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有和尚問洞山良價禪師:“寒暑到來的時候,如何回避呢?”洞山禪師說:“為何不去沒有寒暑的地方呢?”和尚問:“什麽是沒有寒暑的地方?”洞山禪師說:“冷起來要把�黎冷死,熱起來要把�黎熱死。”
�黎是佛教中掌管戒律和禮儀的老師,要指導弟子行為端正,自己也要為楷模,應該算寺廟中執法僧一類。中國佛教十宗有一支律宗,著重研習和傳持戒律,弘一法師入的就是這宗。蘇州有“戒幢律”寺,是著名的律宗道場之一,現在寺內還有戒幢研究所,招收各地的僧人。其實這種導師的角色,儒家是最擅長的,四書五經就是完備的精神戒律,《禮記》記載了嚴格的禮儀製度。失傳的《樂經》對音樂有嚴格的規範。從“風”“雅”“頌”的字眼就可以看出民間音樂、高雅音樂和宗教音樂的區別。
洞山良價禪師是雲岩曇晟禪師的弟子,也是“曹洞宗”開山祖師之一。和尚問良價禪師,如何避寒暑。從易經的時間維度而言,陰陽調和分成陽、少陽、陰、少陰四種,因而有春夏秋冬四季。夏天的武漢和南京被稱為火爐,冬天的東北溫度極低,日子都難熬。不過對現代人而言,有空調就很容易解決問題。清代宮廷為避暑把冰塊冬儲夏用,為過冬而生火爐。這些是“不動之避”,忙碌的現代人出家門坐車到公司,祈求大寒大冷的日子快點過去,都屬這類。從空間的角度而言,相對個人的居住地,如果時間和經濟許可,可以在任何時間找到四季如春的地方,比如昆明。或者是和本地氣溫錯開的地方,比如冬天的海南。這些是“主動之避”。
佛教講究持戒忍辱,生活極為清苦。這位僧人也有寒暑之苦,雖然是人之常情,卻有犯“貪”和“嗔”之嫌,貪舒適而怕寒冷。良價的回答就很有意思,極寒極冷的地方就是無寒暑的地方。在地理而言,赤道上的島國和南北極就是無寒暑的地方,因為無所謂四季變換。禪宗講究大開大合,良價指的卻是人的內心。剛猛如金剛,有十龍十象的般若;冷清如寒池,不起一絲波瀾。心無寒暑,說法時卻又極豔極美,口吐蓮花,頑石點頭,卻是春風化雨的感化。打也罷,不理睬也罷,卻於求道之人都是相親。
中國傳統的天人合一精神和古希臘的海洋求索精神是相輔相成的。秦始皇東巡至山東榮成的成頭山,就發出了“天盡頭”的感歎。中國最北端的漠河在夏至前後一天幾乎有二十四小時的陽光,幸運者還可以看到美麗的北極光。美國人查爾斯・布洛瓦在《零度以下五十年》中記載了他在北極圈生活的五十年。中國的唐三藏在《大唐西域記》講述了他漫長的穿越求經史。對他們而言,真是無所謂寒暑了。不知道北極的愛斯基摩或中國的漠河人,在表達相思時會不會說些“今夜我為愛無眠”之類,最純潔的姑娘或許也會對此產生疑惑,那是何等漫長的一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