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史上有禪宗至純至美味道的人,三毛算一個,她的散文風格獨樹一幟,喜歡的人有親切親近之感。她的散文適合在陽光午後細看,好比是餘味不絕的咖啡或好茶。三毛對於丈夫荷西的愛是淡然而銘心刻骨的,她的莫名離世,也許還與她放不下有關。
三毛遺落在撒哈拉沙漠上的感覺,對於後來人,評說這份感情是多餘的,終有她的書來述說這份平淡至極之美。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但那一段感情,對於三毛和荷西來說終是心下歡喜。就如他們走到一起的時機,他們必然是不在乎他人的妄加猜測的。
當日陸亙大夫與南泉禪師交談,陸亙大夫說:“學習道法,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真是很奇怪的。”南泉禪師指著庭前花,對陸亙大夫說:“當時有人見到一枝花,好像做夢一樣。”
天地同根,萬物一體,是中國傳統文化追求的最高境界。天地生萬物,人類終究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琴棋書畫,都是在對藝術的追求中達到忘我的境地,而心生歡喜。琴為君子之音,模仿自然的從容高潔。圍棋有天元和黑白,探究萬物的衍生競爭之道。倉頡造字,鬼神為之哭嚎。每一個漢字就是自然最真實的寫真,流動的書法更為其注入了盎然的生機。中國的山水畫講究超然物外的氣魄。這四者乃是中國藝術的最好體現,不應被西方藝術體係思想的進入而衝淡。至於棄易經而把圍棋當成一種搏殺之道,是對“忘我”之道的遺忘和曲解。
莊生夢蝶,周公解夢,是對人類潛意識的探討。弗洛伊德認為夢是被壓抑的潛意識裏性欲望的偽裝滿足,這是西方的觀點。西方的藝術情緒飽滿,更富於浪漫。中國的傳統藝術淡然從容,追求心靈的潔淨。兩者各有特色。從整體說來,西方藝術在建築、雕塑、音樂、繪畫和文學上是同步交錯的,哥特、巴洛克、洛可可、古典主義、浪漫主義這幾個詞匯反複出現,宛如抽象畫派錯亂而活潑的線條。近代以來的藝術中,更是呈現抽象主義、超現實主義、解構主義等各種思潮的混亂和迷茫。再如哥特式原指野蠻和粗糙,後來為中世紀的文化正名,又改為莊嚴肅穆的象征。到上世紀80年代,哥特式音樂被定義為陰鬱、壓抑和死亡。這種藝術的壓抑和爆發恰如蒙克的名畫《呐喊》所表達的,扭曲的天空和人臉,爆發的思索和迷茫。
中國傳統文化在文藝方麵的體現,如輻射的陽光,看似散漫,卻有一個共同的中心,因而是放鬆的,從容的,並不是弗洛伊德所說的那種欲望。陸亙大夫能體會到萬物與我為一體的境界,是幸福的。花是色最好的寫照,美麗卻不長久,再好再美的花也因季節變化而凋零。但這花開季節,無論風霜雨露,終是美的。人生的坎坷和綻放,不能選擇逃避,卻可以從容。
在沃塞毫斯的油畫《許拉斯和水仙女》中,英俊的少年許拉斯受水妖的誘惑被拉入水中,再沒有上來。縱然在無邊的大漠上,也還有綠洲中的清泉,當三毛遇上荷西,荷西一定驚她為臨水照花人,三毛也知道那一刻,她在荷西的眼裏是極美的。
聽風
翩翩,
與黃蝴蝶相戲。
歎息,
如冰縫裂開。
鴿子守望,
一個閣樓,
或整個世界。
在寶石藍中滑翔,
沿北鬥星。
細雨微斜,
撫平玫瑰旋渦。
攬影自憐於,
一池春水,
靜靜地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