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彩霞聚集成大片的火雲,一色的嫣紅,較諸少女的芳唇更為迷人。幾點禽影,靜悄悄地在空中移動著,遠處響起了牧羊人的鞭聲。任三陽眯縫著兩隻昏沉欲睡的倦眼,一隻手支著旱煙杆子,煙嘴無力地咬在發黑的牙齒裏,“吱吱!”有一聲沒一聲地吸著。
“鵝說……這麽些金子珠寶……”他喃喃地道,“咱們都給了布達拉宮?”
海無顏背倚著岩壁,毫無妥協餘地地點了一下頭:“不錯!”
“鵝說……”任三陽臉上顯出了一種貪婪,又略似不大自然的那種笑,“咱們能不能分出一小半,你鵝兩個人分分,也算沒有白忙上這麽一陣子?”
海無顏沒有說話,隻用一雙湛湛的眸子注視著他。
“咳……”任三陽含著煙嘴的嘴裏嗆出了一串咳嗽,頻頻擺著手,“得得……就算鵝沒說,就算鵝沒說……”
一麵說,他的頭往下縮著,把頭上的一頂厚羊皮風帽拉下來,帽簷都遮了眼睛。他像是真累了,不大會兒的工夫,鼻子裏已發出了沉重的鼾聲,真的睡著了。
海無顏站起來,踱出壁洞,才發覺到不過這麽一會兒的工夫,天邊原現的絢麗彩霞已然盡失,天空中飄浮著的是沉重的雲塊,寒冷的風貼著山岡一陣陣地襲過來,陣陣寒氣襲人!
駱駝圈子立刻顯現出一陣騷動,兩匹馬更不時地噗嚕嚕地打著響鼻。
海無顏察看了一下由駱駝背上卸下的箱子,規矩地擺在正中,所有的牲口圍成了一個圓圈臥倒下來,彼此之間有一串索子牽著,不愁它們其中之一走失,無形中對正中的這些箱子也有了保護作用。
然而這一切並不是萬全的。
海無顏心裏知道,除了不樂幫之外,另外還有一夥強大的敵人,占有天時地利人和,一旦出手,自己很可能招架不住。他了解到自己這一邊吃虧的是人手不夠,雖然有個任三陽,但老實說,他實在是幫不了自己什麽忙,一旦遇上了強大的敵人,恐怕隻有“阻力”,而無“助力”。
他幾乎已經完成了這件大事,自不願意功虧一簣,而且,這件事正代表了他再生複出江湖的一次考驗,那義舉是隻許成功而不許失敗的。
他仔細地考察一下附近的地勢,是一個緩緩拓出去的高出台地,其實平坦的地方並沒有占據多少,再前麵又是斜坡了。這個地方很利於自己紮營,是居高臨下攻守鹹宜的一個地方,對方要是人數很多,攻上來不可能會不帶出一些聲音,想打上來自非易事。
海無顏仔細地量過了腳步,進一步了解到一旦出手之時對自己最有利的步位,把這一切容於胸中之後,他才返回石洞之中。
天上已開始飄雪了。雪落無聲,而海無顏的胸中卻滿罹險惡。
他雖然無聲無息地盤坐當地,但是透過腦海的縱橫,這附近數裏之內任何險兆,都逃不過他的觀察。
時間在靜悄悄之間,不知不覺地溜走了。
看看黎明在望,眼前片刻,事實上也是最黑暗的一霎,大雪不止,也僅能借助白雪所反映出的那種白,才使得視覺不至於呆滯不前。
鬼魅也似的,那個人靜悄悄地由前麵升了起來,隻由他上升的那種身法忖度,即可見他精湛的輕功,的確是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借助於他身上那一襲純白的狐裘大氅,他的出現事實上已與白雪融而合一,如非有極精湛視力的人,簡直是無能窺出。
海無顏便當得上是有那種“極精湛視力”的人!他原本半閉著的眼睛忽然間睜大了。
大雪茫茫,天地一色。
然而那個曾經一現的影子,卻已清楚地看在了海無顏的眼睛裏,即使他再加以掩飾,也無法使自己混淆於白雪之中。
海無顏的視角,在他那雙眼睛一度睜大之後,隨即慢慢地又縮小了,最後隻留成一線。他遂保持住這個向對方觀察的姿態。
雪地裏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是保持著那種靜寂的,那個人似乎在一出現之後,即保持著完全的靜止,足足有一段相當的時間。然後,這個影子開始移動了,那是難以想象的奇快的一霎,像是疾風裏的一片雲!雲卻不似有這般快,白影一閃,然後立刻又靜止下來。
海無顏雖然依舊保持著那種靜觀的姿態,可是心裏卻已有足夠的準備,淩厲的目光自那個影子一出現便一些兒沒有放過他。
這個人顯然用心良苦,他當然絕對地知道“海無顏”這個人的難以對付,要不然也不會像眼前這樣地苦心布置了。
海無顏留意到他的身法,那張開的兩臂,連同著身上的那襲大氅,活似一隻展翅巨鶴,裏外一色白,一張即收,隨即又平平地趴向雪地裏,整個的身子平平地倒下去之時,竟然是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看到這裏,連海無顏也禁不住微微為之動容,發覺到來人即使並非自己的敵手,起碼亦可當得上是三個勁敵了。
由於方才的一個仰身姿態,雖然是奇快的一刹那,海無顏也看見了這個人的容貌。
尖尖的下巴,兩腮以及唇、下巴,都長滿了胡子,尤其是那雙眸子,閃閃地露著淩人的凶光。
雖然是如此快的一瞥,海無顏已幾乎可以判斷出他是誰了。
他判斷出,這個人必然就是當今藏族宮室實際掌握大權的元凶巨奸“紮克汗巴”其人了。
一想到“紮克汗巴”這個人,海無顏便由不住精神為之一振。“很好,”他暗暗地對自己說,“紮克汗巴,我正要找你,你來得正好!”
紮克汗巴自然不會想到自己如此謹慎的行動,依然會落在了對方的觀察之中,他似乎也正在向海無顏觀察著,透過漫天飛舞的雪花,事實上彼此是很難窺知一切的,然而他們兩個人卻不能以常人而論。
海無顏透過一線目光,一動也不動地觀察著對方,對手卻以顯示於積雪之外的那隻獨眼,同樣地觀察著對方,畢竟海無顏是靜止的,而紮克汗巴卻在作間歇性的移動,兩相比較之下,海無顏的收獲自屬較諸對方為多。
又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的沉靜,然後這個紮克汗巴又開始作第三度的移動了。每一次的移動都是那麽的快,忽然之間,雙方之間的距離接近了許多。
紮克汗巴在這一次的移動裏,足足把自己向前撲進了丈許左右,看起來活像是一隻大守宮,全身直挺,兩手兩足直直地定在地上,隻憑足尖手尖之力支持著整個的身子,然後側過半邊身子來,用一隻眼睛向對方斜睨著。
海無顏心裏已有了見地,隱隱地已經感覺出對方淩厲的殺機。
就在對方半側身子的一霎,他忽然發覺到一閃而沒的刀光。是了,一口二尺長刀緊緊地貼著手腕藏在對方的肘下。
這個偶然的發現,立刻使得海無顏為之一驚。也就在一霎,對方那個直臥在雪地裏的身子,忽然如潛龍升天也似的,驀地騰空而起,起勢之快有如疾雷奔電。
“呼!”有如旋風一陣。
海無顏由於對他早已有了準備,雖然表麵上看來不動聲色,暗地裏卻已蓄勢以待。
紮克汗巴這一手怪招,端的是江湖罕見!
“呼”地升空,“呼”地下落,一起一落,不過是交睫的當兒,身子已飛臨海無顏盤坐的壁洞當前,足尖還未及落地,掌中雪花刀已閃出了匹練也似的一道白光,像是打了一道閃電。這一刀直向著海無顏麵門上猛劈了過去。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刀!
以常情而論,海無顏人在靜中,四肢盤固,要想從容閃過對方這樣狠厲的一刀,殊為不易。然而,非常之人,自有非常身手。
海無顏猝然之間的反應,其實得力於長時的靜中竭慮,眼看著對方這一刀有如銀河倒卷,連同著對方的人,形成了一陣狂風。
劍法中所謂的“身劍合一”,正是如此了。刀法亦然,一個人能夠練成這等刀功,必屬一流境界。
海無顏麵對著這等淩厲的一擊,其反應亦屬特別。
紮克汗巴方來之初,海無顏尚似無覺,容得刀光映體、幾乎觸身的一刹那才似忽然有所警覺。即見他盤坐的身子,忽然之間輕起一半。
就在他欠起的一瞬,紮克汗巴的刀已落了下來,敢情削了個空!
來人當然不是弱者,一刀落空之下,趕緊著抽刀換式,改劈為揮,改直而橫,刀身一偏,一式“秋風卷黃葉”,配合著前進的身子,大片刀光,再次向海無顏身上落去,兩個人事實上已近到貼身而立的地步。
海無顏這一次勢將要騰身而起,然而他偏偏意不在此,原先輕起一半,側坐的身子,忽然間向空中升起來,整個下半身向外平伸而出,這一切卻隻是借助於垂直支立的一隻手。
紮克汗巴和他的刀,全然都落了空。
一團白影裹脅著閃亮發光的刀,紮克汗巴霎時間已遁跡丈許以外,快如電光石火!這團白影,有如拋出的一枚雪球,其勢之快,竟然在海無顏欲動手之前,閃出了戰圈之外,海無顏的身子也在這時突然站起來。
雙方成了正麵對視,距離在一丈五六,正是正常對敵搏殺的有效距離。那個被疑為“紮克汗巴”的人身形既現,倒也不再掩飾自己,瘦長的身軀,直挺挺地,站立在雪地裏。
雖不若海無顏之雄壯魁梧,倒也氣態軒昂,眉宇之間,盛氣淩人。
“我們大概是第二次見吧!”海無顏微微拱了一下道,“幸會,幸會!”
紮克汗巴發出一串陰森的笑。
在此天將破曉之前的黑夜裏,這陣笑聲聽起來倍感淒涼!
“你認得我是誰麽?”
聲音裏透著幾分怪異,說不出是哪裏的口音。
大雪紛紛,眼前視覺一片茫然,兩個人的目光,卻是那麽緊緊地對吸著。
“我認得你。”
一麵說著,海無顏的腳步向前跨出了一步。
“紮克汗巴,”海無顏唇角帶出了一絲冷笑,“當今布達拉宮唯我獨尊的一個人物!”
那個人又是一串陰森的笑:“你好亮的一雙照子,不錯,我就是紮克汗巴,我們談談好吧!”
“我們正在談!有什麽話你就直說,海某洗耳恭聽!”
“海某?”紮克汗巴顯然聽出了蹊蹺,“這麽說你姓海了,嗯……”
尖尖的下巴仰起來,下巴上的一綹子黑胡髭翹著。
“中原武林成名的人很多,隻是卻想不起來有閣下這一位!”
“但那又與我們此番見麵有什麽關係呢?”
海無顏的身子向右側麵斜出了一步,紮克汗巴立刻警覺地向相反的方向跨出一步。
“海朋友,請教台甫怎麽稱呼?”
海無顏冷冷一笑,搖搖頭:“你用不著知道得這麽清楚!我們手底下見高低就是了!”
紮克汗巴仰空發出了一聲朗笑:“好說,動手過招乃不得已之事,何不先禮而後兵!”
到底出身皇家貴裔,雖然窮凶大惡,亦有其一定風範,口氣沉著,自有其懾人一麵。
“有三個問題要請教足下,請不吝賜答!”
“你就問吧!”
“第一個問題,海朋友是受人所托來拾這號買賣呢,還是來去自如,獨個兒逍遙?”
“問得好,我可以答複你!”海無顏點點頭,“我是孤鴻一隻,當得上來去自由!”
“很好!”紮克汗巴拱了一下手,“那麽,第二個要請教的問題是……”
說到這裏,微微一頓,眼波向著那群駱駝掃了一眼:“光棍眼裏揉不進沙子,這些箱子裏所裝的,大概就是傳說已久的雪山寶藏了?”
話聲頓住,紮克汗巴“嘿嘿”地笑了幾聲,那雙閃著灼灼奇光的眸子,簡直像是兩把利刃,有咄咄逼人之勢!
海無頗心裏一動,暗忖著:好個老兒,你竟然把這等大事挑明了問我,我也不能就問一說一,稱了你的心!
冷笑了一聲,他撩起眸子打量著對方,莫測高深地道:“我不知道什麽叫雪山寶藏,有箱子當然就有東西,是不是尊駕所想的,那可就不清楚了!”
“嘿嘿!”紮克汗巴眸子裏的目光益加閃爍,“好吧,是不是,我們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也許吧!”
紮克汗巴道:“那麽第三件我要請教的是,閣下與布達拉宮當今的第十五藏王可有交往麽?”
海無顏搖搖頭道:“以往是素昧平生,談不上!”
紮克汗巴道:“今後呢?”
“那可就難說了!”海無顏道,“藏十五王是個親民的賢主,能得親近,心所向之!”
紮克汗巴拱了一下手道:“多謝,多謝!”
“閣下的問題問完了?”
紮克汗巴點了一下頭:“本座當今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知道江湖上對本座有許多不利的傳說,那隻是道聽途說,並非實情。海朋友,哼哼,你此行諒來還不致與本座為敵吧?”
海無顏笑道:“這要看你的了,如果我記憶不差,兩次與閣下邂逅,幾乎都遭了你的毒手,誰與誰為敵事實分明!”
紮克汗巴嘿嘿笑道:“如果現在我與你化敵為友,諒來還不會太晚吧?”
海無顏冷冷笑道:“已經晚了!”
“為什麽?”
紮克汗巴深邃的目光直直地向對方逼視著。
“那要請問尊駕了!”
海無顏臉上洋溢著神秘的笑:“如果尊駕此行真的無意與我為敵,又何來如此陣仗?”
“什麽陣仗?”
“你還真的以為我不知道麽?”海無顏那雙銳利的眸子往四下一轉,“大概尊駕的精銳手下,這一次全出動了吧!”
紮克汗巴似乎料不到對方觀察如此細微,倒是為之吃了一驚。
“不錯,來了不少!”
一麵說,紮克汗巴向前逼近一步:“本座隻等你一句話了,是友是敵,悉聽尊便!”
“請說得明白一點兒!”
“好,我就說明白一點兒吧!”
紮克汗巴臉上浮起了微微的笑:“是朋友,這些箱子交出來,讓我們瞧瞧。哼哼,你應該明白,所謂的雪山寶藏原來就是我們布達拉宮的東西,隻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至於閣下交寶的盛情,我們當然不會忘記,理當有一番重酬,雙方也成全了交情,以此而論,這是上上大吉的,舍此之外,那可就不好了!”
海無顏冷笑道:“如果是敵人呢?”
紮克汗巴道:“我要是你,就萬萬不會選擇這一條路!”
“為什麽?”
“因為那是死路一條!”
紮克汗巴臉上閃爍著狡黠的笑:“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如果你不幸膽敢與我為敵,你不可能活著離開這個山頭!”
海無顏微微一笑:“這麽說,我倒要勢將一試了!”
紮克汗巴濃眉一挑:“你是說,你要與我為敵?”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紮克汗巴臉上顯示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你不妨再考慮一下!”
海無顏道:“沒有什麽好考慮的!紮克汗巴,我不妨告訴你,你這個人壞透了,我此行目的之一,就打算要見識見識你,難得你自行送上門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話聲一落,猝然欺身而上。
看上去,他行動並非很快,然而由於所跨出的步伐極大,步法特別,是以一步之進,事實上卻照顧了左右四方。
紮克汗巴確實沒有想到,對方在自己如此強勢之下,猶自膽敢向自己出手,的確有些感到意外,一念之驚,慌不迭忙向左麵閃出。
他更是沒有想到,對方這看來並不驚人的步法,事實上卻厲害極了,一步之下卻將對方前後左右四處退路都為之封死。
淩厲的元陽罡氣,使得紮克汗巴大有進退維穀之勢,他畢竟不同於一般,有著超人傑出的身手,雖然在如此封勢之下,卻猶能闖出一條生路。
左足前邁,一式“疾步乾坤”,全身功力集於一足,一踏之下,大有天地逆轉之勢,隨著這個前進的式子,掌中刀舞出了殘月似的一輪刀光,直向著海無顏胸膛之間疾劈了下去。
海無顏不禁吃了一驚,忽然發覺到對方絕非易與,以這一式“疾步乾坤”的招式,就透著高明!
非常人自有非常手法,海無顏這一招“足封四路”,其實不過是一個開始的引式,更厲害的卻在於下麵三招。在紮克汗巴銀河倒瀉似的刀光裏,海無顏忽然間凹腹收胸,隨著後者的起刀之勢,他身子也為之整個騰了起來。
刀身一落一起,卻帶起了海無顏形若巨鳥的軀體。紮克汗巴這一驚,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他武技精湛,出道西域,精於中西武道精髓,生平對敵無數,算得上打遍天下無敵手,這一次卻讓他遭遇到了真正的敵手,一個真正高明的敵手。
眼前海無顏的起身之勢,稱得上疾若電光火石,隨紮克汗巴的刀勢,海無顏身子像幽靈一樣騰了起來,由於時機快到不容乍思,等到紮克汗巴乍驚不妙時,已然慢了一步。
像是探出的一隻巨鷹利爪,“噗!”一聲,海無顏已緊緊抓在了紮克汗巴右麵肩頭。
紮克汗巴隻覺得一股極大尖銳的力道,透過對方指掌,直下肌膚。他原是練有鐵打銅澆的“鐵皮”功夫,不要說人的手掌了,就算是尋常刀劍,也怕傷不了他,然而海無顏的這五根手指,他卻是抵受不住。隨著海無顏的指掌之下,紮克汗巴隻覺得肩頭上一陣刺骨奇痛,整個肩骨都像是碎了,痛得他大吼了一聲,用力地向外一掙。
這一掙之功,總算擺脫了對方這隻要命的手,也免脫了骨碎之危,話雖如此,卻也讓他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隨著海無顏拉下的手,血花濺現,連皮帶肉,附帶著大片皮裘,整個地被抓了下來。
“喔喲……”
一聲痛呼之後,紮克汗巴整個身子亡命也似的騰了起來,同時在空中“嘟!嘟!”一連發出了兩聲哨音,他整個身子翩斜著,有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直向著一角斜落下去。
也就在這一霎,四邊上同時響起了尖銳的呼哨聲音,十數條疾勁人影,自四麵八方紛紛騰身躍起,在極快的一刹那,已完成了事先預定的部署。
緊接著第二批人影亦跟著騰身躍起,身形一經落下,已把正中的駱駝圍在了中央,緊接著又升起了第三批人影。
這批人共有五個,身子一經落下,遂采“五丁開山”之勢,將海無顏、任三陽等二人死死封住。
任三陽總算被驚醒了,一個骨碌由地上爬起來,張皇地拔出了家夥。
海無顏冷冷地道:“沉住氣,這幾個家夥交給你了!”
任三陽緊一緊手裏的家夥———牛耳短刀。
“沒關係,你照顧去吧,別叫這群兔崽子得了手,那可真他媽的丟人現眼!”
說話之間,兩個人已陡地欺身而進。二人各自手持著一口斬馬長刀,來勢極為凶惡,隨著一聲斷喝,兩口刀竟然像是一個架式,平胸側揮出去。
天色又現微明!大雪雖然兀自落著,可是曙光混合雪色,已可朦朧地看出眼前一個大概形象。顯然是這片崗巒上站滿了人!
載寶的駱駝群,盲聳地驚亂著,由於彼此首尾相銜,隻急得頻頻在原地打著圈子。
海無顏雖料到敵人一定為數不少,卻是沒有想到有如此陣仗。他一向對敵,總是心存忠厚,可是眼前情形,卻使得他不能再仁厚居心了,右腕振處,那口新得自“青霞劍主”李妙真處的“玉池”劍,一聲龍吟脫鞘而出,寒芒閃處,隻聽得“當啷!”一聲脆響,那名率先撲上的喇嘛,手中刀當場被劈為兩截,這人根本還來不及退身,劍光閃處,已自橫屍就地。
海無顏一劍得手,身子絕不再絲毫遲豫,陡地長嘯一聲,拔身而起,一躍八丈,有如神兵天降般地,落向駝陣之間,緊跟著劍勢運轉,劍光閃處,碧血橫飛,頓時兩名喇嘛應勢而倒。
負責劫寶的這一圈金衣喇嘛,為數共九人,武功俱為一時之選,一上來所采取的陣式為“九子觀燈”,威力頗為可觀。原意一上來即動手劫寶,無奈駱駝受驚打轉,正俟其稍定之後再行下手鎮伏,卻不意忽然間半空中落下了海無顏這個要命煞星。
海無顏盛怒之下,施展出奇異劍法,劍光繞處,一名高冠喇嘛頓時斷臂當場,哀叫一聲,滾倒雪地。
九人刀陣,頃刻間去了三人,陣勢頓時為之瓦解,餘下六人目睹來人如此神勇,一時心膽俱寒,慌不迭敗下陣來,紛紛向後敗退。
海無顏原可乘勝追擊,連下殺手,卻為了顧忌駝背上的寶物,不便輕離,當下前進數步,仗劍直立,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
另一麵任三陽麵對諸多強敵,險象環生,陷於苦戰之中。須知眼前這些喇嘛,俱為紮克汗巴手下精銳之士,一個個武技精湛,驍勇善戰,況乎人數又多,時間稍一拖長,任三陽立刻現出不支之態。
麵對他的三個人,一個比一個狠,三口斬馬長刀,團團把他圍在中間,真有風雨不透之勢。
任三陽一副要拚命的樣子,在情急萬險之間,兀自忘不了相險傷人,兩口牛耳短刀,挑、架、撥、刺、分、崩,確實施盡了渾身解數。
忽然咆哮一聲,整個身子霍地騰空躍起———
這實在是奇快的一霎,一名高冠喇嘛怒嘯聲,抖手打出了一枚瓦麵金梭,“噗!”正中任三陽身後胯骨之上,後者由不住“吭”地痛吟一聲———
起得快,落得更快,身子一經落下,兩口牛耳短刀以“推窗望月”之勢,雙雙插向迎麵一名喇嘛前胸之內。
這兩刀真算得上勁猛力足,刀落處怒血噴濺,刀身深沒及柄。
刀拔,血飆!
那名高冠喇嘛嘴裏慘叫一聲,整個身子直挺挺地隨即向後倒了下來。
任三陽奮力廝殺,雖然斃了對方一命,自己也受傷不輕,胯後中鏢,痛徹心扉,嘴裏慘叫一聲,整個身子向後倒了下來。
就在這一霎,一口雪亮的長刀,自後側方力劈直下,直向任三陽的背上招呼過來。
任三陽背後既有鏢傷,想要從容躲閃,哪裏還來得及?眼看著一刀下來,他便萬難活命!
人不該死,五行有救。一條纖細人影,陡地自空而墜,身法之巧快,確令人歎為觀止!
說時遲,那時快,這條人影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二人之中,緊接著刀光閃處,一口“玉翎寶刀”,已架住了對方的斬馬長刀。
來人顯然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人家,一身白色衣靠,一經現身,出手極快,刀勢輕轉,“當啷!”一聲,已把來人一口斬馬長刀撥向邊側。
她所施展的乃是四兩撥千斤手法,刀勢轉處,對方偌大的身子,首先站立不住,一跤向外跌出。來人姑娘的寶刀把握著這一霎,疾若奔雷般地自後麵躡上,刀光落處,血光迸現,頓時將對方斃命於刀下。
她身子微向前聳,一個墊步,已到了任三陽身前,伸手抓住了對方一隻膀臂,清叱一聲道:“還不快走!”
手勢翻處,任三陽整個身子忽悠悠地被掄了出去,摔出三四丈外,“撲通!”倒地昏死了過去,雖說是受創不輕,卻為此逃得了一條活命。
這個突如其來的姑娘,顯然與任三陽的武功不可同日而語,一口玉翎刀連番運轉之下,霎時又為她搏倒了數人,緊接著足下連點,揉身而上,直向著海無顏被圍困處欺近過去。
現場頓時顯現出一番混亂。
四條人影交閃裏,眼前去路已被封住,現出了四名滿麵猙獰的高大喇嘛。
這四個喇嘛無論衣著、帽樣皆與先前所見略異,每人手上除了持有一口鉤狀魚鱗刀之外,另一隻手上還拿著一個特製的黑色網狀物什,呼呼有聲地在手上掄著,網上因係有無數鋼鈴,一經掄動,嘩啦啦聲音撩人,震得人耳鼓發麻。
四個人一經向眼前襲進,頓時形成了一種淩厲的封殺陣勢,尤其是那陣陣鬧耳的鈴聲,更給人以“奪人魂魄”的感覺。
眼前這個姑娘在一陣快刀殺人之後,在麵對對方改變戰略的一刹那,忽然顯現出出奇的鎮定。她一雙瞳子也像對方響動的鈴聲那樣的不安寧,頻頻地四下轉動著,閃爍的目光,顯示著她既有一對漂亮的眼睛,也有異常聰明的智力,更有驚人的內家功力。
四個喇嘛所顯示的這種陣仗,卻是中原武林前所未見,非僅如此,他們所展示的身法也怪得很,四個人好像追循著冥冥中所傳說的一定節拍,按照著一定的步法踏動著。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得眼前這姑娘不得不耐下性子來,仔細地向對方觀察著。
附近隨即傳來一聲陰森的冷笑。
“你與那個姓海的是一邊的麽?膽敢與本座為敵,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聲音來自附近一個暗處。
襯著已經拂曉的天空、地麵的白雪,這個姑娘看見了那個人,瘦高瘦高的個頭兒,下巴上的胡髭又黑又濃,一身銀灰色的皮裘,幾與白雪一樣的顏色,隻是一麵卻顯著地染有血色。
再者,他說話的聲音也有些怪,像是正在強力忍耐著什麽似的,看樣子八成兒是受了傷了。
“你就是紮克汗巴吧?”白衣姑娘把手裏的那口“玉翎寶刀”持平了,一麵斜過眼睛打量著他。
“有本事你自個兒下來,我們見個高低,幹什麽要這些人跟著送死?”微微冷笑了一聲,舉了一下手上的刀,白衣姑娘接下去道,“我用的是刀,我知道你也是施刀的,來較量一下如何?”
紮克汗巴也忽然愣了一下,先轉過臉向那邊打量一眼,自己手下所有精銳,正自把海無顏以及載有寶物的駝群團團圍住,料無差錯,正可分神過來,先把這個女的解決了再說。
“嗯!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
紮克汗巴點點頭:“你們中原施刀的女人並不多,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叫‘燕子飛’的姑娘?”
白衣姑娘雖在與他答話,那雙眸子卻始終沒有離開麵前的四個喇嘛。
“我就是潘幼迪,難得你還有這個耳風,快拔出你的刀來吧!鬥這些鬼把戲有什麽用?”
紮克汗巴嘿嘿獰笑了兩聲,連連點頭道:“很好,很好,想不到成名中原的幾個人物,全都來了。潘姑娘,你要見我的刀決不難,先破了我手上這個‘四極網陣’再說,要不然,哼哼!”
話聲方落,隻聽見空中稀裏裏一陣子疾響,其中一人已將手上的飛網撤出。
休看那網子在對方手上不過是小小一團,誰知道一經撤出之後,卻是形成了丈許方圓的一大片,在綴有亮光閃閃的大片鈴刃之下,這麵飛網事實上已具有網人、殺戮的雙重作用。
敢情那些先時發聲的鋼鈴,事實上每一個都具有一個彎出的刃頭,狀若鋼鉤,一經罩體之後,見衣鉤衣,見肉鉤肉,隨著運網人的如意運用,稱得上萬分淩厲,真有千刀刺體之威!
潘幼迪乍見頭頂飛網,禁不住暗吃一驚,她雖不知鋼鈴藏刃之險,卻也知道不是好兆頭,當下慌不迭身軀打了一個旋風,向外飛也似的遁出。
果然,就在她身子方自旋出的一霎,頭頂鋼網,已如暴雨猝然般地兜頭罩壓了下來。所幸潘幼迪見機得早,這麵鋼網雖然如此疾勢,卻仍然落了個空。
潘幼迪身子一經旋出,不待身子站妥了,立刻擰動腰身,第二次向外旋出。
她的這一個假設,果然又為她料中了。
就在她身子第二次旋開的一霎間,稀裏裏一陣子疾響,大片黑影,自空而落,由於她的臨時機警,這麵飛網顯然又落了個空。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第二麵飛網落空的一刹那,潘幼迪的身子,已如同戲水蜉蝣般,驀地騰了起來。
那真是奇快的一霎!其勢直若電光火石。一團刀光,包裹著她纖細的倩影,乍起又落,直循著四人之一身邊猛襲了過去。真個是快若閃電,一閃而至,容得這人乍然驚覺時,其勢已大為不妙!
這名喇嘛正是第二次飛網出手、意欲傷害對方的那人,眼前情形竟容不得他有稍微緩手之機,耳中似乎聽得身邊同伴以及旁立的紮克汗巴相繼地發出了驚呼之聲,他自己由於一時過於驚慌,而致有些“失措”。就這樣,斷送了一條生命,刀光罩體的一刻,事實上也正是他命喪黃泉的一霎。一片冷電閃處,這個喇嘛的一顆冬瓜大小的頭顱,就像是摔出去的磨盤,“撲通!”一聲落在雪地上,像是正月裏玩的火炮噴花筒那個樣,大股的血,由他那截斷了頭的頸項裏直噴了起來。
潘幼迪一刀得手,身勢更是快若疾風,其勢有若風中陀螺,一個急轉之下,再次來到了另一名喇嘛身前,雪亮的刀身在一個疾進的式子裏,直直地向對方胸前猛劈了下來。
好快好猛的一刀!
這名喇嘛目睹著同伴人頭落地的一霎,簡直嚇得魂飛魄散,眼看著對方刀勢劈來,慌不迭橫刀就架。哪裏知道對方潘氏刀法的詭異莫測?這一刀明明直劈而下,其實卻實中含虛,眼看著已與那名喇嘛所翻起的刀身磕在了一塊兒,忽然間這口刀矯若銀龍般地又自翻了起來,彈指間,改直而偏,大蓬刀光疾轉力下。眼前這個喇嘛隻覺得身上一陣子發涼,半邊肩臂,連同著一排胸骨,整個地被削了下來。強大的刀身力道,迫使得這個喇嘛半截立地的殘軀,滴溜溜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轉兒,隨即倒臥雪地,動彈不得。
四極陣轉瞬間已去其二,餘下二人目睹對方女客如此猛烈,早已嚇得魂飛九天,哪裏還敢戀戰,各自驚呼一聲,慌不迭施盡全力,向戰圈之外躍出。
潘幼迪刀勢一經發動,便有不能自已之勢,緊接著一聲清叱,如影隨形地直向第三名喇嘛身邊附去。
這名喇嘛嚇得怪叫一聲,一抖手,“嘩啦啦!”將手上那麵鋼網,沒頭蓋頂地直向潘幼迪身上撒了過去。
潘幼迪就地一個疾翻,即躍出丈許開外。驀地一條人影,鬼魅似的迎麵來到。隨著這人的來勢,潘幼迪眼前扇起了大股狂風。
潘幼迪在對方方自來襲的一刹那,霍地揮出了一刀,這一刀雖有風雷之勢,無奈來人顯然是個中老手,身形扭曲之間,避開了對方的刀鋒,同時身軀向前一欺,一隻鳥爪也似的怪手,直向著潘幼迪肩上抓下來。
雙方乍合即分,錯開了七尺開外,潘幼迪這才發覺到,站立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人正是紮克汗巴。
顯然地,他身上帶著傷,半麵肩頭,血漬一片,但是他猶有再戰的能力,這一點隻要觀諸他出手的動作即可以猜知。
天越發的亮了。雪也下得更大了。
潘幼迪乃把對方這個橫行全藏、一向作惡多端有“青藏獒”之稱的魔頭,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對方也在頻頻地打量著她。在潘幼迪看來,對方那雙似睜又閉的眸子,盈集著閃閃凶光,烏亮的麵頰上,顯示著無比的暴戾、貪婪,使人一望之下即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個窮凶狡黠至極的主兒!
紮克汗巴的一隻手結實地握在身後那口長刀柄上,足下緩緩地向側麵移動著。
“姓潘的丫頭,你原來可以活命的,但是你卻偏偏要來尋死,這就怪不得本座要取你的性命了!”一麵說,紮克汗巴連連發出陰森森的笑聲,兩隻眸子流光四射,不時地瞻左顧右,似乎在盤算著出刀的部位。
潘幼迪刀抱前胸,足下“丁”字步站立,一副不動聲色的姿態:“紮克汗巴,拔刀吧,我接著你的就是了!”
紮克汗巴身子略呈弧度地轉了半個圈子,潘幼迪也跟著他略作移動。
忽然,紮克汗巴大步向前,踏出了一步。隨著他跨前的步伐,一口薄刃寬麵、前端略呈弧度的長刀已自脫鞘而出。
那是四平八穩的一刀,看不出有任何巧妙。
潘幼迪忽然神色沉著,麵對著對方這一刀,她卻不敢掉以輕心,掌中玉翎寶刀平揮而出,看上去和對方一般四平八穩。
兩口刀眼看著就要迎在了一塊兒,忽然間卻都中途止住。
緊接著,紮克汗巴一聲怒叱道:“看刀!”
驀地矯若遊龍,全身一個疾滾,已來到潘幼迪右側,掌中刀有如出洞之蛇,直向著對方腰間刺去。這一刀刀氣十足,不愧是刀中健者。
潘幼迪身子向左一傾,左手分處,猛力地劈出一掌,直向著對方麵上擊去,同時,她的刀鋒極其巧妙地劃出了一個“乙”字,分向對方上胸、小腹兩處地方揮刀過去。
紮克汗巴鼻子裏哼了一聲,直到此一霎,他才算真正地認出這個姑娘果然不負盛名,這口刀確實有鬼神不測之妙。他原是自負極深之人,想不到連日來迭逢大敵,禁不住怒火如焚,當下凹腹吸胸,霍地向後一個倒翻,其勢有如神龍倒卷,快是快到了極點。無奈潘幼迪的刀勢更快,隨著紮克汗巴疾翻而起的大片身影裏,但隻見刀光閃過之處,一大片銀裘下擺隨即應勢被斬落了下來。
紮克汗巴瘦長的軀體,有如長空一縷輕煙般的,倏地騰身三丈以外,落向一座凸出的雪丘之上。這一霎,他幾乎為之氣結了。
另一麵的海無顏更是神龍般大發其威,不過是極短的一刻,已將環身四周的那群強悍喇嘛殺了個七零八落。
這群喇嘛負有劫寶重任,雖然慘敗至此,沒有紮克汗巴的號令,卻是不能半途撤退,即使負傷累累,兀自拚死犯難,團團將海無顏圍住不舍。
紮克汗巴把此番情形看在眼裏,確實已無心再與潘幼迪戀戰。他原是抱著必勝之心而來,想不到事情發展竟至於此,雖然這樣,若要他就此撤退,卻是萬萬於心不甘,盛怒之下,決計與對方一拚,無論如何也要把這批寶物搶到手中。
當下由不住大吼了一聲,右手長刀運力揮出,發出一道經天長虹,隨著刀光疾落之處,整個人身已飛縱而起,直向著海無顏站立之處猛撲了過去。
紮克汗巴此行原是有備而來,自然技不止此。就在他身子騰起的同時,左手翻處,刷刷刷!一連發出了三口飛刀。
三口飛刀一經出手,直認著海無顏呈“一”字形排開,平飛而來,這種暗器手法確實稱得上高明了。
海無顏無論往左往右,或是站立原地不動,都不能免於眼前飛刀的追擊。
再者,紮克汗巴所使出的飛刀投擲手法,看來也不同於一般武林人,三口刀一經出手,有如飛天陀螺般地一陣子疾轉,其勢極快,看來衝力極強。
海無顏原是直立的身子,麵當著對方飛刀襲來的一刹那,忽然身子向下一矮,陡地拔身而起,其勢快到了極點,三口刀那麽快的來勢,依然是慢了一步,緊緊擦他的腳底滑了過去。
霎時,紮克汗巴連人帶刀霍地襲了過來。
紮克汗巴當然知道海無顏的厲害,隻是眼前情勢逼人,不容他不施展全力與對方一拚,掌中刀在全身內力貫注之下,忽地卷起了大蓬刀光,直向著海無顏全身上下籠罩了過去。
在刀法運用上,這種刀功叫做“氣海刀波”,屬於極上一乘的刀法,施功人若非有“運氣行刀”的能耐,萬萬不能施展,一經施展開來,對方全身上下,無不在刀光籠罩之下,隻要招上一點,在刀氣運行之下,必成致命之傷。
紮克汗巴如非恨到了極點,也萬萬不會施展如此消耗內元之真功。眼前情勢,明顯地已經擺出來,紮克汗巴是決計要把對方斃於刀下。
無奈,海無顏偏偏就不稱他的心願。就在對方大片刀光有如銀河倒瀉般地直向著他身上卷來的一刻,忽見他肩頭輕晃,陡然間搖出了一天人影。紮克汗巴的刀竟然在即將落下的一霎,陡然地失去了準頭。須知海無顏眼前所施展的這一式“分身掠影”,正是他多年來苦心孤詣所成的絕功之一,原打算在必要時用來對付不樂幫三位幫主,想不到在眼前紮克汗巴強勢逼人之下,不得不施展出來,以為“製敵”的先機。
果然這一式“分身掠影”,一經施展開來,頓時奏了奇功,紮克汗巴人刀合一所形成的那一片“氣海刀波”,一霎間失了準頭,大片刀光狂瀉,竟然落了個空。
海無顏所以施展如此身法,自有非常用意,一式得手,絕不稍緩須臾。
對方昭昭惡跡以及禍及全藏的事實,已堅定他剪除此人的決心,這一霎正是出手良機。
紮克汗巴這一手“氣海刀波”,事實上已是畢生全力的一擊,萬萬不會想到竟然會落了空招,真是始料非及。一招落空,已是後繼乏力。隻聽見砰然大響聲中,全身力道連同大蓬刀光一股腦地砸向地麵,將大蓬雪花有如噴泉般地卷起在半天之上。由於力道至猛,這一擊之力,簡直使得紮克汗巴有昏天黑地之勢,仿佛全身骨節都為之要散了。
武林中越是高手對招,越是出不得一點兒小疏忽,紮克汗巴這等集全身功力於一擊的身法,一經落空,立刻使他意識到“死亡”的威脅。麵對著眼前的形勢,紮克汗巴如鬼魑般地發出了一聲驚呼,整個身子倏地向著邊側疾滾而出,隻是卻慢了一步。
海無顏哪裏肯就此放過了他?
紮克汗巴身子方自轉過了一半,隻聽得“噗”的一聲,一隻有力的腳已實實地踏在了他的前胸。這一腳料必是力道至為強大,以至於紮克汗巴雖然施出了全力,卻依然無法轉動得了。這一腳也使得他氣往上撞,幾乎真氣敗散。透過他驚嚇的目光,所接觸的正是海無顏那張無情的臉,那麽居高臨下的怒目注視著自己。
紮克汗巴這一刻的驚恐可想而知。他發出了亡命般的一聲呐喊,第二次揮動手中刀,直向著當前海無顏麵門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