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宇宙之大,就像充斥河沙的恒河,而我們每一個個體,就是恒河之沙。賈島作過“鬆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之句。人在山中,不知歲月甲子,是隱士的夢想,就如梭羅在凡爾登湖,是獨居冥想的妙處。蘇東坡又有“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之句,到得廬山,去沒去過五老峰,是一個方麵,至於識不識得廬山真麵目,倒也是個“雲深是否知何處”的問題。
仰山慧寂禪師,唐末五代時人,是溈山靈�禪師的弟子。他與溈山靈�禪師開創了“溈仰宗”。一日,仰山禪師問和尚:“最近去哪了?”和尚說:“廬山。”仰山禪師說:“去玩五老峰了嗎?”和尚說:“沒有。”仰山禪師說:“那你就不能算到廬山了。”雲門禪師說:“仰山禪師說這些話是因為慈悲的原因,為這等不開竅的人說法。”
溈仰宗在接引學人時倡導不說破原則,注重不假語言的自心頓悟。仰山禪師對這個和尚的回答也是如此。五老峰是廬山的標誌,就如同佛家之《金剛經》,中國傳統文化之《易經》,西方哲學之《聖經》,埃及文化之《亡靈書》,中東文化之《古蘭經》,乃各民族文化之畫龍點睛,不讀過是不行的。所以仰山看這和尚去廬山而未去五老峰,幹脆說你和沒去過一樣。其實遞推下去,就算去過廬山,就能識得廬山的真麵目了嗎?這是個更有意思的問題。
三千大世界,還隻是我們宇宙的一個縮影。現代科學發現,我們的宇宙有邊緣,那就說明可能還另外有其他宇宙的存在,那叫什麽,我們不能定義。我們個體在曆史和文化中所處的坐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哲學和永恒的五老峰,我們也隻是圍著打轉而已,又誰敢說到了呢?至於跳出“廬山”外,更非我們現在的科技和文明所能做到的。佛經在哲學裏最接近內心,接近真如,或者接近“道”之內涵。可就是這樣,傳入中國後,還因見識不同,而分為十宗。其中綜合各家之長,或另辟蹊徑的,不可勝數。
中國傳統文化也是如此,除了傳統的儒道釋三家,加上墨家、陰陽家等,在劉歆《藝文誌》裏綜合論述的不過十家。但實質是諸子百家的思想,很多就劃入雜家一類,那同樣也是精華之所在。哲學的思考前行,是迂回曲折、回腸蕩氣的過程。仰山說五老峰,喻為佛家真如,他自己離此也是極遠。
又如德國哲學大係,林林總總,翻譯多有失偏頗,自己不學習德語,看不得原版,又如何能識得德國哲學的嚴謹係統,而不是僅僅知道尼采隻是個認為“上帝已死”的瘋子那麽簡單。我們的時代,信息的爆炸,不乏瘋狂娛樂的泡沫。至於內心,所學文化語言,確較以前為多,確可比先人離五老峰又進了一小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