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夢裏的江南是濕漉漉的,青石鋪就的街道沿小橋流水蜿蜒開去,丁香一樣的姑娘撐著花折傘飄過。在吊簷飛角下彌漫著惆悵和纏綿的氣息,就連穿透霧氣的陽光也溫暖曖昧,一切如同班得瑞的日光海岸。這時候還需要的就是噥噥吳語了,細碎的,柔和的,嗲嗲的,這也是江南的意象。方言顯示了地方文化的魅力。因一種官方語言的推廣而導致的其他語言的消亡,就如同美國印第安文化的消亡,都有一種因時代發展而導致多元文化沒落的哀愁。
《聖經》裏記載,原來地球上人類的語言是一樣的,這種語言的認同使他們強大,建立了巴別塔,希望能到上帝居住的地方去。上帝當然不願意,於是讓他們說不同的語言,產生分歧,不再協力工作,巴別塔的理想也不複存在。現在這個時代,種族間的衝突造成的矛盾在巴比倫遺址上一再上演。不同國家間因語言和文化的差異而漸行漸遠。盡管如此,另一方麵也正是多元的文化使我們的世界如此豐富多彩,如自然界的藍天白雲、高山流水,如春夏秋冬,如風雷雨雪。而由於網絡的出現,也許我們真能在一個地球村裏重建我們人類的巴別塔。
當日有和尚問趙州禪師:"聽說你見到了南泉禪師,是吧?"趙州禪師說:"鎮州出大蘿卜頭。"古代鎮州在如今的河北正定縣。鎮州出大蘿卜,也許就如鎮江的陳醋,四川的麻辣燙,武漢的熱幹麵,是極為平常的事。禪宗的語言講究平中見奇,比較貼合孫子兵法的守正出奇的策略,源於語言的活潑有趣,卻又大有深意。在南京的語言裏,所謂"南京大蘿卜",就帶有葷素皆宜、生熟均可、什麽都有一點又都沒有、怎麽說都行又都不行的意思。這種模棱兩可的解釋,倒有點禪意了。
作家與詩人中,魯迅鋒利,錢鍾書幽默,顧城敏感。王小波自稱為"行吟詩人",也極為貼切。曹植描述心目中的洛神:"翩如驚鴻,婉如遊龍,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這就是好語言的妙處。如果能有蘇小小手抱琵琶,吟唱蘇州評彈,該是地道好聽的噥噥吳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