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團冷氣刮進屋裏,媽放下柴火,轉身把門關上,將小繩子栓到門框的釘子上,而釘子隱藏在柴草擰成的門邊,門邊遮擋寒氣冷暖對流的地方,結上了一些冰,滑滑的。
媽搓了一會手,放到嘴邊吹了幾口熱氣,以便讓手能盡快的暖和。灶房裏很冷,牆上掛滿了白霜,媽抓了一抱柴火,塞到灶坑裏,用汽油的打火機哢哢打了半天才打著火,點出了火苗,她淺淺地笑了一下,站起來做飯。
這是早晨,媽先給我們兄妹幾個做早飯,期間進屋叫我們起來,我們還要和她商量再躺一小會兒,因為誰都不願意從溫暖的被窩裏出來。媽把昨晚塞進被窩的棉衣棉褲取出來,這樣穿上就不涼了。
媽給我們打溫水,等我們洗完臉,她就把熱乎乎的飯菜端上來了。這時候,她不能和我們一起吃飯,豬圈裏的肥豬還等著呢。鍋裏的刷鍋水溫熱,在加點火,放進穀糠,煮成豬食,媽提著一大桶,出去喂豬。
豬在搶食的時候,媽從井裏打水上來,而我們像小燕子似的從媽媽身邊跑向學校,我們的書包裏中午的幹糧已經放好了,一塊鹹菜和玉米餅子或者玉米麵包子,包子是菜餡的,幹白菜或者酸菜。
我們在教室裏上課的時候,媽收拾好碗筷坐在炕上,納鞋底,縫補衣服。屋子裏還是冷,火爐不能一直燒著,那樣會很費柴火,春天會沒有東西可以燒飯。當時可以燒的有玉米秸、苞米瓤子、高粱稈、樹葉,頂多還有秋天父母割回來的蒿子。
媽的麵前是一個火盆,泥做的火盆,裏麵是早晨做飯點燃的柴火,沒有火苗了,灰燼還沒有成為灰燼,裏麵是紅紅的火炭溫暖著。
媽將腳放在火盆邊上,可以暖和點。這時,鄰居家的姐妹就進屋,帶著自己的針線,做常年一樣的活計,聊常年不變的話題。
這個時間,如果在春天,媽和爸就在地裏播種、施肥、間苗。夏天在地裏鋤地、除草、放牛羊、挖野菜,早晨把鴨子和大鵝放出去,晚上到池塘邊,喊它們回來,它們能聽出主人的聲音,但是在水裏玩不夠,媽和放學的我們朝水中扔土塊,它們才上岸。生蛋的母雞,看不住把蛋下到了什麽地方,媽就像猜謎似的四處找雞蛋,那可是稀缺的美味埃
每年孵小鴨和小雞,我們家的大母雞就上炕了。媽一次次半夜起來,給蛋翻身,調整溫度。我們喜歡新出生的雞鴨,毛茸茸的,但是死亡率也很高,存活的是少數,產蛋的也少,所以每個雞蛋都很金貴。我常生病,蛋吃的最多,兩個妹妹都不高興。
秋天,媽和爸一樣幹活,一天有幹不完的活,手上一道道的口子,還得做飯洗衣服,所以幾個月都無法愈合。她疼得齜牙咧嘴,總有那麽多的活,需要做。
前幾天回老家,媽讓我給她拔白發。當媽躺在我的腿上,媽忽然哭了。媽說你們這麽快就長大了,媽還沒伺候夠你們呢。我也哭了。媽頭上的白發,越來越多了,白到無處下手了,為了安慰她我還是拔了幾根,就說沒有了。媽知道我在騙她,不說話。媽起來,把我的腳放到她的大腿下麵,問我暖和不,我像小時候一樣說,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