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槐樹坡新的領導班子第一次會議正在舉行,出席會議的有支部委員與村委會委員,其中有被村民們選為村長、又被黨員們選為支書的白冰冰,有被村民選為副村長的楊大年,有被村民們選為村委會保管委員的劉福福,有被支部和村委會聘請為秘書的韓美鳳。會議地點是白冰冰寬敞而破舊的廳室。
一直以來,槐樹坡兩委班子沒有開過如此的聯席會議,周邊村裏兩委班子也未曾開過這樣的聯席會議。會議別具一格,很有特色。
白冰冰廳室裏,木椅和凳子不足,劉福福坐在老式木椅上,其他幹部有的坐、有的站,有的蹲。飯後一袋煙,美似活神仙。有的抽紙煙,有的叼旱煙袋,廳室中煙霧繚繞。主持會議的白冰冰站立著。他與當選村長、村支書之前判若兩人;他笑臉上的笑未失落多少,照舊笑眯眯的,而他的雙肩耷拉,一會兒揉搓揉搓衣角,幹巴巴的下嘴唇不斷地咬著上嘴唇。也站立著的楊大年卻滿麵紅光,精神抖擻。他麵向白冰冰,如機槍連發:
“冰冰哥,你說的不錯,鄉親們既然把擔子放在我們肩上,我們就不能怵頭,不管遇上什麽困難,我們也要朝鄉親們交出滿意的答卷。鄉親們滿意的答卷就是盡快富真情為。”楊大年緊抽一口煙,“冰冰哥,你沒說錯,擺在我們麵前的困難無其數,那麽什麽是最主要的困難呢?要我說,最主要的困難不是福福叔說的,兩委班子連一分錢的辦公經費也沒有,花一分錢,也得我們先墊上;最主要的困難,或者說,最值得我們重視的困難,是要頭腦靈活,跟上當今的潮流,千萬不能再老古板兒!……”
“你這主要是指著我說的?”白冰冰插話。
“不錯,我主要是指著你說的。我的老八輩子的一套也不少,而你冰冰哥是支書,是村長,拉的是正套,就更需要認清形式,跟上潮流。”
白冰冰不管楊大年的話說了沒說了,緊接楊大年:“同誌們都注意啦,大年說到困難,確確實實是值得我們重視的困難,特別是我白冰冰值得重視。為了讓我開動腦筋,跟上潮流,我要求大家,像在‘文革’中對牛鬼蛇神開批判會那樣子,對我絲毫不要客氣,批判批判我的‘老一套’。”
坐在凳子上的一位穿紅衣的年輕村委委員,扔掉煙P股站立起來,莊重肅穆的開腔:
“冰冰叔說像‘文革’批判牛鬼蛇神那樣子對待冰冰叔的老一套,說得過分了,沒有必要學‘文革’那樣子;文革那樣子也是老一套,這並不是就要把跟上‘潮流’輕看了。特別是冰冰叔必需要跟上‘潮流’。冰冰叔,你習慣了稱呼人同誌,張口就是同誌。現在,行的是稱呼哥兒們、姐兒們、先生、女士、老板、老板娘。聽說,有的鄉長、縣長,都樂意聽人稱呼老板。你外出辦事,見人就稱呼人同誌,恐怕不愛聽同誌的人就不拿一正眼看你了。是不是?”
一位叼旱煙袋的村委委員,也不管穿紅毛衣的村委委員晃是繼續對白冰冰“莊重肅穆”,把旱煙袋與煙荷包掛在脖子裏,也與白冰冰“莊重肅穆”:我不會說新詞兒,可我知道,老人留下的古語: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百年隨時過。你不百年隨時過,你頑固保守,你就得屎殼郎碰南牆,比方說,你去省城勘探部門請專家來給落實南山鐵礦石的儲藏量,就不能空著兩手去;空著兩手去必定白費盤纏白費鞋。比方說,你去發采礦證的單位辦理采礦證,得請客送禮,不送紅包,你就是舍下臉來,給人磕頭作揖叫兩聲爺爺,也不會把采礦證辦下來。所以說,隻要外出辦事,就得百年隨時過。我說不完全,丟了的,大家補充。
“我補充。”楊大年、韓美鳳、劉福福同時表態。楊大年、韓美鳳讓劉福福先說話。
“要說開動腦筋,跟上‘潮流’,我最迫切,因為我比冰冰還保守,”劉福福把這一問題看得很重,他嚴肅而又認真。“因為冰冰你拉的是正套,你的責任重大,你跟上‘潮流’就更急迫。我的補充有限,隻提醒你冰冰一句:你必須要學會喝酒,要變成一個酒簍。當年,你不放衛星不吹牛,江跟潮把你揪到五裏坡折騰你,你回來以後我給你喝酒你不喝;當年,你當造反司令假造反,江跟潮把你揪到五裏坡日鬼你,你逃跑回來我給你喝酒你不喝。現在,為了群眾利益,跟上‘潮流’,你就是把酒看成毒藥,你也得學會喝酒。你請客,就不能不和人‘感情深,一口悶’。對不對?還有,‘潮流’的內容很多,不是一句話就能包括了。怎麽才能跟上‘潮流’,我動了腦筋,費了心思。當前,為人處事,誰也不能不精明一點:看風使舵,見機行事;也就是說一定要圓滑!你不圓滑就要吃虧,你不圓滑就辦不成事;你不圓滑隻認死理兒,就是個二百五。我理論的對也不對?”
“對對對。”韓美鳳邊說邊拍手。韓美鳳同樣為白冰冰的“老八板兒”擔心,期望白冰冰莫在‘潮流’麵前拴住自己的手腳。她拍過巴掌,不管該不該她說話就又說下去,“冰冰哥,我的看法是,要正確的看待解放思想,該保留的保留,該丟開的丟開,該委屈的就要委曲求全。冰冰哥,你的正直、無私、誠實、寬厚、善良,決不能‘解放’了。可有些習慣了的老古板兒就不能跟自個攀下姑舅親。譬如,你到一個單位裏求人辦事,接待你的是一個染金發、穿皮鞋、露肚臍眼兒的女士,你心裏反感人家崇洋媚外,就忘記給人笑臉,忘記對人謙和……”
“這是個小問題。”楊大年不客氣地打斷韓美鳳,心急火燎地朝白冰冰麵前邁一步,“冰冰哥,不用問,看你蔫不唧的樣兒,你對跟‘潮流’不是一般的怵頭……”
白冰冰撓著頭皮接一句:“不是一般的怵頭。”
“不能怵頭!”楊大年挺一挺胸膛,“決不能怵頭!你怵頭,你就不會理直氣壯。你怵頭,你就會在‘潮流’麵前萎縮不前、敗下陣來,耽誤了大事。要看大不看小,不能看著芝麻丟了西瓜。……”
“你說的這個道理我懂。”白冰冰歎口氣,苦辣辣的笑笑,“我們從先輩接受下來,是,黨的利益高於一切,群眾的利益高於一切;要清正廉潔,光明正大,不讓百姓罵娘。我當了村支部書記、村長,就得違背自己的良心,跟‘潮流’;求當官兒的辦事兒,就得低三下四,就得請客送禮送紅包。我白冰冰向大家坦白交待:這比人罵我的祖宗還難受!而你明知道這難受,你就得啞巴吃黃連,這……”白冰冰又苦辣辣的笑一笑,“我甘願加入‘潮流’成了‘潮流’中的一個,奶奶的,我真想去找見糊糊司令哭一場。”
群情激奮,坐著的站起來,蹲著的立起來,抽著煙的扔掉煙尾,喝著水的放下水杯,七嘴八舌,爭前恐後幫白冰冰脫苦,有的語氣尖刻,有的語氣平和。
“你呀,你真敢給你丟臉!發落你娘,多少人啼啼哭哭,你一眼淚沒掉,讓你說你二百五的說你二百五,說你怪人的說你怪人!”
“你別沒出息,別沒出息!你頂放衛星吹牛皮,你頂得當當的;你搞‘獨立王國’,對抗文化大革命胡折騰,對抗得當當的。那個江跟潮把你弄到五裏坡糟蹋你,糟蹋得你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你難受不難受,痛苦不痛苦?這屋裏的人都記得,你腰板挺得直直的,兩肩端的平平的,笑臉上一分笑也不少。可見你對那個痛苦尿也不尿。在當今清明的時光裏當了頭兒,倒反球得對‘潮流’怵頭了。你咬一咬牙,不就把它看的狗皮不值了!”
楊大年、韓美鳳、劉福福等一致說好,一致說應該把它看的狗屁不值。楊大年又接著勸慰白冰冰:“冰冰哥的怵頭我想大家都理解。反正我楊大年十分理解。有點正義感的人對某些敗壞黨的威信的‘潮流’,就不能不感到痛心,不能不想著罵街。可罵街能解決了問題?解決不了問題。但是我們自己做事應該知道怎樣做就可以了。”
最後白冰冰總結似的說道:“不管怎麽說,我們當了這個官,就要為老百姓著想,為老百姓辦事,讓大家趕快富起來,大家說的跟‘潮流’怵頭我也要跟了。但大家要記住,我們是村幹部,我們是共產黨員,腐敗的事我們不能幹……”
2
早晨,太陽還沒有走出東山,習慣早起的白冰冰即離家外出辦事。他身穿近似中山裝的軍便服,頭罩羊肚毛巾,腳穿圓口布鞋,上下雖潔淨如新,卻也免不了土氣。昨天晚上,韓美鳳還向他提出要求說,這次外出,不是去為人打工是跑黨政機關,別顯山露土,扔了羊肚毛巾。他應得響答得真:美鳳,你隻管放心,顯不了山,露不了土。他早晨起床後,他又不由自主又把羊肚毛巾罩在了頭上。他左肩上挎一藍布提兜,提兜鼓囔囔的,仿佛是塞滿讓他做盤費和請客送禮送紅包的錢票。布兜裏一張錢票沒有,全是他的幹糧——韓美鳳給他做的,玉米麵攙和著少量白麵的“兩麵發”。歸他所用的錢票不過五千元,是他從黨員當中籌集的,有的出一百,有的出五十,全裝在他的內衣口袋裏。昨天的兩委班子聯席會議,直開到掌燈時分。會議不僅‘批判’了白冰冰的‘怵頭’,還討論了如何開發南山溝穀中的鐵礦,村裏的治安情況,精神文明建設,幹部們怎麽樣帶頭艱苦奮鬥。看不出聯席會議“批判”白冰冰“怵頭”的效果如何。也許已經基本解決問題,白冰冰的眉目中不掛哀氣,笑臉上沒有悲容腳步也不帶怒帶火。他步行往五裏坡鎮乘公共汽車奔往縣城,腳步悠悠,從從容容,他走出村口不遠,就吼起舊社會槐樹坡窮人最愛唱的一段秧歌。劉福福說他天生一副好嗓子,他的嗓子確確實實超眾:聲音響亮、高亢,微微顫抖,又字正腔圓,甚是好聽。他剛一張口,就有人在遠處喊好。
槐樹坡呀槐樹坡
槐樹坡呀苦漢漢多
苦漢漢歲歲年年苦日月
苦漢漢無奈唱秧歌
唱著秧歌想田地
沒有田地實難過
田地都歸財主家
白日做夢瞎琢磨
唱著秧歌想媳婦兒
娶個媳婦兒難養活
唱著秧歌打光棍
自做自吃自刷鍋
唱著秧歌尋快樂
沒有快樂不能過
唱著秧歌過寒冬
不穿棉衣也暖和
唱著秧歌去討飯
財主家惡犬不咬我
唱著秧歌送灶王爺爺上西天
不擺供獻灶王爺爺不笑話我
唱著秧歌過大年
不吃餃子也快樂
唱著秧歌尋快樂
快樂給我流成河……
“白冰冰,交了好運啦?”朝白冰冰迎麵走來的鄰村一位認識白冰冰的漢子與白冰冰嘻嘻哈哈的答腔。
白冰冰將秧歌打住,大嗓門的與鄰村漢子笑說:“交了好運啦。”
“當了官啦?”鄰村漢子把當官看做最高貴最得意的時運。
“當了官兒啦。”白冰冰又笑說。
“續了個好媳婦兒?”鄰村漢子再與白冰冰嘻嘻哈哈的瞎扯。
“續了個好媳婦兒。”不愛瞎扯的白冰冰也與鄰村漢子瞎扯。
“祝賀你白冰冰交了好運!”鄰村漢子揚著手說著走開。
3
白冰冰的時運確實不錯,他一路吼著秧歌步行到五裏坡鎮汽車站,東去的公共汽車剛剛過去,西下的公共汽車不見露頭;忽然一輛運煤的卡車在白冰冰臉前嘎然而止;司機與白冰冰熟識:“冰冰哥,你幹什麽?”白冰冰說:“我去縣城。”“上車。”白冰冰伸手被司機拉上司機室。
金光縣縣城,分新城和老城。老城無一幢高樓,街道狹窄,又髒又爛,叫賣的生意人不停的吆喝:有的吆喝鋼爐燒餅剛剛出爐;有的吆喝油鬼好吃,是香油炸的;有的吆喝衣服落價;有的吆喝毛衣特賤……新城與老城相隔一條曲裏拐彎的河流。河流曾經有過豐滿豐腴的時候,現在,它若斷若續,說它是一條河實在是有些勉強了。新城南北兩條馬路是近十年以來修建的,透視著為官的不平凡的政績:高樓聳立,馬路平坦而又寬廣,兩旁綠化得甚是美觀。最引人注目的是南街中心的大眾廣場。廣場是縣城的商貿中心,又是文化中心,周邊百貨商店、電影院、照相館、美容美發城、豪華酒家……應有盡有。門麵豪華,人也新潮,人流中的花季少女,多是細眉紅唇、金發,穿戴與大城市的少女無甚差別。再看不到一個帶羊肚毛巾的漢子。年輕人幾乎人人衣兜裏塞著手機。
為人送溫暖的太陽升騰到午時,白冰冰在新建的寬闊的公共汽車站下畫。他麵帶微笑,不掛累意,大步走出汽車站,看一眼太陽,再朝人問一問現時幾點。人告訴他十二點整。他到一小小的公園裏找一空凳子坐下,吃他攜帶的幹巴巴的“兩麵發”,而後擰開水龍頭,喝足冷水。他想也未想,進飯店裏吃一口熱食,喝一口熱湯。他不是耍嘴皮子的官員,會上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吃苦耐勞,艱苦奮鬥,會下海吃海喝。
白冰冰進縣城第一個落腳點就是縣公安局。不管他心頭的事項如何繁多,他拋不開丟不下抗日老民兵馬大波的憂愁——馬小黑為了給爺爺治病拿得錢票,又一次接過黑社會團夥的棍棒,無法無天,毆打百姓,被公安刑警逮去住進黑屋。他等到機關單位上班時間,挎起他的裝幹糧的提兜朝縣公安局急步走去。
金光縣的黨政機關都在新城,縣公安局距白冰冰吃飯的小公園不遠。
白冰冰很快從縣公安局大院裏走出。他進入公安局大院的時候,腳步上嵌著希望——刑警負責同誌同情抗日老民兵馬大波難以生活,將馬小黑釋放。他走出縣公安局大院,腳步遲緩,他的“希望”落空。不管他怎樣把抗日老民兵的難處說透,如何為馬小黑求情,刑警負責同誌隻是硬梆梆地說:“負責與馬小黑案件有關案件的領導人不在,我無權答應你放人。”他走過縣公安局門外寫著“有事找公安,公安保平安”的大牌子,撓一撓頭,由不得歎一口氣,無奈的走開。
白冰冰不過一刻鍾就走進縣法院莊重的大門。他咬牙掏了內衣口袋,買了一盒十元的紙煙。他有了十元一盒的紙煙,爽快地走進縣法院接待室,詢問告發蔣希文一事。
在接待室值班的許是退休反聘的老幹部,他灰白的短發稀疏,略顯駝背,穿扮也不新潮。他立即站起請白冰冰坐下,遞給白冰冰一杯茶水,問白冰冰姓麽名麽,有什麽事情?白冰冰回答罷自己的姓名,不說有什麽事情,謙恭的問老幹部貴姓?老幹部告知白冰冰他姓李。白冰冰再一次謙恭,遞給老幹部一盒紙。老幹部左左右右的看一看紙煙,誠樸的笑一笑,說一句白冰冰舍得花錢,把紙煙退還給白冰冰。白冰冰說,老李,你不是看不起我?老李說,我看得的起你,我真的不會抽煙。白冰冰公私分明,不肯抽一隻公用的紙煙,把紙煙裝進衣裳,親切地跟老李訴說他的來意:“老李,你知道將軍嶺上的頭兒蔣希文吧?”老李說:“我知道。”白冰冰說:“我是來告蔣希文的。”老李問白冰冰:“你告他甚?”白冰冰哀歎一聲才說:“這說起來話長。”老李叫白冰冰慢慢說。白冰冰深怕自己說漏,沉一沉,想一想,將他帶領楊大年、韓美鳳等往鳳凰嶺去不辭辛苦,不怕艱難,掙得工價一百萬;反複去討要,遇上車禍,被山火燒傷,一分錢沒有要到;如當年受苦人在訴苦會上訴苦,兩隻眼睛濕漉漉地說予老李。老李眉間顯出一個川字,黑臉上落上烏雲。他再遞給白冰冰一杯茶水,慢慢坐下來,冷鼻子冷臉的半天不言不語。一會兒他忽然啟齒有聲:
“老白,你告不倒狗日的蔣希文!”
“老李,你說甚?!”白冰冰心裏一炸,而他想他沒有聽真。
“老白,你告不倒狗日的蔣希文!”老李又實實真真的說。
“我告不倒狗日的蔣希文?!”白冰冰如聽到一聲炸雷,他嗖的站起來又問。
老李又說:“你告不倒狗日的蔣希文!”
白冰冰頓時想到他絕不能不還的欠債,想到他一輩子也還不清的欠債,如一扇磨壓在了他的心上;而沒有丟失過笑的他,依舊嘿嘿嘿地笑一笑,朝左邁一步,再朝右邁一步,再朝老李走近半步,挺著腰杆站得直直的:“老李,老李,老李……”
“老白,你說。”老李的語氣十分親切,如同麵對他的親兄弟。
“我說麽呢?”白冰冰看的出老李把他當親兄弟,相信老李的話絕不是看不起他,絕不是支應他。他壓在心上的“磨”更重,而他又嘿嘿嘿地笑一笑,“老……老李,我為麽告不倒他蔣希文?你是不是看我著土裏土氣的樣兒,舍不得花錢是不是?我多少知道點當今的風氣,我帶來五千,我一鍋端出來!隻要你指給我一條明路,我去送給誰?”
老李依舊冷鼻子冷臉的笑笑,語氣更加親切:“冰冰老弟,你帶來五萬也是陰天的衣裳——白搭。關鍵是你沒人!”老李將人字說得重而又重。
“噢。”白冰冰聽出老李口中人字的分量。他噢得很快。他噢他沒人。他由不得退後半步,軟癱癱地坐下來,兩隻水靈靈的眼睛望著兩隻顯山漏土的布鞋,哀聲的嘿嘿嘿的笑笑,半是自言自語,半是說給老李:“奶奶的,這騙子 蔣希文,時運就這般的好,這老實巴腳的白冰冰,時運就這般的賴,整整一百萬的血汗錢,就白白的喂了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