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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史迪威故意要在英國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漂漂亮亮地露上一小手――拿下密支那……溫蓋特萬萬沒有想到,由於立功心切,他會一步踏入日軍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高軍武注意到,前來慰問的史迪威居然一臉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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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迪威指揮中國駐印軍以陸空協同配合作戰的方式接連攻下新平洋、大洛、太白伽等日軍長期苦心經營的軍事要地,直取布堅山關隘口的沙杜渣,使通往孟拱河穀的通道完全向中國駐印軍洞開。

  但是,日軍第18師團主力退守孟拱河穀以後,得到了從後方醫院返回的3000多名補充兵員,並得到了第56師團一部和第53師團主力的增援,抵抗力量大為增強。而中國駐印軍經過連續作戰,長途奔襲,部隊十分疲勞,因此進展較之初戰階段,反而遲緩下來。

  中國駐印軍拿下孟拱河穀入口處的英開塘後,即分兵沿南高江東岸山地南下並經庫芒山向加邁攻擊前進,經過了難以想象的諸多艱難險阻和一連串激烈的戰鬥,新38師和新22師又合力攻下了孟關這座孟拱河穀中的城鎮。緊跟其後的築路大軍也迅速將公路和輸油管道推進到了孟關。在這裏與通往密支那的公路相連,打通了印度至中國公路的緬北段,使源源不斷的軍隊和物資從印度運抵緬北戰場,以補充和接濟中國駐印軍的作戰需要,從而完全控製了緬北戰局的主動權,為中國駐印軍反攻緬北的勝利,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至此,中國駐印軍在打通胡康河穀的戰役中擊斃日軍將佐60餘人,擊斃士兵4100人,傷7900人。中國駐印軍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戰死1931人,4546人負傷。由於美軍提供的後勤保障相當到位,傷兵都得到了及時的救治和向後方轉運。新的兵源源源不斷地運上來,作戰部隊得到了充分的補充,使中國駐印軍始終保持著充足的戰鬥力和高昂的士氣。

  在藍姆伽基地接受一段時間突擊訓練的新30師也編入了中國駐印軍的建製,由利多乘坐大卡浩浩蕩蕩地向新平洋集結,準備參加下一階段的孟拱河穀戰役。緊跟著又將在雲南的第14師和第50師飛調利多,進入緬甸作戰。這些生力軍的及時補充使中國駐印軍的兵力日益強大。

  當代號為“X”的中國駐印軍在藍姆伽基地秘密訓練時,中國人和美國人還在悄悄地磨礪另一把尖刀,即由衛立煌將軍任司令長官,代號為“Y”的另一支人數多達20萬的中國遠征軍部隊。他們通過飛越“駝峰航線”運來的美式裝備,經史迪威從藍姆伽基地派來的大批美軍教官訓練後,於4月上旬開始強渡怒江,相繼攻占了馬麵關、橋頭、大塘、苴街等要地。正在與盤踞滇西長達兩年多的日軍第56師團主力激戰。

  然而,就在中國駐印軍與中國遠征軍與日軍打得熱火朝天,接連取得勝利的時候,接替飯田祥二郎升任日軍第15軍司令官的牟田口廉也,率3個師團加上錢德拉的“印度國民軍”,在霍馬林、東赫、唐古特一線突然越過了印緬邊界,以強大的攻勢兵臨英帕爾城下。

  對於日軍向印度的猛烈進攻,英國人表現出了與當初在緬甸戰場截然相反的態度。

  攻印日軍第一階段的戰略目標是攻占英帕爾,英帕爾是阿薩姆幫鐵路的終點,中國向盟國購買或是盟國援助中國的大量軍需物資,都必須先運抵英帕爾再轉飛機運往昆明。為了增加運輸量,英國人甚至將原來的窄軌鐵路專門改造成了寬軌鐵路。在兩年多以前滇緬公路被日軍切斷後,英帕爾就成為了“駝峰”航線的起點,在這裏囤積的各種戰略物資堆積如山。而且,阿薩姆邦的鐵路此時也正支持著在緬北英勇作戰的史迪威和他麾下的中國官兵的所有後勤補給。

  在英國人的心目中,印度的重要性絕非緬甸可比,“女王皇冠上的寶石”絕對不能容忍日本人染指!直到戰火終於燒到了印度的土地上,英國人才像一頭被逼到懸崖上的公牛,開始了凶猛的絕地反擊。

  蒙巴頓立即命令史迪威火速回師印度,與英軍協同作戰。

  但是,作為蒙巴頓副手的史迪威卻來了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是以不斷地擴大中國駐印軍在緬北的戰鬥來形成對日軍的牽製,以此來減輕蒙巴頓的壓力。結果是,由於中國駐印軍在胡康河穀摧城拔寨,連戰皆捷,不僅使由第18師團師團長田中新一統帥的緬北日軍無法抽出一兵一卒增援攻印日軍,反而迫使身處英帕爾城外的牟田口司令官擔心後路被斷,不得不忍痛派出部分兵力,回援田中新一。

  正當蒙巴頓指揮英軍在英帕爾與牟田口廉也的日軍15軍展開激戰時,4月21日,史迪威作出了一項最為大膽的作戰部署。他命令新22師向加邁方向攻擊前進;新38師向孟拱迂回;另以美軍“加拉哈德”突擊隊和剛剛開赴前線的新30師第88團、第50師第150團,繞道北側的崇山峻嶺,插向敵後的戰略要點密支那;將日軍在密支那、孟拱、加邁一線分割包圍,予以殲滅。

  這一部署將徹底打爛緬北日軍的防禦體係,把日軍防線撕成幾個碎片,使其首尾不能相顧。當然,這一部署也冒著很大的風險,尤其是插向密支那的一路,長驅敵後,情況複雜,結果難以預料。但是,不出奇招便難以製勝,最大的風險也意味著最大的成功。

  不過,史迪威卻對英國人留了一手,事前,他沒向英國人透露一個字。

  這是因為他對英國人也憋著一肚子火。1942年史迪威到緬甸指揮中國遠征軍時,韋維爾曾當麵譏笑他:“你們美國人如果真正關心緬甸作戰,就應該派一支軍隊,而不是一個光杆司令到緬甸來。”

  史迪威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這樣的譏刺讓他刻骨銘心。如今,他已經不再是“光杆司令”,他手下不僅有數萬接受過嚴格訓練的中國的精兵強將,還有屬於自己子弟兵的“加拉哈德”突擊隊。他故意要在英國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漂漂亮亮地露上一手―拿下密支那,讓他們看看美軍“光杆司令”的能耐!

  密支那地處緬北鐵路的終點,位於伊洛瓦底江西岸,周圍多山,是一個地形稍有起伏的小平原,遍地都是濃密的樹木,非常隱蔽。伊洛瓦底江經此向東南流,河床寬約300到800公尺,船隻通行,水清見底。除河流鐵道之外,公路也四通八達,可以南去八莫,西至孟拱,北通孫布拉蚌,東麵可通到中國的騰衝。飛機場就有兩座,一座在城西5公裏處的蘭窪,一座在城北的新莫洛,與孟拱加邁,同是緬北的戰略重地。

  4月24日,史迪威命令新22師和新38師“全力攻擊前進”。由梅裏爾準將統一指揮的中美混合突擊隊,由孟關集結,於28日出發,翻越庫芒山區向密支那作極其隱蔽的長途奔襲。

  這一次長途奔襲作戰的代號為“眼鏡王蛇行動”。

  除了中美聯合突擊部隊,還有一支人數雖少卻相當重要的特殊部隊參加。這就是專門從美軍戰略服務部借調過來的101特遣隊的300名緬籍美軍士兵。

  這支曾由迪克・楊指揮,現在由威廉・R.皮爾斯中校領導的特遣隊已經在緬甸執行了很多次重要的任務,也是派往敵後執行多種任務的第一支美軍部隊。他們危險的使命包括空降進入日軍控製的區域,用特勤機發回軍事情報,以及援救跳傘的盟軍飛行員。後來,由於他們戰功累累,美國人便擴大了對克欽人的招募和訓練,把他們組成一支支克欽遊擊隊,對敵人的後方基地進行襲擊,他們還暗殺日軍軍官,襲擊日軍行進中的小股部隊。總而言之,一切能有效地在日軍後方製造混亂的手段,他們無不使用。

  奇怪的是,史迪威對中國人和緬甸人極為信任,卻唯獨對由自己同胞組成的“加拉哈德”突擊隊不敢掉以輕心。這3000餘名軍人因為得到的嘉獎讚譽比其立下的赫赫戰功少得不成比例,所以每一個指揮官對這幫驍勇善戰但又粗野無禮的美國大兵都感到十分頭疼。

  剛去“加拉哈德”突擊隊走馬上任的梅裏爾準將就曾對史迪威抱怨道:“我現在接手的這支突擊隊是二戰期間被打擊最多,受誤解最多,被粗魯對待得最多,事跡被寫得最多,最英勇,然而最得不到報答的團級部隊。”

  這支部隊的官兵的確取得了罕有的功績,遭受了罕見的苦難,陷入了無數的麻煩,也給敵人帶去了無窮盡的折磨。他們大都是服役兩年至四年的老兵,90%以上的官兵是從醫院病床上重新回到崗位上的。烈酒和女人是這支隊伍裏與武器彈藥幾乎具有同等重要性的軍需物資,90%以上的官兵因為酗酒、不稱職、濫用暴力、與駐地附近的婦女有染生下政府不予承認的混血兒而經常被關禁閉。

  不過,“加拉哈德”突擊隊的優點也同樣明顯,他們作戰經驗十分豐富,人人渴望去戰鬥中尋求快感與刺激,一見到日本軍人便雙眼充血,一邊咒罵著自己的政府一邊與長官向日本人瘋狂掃射、衝鋒,貪生怕死者在這支部隊裏無法生存。

  史迪威派出長期跟隨自己的副官梅裏爾去擔任這支部隊的指揮官,就是為了避免這支部隊出問題。梅裏爾最大的缺點是心髒不太好,這個問題在1942年的那次艱苦的撤退中已經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而優點是,他在西點軍校的同學查爾斯・H.亨特上校,也是這支隊伍的一名主要的軍官。

  史迪威第一次在孟關視察這支口碑不佳但驍勇善戰的部隊時,他們的士氣已經降到了最低點。他們沒有屬於自己團隊榮譽的旗幟和徽章,盡管他們在戰鬥中表現出了極大的勇氣,但是沒有任何隊員得到了晉升或者是被授予獎章。有許多下級軍官經過太長時間的磨煉仍然得不到提拔,所以他們的中尉或者是上尉軍銜從來沒有發生過變化。

  史迪威在對全體隊員訓話表明了他的態度:“我知道,‘加拉哈德’是一支勇敢的部隊,自成立以來,戰鬥傷亡和疾病已經使隊伍的人數減少了一半。而現在要你們去進攻的密支那又在100公裏以外,途中還要翻越奇險無比的枯門嶺,對於其他的戰士來說,僅僅是走到那裏就需要相當的努力。

  而這恰恰就是我給你們每一個人的最好機會,你們應當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用在戰場上,在我的領導下,隻要能證明自己是一名出色的軍人,獲得晉升和榮譽就絕對不是問題。”同時他還慷慨允諾道,“如果你們能夠拿下密支那,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就再也不會有任何新的任務了,我將給你們3個星期的休假,等待你們的,是美麗的錫蘭島上的度假中心,那裏有海浪、陽光、沙灘,美酒和棕櫚樹。”

  從孟關到密支那,地圖上標的頂多100公裏。但是,密支那與孟關之間隔著兩座大山,一條河穀。出孟關,翻過海拔4000多米的堅布班山,進入孟拱河穀,過了孟拱河穀,又得翻越更為險峻的苦蠻山脈,才能進入伊諾瓦底江流域,到達密支那地區。

  雨季的提前到來使中美混合突擊隊的行動更加艱苦,從理論上說,雨季應該是5月中旬才開始,但是正如史迪威抱怨的那樣:“說這個國家有幹季簡直是一個笑話。12月一直在下雨,1月下了12天的雨,2月下了18天,3月下了10天,4月下了11天。好像雨季現在才真正開始。”

  4月28日上午,梅裏爾準將率領由3000名美國士兵和5000名中國士兵組成的中美混合突擊隊從孟關出發。而由美軍情報聯絡官威廉・拉芬上尉率領的克欽偵察隊,已經先於主力上路,他們在前麵擔當向導、開路、搜集情報和殲滅小股日軍搜索隊。

  中美混合突擊隊已經得到指示,為了保證行動的絕對秘密,途中他們將得不到任何空投補給,為此,每個士兵必須帶上足夠半個月的食品和必需藥品。

  在雨季翻越枯門嶺實在是一場艱巨無比的考驗。突擊隊向著6100英尺高的山脊上的小道艱難行進的時候,不得不常常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光滑的山坡。為了使精疲力竭的運送物資的騾子能夠通行,必須在斜坡上鑿出階梯來。即使這樣,騾子也不停地下滑,或者墜下深穀。有一天,第3營就摔死了20頭騾子,他們不得不拋棄了大約4000磅迫切需要的物資。最後,隻有一半的騾子經過艱苦的跋涉到達了密支那。

  在這次聯合長途行軍的過程中,中國士兵表現出的極度的吃苦耐勞精神與堅韌作風令美國大兵驚歎不已。看上去,美國士兵普遍身高體壯,中國士兵個頭矮小精瘦。但是,無論是翻山越嶺,渡河涉水,中國士兵都是咬緊牙關,相互幫助,共同克服艱難險阻。他們看似矮小精瘦的身軀裏充滿著無窮無盡的力量。美國人的騾子死了,物資也隨之丟掉。中國人的騾子死了,物資就轉移到了戰士們的肩膀上。到後來,幾乎每個中國士兵都用楠竹扁擔閃悠閃悠地挑著沉甸甸的擔子行軍。而美國人自小就沒有練過“挑功”,他們每個人的作戰背囊裏充沛的物資,就已經夠他們叫苦不迭的了,哪兒還有可能再增加一點重量。

  更為明顯的是,在如此艱苦的行軍中,兩軍士兵在紀律上表現出來的差異更為明顯。

  中國的軍官在士兵中間仍然具有說一不二的威信,士兵們嚴格地按照訓練要求行事,整支部隊猶如一台運轉自如的機器。而美軍軍官們再也不能維持行軍紀律,甚至不敢得罪自己精神已快崩潰的士兵。士兵們我行我素,露營時也不按照規定把水煮沸以後消毒,也不把消毒藥片放到自己的軍用水壺並且等待一定的時間以使藥片發揮作用以後再飲用,他們徑自從小溪中舀水,就著消毒藥片“咕嘟咕嘟”作牛飲。因此,他們中不少人感染了一種阿米巴痢疾,這種病是由各種讓人虛弱的微生物以及蝸牛攜帶的血吸蟲所導致的。而且,這種病是致命的。他們開始因為這種疾病而減員。

  離開孟關10天後,“加拉哈德”便開始減員,有149名隊員感染了這種可怕的疾病,症狀是發高燒,皮膚潰爛,76名官兵死在了行軍途中。

  叢林也不是不透風的牆,日軍的諜報人員偵察到了中美混合突擊隊的行蹤,迅速派出部隊前來阻截。

  5月8日,突擊隊在苦蠻山脈的雷托邦,與敵人遭遇上了。

  首先趕到雷托邦的是“加拉哈德”第1營和中國軍隊的150團2營。

  美軍營長漢遜中校和中國軍營長張邦成當下商定,中美部隊分別從左右兩翼,同時向日軍據守的山頭突擊。

  第一天的進攻,日軍憑借有利地形,守得相當頑強,中美兩軍無功而返。

  第二天上午,梅裏爾率領主力從後麵趕上來了,梅裏爾問漢遜:“要不要我幫什麽忙?”

  軍人的自尊促使漢遜回答他:“長官,忙你們的去吧,這裏沒你們什麽事!”

  接下來的兩天,漢遜和張邦成指揮部隊連續猛攻,終於將敵人的前沿陣地悉數占領。但是據守在山頂核心陣地的日軍死守不退。中美官兵畢竟在叢林中艱苦行軍,曆時旬日,體力不佳,手中又無重型武器,強攻難以奏效。

  中美兩位主官商量後,決定對日軍采取“掏心戰術”。

  11日夜間,由10名美軍與10名中國軍人組成的敢死隊,由克欽偵察兵引路,穿林爬岩,乘夜攀上山頂,將日軍指揮所搗了個稀巴爛,打死了少佐指揮官。趁敵人混亂之際,中美軍隊發起進攻,終於將敵人殲滅。

  盟軍反攻緬北的戰鬥在緊張地進行,中美混合突擊隊在崇山峻嶺之間邊戰邊行進,史迪威憂心如焚。可是,在這樣的時候,讓人啼笑皆非的是,英國殖民當局卻派主管林業的官員鮑洛斯爾深入前線,來到史迪威的總指揮部,鄭重其事地搬出相關條文,要求美國政府為修建中印公路在緬甸砍伐的樹木,向英國政府支付賠償金。

  史迪威大怒,喝令徐小冬把鮑洛斯爾關了3天3夜,然後押上運輸機送回利多。

  5月14日,史迪威再次收到了梅裏爾發回的密訊,他們距密支那還有48小時的路程。

  兩天後,中美混合突擊部隊隱蔽地接近了密支那外圍。

  梅裏爾率領的突擊隊主力行動十分迅速,16日淩晨2點,中美突擊隊隱蔽進入密支那機場西麵8公裏處的蘭圭河畔的一片密林之中,此處離地處蘭圭村的密支那西機場僅有3公裏的距離。梅裏爾一邊派出緬籍特遣隊員前往密支那偵察守軍情況,一邊下令把附近所有的緬甸農民全都控製起來,防止他們去向日本人報告。

  克欽偵察兵回來報告說,密支那西機場的日軍守衛隻有300多人,看來日本人根本不知道大難已經臨頭。

  梅裏爾立即召開軍官會議,決定把對西機場的突擊放在對市區的猛烈空襲之後進行,這樣既可麻痹機場守軍,也可爭取在攻占機場前,盡最大威力地摧毀市區敵軍工事,為爾後占領全城掃清道路。

  同時,他決定把攻占西機場的任務交給中國友軍黃春誠的150團,“加拉哈德”被派去攻取另一個既定的重要軍事目標―伊諾瓦底江渡口。

  密支那這些日子一直很平靜,年初,美國飛機每周轟炸密支那一次。4月中旬以後,因為中國駐印軍向孟拱河穀大舉進攻,美軍轟炸機幾乎再沒有光顧過這裏。密支那的西機場過去是英國人修建的,後來,史迪威來到緬甸後進行過擴建,但是,沒來得及使用,中國遠征軍便敗出了緬甸。

  日軍占領密支那後,視這裏為緬北戰區的重要前進基地,進一步增加設施,並在城北的新莫洛又修建了一座機場,兩座機場最多時曾保持過200多架飛機。但是,進入1944年後,美軍在太平洋戰區與日本空軍頻繁交戰,密支那的日本飛機幾乎全調到了南太平洋。所以現在兩座機場上都是空空如也。

  守備西機場的日軍第15機場大隊本來有500餘人,現在也減少到了300餘人。

  17日上午8點鍾,密支那城內突然響起了一陣淒厲的警報聲。緊接著,西機場的警報器也鬼哭狼嚎般叫了起來,機場上鬼子兵立即像耗子般鑽進了地下工事裏。

  頭一遍警報聲還沒落,一批接著一批的美軍轟炸機已經飛臨密支那上空。

  美軍投彈員們從空中往下看,清楚地發現遍布城內的各種指示標識。

  那是克欽偵察兵幹的,他們帶上白布板,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日軍的軍事設施旁邊布上地標。美軍飛行員把飛機降得很低,然後,投彈員對準地標準確投彈。58架轟炸機把200噸炸彈投完後,密支那城區已經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西機場卻安然無事。

  負責守衛西機場的平井中佐聽到炸彈聲後,慌忙帶著士兵鑽進了地下工事。

  不久,一批批美軍飛機從西機場上空掠過,令人不解的是沒有向機場投下一枚炸彈。平井很納悶,怎麽美軍飛機隻炸市區,不炸機場?於是壯著膽子,從工事裏爬了出來。

  美軍飛機輪番前來,轟炸分波次進行,一直持續了將近兩個鍾頭。

  而就在這段時間裏,150團的官兵披著樹枝荒草做成的偽裝,在團長黃春誠的率領下,已經兵分4路,抵近到預定的潛伏位置。

  等到美軍飛機徹底消失後,空襲警報解除,守衛西機場的日軍像得到大赦一樣,紛紛從地下工事裏鑽了出來。他們有的爬上�望塔,眺望密支那城內升起的股股濃煙,熊熊大火,有的在跑道上奔跑打鬧,譏笑美國佬瞎了眼,竟然放過了機場這樣重要的軍事目標。

  埋伏在西機場四周的中國150團官兵,等的就是他們得意忘形的這個時刻。

  “弟兄們衝啊!”團長黃春誠大臂一揮,舉著手槍,率先從樹叢裏一躍而起,衝向機場。全團官兵如猛虎出林,跟隨他們的團長勇猛地撲向敵人。

  中國官兵出現在機場,甚至比剛才的空襲還突然,連聲警報也沒有。

  平井中佐簡直不敢相信,天上沒有降落傘,這麽多的中國兵難道是從地下鑽出來的?

  日本鬼子正在發愣,150團的官兵已經衝進機場,向著敵人發起了進攻。在猛烈的打擊下,日軍無法組織像樣的反擊,東躲西藏,成為中國軍人圍追堵截的獵物。

  平井跳上一輛敞篷吉普車,P股剛剛挨著駕駛座,就被一陣彈雨擊中了。一對呆澀的小眼睛吃驚地仰望著蔚藍色的天空,他至死也搞不明白,這些中國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中國官兵立即控製了西機場及其周圍要點,並清理跑道,豎起風幡。

  與此同時,“加拉哈德”突擊隊也向伊諾瓦底江上的日軍渡口發起了突然襲擊。

  日軍對突如其來的中美聯軍茫然失措,倉皇抵抗。聯軍經過將近3個小時的戰鬥,徹底殲滅了西機場和渡口的敵人。

  12點稍過,梅裏爾準將向史迪威發出了加密的電訊暗號“威尼斯商人”。這意味著他們已經徹底控製了密支那西機場,運輸機已經可以著陸了。

  這一消息讓20天來寢食不安的史迪威高興得跳了起來。他在電報紙上親吻了一下,命令在印度各個機場整裝待發的胡素新30師並附炮兵、工兵部隊,自當日下午3時起,陸續空運到密支那。不到一個小時,100多架美軍運輸機,拖曳著滑翔機,穿雲破霧,滿載著武器、彈藥、給養和中國駐印軍新30師主力,在密支那西機場頻頻降落。

  直到這時候,史迪威才覺得應當讓英國盟友也分享一下他的勝利的喜悅。

  結果是,蒙巴頓對史迪威取得的勝利既驚訝,又憤怒。很少有人相信史迪威竟然會在事先沒有通知英國盟友的情況下發起他的密支那之役。

  丘吉爾給蒙巴頓發了個急電,要求他解釋“美國人和中國人是怎樣漂亮地在密支那從天而降的”。

  第一航次,中國駐印軍新30師一個團及美軍第819航空技術大隊,全部抵達密支那西機場。入夜後,仍利用燈光照明,繼續空運。

  而且,根據梅裏爾的理解,第一批到達的飛機將會帶來攻城用的重型武器,接下來的飛機才帶來其他的戰鬥物資和更多的作戰部隊。然而讓他感到驚訝的是,第一批到達機場的是拖著滑翔機的運輸機。一名營長走下飛機,自豪地對梅裏爾說:“長官,看到那些滑翔機了嗎?上麵運來的是航空工兵,我的工兵。”

  梅裏爾急忙問:“航空工兵來幹什麽?”

  “來修理跑道。”

  梅裏爾惱怒地說:“這個跑道根本就不需要修理,我們攻進來時,日本人根本就來不及對它進行破壞。嗨,史迪威為什麽還不到密支那來?他應當去追查一下,答應給我們的重武器在哪兒?”

  史迪威很快便來了,5月18日上午,喜氣洋洋的史迪威帶著幕僚和12名盟國隨軍記者飛臨密支那。一下飛機,他就與前來迎接的梅裏爾準將緊緊擁抱在一起,放聲大笑。他視察了中美聯合突擊部隊,鼓勵他們繼續戰鬥,盡快奪取密支那城區。記者們手持照相機,對著史迪威和奇襲密支那的英雄們,不停地按動快門。

  史迪威躊躇滿誌,斬釘截鐵地對記者們宣布:“不用兩天,我軍即可全部攻下密支那城區!”

  隨即,“盟軍奇襲占領密支那”的新聞迅速傳向各同盟國。情緒同樣亢奮的記者們大概是受到了充滿必勝信念的史迪威的感染,使新聞走在了現實的前麵。雖然他們人人都知道,眼下盟軍奪占的,還僅僅是密支那西麵5公裏處的一座機場和伊諾瓦江的一個渡口而已―史迪威把戰局想象得太樂觀了一些。

  中美聯軍攻占密支那西機場和渡口後,迅速向密支那和孟拱方向警戒,抵擋住從密支那城區湧出的日軍向機場和渡口的反撲,以爭取更多的時間將更多的中國部隊空運到此,擴大對密支那的進攻。

  襲取密支那是史迪威頂住各種壓力,在緬北率先反攻,英勇作戰,挺進緬北數百公裏,擊敗日軍7個精銳聯隊的許多勝利中又一光彩奪目的神來之筆,當蒙巴頓和丘吉爾得知這一消息後,驚得目瞪口呆,他們認為收複緬北的密支那沒有5個師的兵力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

  這是亞洲大陸上第一個被盟軍戰領的日軍要塞,難以置信的是,竟然沒有人告訴蒙巴頓中美聯軍正在進攻密支那的消息。蒙巴頓一直過度忙於製訂在蘇門答臘進行兩棲登陸,繼而挺進新加坡的作戰計劃,因而沒有留意史迪威的進展。

  蒙巴頓對於自己的副手在策劃和實施如此一項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之前,對自己采取嚴格的保密措施大為光火,他告訴丘吉爾,他打算馬上給史迪威寫封信,請他作出解釋。

  蒙巴頓明智的幕僚發揮了作用,當帶著蒙巴頓親筆簽名的信件送到史迪威手中時,上麵寫的卻全是溢美之辭:“在閣下大膽地領導下,在美國和中國軍人的勇氣和毅力的支持下,你們對敵人發動了一次充滿傳奇色彩的襲擊,而且占領了密支那機場,取得了一次最輝煌的成功。”蒙巴頓還表揚了中美聯軍冒雨翻越枯門嶺的行動,稱它“將會被當做一個奇跡載入軍事史”。

  以長途奔襲的方式奪取密支那機場與伊諾瓦底江渡口這一軍事行動確實是一個大膽而又優異的軍事計劃,它也使史迪威的軍事生涯達到了頂峰。

  但是,關鍵的時候犯下的錯誤卻導致了大好戰局急轉直下。

  當時,密支那僅剩下不到1000名日軍,如果指揮官能再果斷一些,以近萬人的兵力,完全可以輕易地將全城一舉拿下。但是,刻板的梅裏爾隻機械的服從史迪威奪取兩座機場和占領伊諾瓦底江渡口的任務,並沒有想主動攻占全城,僅僅派出中國駐印軍第50師150團的兩個營向密支那火車站進攻;美軍“加拉哈德”突擊隊的一個大隊,則被派去奪取北機場。這樣的籌劃使得源源不斷趕來的大批中國軍隊在密支那陷入了一場長時間的苦戰。

  經曆了20天長途艱苦行軍和戰鬥,梅裏爾十分疲憊,也沒有對突擊隊進行必要的調整,仍保持原來的行軍編組,把主力分散在距西機場約10公裏之遙的遮巴德附近,使中美突擊隊由於兵力分散而優勢大減。

  在奪占西機場和渡口後,他們沒有采取措施切斷日軍的增援、補給路線,以致在孟拱河穀被高軍武的特務大隊打得落花流水的日軍第18師團114聯隊從前線撤下來後,順利地進入到了密支那。也使第56師團水上原藏所率領的增援部隊得已渡過伊諾瓦底江進入密支那,密支那日軍的兵力也因此猛增到6000餘人。

  在日軍已大大得到增援的情況下,主官梅裏爾既沒有進行詳細的敵情、地形偵察,中美突擊隊也未作好攻堅戰準備的情況下,他命令黃春誠率150團的兩營官兵前去攻打密支那火車站。亨特上校率“加拉哈德”突擊隊進攻北機場。

  此時守城日軍雖然兵員與火力不及中美突擊隊強大猛烈,卻占有地利優勢,而且在密支那已經營防禦兩年之久。第18師團多係日本九州礦工,素善挖掘坑道工事,其防禦設施不但堅固隱蔽,坑道相連,交通壕縱橫互通,聯絡方便,而且火網編成嚴密,隱蔽的側防火力點遍布各處。

  雖然亨特占領了北機場,卻因在瓦劄的日軍第114聯隊來襲,激戰多日,還是讓日軍突破防線,進入密支那市區,並在戰鬥中被迫退守遮巴德一帶,北機場得而複失。

  中國軍隊同樣遭到了挫敗,黃昏時,黃春誠率隊伍趕到火車站北側,發起攻擊後,突遭日軍猛烈的炮火和車站機槍陣地的攻擊,攻勢受挫,後方聯絡也被切斷,激戰通宵,多次打退日軍反撲,部隊攜帶的糧彈將盡,卻無法得到接濟,處境極其危險,車站得而複失多次,和日本人形成慘烈的拉鋸戰,官兵死傷達670餘人,剩下300餘人,糧彈已絕,靠拚刺刀,才殺出重圍,退回飛機場。

  中、美兩路進攻的部隊均遭敗績,日軍趁機利用鐵路向孟拱開出了最後一列滿載軍需物資的火車。

  車站戰役的失利,作為主官梅裏爾理應負主要責任,但他卻把全部責任推到了黃春誠一人身上,並利用職權,撤去了黃的團長職務,並要將其遣送回國。

  中國官兵頓時群情激憤,紛紛提出抗議,認為黃春誠激戰兩日,官兵數次與日軍肉搏,而梅裏爾並未派兵增援,最後兩營官兵補給中斷,彈盡糧絕才被迫殺出重圍撤了下來。黃春誠身先士卒,作戰英勇,不但無罪,反而有功。有功遭懲,天理何在?官兵怨恨不已,堅決表示,從現在起,將抵製梅裏爾的一切命令!

  梅裏爾一氣之下心髒病複發,被送往利多20醫院救治,被抬上飛機之前,他指定由亨特上校代其指揮職務。

  這一決定愈發激起了中國官兵的憤怒,與黃春誠同樣打了敗仗的亨特,不僅未遭訓斥,反而受到重用,梅裏爾不是明顯地處事不公嗎?

  中美兩軍的裂痕加深,矛盾也愈發尖銳起來。

  史迪威得知深入到密支那的兩軍失和,中國官兵對前敵總指揮亨特上校公然抗命,大為震驚!5月23日,他迫不及待地與新1軍鄭洞國軍長、新30師胡素師長、第50師潘裕昆師長,參謀長帕特諾將軍再次飛抵密支那,緊急調整指揮班子。為平息中國官兵的憤怒,緩和兩軍矛盾,史迪威宣布解除亨特前敵部總指揮職務,改任“加拉哈德”突擊隊指揮官,原中美聯合突擊隊的臨時編組予以撤銷。前敵總指揮一職則改由帕特諾將軍出任。

  投入密支那戰場的中國軍隊分別由胡素、潘裕昆統率。同時,史迪威還撤銷了梅裏爾的處分命令,宣布黃春誠團長作戰有功,官複原職,並由駐印軍總指揮部予以嘉獎。

  經史迪威如此處置後,中美軍官的對立情緒立刻得到緩解。

  隨著對密支那戰場兵力的投入迅速增大,中國軍隊很快切斷了孟拱、加邁之敵的後勤補給線,大大鼓舞了新22師和新38師對日軍的正麵進攻。

  5月底,新38師將瓦蘭之敵團團包圍,主力迅速向孟拱方向急進。6月1日,新22師攻克馬蘭高地,立刻向加邁發展進攻;並於16日占領加邁,殲敵大部。號稱“森林之王”的第18師團像隻受了重傷的狗熊,在剛剛趕到的第53師團一部的接應下,連滾帶爬地逃進了孟拱河穀。

  中國駐印軍與日軍鏖戰胡康河穀,勇猛精銳已遠非過去的中國遠征軍可比,讓日軍高層驚訝不已!

  為了挽救危局,日本緬甸方麵軍急忙將第53師團從緬甸南部調往緬北,增援第18師團。同時組建第33軍,由本多政材中將任軍司令官,統一指揮第18、第53,以及在滇西的第56師團。

  緬北的第一道防線胡康河穀既丟,本多政材隨即將寶押在了孟拱河穀。他把田中新一的第18師團殘部及第53師團一部、前番由印度回援田中的第2師團一部,由滇西前來增援田中的第56師團一部放在這裏,指望他們能攢指成拳,阻擋住中國駐印軍淩厲的攻勢。

  2

  孟拱與密支那、八莫三地被日軍長期經營為緬北戰區的“鐵三角”,孟拱同時也是孟拱河穀中最為重要的一處軍事基地。

  孟拱河穀長約110公裏,平均寬度約10公裏,地形比胡康河穀更為險峻。孟拱城位於孟拱河、南高江兩江交匯處,有林區窄軌鐵路、公路通密支那及曼德勒。

  日軍第18師團在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裏,早已在中國駐印軍前進的道路上精心構築了一個個經過偽裝的碉堡網絡,這些碉堡能夠有效地防禦炮兵的進攻,他們互相交錯的火力也的確讓對手吃盡了苦頭,打退了對手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加之該師團官兵訓練有素,勇猛凶悍,具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各部官兵,未接撤退命令,均不惜作“玉碎”之戰。這樣一來,盡管中國軍隊依仗精良武器、充沛補給與高昂士氣,無日不戰,一路攻城拔寨,但每一座城鎮,每一個據點,每一處陣地,都需要浴血奮戰,反複爭奪才拿下來。

  經持續不斷的苦戰,第18師團因供給線受到美軍轟炸機與英軍突擊隊的破壞,幾乎陷入彈盡糧絕的境地。為免遭全殲,隻得在第53師團一部的接應下邊戰邊撤。退到孟拱河穀後,得到駐守孟拱城的第2師團和第56師團各一部增援,分別據守於高利、英開塘及加邁一線陣地,決心在此與中國軍隊決一死戰。

  中國駐印軍的情形與日軍截然相反,隨著前鋒節節推進,長得像個啤酒桶的皮克將軍指揮的築路大軍,也在野人山中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向前延伸,部隊打到哪裏,公路就修到哪裏,油管也鋪到哪裏。運載著作戰部隊急需的彈藥補給車隊浩浩蕩蕩地開到前沿,戰車和炮車也第一次直接從印度開拔馳抵戰場。

  史迪威將孫立人與廖耀湘火速召到他在前線的臨時指揮部,兩位中國主將趕到後與美國老頭談笑風生,看上去不像是在殫精竭慮地指揮打仗,倒像是在輕鬆地擺龍門陣。

  孫立人和廖耀湘均知道,還在新平洋時,史迪威就在一次軍事會議上強調過:“日軍第18師團是一群耗子,全進洞了。在緬北這片茫茫群山之中至少有三個大洞,第一個在胡康河穀的孟關和瓦魯班,第二個在孟拱河穀,第三個在密支那,你們要一個洞一個洞地給我掏出來。”

  史迪威審時度勢,決定讓麾下兩員虎將分兵出擊,雙管齊下。他拿著精致的標示棍,逐一指著沙盤上的日軍據點說道:“孫將軍率新38師攻占孟拱,廖將軍率新22師奪占加邁。”交代完任務後,他又風趣地補充了一句:“耗子洞前麵有洞口,後麵還有洞口,所以,隻有這樣前後夾擊,耗子才沒法跑掉。”

  孫立人率新38師經過一個多月艱苦轉戰,才於5月5日攻占了巴社。

  至此,中國軍隊已經完全控製了孟拱至密支那的公路和鐵路交道口,兵鋒直抵日軍集結著重兵的孟拱外圍各個陣地。

  廖耀湘的行動卻出了點意想不到的紕漏。他興衝衝從史迪威的指揮部趕回去後,決定派一個步兵團和一個工兵營迂回穿插,切斷索卡道敵軍後路,師主力附戰車營從正麵推進,先於索卡道地區殲滅敵主力,而後攻取加邁,於6月中旬結束戰鬥。

  但是,奉命穿插的黃震中上校率部出發後,因大雨滂沱,叢林茂密,竟然迷失了方向。部隊在密林中轉了7天7夜,補給中斷,隻得垂頭喪氣地折返回來。氣得廖耀湘將黃震中連降三級,貶為連長,另派精明強幹的65團團長傅宗良去緊急補救。

  廖耀湘當初沒派傅宗良去,是因為他身患痢疾,眼下急需用人,傅宗良隻得抱病出征。除了他的65團,廖耀湘還給他增撥了一個工兵營和一個山炮連。

  無線電波不時傳來中國駐印軍在正麵戰線連戰連捷的消息,以及中美混合突擊隊襲占密支那的捷報,使在“百老匯”要塞苦苦支撐已達兩個多月的溫蓋特終於按捺不住了。他從日軍的槍炮聲中感覺到敵人的攻擊已經減弱,隨後探知包圍“欽迪特”的日軍主力已經悄悄撤出陣地,去對付正麵戰線的中國駐印軍。於是,渴望一鳴驚人的溫蓋特大膽決定,出其不意,搶在中國駐印軍之前,率先奪占兵力空虛的孟拱城。

  溫蓋特萬萬沒有想到,由於立功心切,他會一步踏入日軍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田中新一老奸巨猾,對他的對手早就進行了全麵深入的研究,他手下的部隊對溫蓋特的要塞持續攻打了兩個多月也未能奏效,而此時正麵的中國駐印軍又連續攻占多處據點向前挺進,一直追擊到了離孟拱不遠的地方。他判斷隻要給溫蓋特造成一種日軍已經處於顧頭不顧尾的混亂情勢,心高氣傲自命不凡的溫蓋特極有可能會傾巢出動,與正麵撲來的中國軍隊對孟拱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於是,他命令攻擊“百老匯”的部隊悄悄撤離了陣地,佯裝前去阻截中國軍隊的架勢。

  溫蓋特果然中計,5月18日,“欽迪特”2000餘人在孟拱東南火車站附近的一處峽穀地帶遭到日軍重兵圍困,傷亡慘重,有被全殲的危險,英軍急派人向史迪威求援。

  史迪威和他的幕僚班子仔細研究了戰場的態勢,認為此次戰役,不應當僅僅滿足於把身陷重圍的溫蓋特和他的“欽迪特”救出險境,徹底將日軍精銳第18師團全殲於野人山的機會已經水到渠成。

  一番密鑼緊鼓的籌劃後,加密的無線電波將一道道作戰命令發往了各支作戰部隊。

  高軍武接到的命令,是這場大戰役中至為重要的一個環節。

  接到命令後,高軍武即派出精通日語的迪克・楊與程嘉陵化裝成一隊日軍官兵,由熟悉此地情況的德欽登士與吳貌溫為向導,分乘4輛吉普車順著公路前出偵察沿途日軍守備情況。巴卡距孟拱有60公裏之遙,彼此有公路相連。這支機智驍勇的偵察小隊,竟然繞過孟拱正麵,在孟拱以南鐵路和公路附近,對孟拱周圍的地形和日軍的守備情況進行了詳細偵察。

  毫無疑問,這是高軍武導演出的一場極其漂亮的長途奔襲作戰。

  長途奔襲,貴在機動快速,兵不在多而在精。高軍武將萊爾斯指揮的戰俘團留在巴卡保護僑民,自己與迪克・楊率特務大隊與程嘉陵的加強營乘戰車猶如尖刀一樣直插孟拱。

  就在巴卡,丹妮不得不與程嘉陵分手了。她舍不得離開嘉陵,本想和他留在戰場上一起戰鬥,但已經被戰爭折磨得幾乎喪失繼續活下去的勇氣的母親,無法再頂著戰火前行,堅持要她和弟弟一道回到孟買老家。

  臨分手時,丹妮告訴嘉陵,她的家在美麗幽靜的阿拉伯灣海邊上。她把家裏的電話號碼給了嘉陵,囑咐嘉陵,等到這場戰爭一結束,他就馬上去孟買找她。最令嘉陵感動的是,她還把自己最珍愛的翡翠胸花送給了他,說嘉陵隻要看見胸花,就像看見了她。

  公路上湧蕩開一道勢不可摧的鋼鐵洪流,奔馳在隊伍最前麵的,是十幾輛帶鬥摩托車,士兵們全部穿上了日軍軍裝。其後,是作為開路先鋒的程嘉陵率領的12輛坦克,緊隨坦克縱隊身後的,是10輛滿載穿著日本軍裝的中國官兵的吉普車,每輛車上都架著美式輕重機槍,車頭上飄揚著日本的太陽旗。在他們身後大約1000米的地方,才是50輛乘坐著中國軍人,裝載著大批渡河器材與彈藥給養油料的大卡車。

  最初的一段時間,特務大隊的進攻可以用“勢如破竹”、“風卷殘雲”這樣的詞語來形容。日軍設在公路上的一個個小小的哨卡對這樣一支火力強大的快速部隊簡直不可能構成任何威脅。

  何況,就在他們麵對著從自己的後方滾滾而來的這樣一支強大快捷的“兄弟部隊”瞠目結舌甚至還有點喜上心頭時,從摩托車、坦克車,大卡車上射出的密集彈雨已經潑到了他們身上,即便他們再長上兩條腿也無法逃脫這場攻擊。

  當已經將師團指揮部前移至孟拱,親自指揮抗擊盟軍發起的又一輪攻擊的田中新一聞知,由化裝成日軍的前鋒開道的一支龐大的中國軍隊正在自己後方的公路線上恣意妄為,向著孟拱滾滾前進時,他便清楚大勢已去了。

  5月20日傍晚,高軍武指揮的增援部隊趕到了波濤滾滾的南高江東岸,前鋒部隊也在此脫去偽裝,現出真身。

  根據迪克・楊前番偵察到的情報,高軍武已經知道暴雨使南高江河水猛漲,河深浪急,無法涉水而過,所以從日軍倉庫裏搬出大批橡皮舟,決定借夜色掩護強渡南高江。

  隊伍剛剛渡過河去,即與從密支那趕來增援的日軍第53炮兵聯隊遭遇於孟拱東北鐵路線上的南堤鎮。

  敵人做夢也沒有想到中國軍隊會來得這般神速,火炮剛剛拖上預設陣地,便已遭到猛烈攻擊。日軍的炮兵部隊一半以上的士兵沒有配槍,一旦丟了火炮,頓成無用之人,在中國軍人的打擊下,隻得扭頭逃跑。

  順利奪占南堤鎮與敵炮兵陣地後,特務大隊立即架起日本人丟下的火炮,向著逃敵猛轟。

  高軍武坐鎮南堤鎮,迅速將古良的第1中隊和龍鳴劍的第2中隊分為左右兩翼,各配給坦克4輛,向孟拱攻擊前進,另以餘立清的第3中隊占領南堤附近所有據點,作為預備隊,另派程嘉陵的加強營扼守通往孟拱的鐵路,並在南堤以北設置疑兵。

  午夜時分,日軍53聯隊收攏潰逃官兵,配發武器,打算奪回南堤與火炮。高軍武下令,放敵人靠近再打。日軍在黑夜中低頭佝腰,一步步摸來,眼看已經進入中國軍隊伏兵陣地的有效射程之內,高軍武一聲令下,自動火器從四麵八方怒吼起來。敵人被陷在五裏雲霧中,走投無路,越打越亂,拚命掙紮,頭尾不相顧地向火網裏鑽。一夜工夫,敵人組織了8次衝鋒,結果每一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第二天早晨,八九百名日軍官兵的屍體暴露在南堤鎮附近鐵路上,聯隊長高見亮太郎大佐也被擊斃在枕木上。

  5月21日,中國駐印軍從正麵和兩翼擊破孟拱外圍敵軍有組織的抵抗,逐步向孟拱市區迫近。同日,高軍武的突擊隊員攻占了孟拱火車站,與被包圍在離此約3公裏的一道峽穀中的溫蓋特取得了聯係。高軍武遂與溫蓋特約定,請他們沿鐵道線後撤,火速向英軍據守的兩個山頭轉移,把陣地主動讓給日軍。隨即以孟拱火車站作為前進基地。利用繳獲的日軍火炮,向著包圍英軍的日軍部隊猛轟了一夜,掩護溫蓋特轉移,至夜間3時轉移完畢。隨後,高軍武派程嘉陵率坦克與加強營向峽穀中攻擊前進,1、2中隊則從兩翼包抄。經與日軍反複拚殺,終於使日軍棄屍上百具,於拂曉時分撤出陣地向孟拱城逃竄,“欽迪特”被困之危終於得以解除。

  獲救的英軍發出一片歡呼,像潮水般地向著鐵道線上的中國軍人湧了下來。

  溫蓋特緊緊地摟抱著高軍武,激動地說道:“高中校,幹得好!我原想導演出一場大戲,沒想卻幫助你成為一位叱吒風雲的主角!”

  中國駐印軍攻占孟拱後,溫蓋特再次帶著幾位參謀親臨特務大隊隊部,收集戰鬥資料,虛心向特務大隊學習,並對長途奔襲前來解救表示感佩不已。

  一些中外報紙也發出消息和報道:“自孫立人創仁安羌奇跡!高軍武再次使英軍死裏逃生!”

  高軍武的特務大隊與溫蓋特的“欽迪特”突擊隊成功會師後,史迪威兌現了他當初許下的諾言,一支龐大的車隊將“欽迪特”突擊隊員接往利多,然後從那裏轉機直飛美麗的錫蘭島休整。

  然而,令高軍武沒有想到的是,他在孟拱火車站與溫蓋特準將的匆匆一別,竟成了永訣。

  英軍車隊到了新平洋以後,溫蓋特轉乘飛機先行飛回印度占西基地。

  但是,這一行動卻要了他的命,他乘坐的B―25轟炸機已經越過印緬邊境線,由於機械故障,突然一頭紮向英帕爾西部綿延的群山之中,與地麵激烈的碰撞以及隨後的大火使得一切都難以辨認。

  搜救隊根據溫蓋特的海螺式頭盔以及幾封從家裏寄過來的燒焦了的信件確認了他的身份。很多人認為這一重大事故是對盟軍在緬甸事業的一次沉重打擊。溫斯頓・丘吉爾首相親自出席了倫敦為溫蓋特舉行的追悼大會,在給溫蓋特的頌辭中,丘吉爾沉痛地說道:“隨著英雄辭世,一束耀眼的火焰熄滅了!”

  3

  高軍武與迪克・楊將古良、龍鳴劍、餘正清三位中隊長和程嘉陵召到設在火車站的大隊指揮部,研判敵情,部署對敵戒備,準備接受下一步的作戰任務。

  此時從總指揮部傳來的“戰地速報”有憂有喜,憂的是空襲密支那的盟軍經長達一個多月的苦戰,仍受阻於城外,尚未將城垣拿下。喜的是,孫立人再次使出他屢戰屢勝的敵後迂回戰術,已對當麵日軍來了個釜底抽薪,形成重大威脅。

  早在上個月21日,孫立人已派陳鳴人率112團每人背負3天的幹糧和1個基數的彈藥,插向色當。色當是日軍的重要輜重、糧草倉庫,前線日軍的糧食彈藥全靠這裏供應。

  112團冒著大雨,不分晝夜,繞過瓦蘭,偷渡棠吉河,橫跨丹邦卡到拉芒卡道的敵後公路,利用各種地形地物,利用猿啼,鳥鳴,水流,雨響各種聲音作掩護,穿越日軍重重封鎖,有時竟在敵人陣地左右一二百米以外的地方走過,卻始終沒有被敵人發覺過。

  26日上午11時,這支奇襲部隊如期趕到南高江東岸,偵探渡河點和一切渡河的準備,僅在兩小時以內完成。南高江原來水流甚緩,但連日大雨後江麵寬度竟達千米且水流湍急,112團毫不畏懼,涉水過江,采用的渡河工具極其特別,不是木排竹筏,更不是汽艇,而是每個人隨身裝備的膠布,鋼盔,水壺和幹糧袋。這種新穎的渡河方法,新38師的士兵,每個人至少經曆過20次以上的訓練。

  過河後,陳鳴人將隊伍隱蔽起來,先放出暗探,乘著夜幕捉來“舌頭”,從中了解到守衛色當的是日軍第12輜重聯隊、野戰重炮第21大隊和守倉庫的監護兵兩個中隊,總兵力約1500人。這支臨時編成的混合部隊主要任務是看守倉庫以及向各個師團運送軍需物資,平時缺少訓練,沒參加過什麽戰鬥。久而久之,官兵們的頭腦中產生了麻痹思想,這些部隊每當吃飯時,從不攜帶武器在身邊。

  陳鳴人決定利用敵人開飯時襲擊敵人。4月26日上午,部隊在荒草叢中匍匐前進,悄悄地接近到敵人倉庫外的鐵絲網前,剪斷了鐵絲網,靜等敵人的開飯號。

  陳鳴人是個作風極為精細嚴格而又從不服輸的指揮官,在戰鬥打響前,他再三叮囑部隊,一定要做好充分準備,從下令衝擊到接近敵人必須在5分鍾內完成,力爭將敵人盡量多的打死在飯堂內,不給敵人回宿舍取槍的時間。

  太陽當空,陳鳴人看著敵人排著隊已經進了飯堂,舉槍發出3顆信號彈,命令部隊發起攻擊。刹那間,一發發炮彈準確地擊中敵人的飯堂,大火熊熊燃燒起來,中國官兵如脫弦之箭,越過鐵絲網,衝進了飯堂,對著敵人猛烈掃射。日軍驚惶失措,還以為是傘兵天降。戰鬥進行得極為順利,飯堂裏死屍成堆,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戰鬥。共殲滅日軍950人,繳獲戰利品重炮15門,滿載彈藥的卡車75輛,騾馬500多匹,糧食、彈藥庫15座,還有一所戰車修理廠。

  遺憾的是當戰鬥打響時,離倉庫不遠有500多敵人聽到槍響,跳上汽車逃走了。

  中國軍隊大獲全勝,日軍在孟拱河穀的糧彈輜重全部落入112團手中。本多政材司令官得知色當基地被中國軍隊占領,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倉庫丟了,以後的十幾萬官兵吃什麽,靠什麽打仗?他急令田中不惜一切代價,限時兩天內奪回色當。本多擔心田中對此次戰鬥的重要性重視不夠,命令下達後,又拿起電話,親自向他反複強調奪回色當基地的重要性。

  田中從本多的話音裏聽出對自己的不信任,急得扔下話筒,一把捋起袖子,從桌上抓起短刀,猛地在手掌上劃了一刀,掌心頓時鮮血如注,他用染上鮮血的五個指頭在白紙上一撳,留下鮮紅的五隻指頭印,然後抓起話筒,咬著牙對司令官說道:“我已寫下血書,奪不回色當基地,我就剖腹自殺!”

  29日,田中率18師團從加邁和孟拱方向,配以重炮戰車南北夾擊112團。雙方在色當擺開陣勢,一場血戰,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史迪威得知112團遭日軍重兵合圍,向孫立人下了死命令,色當基地無論如何不能丟掉!

  中國軍隊自繳獲了色當基地日軍大炮後,底氣十足。孫立人命令112團用炮火攔截敵人。好在色當大炮威猛,彈藥充足,中國官兵向著日軍陣地狂射不停,炸了個地覆天翻,日軍死傷慘重,寸步難進。

  孫立人又急派李鴻114團趕去增援。

  田中打紅了眼,自己又在本多司令官麵前誇下海口,大有不獲全勝決不收兵之決心,責令戰場指揮官竹內少將不斷組織部隊衝鋒。日軍狂呼大叫,如洶湧大潮,中國官兵則頻放大炮,彈如雨下,地裂山崩,炸得日軍人仰馬翻。

  4月31日,田中新一用1個大隊以上的兵力,集中各種火炮,向112團周有良第1連陣地猛衝14次,3000多發炮彈將第1連防守的陣地完全炸垮,周有良和全連弟兄沒有一個人後退,全部壯烈犧牲。但敵人也在第1連弟兄自動化武器組成的密集火網下死傷慘重,倒在第1連陣地前的日軍屍體,高達524具。

  一直戰至5月1日,色當仍穩穩地控製在中國軍隊手中。孫立人見田中已係強弩之末,遂命趙狄113團插至敵後,一舉攻克拉芒卡道。然後又奪取拉瓦各據點,再回頭與112團、114團夾擊敵人。

  5月5日半夜三更時,兩發炮彈掠過竹內將軍的頭頂,距離尺許,嚇得他一身冷汗。急忙下令各部奪路撤返孟拱城。

  此戰擊斃日軍2700餘人,日軍3個新銳聯隊全被打殘。112團傷亡周有良連長以下183人,日軍精銳的第18師團陣亡人數和中國駐印軍的比例竟然達到了15∶1.

  自112團截斷公路奪得色當糧彈倉庫之後,孟拱河穀的敵軍,便陷入饑餓包圍之中,經常有10多個或幾十人的小股隊伍到深山密林中尋覓食物,日軍士兵一個個臉青腳腫,奄奄待斃,不時被中方騾馬部隊、傳令兵、看護兵或炊事兵擊殺生俘。

  新38師師部有兩個傳令兵,在路上碰到敵兵30多人,一個叫張廣坤的隻用湯姆森衝鋒槍打了兩個彈匣,敵軍便毫無抵抗地丟下1挺輕機關槍,10多支步槍和15具死屍分頭逃竄。日軍士氣之低落已是可想而知。

  還有三五成群的日兵,跑到老百姓家裏搶奪食物,被克欽山民殺死的也很多。山民往往割下兩隻耳朵,送到中國駐印軍來報功,一對耳朵獎50盧比。

  在孟拱河穀西南部的一個山坳裏,有武裝齊全的敵軍2000以上官兵集體餓死。這種情形,在日本應該算是自明治維新建軍以後所遭慘敗的新紀元,而對駐印軍來說,則應該算是叢林殲滅戰的成功典範了。

  會議結束,軍官們情緒高漲,對全殲日軍第18師團充滿了信心。3位中隊長和程嘉陵各自驅車趕回陣地。高軍武和迪克・楊見天色已近黃昏,連續兩天兩夜沒合一下眼,也感到很是疲倦,兩人身子一挨著行軍床,便呼呼睡去。

  沒過一會兒,鄒喜子一頭衝進來大聲叫道:“大隊長,聯絡官,快起來,總指揮下來視察了!”

  高軍武和迪克・楊一聽史迪威大駕光臨,觸電般一躍而起,整了整軍裝,大步向門外奔去。

  此時,三輛裝甲車和一輛坐滿衛兵的中吉普已經馳上月台,來到指揮部門前停下。

  高軍武心中猛地一沉,因為他看見第一個從中吉普上下來的,正是他此時最不願意見到的徐小冬。

  徐小冬滿麵喜色地衝他大聲嚷道:“軍武兄,迪克・楊,此戰你們立下殊勳,總指揮和孫師長都親自下來慰問你們了。”

  高軍武和迪克・楊還來不及答話,他看到從裝甲車上首先下來的是孫立人。乍一看見自新平洋分手後再也未見過的孫立人時,高軍武不禁大吃一驚,原本白麵書生模樣的師長居然一大把胡子快垂至胸前,雙頰凹陷,臉色蒼白憔悴,一看就是幾天幾夜沒睡過覺的樣子。當初在新平洋時他們就已經聽說,孫立人擔任全軍反攻緬北的作戰先鋒時,他便在動員大會上向官兵們發誓,不收複緬北,決不剃須。看來,這話不是傳言。

  緊跟著下車的是史迪威,嘴上永遠標誌性地叼著短煙嘴,高統靴上沾滿了泥點子,同樣是胡子拉碴,爬滿皺紋的前額和手上,顯現出點點栗色的老年斑。

  自新22師和新38師反攻緬北以來,打了一個又一個的惡仗,進展極為艱難。在自己的部隊投入激烈戰鬥的時候,史迪威的習慣從來就不是在指揮部裏坐等下麵的報告,而是深入到前線,與官兵們在一起。這些時候,他日日夜夜都和擔任反攻的兩支主力部隊呆在一起。始而到新22師與廖耀湘長談,向他介紹戰術指揮經驗,勉勵他勇敢戰鬥。繼而又趕到新38師,在孫立人的陪同下,視察了113團、114團指揮所。

  在海拔2000英尺高的山嶺上奔來跑去,差點要了他的老命。讓史迪威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大不如以前,喘不上氣來,腿也不聽使喚,真的像一個衰弱的老人了。他難受時,幾次當著幕僚和警衛的麵發誓戒煙,可是不一會兒,待身體恢複過來,他又依然開始了吞雲吐霧。

  是的,史迪威已經61歲,確實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了。連續的奔波、戰鬥、緊張、失眠,使他精疲力竭,骨瘦如柴,臉上的皺褶更多、更深了。他把自己戲稱為“老火雞臉”,有些士兵甚至以為他已經過了70歲。

  兩人急忙上前敬禮,高軍武說道:“總指揮、副軍長,這裏剛打下來,部隊正在清剿零星逃散的鬼子,你們不應該到這裏來。”

  孫立人說:“我今天要鞭打快牛,高軍武,你的特務大隊能打,我就不得不給你再加加擔子。”

  高軍武一聽有重要任務給他,心中歡喜,說道:“副軍長,沒問題,特務大隊雖然傷亡了兩百多名弟兄,可增加了六七百名被我們救出來的中國戰俘,他們都是經過嚴格訓練具有實戰經驗的能戰之兵,我把他們編成了一個加強營,由程嘉陵指揮,打巴卡,救英國朋友,他打得漂亮極了!”

  高軍武注意到,前來慰問的史迪威居然一臉怒氣,對他的話似乎不感興趣,徑直大步向指揮部走去。

  徐小冬說:“軍武,你安排一下,總指揮和孫副軍長今晚不走了,就住在你這指揮部裏。”

  高軍武急忙吩咐鄒喜子去通知麻哥,讓他準備夥食和宿處。

  鄒喜子說:“你咋忘了?你不是讓麻哥帶著一幫狙擊手到前沿陣地上去了麽?”

  “那你就去辦,想辦法弄幾隻雞和能夠生吃的蔬菜,那才對‘喬大叔’的胃口,不要到時又給我擺一桌子罐頭出來。”

  末了,高軍武惴惴不安地對徐小冬說:“咋回事?你不說‘喬大叔’是來慰問我們的麽?怎麽那副樣子,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徐小冬低聲說:“密支那遇上大麻煩了,打了快兩個月還未拿下來,‘喬大叔’一會兒孟關一會兒密支那,兩頭飛來飛去督戰,心裏窩著火。”

  落座後,高軍武向史迪威和孫立人匯報了此次敵後作戰的經曆。他注意到,史迪威和孫立人顯然被弄滾寨寨主李英士的傳奇經曆和全家殉難遭遇深深打動了。

  “弄滾寨!李英士!”孫立人雙眸發潮,情不能抑地說道:“感天動地,今古傳奇,一群與祖國分離了數百年的中國人,居然始終承繼著中華文化的悠久淵源,始終保持著與中華民族的血脈相連。麵對日本鬼子屠刀,李寨主大義凜然,登高一呼,揭竿而起,助我國軍,毀家紓難!這樣的中華英烈,應當把我們的宣傳幹部派去大書特書,使其豐功偉績,得以曉諭神州,傳遍朝野。”

  高軍武看了一眼旁邊的徐小冬,鼓足勇氣說道:“弄滾寨的傳奇英雄並不隻李英士一位,曾在緬甸兵敗時與我們一同撤退的兩名戰地記者白益和徐小曼,副軍長可曾還記得他們?”

  “怎麽不記得?我讓齊副師長去找杜長官要車輛時,不已經下命令讓他們一同隨齊副師長走了嗎?怎麽?他們也去了弄滾寨?”

  高軍武把白益和徐小曼如何鬼使神差地去了弄滾寨,如何在秘密潛往印度的途中發現了被餓斃的中國遠征軍弟兄,然後將大批武器運回弄滾寨訓練山軍,如何在日軍進攻弄滾寨時死守尖石岩,最後與200山軍被日軍毒死在洞穴中的經曆詳細向兩位長官作了匯報。

  徐小冬一聽妹妹已經蒙難弄滾寨,猶如地陷天崩,渾身戰栗。雖然他竭盡全力試圖控製自己的情緒,淚水卻已從他的眼中洶湧溢出,以至於嗚咽失聲。

  史迪威聽見哭聲,猛然扭頭望著旁邊的徐小冬,驚奇地問:“怎麽回事?”

  迪克・楊道:“總指揮可能還不知道吧,高軍武所說的戰地記者徐小曼,就是徐小冬的親妹妹。”

  史迪威聽後唏噓不已,緩緩起身,上前撫著徐小冬的肩膀安慰道:“小冬,請節哀順變吧,我除了對你妹妹的英勇犧牲表示難過,同時,也為你有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妹妹感到驕傲。”

  徐小冬一把抹去淚水,激動地說道:“總指揮,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同情與讚美。我請求你能把我留在高軍武的特務大隊裏,我渴望像一個普通的士兵那樣戰鬥,我要親手為我妹妹報仇!否則,以後我回到祖國,怎麽有臉再見到我的母親!”

  史迪威深深地抽了一口煙,徐緩地將煙霧噴出,點點頭說道:“徐隊長,我完全能夠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我也曾有過年輕的時候,我知道一個充滿血性的軍人在這樣的時刻最渴望做的是什麽?我雖然很不願意你離開我,可是,我知道我必須答應你的請求。這樣吧,你就留在特務大隊,代替萊爾斯上校,擔任我的聯絡官,協助高軍武的工作好了。”

  雖然還在弄滾寨時,高軍武已經用電台向總指揮部報告過齊學啟將軍蒙難的經過,在這樣的時候,孫立人依然滿懷深情地談起了他的這位老同學和最佳搭檔。他說:“等到打敗日本鬼子,修建國家抗戰勝利紀功碑時,我們一定要把齊學啟、白益、徐小曼、李英士的名字鐫刻在上麵,千秋萬代,受我中華後人敬仰膜拜!”

  等到114團李鴻團長趕到火車站後,孫立人才開始給他們布置下一階段的戰鬥任務。

  幾位部屬都發現,雖然史迪威是中國駐印軍的最高司令官,但對於具體的作戰指揮權,他完全放手交給了孫立人將軍。

  他們都知道,反攻緬北的行動開始不久,1943年11月20日,史迪威就不得不離開前線飛往開羅參加會議,指揮中國駐印軍的重任,實際上落到了孫立人的肩上。12月21日,史迪威重返中緬印戰區,他已經得到了蔣介石的授權,“不受任何節製”地指揮中國駐印軍作戰。他們也都知道,孫立人英語流利,容易和史迪威溝通,史迪威最看重的是孫立人在訓練士兵時強調的那股強悍無畏的殺氣和對勝利的自信,他對孫立人的高度信任,使他作為全軍先鋒,可以直接指揮參戰的美軍步兵工兵與空軍,這自然也是孫立人軍事生涯中最為舒心的一段時光。

  孫立人對高軍武的特務大隊在此次行動中的出色表現大加表揚,並命令特務大隊和114團向孟拱城東北角集結,於次日淩晨發起進攻。並特別提醒高軍武和李鴻,敵酋田中新一已被困在城中,這次決不能讓他逃掉。

  高軍武和李鴻當然明白這既是孫副軍長對他倆的一種巧妙的激勵,更是讓人感動的信任。散會後他們立即下達命令,迅速把這種激勵和信任傳遞給了每一位官兵。

  各部主官為活捉田中,情緒無比高漲。

  4

  雖然重慶和新德裏都堅決反對史迪威留在前線親自指揮作戰,但是史迪威仍然無動於衷,堅持和作戰官兵們呆在一起。

  這位個性鮮明的將軍始終和士兵一樣睡在帳篷裏,用野戰頭盔盛水淋浴,使用普通的野戰炊具用餐。每天跋山涉水步行好幾公裏去前沿陣地看望他的作戰部隊,用流利的漢語和中國官兵打招呼開玩笑。

  從1943年12月到1944年7月,史迪威除了不得不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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