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手上裝一支鐵鉤,用一塊第三層的小牛皮蒙上我的左眼,再學會夜梟的笑聲,也許我就是一個加勒比海盜。沒有黑珍珠號也沒有關係,我用宣城的宣紙繪一張藏寶圖,然後把它埋在終南山的一顆百年鬆樹下。隻可惜我沒有什麽可藏的寶貝,在一個快餐文化盛行的時代,隻有機械化的生活和產品,包括自己。要是明清或更前的人,隻要把自己吃飯甚至乞討的家當埋起來,留給後代,有一天挖出來就是文物。
現在可以埋的或許是光盤,隻是科學發展實在太快,操作係統不斷更新,軟件飛速升級,流行的數據格式幾年之內就變成古埃及的天書。這樣算來,埋個286電腦到地裏也許是個好主意。電腦要用電,如果文明覆滅了再開始,在沒有電的時代,還要寫個說明書,讓我們的子孫做一個奇大無比的龍形風箏,到天上把雷電引來,然後啟動286,插入軟盤,告訴他們我們曾經在輪椅上回憶的事情。
衛斯理的科幻小說裏,有這樣一個外星人說起他的致富秘訣,把以前的花瓶飯碗留著,直到有一天發現索斯比拍賣行把一個他也有的飯碗拍出了天價。隻是在他的時空裏,時間概念和我們不同,也許他是從明朝來的地球,也許他在X行星的時候,還用電子望遠鏡看見秦始皇用大南瓜把那些�唆的讀書人砸死。明朝的那些事情他不會記得了吧,因為他要記的事情實在太多,大腦可用的內存又實在太少,那就隻能有選擇地忘記。隻留下可以拍賣的青花瓷或者碎片。
目前事,在我們身旁匆匆過,每天有幾千件,從吃飯哈欠到給一個人打電話。目前機,如電光火石,如魚躍龍門的那個關卡,隻是“哢”的一聲,也許萬劫不複,也許成龍升天。我們於萬千年前化成光束來到這個星球,曆萬千輪回在今生相遇,隻是又萬千次擦肩而過。好比《圍城》裏唐曉芙看方鴻漸過了那個街口,心裏想隻要你回頭,我不但原諒你還要嫁給你。可是在造化大神的魔力下,方鴻漸或你我許多人不會回頭,因而錯過。
於是在一個年老的黃昏,在一個躺椅上細想那些青花瓷片,所謂“倒一說”,所謂回憶。其實青花瓷片留在鄭和寶船經過的海灣裏,有白鰭豚來看她。青花瓷片留在村姑用它汲過水的深山小溪裏,在今日的陽光下隱隱放光和作痛。博物館那些被囚的青花瓷或碎片,就如我們自己曾經對青春的回憶或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