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十字街口的時候,如果沒有著急的事情,時間又充裕,我總喜歡在這裏稍有停留,看路口正在進行的一切,感受一下多向度的生活。
好似兩條河水的交匯,好似兩根飄帶合力的中心,好似學會轉彎是一門必修的課程,十字街口,是一道別樣的景致。
這裏集中了商鋪,集中了人流和叫賣聲,公交站牌下等車的人,著急或者不著急的,都會向著汽車駛來的方向眺望,有的看了看手表,有的望一望天空,還有的朝著某個地方希望看見某人,在約定的地點,在約定的時間,及時到來不要錯過坐車;戀愛的男女顧不得場合,愛情讓他們像花朵看見了蜜蜂,甜蜜寫在臉上。汽車來了,有人飛快地跑來,有人拍了一下車身,車沒有停下來,錯過一次隻好等待下一次了。
騎自行車的人,馱著人或者物品,尋找縫隙來往穿梭,如果沒有縫隙,就停下來等。而有的女孩坐在前麵的大梁上,男孩的下顎正好在頭頂,可以感受他的呼吸,聽清他的話語,在這人車嘈雜的地方。
那個在商場外的修車人,他是個殘疾人,一輩子都不能騎車,給人修車謀生並快樂,他可以一邊幹活一邊和陌生或者熟悉的人說話,說更多的話,似乎能驅趕他心中的孤獨感,不要說無奈,在十字街口,選擇事情做,就是充實的生活。
我那個賣服裝的二姨,是我父親的表妹,她進貨賣貨很晚回家,家裏癱瘓的丈夫,上學的孩子,做飯,喂飯,輔導學習,洗衣,忙到後半夜;她的生意不好,有時候賺錢,有時候賠錢,她在顧客麵前說說笑笑,在晚上偷著哭;她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但是她沒有其他選擇,有時候我看見她望著路口發呆。
附近的臨街門市,我的朋友體弱多病,他也有過文學的夢想,也去名山拜師學習武術和氣功,但是種種原因沒有走出去,現在還在這裏和鐵釘鎖頭鍋碗瓢盆鋤頭鐵鏈子麵對麵,所以他的臉是金屬色的,我擔心時間久了,會生鏽,會偷著拿砂紙在晚上悄悄擦去。
賣塗料的金哥,我們談天說地脾氣相投,他每天像個白雪先生,娶了個白雪公主,生了個兒子叫生白,還是要子承父業做塗料似的;他的妹妹,叫黑公主,喜歡跟在我P股後,喜歡聽我說話,喜歡上我家幹活,喜歡把我的照片偷去,她想讓我娶她,但是我的心在遠方,這讓她很受傷。
賣摩托車的人很富有,他看窮人都不順眼,他常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他不知道窮人不都是可憐人,窮人也不想讓人可憐,窮也有誌氣。看到有錢人,他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身邊有一幫酒肉兄弟吹捧著他,以至於他把生病的爸爸扔到醫院,差點沒死了,以至於後來被有錢人打斷了腿。從此,他溫和了,見誰都低著頭。
十字街口,我送走最好的朋友,從圖書管裏借走文學名著,我爸的老師,我的支持者康老師,她不是領導,但是她退休沒多久,三層樓的獲得諸多榮譽的圖書館壽終正寢。
電影院,從鼎盛走入衰敗,進而變成二人轉劇場,我的文學指導老師,原來在這裏放電影,他投稿摘稿一稿多投,還把我的構思拿去寫了小說獲了獎,從此我與此人絕交。
縣城就這麽一個繁花所在,就兩條主路在這裏交叉,那麽多的人生也在這裏交叉,轉彎或者直行,悲喜匯聚,這是我放不下的地方,豐富自己,豐饒我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