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生活的平原上,難得見奇崛的事物。譬如樹木,常見的隻有幾種——柳樹、槐樹、楊樹、榆樹……它們除了偶而活在古詩中那依依送別或懷舊的情景裏,主要是活在平原上毫無波瀾的風景中,它們活得讓人熟視無睹。再譬如溝壑,這裏河流的坡度都很小,因為它們都是遠方大河的支流,流到我們這裏,已經是細枝末節。淺淺的水麵已經看不出流動,顏色和氣息都已經是當地的了。看著它們,就像從我家居住的小區,到上班單位之間日複一日所要經過的:一輛輛汽車,紅的、黃的、黑的、白的……一輛輛自行車,快的、慢的、載人的、不載人的……一棟棟樓房,高的、矮的、大的、小的……它們都是很粗略地從我身旁過來、過去,像印象派的畫一樣朦朦朧朧。但有一次,我經過那片不知過了多少趟的樹林——是槐樹林——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牽製了我。我收住腳步,仔細地端詳、凝視眼前的幾片槐樹葉子:它們很小、很薄,上麵落滿了公路上濺起的塵土。正是七月天,澳熱的天氣籠罩著它們,空氣仿佛凝滯了一樣,使這幾片葉子紋絲不動,像是陷入了忘我的夢幻之中——從它們身上,我突然感到了一種奇崛:就是這幾片一動不動的樹葉,誰敢說在它們的體內,沒有藏著雷霆,和一場暴風驟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