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吹,風在春天吹。
風吹過長江,風吹過地麵的仰望,風有一對隱形的翅膀。它先把枯枝敗葉吹到溝邊,交給似水年華,給萌芽的生命讓開了道路。它四處呼喚朋友們的名字,草根、樹林、冰下麵的水和魚,風要吹走歲月表麵的飄零,喚回大地的勇氣。
所以風啊,在高山上喊,在河邊喊,在隴台上喊,在屋頂上喊,在人們的肩上喊,沙啞了喊,喊不出聲音,就用眼神喊,一個被感動的春天,一個被感動的山川,一聲回應,轉眼便是“芳草碧連天”、“碧玉妝成一樹高”。
風在吹,風在夏天吹。
風在吹拂,吹拂煙柳,吹拂鳥語,吹拂花香,吹拂女孩的秀發,讓她飄逸。風在繁盛的表麵,驅趕著烈日的炎炎,吹得“小池殘暑退,高樹早涼歸”;吹得“蜃氣為樓閣,蛙聲作管弦”。這時,風就坐在楊柳岸,將雙腳放進水中,蕩起漣漪,看浮萍驚嚇的樣子,風捂著嘴樂了,這個下午,“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盛一院香”。
晚上風就看著月亮,看著良辰美景裏擁抱的愛情,花朵微微側過來的臉,梧桐撫琴麵向東南。想起它們小時候的樣子,風有了一絲憂傷。但是風起來了,它還要走遠一點,萬畝月光,蛙聲滿池塘,還有那陌上的情懷,哪一個都是割舍不下的愛。
風在吹,風在秋天吹。
風吹過來了,風吹走了收割者額頭的汗水,風吹起了晾曬的衣裳,風吹走了烤玉米的清香,風吹走了路上送別的影子,風告訴葵花小心駝背,菊花插在頭上,飽滿的日子也可能著涼。
舍棄也是風傷心的字眼,如果季節不再輪回,如果手中的溫暖能夠複製,丹頂鶴就不用揮淚而別;可是總要離開啊,時間也會衰老,傷痛總是無奈。風吹過落葉,整理一下它們的衣領;風吹過路人的白發,撣撣他肩上的塵土;風吹過羊群,指出遠處尚存的青草;風吹過河水,請梳妝的白雲,在萬物撤離的時候,給出一路的晴朗。然後,風坐在山洞口遠眺,“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風,又幫馬車拉走了滿車的收獲,這時候,月亮爬到了樹梢。
風在吹,風在冬天吹。
風在吹,風吹著雪花,讓它們快點跑,跑慢點的已經凍成了一副硬心腸。風像一個教練,帶著雪、帶著枯葉,跑步或者穿越。風吹過葦蕩,吹過停泊的船,船裏的陽光躲避著風,風又把它拉了起來,一起跑上河堤,在冰麵上敲打冰麵,別讓魚群睡過去;風吹過廢棄的窩棚,確信裏麵沒有人,它迅速將這個消息貼到了楊樹上。
風吹在玻璃窗上,看小孩在做作業,看見了爐火。風吹在樹上,看見了夜歸人,風吹在山中,卻沒有看見“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而“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話風不同意,雪也香,心裏的香更加恒久。
風就這麽吹啊,吹著吹著,風就想喝一口酒,就想吹一段嗩呐,因為它無意中發現自己也已是滿鬢的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