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青春的日子

我要讀書

　　村西頭王家，老大在城裏讀完高中沒有考上大學，我們叫他大學漏子，這個學曆在我們村子裏是最高學曆。文化人大家都很尊重，村長就推薦他到一所稍遠的小學教書。這個時候我突然喜歡看書，看小人書，看大書，大書就是現在的小說專集。三年級我開始讀《三國演義》、《紅樓夢》、《水滸傳》等大部頭書籍，王家的書最多，是我經常去借書的地方。他們一家人因為我的好學很喜歡我。他們家的園子裏經常種韭菜，我們都到他家去買韭菜，就是這樣的蔬菜那個年代都不是誰家都有的，各家園子主要種可以果腹的作物和少量蔬菜。沒有糧食是很可怕的事情，就說我們東院的老崔家，男孩多，到了每年春天糧食就成為了記憶，土豆要是夠吃就算不錯了。經常來了客人，發現豆油沒有了鹹鹽沒有了，拿個小碗出去借好幾家才滿碗。我清楚地記得我的一位遠房哥哥借了我們家一袋子小麥，到現在幾十年了還沒有還。這樣說似乎不近人情，但是當時這是大事。

　　我讀課外書近乎瘋狂，方圓十裏的範圍，聽說誰家有書，我就去借，那個時候的農村民風淳樸，沒有人會拒絕你求知的渴望。鄉間塵土飛揚的路上經常有我騎著一輛總掉鏈子的破自行車在前行。當年有自行車和現在有台夏利差不多，隻要能騎就是好的了。盡管車胎已經和我的衣服一樣補丁上打著補丁，是對未來的渴望支撐著一顆少年的心。

　　讀過了很多書，想法就不一樣了，我開始考慮到城市裏去讀書，這樣我就寫了一封信給我在縣城的三叔。這個時候是夏天了，莊稼已經長得很高，綠色把自己誇得淋漓盡致鋪天蓋地，這是我比較喜歡的季節。先編好籠子，到草地上抓回幾隻大肚蟈蟈，采來角瓜花喂它。聽蟈蟈的叫聲穿過溫暖的村莊，尤其夜色慢慢籠罩四野，月亮被風徐徐吹出來，月光像瀑布一樣從頭頂傾瀉下來，蟈蟈的鳴叫在裏麵跳躍，仿佛寂寞的魚出來呼吸美麗的月光，然後在午夜沉沉地睡去。隻有狗的耳朵一直醒著，它要陪伴月光。天上一輪孤獨的月亮地上一隻孤獨的狗，守著孤獨的村莊，還有孤獨的鼾聲。當公雞跳上牆頭歌唱清晨的光芒，它不知道我的父親已經幹了一個多小時的農活，從地裏往回走了。父親總是起得很早，冬天也一樣，我上學的時候，常會看見他在院子外麵輪開鐵鎬奮力刨著堅硬的土地，那是夏天的一條水溝，裏麵曾經存積臭水，是上等的農家肥，現在凍得很硬，父親上身隻穿了一件褪色的線衣，已經被汗水浸透，汗水蒸發出來嫋嫋飄動。這樣的一幕，我今生怎能忘記，我的父親。。

　　當一台紅色的摩托駛進村子，我知道我的希望來了。父親很吃驚。因為他不知道我的想法和做法，他隻是看了我一會就同意了三叔的意見，昏暗的煤油燈坐落在一張炕桌的中間，桌子坐在一家人的中間，一家人坐在一鋪大炕的中間，我們的家坐在夏天的院子裏。但是我要等三叔辦好手續才會進城讀書。等到開學的時候，大姑父騎著自行車來辦事，那幾天開始下雨，連著就是半個月，馬上就要開學，再不走就會耽誤報到。

　　在那個清晨，姑父推著他的貴重的財產，那輛自行車，我和他頂著風雨出發了。道路沉浸在陣陣細雨的傾訴之中，不管你是否願意接受，她就是哭個不停。她的傷心事不知道怎麽就那麽多，就像你搞不懂有些女人哪裏來的那麽多傷心的理由。這樣的不斷地哭訴和壞心情傾瀉到大地憨厚的身上，弄得道路田野都滿是泥濘的傷痕。我認為凡事都要適度，對他人造成傷害就不好，就像這個雨季。

　　大路是不能走了，我們就在路兩旁的草地上走，遇見樹林最好，林間的草地可以騎一會。但我們主要還是靠雙腳走路，這是我一天裏走得最遠的路。一百多裏的路我們到天黑的時候到了縣城。我也很奇怪當時哪裏來的力氣能走那麽遠。求知的心，追求美好生活的願望，擺脫貧困的迫切，這樣的理想促使我忘記了疲勞。

　　寬闊的馬路，漂亮的校舍，百貨商嚐副食商店，電影院，這都是我沒見過的。

　　聽說，那晚父親喝醉了，母親第一次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