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麻雀的屍體躺在院牆下,它死在早晨和黃昏它唱歌、說話、聊天的地方——長草的牆頭以及旁邊的那棵楊樹(一丁點小地方就能容下它細小的雙足)。一隻麻雀的死有著樹葉上清晨露水的輕輕滑落,但清晨慈藹的微風仍像吹拂其他活著的生命一樣,細細地翻動它的羽毛。
一隻麻雀的屍體,在迎麵撲來的這個早晨,讓我在看見冉冉升起的太陽、鮮亮的雲彩、澄淨的天空、綠色、鍛煉、朝氣蓬勃之後,看見它們帶來的痛苦,看見一切大和一切小,看見一瞬和永恒,看見銘記和微不足道……
它厭倦了飛翔?厭倦了同人類的朝夕相處?在溫暖移向南方的冬季,隻要它沒有動身離去——在房簷上、電線上、枯樹枝上,它盡量縮小著自己的身體,它始終在我們附近,最多來到我們的陽台上,以它略帶驚慌和試探的雙足,表達它的不即不離,他的親昵和分寸——我以輕虛的心靠近它,靠近這種被人類集體輕視和傷害最多的生命——作為一種惡習,我們總是無休無止地傷害與我們親近的生物。
麻雀是一種平庸的鳥,像我們這個院子裏的芸芸眾生——老婆老媽、叔叔大爺——藍天的高遠與它無關,美麗俊俏的讚美不屬於它,它的鳴叫與其說是歌唱,不如說是聊天嘮嗑——但它聽不見了,楊樹上、牆頭上,已有許多隻麻雀在說話,仿佛在相互打聽、詢問——它為什麽沒有來……
一隻麻雀的死不太像“死”——它會被看成一小塊木頭、一塊土坷拉,它的灰褐色的身體很容易同土地融為一體。
一隻麻雀的死,讓這個清晨浩大的晨光在瞬間稍稍頓了一下,像眨眼。但對於我來說,它取消了這個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