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是短促的口笛,一個嫩綠色的音符剛剛從草叢裏飛上樹梢,夏天已經在城市和鄉村之間肆意張揚。在這稍縱即逝的時光裏,北方的杏花和北方的女孩一樣,一個早晨就遍及了街頭巷尾,田間村落。粉紅的骨朵和開放的青春相互映襯,千嬌百媚。蝴蝶和蜜蜂為了趕赴杏花的約請,急急忙忙地把自己長大。太陽的和煦也極其熱情,在晨風的帶領下,早已聞花而動。
在這個季節裏,我愈加思念我的姥爺,作為一個為土地工作一生的農民,他特別愛種花花草草,我們家的院子一到了春天就開始熱鬧起來。姥爺指揮我們這些拿幹活當遊戲的孩子,給杏樹施肥澆水,讓我們看著杏樹什麽時候開花,每天要匯報骨朵的數量,花開幾朵,來了多少隻蜜蜂,蒼蠅要是來了一定要轟走。所以,我們兄妹一天忙得不亦樂乎。杏花開敗了,我們要把花瓣收起來,那花瓣已經是白色的了,姥爺說,它們生完孩子就死了,他一說這個話,我就想哭。
花瓣是不能扔的,放到朝陽的窗台上,暖洋洋的陽光慢慢收回水分,水在一個生命體裏完成了使命,它要開始選擇新的生活,滋養新的生命,看來它們比姥爺辛苦得多。水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走的,有沒有哭泣,我們是沒有看見的,陽光的紗簾密不透風,或者是善良的水,不想讓我們看到它的離開。
曬好的杏花花瓣,放入姥爺的茶葉罐子,他經常在閑下來的時候,把它當茶泡著喝。到了冬天,我們的屋子裏,還經常能聞到杏花那淡雅的清香。
姥爺的茶具是他爺爺用過的,我不明白為什麽一把黑黝黝的茶壺,一片茶葉不放,倒入熱水,竟也能夠飄出醇釅地茶香,我一直以為姥爺一定會變魔術哩。我們院子裏的杏樹,別人家的杏花開了,我們家的才打骨朵,別人家的杏子掛滿枝頭,我們家的花才落,這是我們很著急的事情,尤其看著別家的孩子已經吃著杏子,滿街炫耀了。可是姥爺不著急,還是笑嗬嗬的讓我們看好杏樹。
一直等到別人家的杏子都吃光,再等半個月,我們的杏子才開始紅起來。青色的杏子從頂端開始泛起紅暈,一個小圈慢慢擴散,像慢條斯理的姥爺,不慌不忙地走向成熟。這個過程裏的期待,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啊,我們才知道等待的價值。
這時候竟然有幾個杏子迅速的全部紅透了,我們迫不及待地摘下來,姥爺就在一邊笑,他說那個一定是心裏生了蟲子的。果然,打開杏子裏麵確實有胖蟲。其他的杏子還在枝頭,這幾個生蟲的杏子孤苦的在樹下,望著夥伴們,那樣子可憐得很。它們這樣結束了無奈的一生。
稍後不久,我們在其他杏子消失的時候,在小夥伴羨慕的跟隨下,甜甜地吃著杏子。晚來的幸福使我們更加珍惜這一個個杏子,我們吃得仔仔細細,吃完果肉,還把杏核留起來,等曬幹了敲開還可以吃到杏仁。
如今我們兄妹都已長大成人,無一例外地秉承了姥爺悠然自如的生活心態。無論遇到什麽艱難坎坷,都不曾灰心喪氣。現在我們居住在了城市裏,每年杏樹花開時節,都會相約回一趟老家,老屋還在,杏樹還在,過世多年的姥爺伴著幽幽茶香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