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青春的日子

燈盞照亮的年輪

　　太陽黃經為255°，大雪來臨。書雲：大雪，鴠鳥不鳴，虎始交，荔挺生。

　　大雪，在你呼出的氣息裏，他的身影飄飄渺渺；大雪，輕輕地走過，一條大河溫順地閉上了雙眼。樹林的手指向上，雪花向下，大雪的生長鋪天蓋地，一些腳印消失一些腳印漂福當雪稍事休息，冬天吱呀的一聲打開房門，撲麵的寒冷夾帶著清新，這就是雪花的芬芳。

　　歡呼而出的還有我們被棉花擁抱的童年，身後是笑容綿綿的父親，父親身後是搖著尾巴的大黑。這是父親喜歡的時刻，就和他喜歡種植莊稼一樣，大雪時節，他對另一個喜好特別熱情，那就是製燈。冰燈是第一個上場的主角。

　　在我們的北方，冰燈是先民智慧的亮點。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在現代的照明來臨之前的無數黑夜，羊草搧成的房子蜷縮在寒風中，葵花秸稈紮就的院牆，是寒風減速的地帶，但是善解人意的縫隙給了風發泄牢騷的機會，時而輕聲細語時而狂呼怒吼。黑暗就像一件睡袍緊緊包裹著世界，是院落裏站在窗台上、雞鴨鵝狗以及牲口圈裏的微弱光線，照亮一家人的生活，那就是冰燈迎著凜冽，清醒地注視著黑色後麵的隱藏。更遠的河麵上，冰燈坐在冰麵上，看漁民用鐵釺子鑿開河麵頑固的堅硬，水的身體再次顯現，可愛的鯉魚晃動著衝出圍城又進入另一個圍城，棉氈帽羊皮襖阢氌鞋白酒燙紅了很多張生動的臉膛。冰燈是和家裏的狗一樣滿懷忠誠，看到黎明的曙光照亮北方，它才會睡一覺。

　　冰燈的製作，就是把水倒進水桶等容器，放到室外讓寒冷把它變成水晶一樣的冰柱，把中間的部分挖空，這個空間可以放上油燈，在幾十年以前都是煤油燈，現在可以用蠟燭。你還可以在製作過程中往水中添加顏料，那麽一盞盞紅色的綠色的藍色的多彩冰燈就像霓虹一樣漂亮。美麗的過程如此簡單，簡單的生活是如此的美麗。

　　我們家的院子裏，到這個時節，父親製作的冰燈要稍有變化。他會在冰燈上用刀子刻出動物形狀，或者是日常生活的物件，因為他在文革之前學過繪畫，所以經他製作的就有了許多藝術氣息。每到這個時候，村子裏的人都會來到我家觀看，男女老少都要來一次，有的甚至借著燈光聊家常到明月西下，才戀戀不舍地回家。人們相信燈光會給他們帶來美好，夜晚有明亮的燈照著，未來生活的道路也會順利並充滿光明。我們家的燈展，雖然相對現在的冰燈展無法相提並論，但是那個年代人們見識的東西實在太少。

　　雖然住在一個村子，凡是來了的就是客，母親每天都要在煙熏火燎之中炒一簸箕葵花籽，秋天收獲的葵花籽吃不到過年就沒有了，但是父親的臉上那笑容非常燦爛，就像朝陽每天都自豪的高漲。我們一家也因此受到很多尊重，其實大家尊重的是藝術，藝術是春聯，是剪紙，是年畫，是二人轉，是大秧歌，是冰燈，這樣的藝術在民間發源，具體到哪一年很難考證了，順著歲月望回去，看到的隻是有限的字跡，在發黃且破碎不全的日子裏蕩漾，確都滿麵紅光。這樣的紅光滋養了多少村莊，滋養了多少像莊稼一茬接一茬的生命，讓他們心靈的兩岸風光無限。

　　這一切都是從大雪來臨開始，年輪的山坡上，大雪的身後是十七個台階，隔著小寒和大寒，邁上這兩個台階，就是新年的山頂。一年就是一座山峰，大雪帶著一盞盞冰燈，到達山頂，新的一年不可避免的被生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