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的日子

第10章 陽光映過山寺

　　宇宙和永恒是一個最令人疑惑的方程，因為我們所處的空間之小，時間之短，讓我們去求解真是勉為其難的事情，所以不去想的人還是開心，那些想求解的聰明人倒以發瘋的居多。想想數學上那麽多看似簡單的猜想都沒有解決，所以王小波就改行寫了小說，用數學證明的N個可能性來寫，寫得精巧奇特震人心魄，他也就成了偉大的小說家，最起碼是學數學出身的人中寫得最好的。

　　對中原文化而言，雖然盤古開了天地，伏羲畫了八卦，最終供起來的卻是孔子這個曾經的流浪教師，老子這個前周朝的圖書管理員，解決問題的辦法終究難以讓人滿意。好在佛主大發慈悲，總算派人到了中土，成就一支奇妙的禪宗，可以盡享生活的樂趣而無心靈的拘束，可以追求心靈的安詳而少打坐行願的苦修，所以如蘇東坡那樣的聰明人一看就知道終於得到自己的解了。

　　當日定和尚問臨濟禪師："什麽是佛法大意？"臨濟禪師從禪床下來把他擒住，給了他一掌，把他托開。定和尚站立著。旁邊的和尚說："你還不禮拜？"定和尚禮拜後，忽然有大醒悟。臨濟義玄禪師，是黃檗希運禪師的弟子，以"單刀直入、機鋒峻峭"的禪風聞名於世，可見他是個性情中人。

　　不過要說真性情的大和尚，我喜歡的還是《水滸》裏在五台山時的魯智深。他在佛前吃了酒肉，大發酒瘋，把那些來拉扯他的和尚崩開，把他們拋出去，大有清平光景的大氣象。禪宗因叢林製度而立足，也自有在山裏自力更生的逍遙。想來閑來無事，老魯也會耍一套瘋魔杖法。那些和尚圍了他，旁邊放著裝滿白米飯的飯桶，看到精彩處，一定擊桶叫好。

　　禪宗講究真性流露，大小擒拿，佛門獅子吼也是常用的必殺技。要說大禪師，真功夫還是有的，除了參想佛經外，也有不少必殺技可以歸納如下：

　　一、喝

　　這個"喝"有技巧，有功夫，說它是佛門獅子吼也差不多。看問禪的人難以理會，大禪師就大喝一聲，如霹靂，如火警，如最頂級的搖滾，為的是讓你醍醐灌頂，豁然開朗。明朝的大儒王陽明也曾在月夜練功長嘯，一軍俱驚。所以現在的知識分子身體要好的話，也得學會內家功夫。每次爬紫金山時，我也在山中大吼，有不少人相應，有的如乳狼之嚎，有的如鵜鶘之笑，鬧個自在。

　　二、擒、掌、托

　　這個就是外家功夫了，手法類似流行的小擒拿手。脾氣火暴的大禪師看問禪之人笨得"天理難容"，就會用這個流程來對付他。他衝下蓮花座，把你擒住，大力一掌，再把他使勁托開，目的是讓他跌個餓狗搶屎，腦袋磕上幾個大包，好變聰明點。

　　三、棒

　　最常用的就是棒這個兵器，隨手拈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給你一下，最好配上大喝，就是所謂棒喝了。我最關心的倒是這個棒的材料，是掃帚的把兒，還是討飯的打狗棒，還是少林雙節棍的一節。在禪宗盛行的年代，棒的需求量肯定比歐洲的飛天掃把大得多。這麽說來禪宗的修煉有不少體罰的玩意兒。

　　四、笑

　　這個笑很有講究，有深度，這個笑的難度是似笑非笑。昔日佛主傳法，隻有伽葉拈花而笑，佛主認為他得到了佛法的真諦。往深了說，中了金庸武俠小說《天龍八部》裏丁春秋的"三笑逍遙散"，就能產生這種笑的效果。隻是"三笑逍遙散"一則有毒，二則劑量不易控製，三則配方保密。往淺了說，可以學周星馳那樣從簡單的練起，以兩指做V形手勢，叉住自己的兩個嘴角往上擠，好比是電影《唐伯虎點秋香》裏，他麵對九個整天以麻將為樂的妻子的苦笑。哪天練到不要手指也可以如此笑即可。

　　五、無語

　　這個境界最高，所謂道不可言，就是如此。不管人家咋問，都懶得理你，視為無物，既然萬物皆空，把你也當空氣得了。

　　以上為大禪師的必殺技。如果兩個大禪師碰到一起，結果就複雜得多，或相互不理睬，或相對大喝玩命，或相互做神秘之笑，或你做我不做，或我做你不做等等，組合非常多。話說回來，看來學禪不但要苦讀佛經，內外兼修也是很有必要，身體不但是革命的本錢，也是參禪的本錢，這個對於廣大搞學問的人而言，是有積極的指導意義的。

　　在這則話頭裏，臨濟禪師施以擒拿之術，旁邊的僧人一唱一和，令其禮拜，這種風格倒也挺符合法家學說的"法、術、勢"三味。"法"是治國和治軍之法，佛有戒律，寺有執法僧，禪講頓悟，這是求道的法門。"術"是平輩相交之道，看問道之人不悟，這旁邊的和尚就給個台階下，不然臨濟還要敲你的腦殼。"勢"是上對下之威勢。佛門四大金剛橫眉豎目，觀音菩薩法相莊嚴。世間諸多不平，修行者如入魔障，千手觀音也是要伸出一隻手來管管的。

　　在《易經》中的坤卦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坤為地，為萬物滋生之始。在坤的上六爻裏，有"龍戰於野，其血玄黃"之句。可見清平大氣象，在亂世時是要把舊世界打破重來的。禪宗的擒拿，是把老觀念打破重來。至於頓悟還是漸悟或不悟，全在於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