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的日子

第2章 千手觀音

　　在廟堂裏，佛前的四大金剛做出吹胡子瞪眼的姿勢，顯得很有張力。我們也想象他們很有法力，這如瑜伽一樣，是姿勢蘊含的力量。達摩麵壁十年，如同道家吐納運行身體內部的小周天，外部寂靜而內部自然運行，是高深的法門。西藏的密宗也相信通過結手印可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如吉祥印、金剛大惠印、大輪壇印、摧伏諸魔印等。千手觀音更是用非常多的手勢來顯示她的神力。唐朝的俱胝和尚更幹脆，凡有人問道，隻豎一指，簡單明了。

　　需要考據的是他豎的究竟是哪一根手指。豎起大拇指是誇讚，和尚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豎小拇指是鄙視你，好比兩個手圍了半個圈圈放到你的脖子上；無名指豎起來很不自在，如果結婚有幾十克拉的鑽戒倒還可以顯擺一下；豎中指是比較粗鄙的舉動，極可能會被問禪的一擁而上群毆。所以俱胝和尚豎的該是食指，非常方便快捷。禪宗講究不立文字，發展到最後衍生出兩條路徑，要麽口吐蓮花天降雨花，不能用粗俗的字眼；要麽大喝大打出手，或如俱胝一樣一指指天。這成名的一指禪，也許大和尚指的隻是天，禪是什麽，天曉得！真是隻有天曉得了。

　　俱胝禪師，即崇惠禪師，因常誦俱胝觀音咒，世人稱之為俱胝和尚。崇惠禪師自幼刻苦鑽研佛經，又勤練武術氣功。唐代宗大曆三年，長安太清宮的道教名士史華極力向皇帝請求道教與佛教選派高手爭鬥佛力與道法之高下。佛教迎戰的就是俱胝禪師，大勝而歸，被賜號“性空大禪師”，又號“護國三藏”。

　　佛教稱經書為“經藏”，稱戒律為“律藏”，稱專門討論佛教教義的著作為“論藏”。三者合在一起就稱為“三藏”。通曉“三藏”的和尚稱為“三藏法師”。而夠“三藏法師”資格的是很少的，隻有去西天取經的玄奘因通曉“三藏”，而被人們尊稱為“唐三藏”。唐代宗賜崇惠禪師以“護國三藏”之號，把他同唐玄奘列於同等地位，這是賜給崇惠禪師的最高榮譽。可見俱胝禪師很有些本事，不是隻靠唬人的玩意兒。

　　俱胝和尚的一指禪不是原創，當日他向師父天龍和尚問道，天龍和尚向他豎起一個指頭，俱胝和尚當下大悟。此後，凡有向他參問的，他都隻豎起一個指頭，而不說別的。他在晚年總結說：自從悟透了天龍的一指禪，一生都受用不盡。

　　他的小徒弟見了，覺得豎指示法又簡單又容易，所以每當有人前來參拜問法而俱胝不在時，小和尚便代師父豎指作答。終於有一天，俱胝和尚發覺了小徒弟的“頂替”舉動，便袖中暗藏一把利刀，將小和尚找來問道：“聽說你也會講佛法？”小和尚答：“是的。”俱胝問：“什麽叫佛？”小和尚當即豎起一指。這時候，俱胝嚴厲地責備他說：“這是鸚鵡學舌，算什麽禪？”忽地抽出利刀，一刀斬斷了小和尚豎起的手指，小和尚痛極而逃。俱胝在後大叫一聲：“小和尚！”小和尚回過頭來，俱胝猛然喝問：“什麽是佛？”小和尚又習慣地豎起食指，但立刻發現隻剩血流如注的斷指了。就在這萬箭鑽心的苦痛之際，小和尚頓悟了。

　　俱胝和尚是通過自身的深切體驗和覺悟，以豎一指來破解問學者的疑問；而小和尚則完全是形式上的模仿。隻有在被砍去手指後，發現無指可舉時，小和尚才從自己這一痛徹心肺的切身體驗中得到了覺悟。

　　佛之修行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布施乃是第一等基礎。佛主在世時，老老實實行乞打坐，或苦口婆心和阿難等弟子談論佛法，或布施拯救世人，倒沒有搞這些默言默勢的玄乎。無布施而至禪定，所施無為法，如一指禪，也許隻有一等聰明人可以看懂，也許一等聰明人看了更容易入魔障。至於巴裏鄉鄰，估計是沒可能看懂的。

　　以前孫悟空大鬧天宮，佛主看這個小猴子鬧得太過分，於是撲地反手一掌，就將其壓在五行山下。時至今日，如來神掌還是武林傳說裏最厲害的功夫。這也好比太祖長拳和太極拳，極平常，大家可以練得，可以頓悟陰陽，也可以強身健體，高低相宜。闡明最平常的道理是最難的，要想聽者拈花而笑，也要講者說得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