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像情人的眼神,空懸在身體的某個隱秘的部位無法把握,無法用意誌來控製。但身體的抖顫像一個避之不及的願望(古老的恐懼)籠罩了睡眠。床、熄燈後牆上搖曳的樹影、鬼符般的光線——我依靠成人痛苦的經驗,期待著它的到來——電擊般地受驚(在此我想到卡夫卡,受驚幾乎是他的全部生活和文學),全身一次次無法抑製的快速抖顫——惡夢撕咬斜臥的身體的曲線(蜷縮的、自我受難式的),而靈魂裏的一組組畫麵擴大了恐懼的眼瞳——一把鮮血淋漓的刀子從羊羔的身體裏猛然抽出。萬丈懸崖向著傾斜大地的偷窺。腳下的石頭在不為所知地鬆動——或是在純潔的月光下,看見陰謀的蟲子在潮濕肮髒的地表下向著生活悄悄潛行而來——恐懼漲疼了神經。抖顫發生在安詳的黑夜之中,刹那間我看見善良而單薄的幼年生命——他有一顆敏感的心,細微的傷害也會被他帶到夢境中來,恐懼常使他發出類似的抽搐——身體的訴訟,並因抖顫而逃離夢境。求助於當代醫學是無用的,一顆與恐懼有緣的心,一種天生易於受驚的稟賦,在大地上遺傳下來,在生命之間經曆漫長而無聲的傳遞——發生在無比美妙的時刻和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