人,背著沉重的行李,吃力地跟在後麵。有時停下來,孩子吃奶,大人吃煎餅,越吃越少的老家的味道。而他的另一個兄弟,在沈陽附近走散,兩股血脈就這樣隔著茫茫迷霧,永不得見。
那時的三李鋪還不叫三李鋪,他紮根在這裏,開荒播種。
在地麵挖出一個深坑,上麵鋪上木頭和幹草,一個最初的家就完成了。幾十裏沒有人煙的東北,荒草和狼群,最茂密。
晚上,女人點起火,讓狼群不得靠近。火裏埋著馬鈴薯,一家人的食物,要算計著吃。野菜在那個時候是每個墾荒人挨過艱苦歲月的必要補充。
勞作總是會有收獲,後來的日子漸漸好起來了。在這裏建立了土城,人丁興旺,人們紛紛聚攏過來,他成了富甲一方的地主。四周建起的城牆,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城牆,除了四個角有炮樓,其餘的就是夯實的牆體,沒法守護。但這足夠了,周邊的土匪猖獗,這是保護自己最好的辦法,所以城裏的人不斷增加。那年代,要麽做地主,要麽做土匪,普通百姓的日子非常艱難。
冬天的一個清晨,大門外一個被凍僵的男人,被救回了屋子。這就是以後家中最優秀的炮手,實際沒有大炮,就是土槍。這個自幼孤獨的人,四處漂泊的人,他曾經在土匪圍城的時候,大展身手。這是遠近最彪悍的一夥土匪,以前來要到了想要的東西,他們就會離開。曾祖父,也願意破財免災,打發他們。但是這次他們的胃口比較大,想要一個女人。
曾祖父,是典型的山東漢子,他是絕對不會把女人送給土匪的,讓一個女人淒淒慘慘地過一輩子。但是土匪開始攻城了。
早先私自購買了四隻槍,但是幾個年輕的炮手在炮樓裏,屢次出手都不中,被土匪的槍子打得不敢探頭了。
這時候,像小說裏說的,被救的那個人主動爬上了炮樓。這是個會打獵的人,但是打人還是第一次,如果不是為了報恩,他不會上來。
他大聲告訴土匪,讓他們滾蛋,否則一槍要了他們頭子的命。土匪哪裏肯信,一陣狂笑。他接著說,那你們就看著,我現在先打掉他的帽子。
嗵,一槍土匪頭子的氈帽,應聲落地,把土匪嚇得魂飛魄散,四散而去。
以後的日子太平了很長時間。
這一年的冬天,曾祖父和老炮手押著賣糧的車隊,走在大草原上。遠遠的聽見了嗩呐聲,這是很奇怪的,荒無人煙的地方,怎麽會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再聽聽還有狼的嚎叫。
糧隊停下來,幾個人策馬提槍,循聲而去。一座大草垛上,坐著一個喇叭匠,像木頭似的吹著喇叭,草垛下麵,幾隻草原狼正用前爪扒著草垛。一行人,放槍趕走了狼,救下了喇叭匠。原來是個孩子,為謀生學了吹喇叭,這是趕活的路上遇見了狼。
回到城裏,喇叭匠認曾祖父做幹爹,在這裏生活了幾年。
這個孩子參了軍,據說日後命運發生轉機。後來曾祖父被抓到了齊齊哈爾,冠以種種罪名,要被槍斃,最後用紅筆打鉤的人,就是這個孩子,當他看見曾祖父的名字,就提人驗證。一看真是,想個辦法就放了回來。而家裏拉著棺材已經走到了半路。
曾祖父姓李,老炮手也改名姓李,喇叭匠也改名姓李,所以就有了三李鋪這個地名。
而今的三李鋪,除了我的幾個本家還在,地麵上連一點當初的影子都沒有了。一切都無影無蹤,隻有很少的幾個老人,偶爾說起,也除非有人問。我小時候,看過曾祖父使過的,一把騎兵用的戰刀,也不知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