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前,我寫過一篇文章,名字叫做《藝術是什麽——一個自我約束的悖論》,提交於在杭州召開的“全國美術理論研討會”。其中,論文的核心論點是針對當時中國藝術研究院美研所所長鄧福星所提出的“藝術起源與人類起源同步說”進行質疑的。憑借其所處的藝術學術的顛峰地位,鄧當時主持的國家跨五社科基金項目:《中國美術史》的副主編與《原始卷》主編。所以,他的這個觀點也是影響深遠的。
導致我對於藝術起源這個命題懷疑的是在有關藝術起源的學說中,如:
藝術起源於勞動;
藝術起源於巫術;
藝術起源於遊戲;
藝術起源於模仿
……
我逐漸地發現,以上的這些所有的“學說”,都是各執一端,沒有一種學說可以囊括整個的藝術起源。
在這種情況下,鄧福星則油滑地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
“藝術起源與人類起源同步說”
這個觀點的邏輯起點在於:既然沒有一種是完全正確的,那麽,我說人類的所有的活動都是藝術的起源,如此以來,甚至可以將各種學說一網打盡,這樣就自然正確了吧。其實,當將人類原始時期所有的活動都與藝術起源建立關係的時候,殊不知已經顛覆了“藝術起源”的這個概念所建立起來的理由。因此,我提出了如此的概念:藝術不存在起源——藝術起源是一個偽命題!
那麽,該怎麽解釋那些藝術起源的學說呢?
其實,藝術起源的學說,在沒有能力解釋“起源”的時候,卻對另一個命題產生作用與意義。
——這就是它在說明了藝術是什麽!
也就是說:
藝術起源於勞動=藝術就是勞動的產物
藝術起源於巫術=藝術就是巫術的產物
藝術起源於遊戲=藝術就是遊戲的產物
藝術起源於模仿=藝術就是模仿的產物
……
如果說藝術的起源是個偽命題的話,那麽藝術又是怎麽產生的呢?
其實,中國古代的文人對此問題還是有著足夠的感覺的。元代的郝經在其《陵川集》中如此說道:
“夫書一技耳,古者與射、禦並,故三代、先秦不計工拙,而不以為學,是無書法之說焉……道不足則技,始以書為工,後寓性情、襟度、風格其中,而見其人,專門名家始有書學矣。”
這段文字中以書法為例,講解了書法“專門名家”帶來的“書學”這個概念的出現。而它的標誌就是“寓”性情、襟度、風格其中——而“見其人”。
換算成現代的表述方式就是,書寫者在書寫行為中體現出“書寫者風格”,於是開始有了書學。
進一步的換算就是,在藝術中,藝術家個體在表現方式中有意識地建立起自己的風格,如此導致了藝術的“成立”。
因此,藝術是無法起源的,如同今天的“共產黨”或者是“國民黨”,作為黨派來講,應該說是“成立”。而不是說起源了某黨派。
藝術作為人的意識活動的形態而已,它不是如活體的生物那般,可以以“生命的量度”來丈測,如胚胎、幼年、少年、青年、壯年、老年、衰年那樣,具有明確的刻度。
藝術作為人的意識行為,就是“發生”了,“確立”了,或者說是“成立”了。
而當藝術成立之後,便把一些符合藝術成立時的條件,實施一種追認的方式,圈定在藝術的範疇之中,這就是“藝術起源的理論”。
也就是說,“藝術起源的理論”不過是藝術追認行為下的“理由”而已。
同樣,作為黨派的“共產黨”或者是“國民黨”,也經常會出現某些“追認”的“行為”。某人因為做了某個事情,以身殉職,或以身殉義,在身後往往會被“追認”為黨員。
也就是說,在此前他的條件並不具備成為一個“黨員”,而“死”的行為使他具備了。但是,斯人已去,來日無追。隻好采取這種“追蹤”的“認定”了。
藝術史上對於已經成為“曆史”的部分,采取的就是這樣一種“追蹤”的“認定”。
(本觀點貫徹在拙著“中國本土藝術現代化叢書”之《蹤跡學——藝術的文化穿越》、《書法文化:形態描述與經典圖釋》重慶出版社2006版,請參閱。以及講義《藝術史的原則》等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