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隻是他腦子裏的想法而已。事實上他那隻握刀的手,才不過動了一動,隻覺得手腕子間一陣子裂骨之痛,一時間仿佛被折斷了一般,才知道已然被對方另一隻腳踏了個結實。
紮克汗巴隻覺得全身血液為之怒張,對他來說,眼前情景簡直是畢生從未遇見過的奇恥大辱。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以全藏王者之尊,有朝一日竟然會屈居胯下之辱。這口氣是他無論如何也難以咽下去的。
“你……小子……”右手雖被踏住,還有左手,雖然這是一隻受傷的手,可是到情急拚命時也顧不得了。嘴裏大吼一聲,猛地抬起來,待以“鷹爪”功力,向對方腿上撩去。
無奈他的這一個念頭,也成了妄想,心念方動,隻覺得透過對方踩踏在前胸上的那隻腳,忽然間傳出了一股奇熱力道,這股奇熱氣機一經由對方足心傳出,透過自己身子,頓時有如被電擊。
紮克汗巴隻覺得身子一個打閃,頓時全身麻痹,為之動彈不得。
“紮克汗巴!”那個高高在上的海無顏總算說話了,“我原本要去拜訪你的,想不到你居然等不及,自行送到,倒真是省了我的事了!”
“你……你想怎麽樣?”
最後一個字方自出口,隻覺得胸上一緊,緊接著嘴裏一甜,由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
對紮克汗巴來說,這可是他從來也沒有過的感覺,一任他往日如何自大狂傲,在麵對著死亡的一霎,也不容他不為之心驚肉跳:“你……”
“你的報應到了。”海無顏臉上表情甚是從容。
自從他足踏紮克汗巴在地的一霎,全場即顯出了空前的寂靜。
現場雖然有不少的人,但是當他們親眼看見平素視同神明的紮克汗巴活佛竟然會被對方踐踏足下,心中的震驚是難以表達的,以至於一個個都呆住了。數十雙眼睛,含蓄著無比的驚恐,全數都集中在那個他們所陌生的人———海無顏的身上。
紮克汗巴在死亡之前的一刹那,不禁也為之怯虛了,那雙平素慣以逞凶、目空一切的眸子,此刻顯示著難以堅持的怯情:“你……手下留情。”
“那倒也未嚐不可!”說完這句話,海無顏隨即鬆開了踏在對方前胸上的那隻腳,紮克汗巴身子抽動了一下,霍地翻身坐起。
他原是可以騰身躍起的,隻是就在將起來的一刹那,一股冰寒奇冷氣息,兜頭蓋頂地直向著他身上罩落下來。
紮克汗巴早已是驚弓之鳥,雖有滿腹詭詐,卻也不敢莽撞行事,頓時就止住了躍起的身子,不過是改臥而坐而已。
冷氣來自對方腰側之間,那裏懸掛著一口樣式古雅的長劍。
海無顏的一隻手,結結實實地握在劍柄上,劍開一寸,隱隱有寒光外泄。
紮克汗巴由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這才知道眼前這陣子冰寒的透骨氣息,敢情發自對方劍身,正是所謂的“劍氣”。此乃一流劍客所具有的功力,紮克汗巴焉有不知之理?
這一蓬發自對方的“劍氣”,事實上深具警戒作用,暗示對方倘敢輕舉妄動,必遭不測之災。紮克汗巴隻得強壓驚悸,麵含羞憤地坐在當地。
“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唉!請說吧!”
“很好!”海無顏冷冷一笑,“紮克汗巴,到現在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紮克汗巴翻起眸子來看了他一眼,內心雖萬分不服,卻不敢絲毫現諸表麵。
就在這一霎,那陣子透體冰涼的劍氣,忽然間為之消失。紮克汗巴提上胸臆的那陣子緊張,隨即亦為之鬆懈了下來,歎息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海無顏冷笑道:“以你素日惡行,百死也莫贖其罪,念在你我總是初見,理應留些情麵,你如答應我即日起遠離西藏,回返天竺,永世不得入藏,我即可饒你一死,你意如何?”
紮克汗巴聆聽之下,忽然間睜大了眸子。
“哼哼!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海無顏冷冷地道,“不過,對你這個窮凶大惡之人,不能不留些小心,死罪難免,活罪卻不可饒,我要把你這一身功力給廢了!”
話方出口,紮克汗巴忽地身形一挺,猛快地掠身而起,就在他掠起的一刹那,右手抖處,一口飛刀,由其袖管內疾射而出,直向著海無顏前胸飛來。
兩個人近到麵對麵,如此距離之內,竟然發射暗器,飛刀一經出手,已到了對方胸前,當真是快到了極點。
他的飛刀快,海無顏的劍更快。刀光方現,即為大蓬劍芒所掩沒,耳聽得“當啷!”一聲脆響,那口飛刀已為海無顏出手的長劍卷上了半天,變成了一天碎片。
這口出鞘之劍,顯然威不止此,緊接著劍氣上揚,爆射出一道經天長虹,迎著紮克汗巴騰起的身子隻是一絞,隨即回鋒入鞘。
“鏘”的一聲,寶劍回鞘。
空中灑下了大片血雨。
紮克汗巴發出了一聲悶吼,空中的身子有如飛天鷂子般一陣疾滾,緊接著四平八穩地墜落下來,“吧嗒!”一聲,倒向雪地。
“你……小子……你……”
幾經掙紮,他想站起來,卻是力不從心,終於瞠目結舌,不再移動。
漸漸地,他身下的白雪被染紅了,隻是很短的一瞬,已紅了一大片。
四周沒有一點兒聲音,環境出奇的靜,隻有嗖嗖的風,在雪地裏刮著。
又過了一會兒,四周人群才發出了一陣子聳動,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跑的,反正是第一個才一拔足,餘下的緊接著都開始四散逃躥,一刹那,俱都逃走一空。
現場最後隻剩下了兩個人———海無顏、潘幼迪。
後者輕移腳步,緩緩來到了紮克汗巴身前,向他注視著,又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輕讚歎一聲道:“好劍法!”
說完,她偏過身子來,打量著丈許開外的海無顏。
“你這一手劍法可是新學的?以前我沒有見你施展過,真快!”
海無顏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緩緩走上來,與她並排立著。
“這個人武功確是了不起!”潘幼迪回眸注視著他道:“剛才情形,我真為你捏一把冷汗,要不是你出劍夠快,隻怕已遭了他的暗算!”
一麵說一麵伸出足尖,輕輕探入紮克汗巴身下,向上一挑,已把對方屍身翻轉了過來。但見死者右手後背,在掌心裏緊緊握著一口尺許長短的匕首,想是方自袖內掣出,還不及出即遭到對方毒手。
海無顏的劍顯然是傷中對方腰間要害,深入約數寸,外表看上去,不過是留下一道細小的劍痕,殊不知這一劍已嚴重地傷害了對方肝肺,要不然以紮克汗巴之功力,斷不致如此快就已喪生。
海無顏心情像是十分沉重,微微搖了一下頭,他苦笑道:“我本來還不打算要他就死,隻打算廢了他的功夫,把他逐出西藏。”
潘幼迪冷冷地道:“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我久聞此人,一生作惡無數,你殺了他,隻當是善功一件,大可不必傷感,倒是未來前途,卻要更加小心呢!”
海無顏禁不住偏過頭來看她一眼。
潘幼迪也正看過來,四隻眼睛相對的一刹那,時間似乎凝結住了。
那隻是很短的一霎,海無顏忽然像是觸及了什麽道:“哦,任三陽呢?”
潘幼迪一聲不響地陡然騰身過去,轉瞬間踏雪而回,手上托著看來似乎是凍得不輕的任三陽,海無顏暗吃一驚,忙自趕上去。
在二人一番推按之後,任三陽總算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睜開眼來。
“嗯……鵝這是在哪裏?”接著他倏地彎腰坐起,用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鵝這還活著麽?”
海無顏一笑道:“死不了!”
一麵說,隨即由身上取出刀傷藥,為他各處傷口上藥,包紮妥當。
海無顏默默地在為任三陽療治時,潘幼迪隻是靜靜地在一邊注視著,眸子裏含蓄著深摯的情意,及一些傷懷、幽怨……
雪下得很大。
包括紮克汗巴在內,這附近原來倒臥著不少屍體,不一會兒的工夫,卻已為飄落下來的雪花所掩失了。
任三陽盯著半為雪花掩蓋的紮克汗巴屍身,歎息一聲道:“誰又會料到,這個全西藏人都敬畏的活佛,就這麽死了,這也是他惡貫滿盈的報應。”
說到這裏,忽似心裏一動,驀地回過身來道:“咦!她呢?”
當然他指的是潘幼迪。
海無顏苦笑一下:“走了!”
任三陽眨了一下眼,有點兒納罕地道:“這又是怎麽一回事,怎麽好好的她又會走了?”
“她一向就是這個樣子。”
說時,海無顏深邃的目光,遙遙地看向遠方,那裏正是風雪匯集之處,在雪花飛舞影裏,似乎猶能看見潘幼迪漸遠的背影。
“唉!”目睹著那一片消失的故人鴻影,海無顏深深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任三陽滿臉不解的表情,伸出手來在臉上撓了一下:“這鵝可就不明白了,照理說,鵝是不該提這件讓你傷心的事,可是鵝卻忍不住非說不可!”
海無顏隻是向遠方看著,默默不置一詞。
“咳!”任三陽喃喃地道,“你可真是鐵打的漢子,她就是江湖上傳說的那個‘燕子飛’女俠客潘幼迪吧,鵝一眼就看出來了!”
海無顏冷冷地道:“難道你也聽說過這些傳說?”
“怎麽沒有?”任三陽道,“除非你是聾子,否則,這件事誰還會不知道?”
他愣愣地看著海無顏道:“鵝原來倒還有些懷疑這碼子事不盡實在,嘿嘿!今天一見,才知道是真的,兄弟,這件事,鵝比你總是大兩歲吧,你得聽鵝一句話,你可是老大不小的了,難道還打算光一輩子身?”
他還想再說下去,卻被海無顏隱隱含有威芒的一雙眸子給壓了下去。
“嗤!得!就算鵝是白說吧!”
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他一麵打量著附近,嘖嘖稱奇地道:“這群兔崽子來得快去得快,說一聲走,可真他娘的一個都不剩,鵝們是不是也該要動身了?”
海無顏站起來抖了一下身上的落雪,走過去找到了他的馬,翻身跨上。
任三陽見他默默不置一詞,即猜知他懷有滿腔心事,也不再多說什麽,當下也跨上了馬。
照著來時的樣子,海無顏在後,任三陽行前,當中是馱寶的駱駝,一行浩浩蕩蕩地直向山下行進。
大敵既去,任三陽的心情可鬆快多了,雖說是自個兒在前麵獨行,嘴裏可也不閑著,一時自拉自唱起歌,唱的都是北地流行的秦腔。
“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
你自歸家我自歸,說著如何過?
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這首古詞,乃宋時詞人謝希孟所作,詞意悲切,尤其發自任三陽沙啞蒼老的嗓音,聽來更覺回腸。
任三陽把一首《卜算子》唱著唱著,連續過了三處雪丘,回過頭卻難以看見身後的海無顏。陣陣寒風迎麵吹過來,真有嗬氣成冰的那股子冷勁兒。
“籲!”任三陽暫時拉住了馬,冷風吹得他實在是有點兒受不住,一麵嗬著氣,摸索著身上,想找著打火器來上一口煙。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樁怪事兒。
一頭青花毛的小驢兒,獨個在前麵樹下踢著蹄子,就在它前麵咫尺左右,半躺著一個漢子。
那人可能已經凍死了吧!直直地伸著兩條長腿,這麽冷的天氣卻是那麽單薄的一條青布褲子,紮著褲口,腳下是一雙漢人習慣穿著“雙臉氈”,又名“扒地虎”的那種鞋。一件月白裏子的夾袍子,下擺迎著風已翻了過來,半搭在這人臉上。
這漢子身子半側著,一隻手縮到了懷裏,全身上下覆蓋著白花花的大片雪花,不知道是死了還是睡著了,反正是樣子難看極了。
任三陽突然見此,眼珠子都直了。
“唷,這是他娘的哪號人馬?”
心裏嘀咕著,可就沒有心思再抽煙了,兩腿一夾坐騎,胯下青花馬匆匆趕了過去,一直走到這人跟前,對方還是一動也不動。
“呸!”任三陽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奶奶的,可真邪氣了,又死了一個?”
本想繞過去,裝著沒看見也就算了,無可一眼看見了那頭小毛驢兒,隻見它全身上下拾掇得倒是挺可愛,一套皮鞍子連帶著白銅的扣花,真是樣樣齊全。
這還不說,最讓他放不下的卻是拴在那小毛驢脖子上的一個紅漆酒葫蘆。一看見這玩意兒,任三陽卻是打從嗓子眼兒裏發癢,不由自主地就下馬。
“這可是活該老天爺可憐,阿彌陀佛,我任三陽在此,百無禁忌!”
想到了“死人的東西吃不得”這句話,他才來了上麵那一句,其實心裏還真的有點兒犯嘀咕。
摸著了小毛驢,由它脖子上摘下了那個葫蘆,掂了掂,可不是沉沉的?拔開塞子,一股酒香直衝鼻梁,那是久別數月的“二鍋頭”。
任三陽這時的高興,可就不用提了。
回頭看了一眼,駝駝群才出來三分之一,海無顏在最後麵,還早著呢!
“嗤!”心裏一樂,差點兒沒笑出來。
“你可是積了德啦!”
向著地上躺著的那個人拱了拱手:“老子先灌滿了酒,再看看你小子是死是活吧!”
說著“咕咚!”先來了一大口,一股子熱氣直貫丹田,心裏那樂勁兒簡直無可言喻,由不住咕咚咚一連又是三口,這才算過了癮。
“相好的,喝夠了吧!”
不等任三陽放下了葫蘆,就覺得肩膀上“吧嗒”被人拍了這麽一下。
肉巴掌,冰冷冰冷的,一下子就讓任三陽酒醒了一半,手一抖,酒葫蘆可就掉了下來。
那玩意兒可沒有掉在了地上,像是玩什麽戲法兒似的,這個酒葫蘆才落下一半,就彈了起來,直向對方那個人頭上飛過去,那人一張嘴就咬住葫蘆上的繩子。
任三陽這一霎,才算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敢情就是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哪裏是什麽死人?
那是個看來六十來歲的老頭兒,長長的臉,一對死魚眼,尖下巴上留著五六寸長短的白胡子,禿腦袋瓜兒,隻在後腦殼上飄著灰白的一片長發。
我的老天,這個人任三陽是見過,不正是前此在“烏蘇”莊子上還見過的那個不樂島上的三位當家中的宮一刀嗎?
“宮一刀”三字一經入腦,任三陽可就像是泥菩薩也似的給塑住了。
宮一刀的臉,想是在雪地裏挨久了,被凍得卡白卡白的。他是獨臂人,一隻胳膊早就沒有了,空著的那隻袖子,被風吹得到了脖子後麵,可是那另一隻手上並不空著,緊緊地握著一口刀,老長老長,纏有羊皮線的把手,雪亮晃眼的刀身,給人說不出的那股子“冷”。
任三陽的眼睛,似乎已被對方那片刀上的寒光給懾住了。
不用說,剛才任三陽落下來的酒葫蘆,就是被這口刀挑起來的。
一股懾人心魄的寒氣,發自對方的刀身,等到任三陽忽然想到了害怕,感覺大事不好的當兒,已經的確是“大事不妙”了。
誠如所知,宮一刀的絕世刀法,並世無雙,這個天底下如論刀法,也許隻有“燕子飛”潘幼迪的那口玉翎寶刀,才能與之相提並論,任三陽與他比起來,可就差得太遠了。
眼前任三陽忽然覺出不妙,再想閃躲哪裏還來得及?也算是他命該如此,活該喪生於此。就在任三陽足下前踏的一霎,那口長柄快刀自下而上陡地翻了起來,電光乍閃,任三陽“喔”地驚呼一聲,一隻右大臂已經齊著肩骨關節整整被斬落下來。任三陽嘴裏再一次發出“喔喔”聲,整個身子像風車也似的一陣子疾旋,踉蹌而出。
其實這也隻不過是霎時間事,緊跟著宮一刀再一刀揮出,卻是施展他最稱為傑的“氣波刀功”。刀氣乍吐,有如飛虹倒卷,迎著任三陽的身子隻一下,任三陽已是身首異處。
任三陽那一顆枯朽的人頭,隨著宮一刀的刀光,足足飛出了丈許以外,“撲通!”落到雪地裏,緊跟著他的屍身也倒了下來。
這一切說起來似甚瑣碎,然而發生的時候,卻是那麽的快,不過是交睫的當兒,任三陽已橫屍雪野。
宮一刀一刀揮出,緊接著身子向左側躍出,其快捷輕靈有如雪中寒狸,卻有一個人的身子,看來較他更要快上一籌地縱了過來。
一片衣袂聲蕩過,現出了海無顏碩大的身影。他隻是聽見了任三陽的呼聲,感覺到有些奇怪,不由地趕過來看個究竟,卻不意一看之下,竟然發現了這等慘事。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怪事,一時間魂飛九天,有如身遭雷擊般地震蕩,緊接著爆發出狂炙的怒火,這股狂怒,毫無疑問的,一股腦地都衝向宮一刀的身上。
宮一刀身子方自躍起,卻被迎麵而來海無顏所發出的大股內力自空壓下,上力不繼,一個踉蹌自空中跌了下來。
對於宮一刀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他真的難以相信,什麽人能夠有這等力道,竟然連自己也招架不住。在雪地裏一陣子蹣跚,總算把身子給定住了,一抬頭,對方那個魁梧的漢子就站在對麵。
如今的海無顏較諸多年以前,實在是有著極大的差別,況乎宮一刀對海無顏過去的形象原就是模糊的,是以宮一刀雖然遍翻腦海,也難以認出對方這張臉來,對他來說,那是完全陌生的。
“啊!你是誰?膽敢插手宮二爺的閑事?”
宮一刀一麵說時,那雙閃爍的眸子,頻頻在對方身上轉動不已,臉上再一次地洋溢著獰惡的殺機。
海無顏先不回答他的話,徑自走向任三陽無頭的屍身旁邊,彎下身來察看著。
刹那間,他的眼睛紅了,大顆的淚水自他瞳子裏滾落下來,一滴滴滴向白雪,這一霎對他來說,仿佛有“天旋地轉”之勢。
然而,他依然克製著自己,慢慢地走過去,自雪地裏拾起了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任……兄……任兄……”
那顆頭是再也不會說話了。
瞬間以前,這張嘴談笑風生,唱出過淒涼的秦腔。不過是刹那之間,竟然人天隔絕,生死兩分,真是從何說起?從何說起?
海無顏驀地抬起頭來,用那雙淩厲的眸子,狠狠地向宮一刀注視了一眼,後者在他的注視之下,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雖是無言的一瞬,卻像包含著萬千毒言的詛咒,更有莫大的嚇阻作用。
那是一種無言的挑戰,像是在說:“你先不要走,等著我的!”
宮一刀當真就站在原地,不曾移動。他的一隻獨臂,緊緊夾著掌下這口長刀。刀身夾在腋下,刀柄卻反握在掌心裏,身子直直地站在雪地裏,肘與刀身緊緊相貼,一雙眸子事實上早把對方環身左右的形象打量清楚了。是以雖然緊張,卻並不懼怕。他決計等待著與對方殊死的一搏,倒要摸一摸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海無顏在大敵注視之下,依然從容地做了些瑣碎事。
他把任三陽的斷頭、斷手一一拾起來,安放在屍身上,然後脫下身上的長衣,蓋住它。
“哼!”宮一刀已能控製自己的情緒,沉聲道,“死的是你什麽人?莫非是你老子?”
海無顏慢慢站起來。
“你要這麽說,也未嚐不可!”
“他真的是你老子?”
宮一刀顯然吃了一驚,冷笑著搖搖頭:“我不信!”
“哼!”海無顏冷哼了一聲,由鼻子裏發出了冷笑,“人與人之間,哼哼,我可以告訴你,宮一刀,你所殺的這個人,是我所深深敬重的一個人,你為此便要負全責。”
“姓宮的早已等著你了,你劃下道兒來吧!”
說著,宮一刀仰天發出了一聲狂笑,雪地裏激起大片回音,幾隻雪雞由附近一叢草裏拍翅而起,吧吧的扇翅聲,低低地在這片山穀裏回蕩著。
海無顏冷峻的目光,銳利地在附近搜索著,直到他確定這附近確是沒有一個閑人。
“宮一刀,你隻是一個人麽?”
“不錯,我就是一個人!”
“很好,那麽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蓋世刀法吧!”
“嘿嘿!你會嚐到的!”
微微停了一下,他喃喃接下去道:“你是新出道的麽,你報上個名兒來吧!”
“用不著!”
海無顏嘴角顯出無比的冷漠:“拔刀吧,我恐怕還要見識一下你的醉金烏身法!”
宮一刀麵色微沉,必然,這一刹那,他內心起了無比的震撼。
他這個人什麽事都藏在心裏,是不輕易現出表麵的。
“你知道的倒不少。”
一麵說,宮一刀嘴裏發出了嘿嘿冷笑,笑聲裏洋溢著無比的殺機。
“這麽看起來,我們這次見麵,倒很有意思。”
一股刀風,官一刀已陡地衝向海無顏,他已經完成了出手之前的一切準備。
然而,海無顏又豈是弱者?他立刻回以顏色,冷森森的劍氣,在他手握劍把的刹那間,已大蓬向外運出。刀波劍氣立時糾葛一團,其實卻是兩股絕不並容的氣機,由於雙方同為道中高手,一時之間還難分勝負。
宮一刀的麵色,更加凝重了。隻有大敵當前,他才會顯出如此凝重的神情,他的目光終於轉向眼前那群駱駝。
“駱駝上馱的是什麽?”
“寶貝!”
“可是雪山寶藏?”
“你又猜對了!”
這麽直率的回答,倒是少見!
宮一刀心裏禁不住有些犯嘀咕,由不住轉動目光,上下又打量了對方幾眼。他是一個行事極穩重的人,一絲疑惑,隨即使得他立刻止住了出手的衝動,他還要把對方摸得更清楚一點兒。借著一連串的冷笑,大股的刀氣更廣泛地向外溢出,在空中緩緩散開,直向海無顏正麵作不同角度的衝突試探。
這種出手前的試探,常常是他製勝敵人的不二法門,因為透過了這番試探,他便能掌握住製勝敵人的先機,乘虛而入,一擊而中。然而麵前的這個敵人,卻不容他這麽稱心,一任他的刀氣活動多麽尖銳,後被一股作為後盾的堅強劍氣封得死死的。宮一刀心裏的費解可想而知。
海無顏之所以遲遲未出手,其實也不外與宮一刀同樣心理,隻是他所展現得較諸宮一刀更含蓄得多,他甚至於無此用心,隻由敵人的表現反過來了解敵人而已,確是更較高明。
“宮一刀!”海無顏冷冷地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當然應該了解到這句話的意思?”
“不錯,我想你更能了解!”
海無顏緩緩地道:“我再告訴你一些事情,也許你還不知道!”
“你說吧!”
“我已經見過了白鶴高立!”
“是麽……”
外表是出奇的鎮定,但是心裏卻壓製著無比的震驚。
“我還告訴你!”海無顏緩緩地接下去道,“高立本和你存著同樣的心思,隻是很遺憾,他沒有成功!”
宮一刀冷笑著沒有吭聲。這一霎他心裏像是十五個吊桶打水,有些七上八下,暗忖道:難道說高老大還不是這個家夥的對手?
海無顏莞爾一笑:“還有幾個朋友的下場,也許你很關心,黃家堡的‘青霞劍主’李妙真師徒,我們也見過麵!”
“哦!”
“很不幸,她受了重傷,隻怕三年之內,她是很難再動彈得了啦!”
“不用說,這是得力閣下所賜嘍?”
“那是她自找的!”
“我知道了!”
“你還有不知道的!”海無顏緩緩接下去道,“布達拉宮的活佛紮克汗巴,我們也見過麵了!”
“是麽?”
“很可惜,他的遭遇比較慘一點兒!”
宮一刀這次沒有吭聲,隻是他的目光裏,卻渴望著一聆究竟,隻是不便出口詢問而已。
海無顏微微冷笑了一下。
“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在後山十裏之外的那片山坡地找到他的屍體,現在很可能屍身還沒有凍僵,他也是為這個死的!”
說到“這個”時,他的大拇指挑了一下,指向那駱駝,宮一刀心裏自然也就有數了。
盡管他夠鎮定,但是在他聽到了紮克汗巴的“死”,李妙真的“傷”,高立的“敗”,這一連串的大變之後,內心之震動誠然可以想知。
宮一刀的心不禁有些活動了,這是很微妙的一個趨勢,心情微有所怯,隨即影響到內聚的真力,從而刀上氣機也就變弱了。
相反的,海無顏的劍氣卻是盛氣如虹,在對方刀氣乍呈軟弱的一霎,他立刻前湧,填補了對方空下來的位置,宮一刀佇立在雪地裏的一雙腿腳,不禁為之大大移動了一下。
陡然之間,海無顏的身子已經迫近過來。
宮一刀濃眉一挑,用力地向前踏出一步,意欲扳倒一上來不均衡的趨勢。
海無顏卻不容他如此,整個身子在雪地裏一個快轉,其勢有如旋風陀螺。
宮一刀嘴裏一聲怒嘯,整個身子向前麵雪地裏一個疾撲,僅僅靠著一雙腳尖點在雪麵上,全身在快速的一個倒勢裏,其實懸空未下。這一式“蜉蝣戲水”,端的是高明之極。若非這麽快速的式子,簡直無能躲過海無顏那等疾烈的一劍。
像是一道閃電,海無顏揮出的劍勢,直向著宮一刀身上斬去,由於宮氏的機警,竟然逃過了這一式雷霆萬鈞的殺著。
海無顏這一式殺著,其實也是處心積慮的預謀,隨著劍勢的出手,他整個身子騰身而起,身劍合一地由宮一刀身上掠了過去。
宮一刀焉能就此甘心?那條拉直了的身子,在雪地裏是那麽挺。緊接著的一式鯉魚打挺,更是極見潑辣!弓身!疾躥!“刷!”一下子,已來到了海無顏的身後,長刀摟頭蓋頂地快速劈了下來。
“當啷啷……”清脆的刀劍交鳴聲中,雙方各自半回著身子,轉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
海無顏陡地抱劍當胸,然而這隻是另一次發劍的起手式子。緊接著,隨著他踏動的足下,右手撩處,“刷!刷!刷!刷!”一連揮出了四劍,四劍宛若一式,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妙在四劍雖分先後出手,其實卻連為一式,隨著森森的劍氣有如鬧空的一條銀龍。
宮一刀大吃了一驚,他的驚嚇,隻須透過他張皇的目光即可看知。
“叮!叮!叮!”
這一式三刀,算得上是宮一刀的絕妙高招了,三刀迎著了三劍,剩下的一劍顯然要較諸宮一刀遞出的刀要快上一籌,以至於宮一刀吃了大虧。
宮一刀大驚失措之下,整個身子向左一個疾轉,依然慢了半拍。
“哧!”劍光過處,宮一刀左肋上立時現出了尺許長短的一道血痕。
這一劍夠快,夠準,卻不夠狠。
宮一刀卻已是吃受不住,鼻子裏哼了一聲,隨著他轉動的身子,有如旋風也似的閃了出去。鮮紅的血立刻溢出來,把他身上那一襲月白色的長衣都染紅了。
“嘿嘿……”
一連串的冷笑,發自宮一刀的嘴裏,笑聲顯示著難以掩飾的情怯。
“好小子……好劍法……”
一麵說,他刀咬嘴上,中食二指並處,一連在傷處附近五處穴道上各點一指,頓時就止住了汩汩的流血。刹那間,他眼睛裏布滿了紅絲,兩額上青筋鼓起,這是壯年火氣方剛時的鬥誌表現,絕不應出現在此刻他這般年歲的。
“小子,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仔細了!”
一麵說,宮一刀身形側轉,長長地向腹內吸著氣,像是在調息著一種內功。
海無顏原可在此時一鼓作氣,將對方斃之於劍下,然而他卻為了表示大家風範起見,掩忍不發。
或許他另有用心吧!他是在等候著宮一刀情急救命的情況之下,施展出他們不樂島的罕世身法———醉金烏。
這種醉金烏“身法”混合在“刀法”上的傑出手法,卻是前所未見的奇招。海無顏似乎正等候著他如此施展。
“小子,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宮一刀的聲音裏充滿了刻骨的仇恨,每一個字都似由牙縫裏擠出來的。
“隻怕你還沒有這個能耐……”海無顏的劍,輕輕由前胸向下方垂落,臉上顯示著一些不屑。
宮一刀一次又一次地運著氣,按說他身上已見了血,是不便再施展內練功夫的。然而,大敵當前、性命攸關的要命關頭,已沒有什麽好選擇的了。每當他運上一口氣,臉上就越現赤紅,到第三第四口氣時,那張原本看來瘦削的臉,竟然變成了紫紅顏色,猝然間像是變得肥大了。
海無顏看在眼裏,依然是不動聲色,他知道宮一刀盛怒之下,已將要施展他們不樂門中的蓋世絕技“醉金烏”身法了。以醉金烏“身法”糅合入“刀法”之內的混合使用,確是前所未見的奇招。海無顏久仰了,今天,他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的。
雪勢變大了,仰視當空,隻是那麽灰蒙蒙的顏色,雖非鵝毛大雪,卻是其勢不小。兩個人頃刻間被籠罩在千疊萬疊的“彈雲飛絮”之中。
宮一刀的傷口又在汩汩地出血了,那是因為他運施的內在氣功太過於強烈,雖然事先封閉了“止血”的穴路,亦由不住會有少許流血外溢。他非出手不可,如果在氣機內充的一定時間之內不予以緩和,將會有難以預料的可怕後果。於是,在他最後一口長氣吸進的同時,腳下已不由自主地顯現出蹣跚步態。
海無顏依然是倒握著劍把,劍尖下垂,他的一雙眼睛這時忽然收成了兩道細縫,由那裏向對方緊緊地逼視著。
宮一刀終於揮出了他的第一刀。白雪覆蓋著他的身子,這一刀看來甚是令人費解,似乎並非是奔向海無顏,卻是向距離他體外尺許左右地方削落下去。緩慢的一刀,卻似有風雷之勢,隻是那麽沉實有力地慢慢落下去。
海無顏聳立著,那麽直挺挺地站立著,仿佛對落下的這一刀無動於衷。
宮一刀發出了第二刀,依然是不著邊際的一刀。這一刀卻是由下向上翻起來的,配合著他踉蹌的身法,刀身斜卷而出,成了一個半圓的弧度,大片的刀風,自這個弧度範圍裏向外溢出,頃刻之間海無顏竟然被籠罩在這個弧度之內。
海無顏不禁為之打了一個寒戰,忽然體會出隱藏在對方刀身之內的淩厲殺招。他的劍,卻也在這時猝然揚起,一道寒光射處,直向宮一刀肩頭上劈落下去。
然而,海無顏立刻就覺得這一劍失策了。敢情配合著醉金烏身法所施展的刀功,竟是那麽虛玄,這一劍在對方似實又虛的閃動之中落了空招。
一招落空之下,海無顏大覺不妙,耳邊上響起了對方淩厲的刀風,隻覺得半邊身子已籠罩在對方冷森森的刀氣之中。“嗖!”這一刀擦著他半邊膀臂,似乎在貼著他麵頰的情況下滑了開去。雖是沒有劈中,卻不禁嚇了他一身冷汗,可真是驚險萬狀,千鈞一發。
海無顏在一連閃過了對方三招之後,由不住發出了他的第一招,掌中劍在一聲清脆的龍吟之下,抖出了一朵劍花,直向著對方心窩上紮去。
原來如今海無顏較諸昔日功夫又自不同,自從深習二天門武功絕學之後,已是身兼數家之長。這一劍看似無奇,其實卻聚集著“二天門”中深奧的“快劍分花”功力。
宮一刀哪裏識得厲害,一刀落空之下,正待第二次運刀向對方進攻,眼前奇光耀眼,已吃對方劍上光暈吸住,慌不迭向上一提刀,大蓬刀光與對方劍光迎在了一塊兒,“當啷啷!”刀劍交碰中,雙方都由不住向後退出了一步。
宮一刀哪裏知道,海無顏這一招“快劍分花”伎倆何止於此?隨著他落下的劍身第二次跳起,空中頓時炸開了三朵劍花。
“啵!啵!啵!”大蓬劍光耀眼裏,三劍分別是“點前心”“掛兩肩”,隨著海無顏踏上的腳步,霍地直向著宮一刀正麵猛攻了過去。
宮一刀長嘯一聲,霍地舉刀迎上,掌中刀,施出“醉擺乾坤”一招,再次發出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磕開了對方左右雙劍。同時他刀鋒中挺,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向海無顏麵門劈去,以此疾烈之勢,意圖化解對方奔心之一劍,饒此,卻仍然慢了一步。
一團劍光旋處,帶起了宮一刀破碎的胸衣,這一劍宮一刀雖賴及時抽身,未遭剖心之禍,卻在他前胸處留下了一圈劍痕,碗大的一塊胸肌隨著海無顏旋出的劍尖飛了出去。
宮一刀“啊”的一聲驚呼,整個身子旋風也似的轉了出去。
當此要命關頭,他兀自忘不了要向對方施以殺手,一口刀指向當空,忽地大吼一聲,整個身子筆也似的,直向著當前倒了下來。
這一刀在“醉金烏”刀法中,名叫“醉倒斜陽”,大是可觀。
宮一刀在兩處重創之後,猶能如此施展,確屬不易,他似乎豁出一條性命,也要將對方斃於刀下。
海無顏偏偏不叫他稱心如願,在透過漫天飛雪的稀薄天光之下,兩條人影似乎疊成了一個角度。
由是,宮一刀壓下影子,看來便與海無顏重合一處了,在這個角度裏,上衝的刀光,形成了一道經天長柱,直直地向海無顏劈身直下。
這麽猛烈的刀勢,似乎自有“刀法”以來,還是僅見。淩厲的刀風,在刀勢方出的一霎,已形成了極為銳利的殺傷力道,以至於刀氣之下,頓雪紛飛,雪地裏立刻形成了深深的痕跡。
身處在刀勢之下的海無顏看來似乎是莫能為力了,此時此刻,閃避,抵擋,均嫌不及,似乎隻是死路一條。
兩條人影,竟然就這麽真的迎合在一塊兒。似乎也就在迎合之處,傳來了極為輕微的一聲刀劍交鋒之聲———“咯!”
接著電光石火般地,一陣刀劍過往。雪地裏,兩個人影糾纏著一連打了幾個滾兒,傳出了一連串的刀劍交鋒之聲。
霍地,一條人影有如星丸跳擲般地,自地麵上飛彈而起,連帶著的那一聲叫嘯聲,卻是那麽的淩厲駭人。
一片血雨從宮一刀疾起的身勢裏,灑向當空,連帶著卻有一件物什自空中拋落而出。“吧嗒!”墜落雪地,那是一隻拿刀的手。
刀仍然緊緊地握在手上,隻是那隻手卻已經脫離了身軀。
顯然地,海無顏的劍,斬下了宮一刀僅有的那一隻手,他出劍利落,這一劍齊臂而上,斬下了宮一刀整個的手臂。傷勢情形看來與他過去失去的那隻手臂完全一樣。
血如泉水般地湧了出來。
宮一刀,狗也似的在地上滾著,傷軀過處,白雪盡成紅色。
在一陣疾翻猛滾之後,這個看來像冬瓜也似的身子,竟然晃晃悠悠地由雪地裏站起來。
對麵人影乍閃!海無顏已來到了他的正麵,臉上顯現著冷漠的笑。海無顏這一刻似有無限感觸,他可以輕鬆地舉劍而下,一劍劈死對方,他卻沒有這樣做。
“你……小子……報個萬兒吧!”宮一刀臉色一片鐵青,“讓宮老二臨死也做個明白鬼兒。”
“放心,你還死不了。”
緊接著海無顏抖動手中劍。
“吧!吧!吧!吧!”
空中爆出了四團劍花,卻並非取對方性命。四股劍風,分別點中了宮一刀身上四處不同的穴道,立刻止住了對方的流血。
“小子……你好狠……嘿嘿……好狠的心!”宮一刀嘴裏詛咒著,全身抖成一氣,“就算你行行好,給我個痛快吧。”
“你可以不必死。”
“我……想死……”
“好死不如賴活著,”海無顏冷漠地說,“你功力不錯,這一手醉金烏刀法,大概並世無雙,留著一口氣,傳授給誰吧!”
宮一刀身子還在打抖。
“小子……你到底是誰……”他幾乎是在哀求了,“求求你,告訴我吧”。
海無顏“當”一聲合劍入鞘,他原想轉身離開,卻是中途止住。
“好吧,也許是你帶口訊兒回去的時候了。”
微微停了一下,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緩緩地接下去道:“我們以前見過,你竟然忘記了。”
“是麽?”
深深吸了一口長氣,宮一刀突然地向後麵退了一步,那雙睜大的眼收小了又睜大,睜大了又收小,打量了對方好幾次,依然是看不出一些苗頭。
“我不認識你……哼……哼……不認識你!”
“你認識的,十年前,在你們不樂島上見過。”
“那是不可能的!”宮一刀痛心死心之餘,似乎也隻剩下了這口氣了,“這個世界上,據我所知,還不曾有一個不樂島的敵人能夠活著離開那裏。”
“那麽我大概就是一個例外吧,”
“你到底是誰?”
“海無顏!”海無顏臉上顯現出無比的愉快,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把積年的隱恨一下子吐出來那麽愉快的事了,他接著上前一步,吐字清晰地告訴對方。
“十年以前,我險些喪生在你們醉金烏的手法之下,大概你以為我死了,其實我又活了。”
“海……無顏……海無顏……”宮一刀終於記起來了,微微點了一下頭,“不錯……我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哼……你竟然還活著……”
“還沒有死,回去吧,宮老二!我與你私人之間的仇恨,在你這隻獨臂掉下來之後,已經完全勾銷了。”
“我謝謝你了。”
一麵說,這個活像冬瓜一樣的人,隨即緩緩地轉過身來,就在他將轉未轉之間,突地右足頓處,飛出了一股雪箭,銀光一現,直向海無顏臉上射來。
海無顏冷哼一聲,右手翻處,袖影略閃,已將飛來白雪全數卷入袖內,微微一抖,隨即散落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