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長時間的對看之後,雙方都比較鎮定了。
“你……到底是……誰?”說了句話,朱翠倒覺得有些過於冒昧了,因為自己第一天來,分明是客,豈有詢問對方的道理,似乎這句話應該由對方來問才有道理。
然而這個人的行為,顯然說明了他絕非這裏的居停主人,甚至連客卿的地步都談不上,天下哪有讓客人鑽地洞的道理?
這個人顯然看清了朱翠不是這裏的人,膽子才放大了,忽然他身子一收,朱翠簡直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個移動的,總之人已經又回到了亭子裏了。
“啊!”一驚之下,朱翠不由地後退了一步。
再看那人敢情已坐在了板凳上。
他上下動作,極為輕靈,宛若蛇鼠,看在朱翠眼中,簡直是不可思議,一個人豈能練成如此身法?更何況對方尚還是一個殘廢人。
“小姑娘,你是這裏的人?”口音太難懂了,分明百粵口音,卻似又間雜著一些別地的怪腔,若非這點怪腔,朱翠簡直還聽不明白。
“不,我不是!”一麵說,朱翠搖了一下頭。
怪人聽到這裏才像是鬆了一口氣,橘皮般的臉上綻開了幾道笑紋。
“你……”朱翠咽了一下唾沫喃喃道,“可是你又是誰呢?”
“嘿嘿……問得好……問得好……”怪人蹺起了光禿禿的一隻斷腿,“你先不要問我,我隻問你,你可是從不樂島上來的?”
朱翠搖搖頭:“你說錯了,我不是從那裏來的,而是要往那個地方去!”
“你要去不樂島?”
朱翠點點頭。
“那你是……”說時,他那雙銅鈴般的眸子現出了一片驚恐。
“你是說我是不樂幫的朋友?”
“你是麽?”
“不不不!你猜錯了!”朱翠似乎已經猜透了對方的心意,接著說下去道,“我不是他們的朋友,隻是被他們捉住,逼迫前往而已!”
怪人臉上一瞬間轉換了幾種表情,像是將信又疑。
朱翠現在對他懼心既去,剩下來的隻是無比的好奇而已。
“你不必擔心我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我不會這麽做的。”
果然這句話立刻像是給怪人吃了定心丸一樣,他臉上的表情立刻放鬆一些了。
朱翠隨即介紹自己說道:“我名叫朱翠……”才說到這裏,即見怪人表情有異道,“住聲!”
他一麵說,一麵機警地向著亭外看了一眼,又轉向朱翠道:“奇怪,今天園子裏不大安靜,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的人來麽?”
朱翠點點頭道:“不樂島的三島主,‘妙仙子’風來儀也來了!”
怪人頓時神色大驚,一怔說道:“噢,你應該早告訴我,她也來了?哼哼……”
一麵說著,那雙銅鈴怪眼越加地靈活,不時地四下轉動,兩隻耳朵也更像貓似的聳動不已。
朱翠這才注意到對方穿著一襲灰白色的皮質長衫,多處都已磨破了,上無領下無擺,形式簡陋,根本談不上手工,一望之下即可猜想到是對方自己拚湊成的。
“既然這樣,我走了。”說時,怪人單手接動,肚子微挺,蛇也似的就滑落了下來。
這一次朱翠特別注意他離開的身法,饒是這樣,仍然是看不出他動作的關竅所在,隻覺得他仿佛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動,都是力道的源泉,就好像當一條大蛇在爬行時,你是不能看出來它是何處著力的。
不過是眨眼的當兒,這個怪人已經出去數丈。像剛才一樣,朱翠所能看見的隻是草叢中一陣子蠕動:他又來到了那個地道入口。他回過頭來看了朱翠一眼,隨即回身紮入,轉瞬間已消逝無蹤。
天上烏雲密布,閃電頻頻,一個個的焦雷自空中劈落下,卻不見雨點落下來。
朱翠已被方才那個怪人所帶來的一切給弄得有些神不守舍,一個人隻是愣愣地發著傻。
忽然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身著杏色長衣的長身少女踏上板橋道:“公主可要休息了?”
朱翠不由一驚道:“噢,我倒是忘了。”
杏衣少女上來向著朱翠行了個萬福,站起來道:“婢子青荷,奉了三娘娘的口諭,來侍候公主的!”
“三娘娘?”朱翠聽了怦然為之一驚,幾疑身在深宮。
“啊!”青荷笑起來,嘴角微牽,倒是蜜甜的,“三娘娘是島上對三島主的稱呼。”
“哦!原來是這樣,青荷姑娘,”朱翠喚著她的名字道,“你以後不要叫我公主了,我已經……”
青荷一笑道:“不可以的,公主的大名我們早就聽說了,娘娘與小王爺殿下在島上也過得很好。”
“啊!”朱翠道,“你是說我娘和弟弟?”
“是,”青荷輕移蓮步走過來道,“娘娘與小王爺開始不大習慣,可是現在已生活得很好了。”
朱翠喜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在騙我高興?”
“婢子說的句句是實言,過幾天公主到了島上一看也就明白了。”
因為這是馬上就可以看到的事實,朱翠極信不會是假的,心裏頓時大為輕鬆,無形中對麵前這個叫青荷的姑娘,出無限好感。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朱翠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一隻手,略似親熱地道,“你姓什麽?”
青荷後退一步,道:“婢子不敢,婢子姓莫。”
“莫青荷,嗯!這名字不壞!”朱翠坐下來,手拍坐處道,“來,坐下來說話!”
青荷說道:“公主不要回房去歇一下麽?”
朱翠一笑說道:“我不累,又不是七老八十,天不黑睡的哪門子覺?我倒寧願在這亭子裏坐坐,跟你聊聊,你看這樣可好?”
青荷笑道:“公主說好自然是好的了,這樣吧,婢子已為公主備下了晚膳,既然公主喜歡外麵,我這就端到外麵來好了!”
朱翠笑道:“這樣最好,”心裏一動搖搖頭道:“這樣也許不好,你需先問過你們三娘娘再說,看看她的意思怎麽樣?”
青荷道:“公主放心,一切您自可主張,三娘娘早已關照婢子了,就是公主悶著想出去散一散心,也可悉聽尊便。三娘娘要婢子侍候公主,若是有不周不敬之處,還要拿婢子是問呢!”
朱翠搖搖頭道:“這就不敢當了!”嘴裏說著,心裏卻有些納悶,她原以為不樂島擒拿自己一家人,是為了向朝廷勒索銀子,這麽看來倒似又另有原因了。她久聞不樂島之種種非法行為,頗是對他們不恥,自非對方對自己一家之嘉惠,便能改變初衷。好在這件事日後不難明白,眼前倒也不必打破砂鍋問到底,再說對方不過是島上一個婢子,也不見得就樣樣知道。
青荷見她不說話,隨即福了一下道:“婢子這就張羅著開飯了!”
朱翠道:“慢著,三娘娘呢?”
青荷一笑道:“三娘娘剛回館,就被高桐請駕出去了,可能要一兩天才能回來呢!”
“啊!原來這樣。”朱翠奇怪地道,“可是我卻沒有看見她出去呀!”
青荷一笑道:“公主有所不知,三娘娘行館共有三道門,可以直通內外各處,所以她進進出出,公主不能盡知。”
“這就難怪了!”
一聽說風來儀外出要一兩天才回來,她頓時大感輕鬆,對方青荷口齒伶俐,秀外慧中尤其討人歡喜。
“那就麻煩你了,”朱翠一笑道,“我肚子倒是有點兒餓了。”
青荷道:“菜飯都現成,廚房早預備下了,婢子這就張羅去。”說罷斂衽自去。
朱翠這一刻心裏十分舒暢,仿佛忽然間又回到了昔日鄱陽王宮內。人生苦短,況乎這一年來受盡內外煎熬,身心俱疲,能有這個地方少舒愁懷,重溫舊夢,萍蹤略定,豈非一得?這麽一想,朱翠也就暫把心事拋開,難得青荷慧心蘭質,倒要與她盡一夕之歡了。
那青荷倒也行動快速。
其實正如她說,飯菜俱已齊備,隻見她來至廳內,伸手拉動一根特製的絲練,這根絲練通著戶外一根銅絲,銅絲又接向廚房銀鈴,銀鈴聲響,便是傳膳的信號。須臾間,便有專人打點,專用一個雕籠錦盒,將佳肴細點置於盒內送上。
青荷這才笑眯眯地,提著錦盒送來亭內。
朱翠一見,大為驚奇地說道:“這麽快!”
青荷笑道:“東西都是現成的,一傳就到,公主您可要點酒?這裏有島上帶來的‘二頭芬’,味道很好!”
朱翠點點頭道:“我隻要一杯,為什麽叫‘二頭芬’?”
青荷一麵在石頭桌上鋪鋪擺擺,回頭道:“上來第一口香到喉嚨,喝完了以後,嘴裏還香,所以叫‘二頭芬’,公主您一嚐就知道了。”
一麵說她輕斟玉壺,滿了一杯:“公主請!”
經她這麽一說,朱翠興致大增,走過來坐下,石幾上四樣菜肴:“藕片糟小魚”、“青筍灼百葉”、“揚州獅子頭”、“黃悶栗子雞”,青瓷蓋碗裏是一盅“雪菜黃魚羹”,另一碟花卷,一缽香米飯,還有一甕小米清粥,四樣下粥的小菜是“熏魚”、“筍豆”、“鹵蝦小黃瓜”、“龍須菜”,滿滿地擺開了一桌子。
朱翠搖搖頭笑道:“太講究了!”
青荷道:“公主玉食瓊漿慣了,吃吃這個倒也新鮮。”一麵說,一麵請問朱翠用飯還是用粥。
朱翠看上了那四樣下粥的小菜,就道:“吃粥吧!”一麵拿起一個花卷來撕下一塊就口嚼著,側臉向青荷道:“你來一塊吃些!”
青荷道:“婢子早用過了,這裏規矩大,婢子也不敢!”
朱翠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也就不再勉強。
青荷笑笑道:“婢子回房一趟,這就回來。”
朱翠情知道她是有意回避,好讓自己盡興吃喝,略略點頭,青荷即行自去。
吃了一碗粥,兩個花卷,又喝了一碗湯,約莫著差不多夠了。
她這裏斜倚過身子來,將一杯“二頭芬”就嘴沾著。
忽然草叢裏一物蠕動,現出了一隻大頭:先時怪人去而複返。
朱翠幾乎嚇了一跳,道:“呀,是你!”
怪人睜大了眼睛,滿臉饞相地道:“好香,好香!”
朱翠回頭看了一眼,又察看一下左右,確實無人才道:“你要吃點麽?”
怪人連連點頭道:“好好!”
朱翠一笑道:“好!”
手筷輕翻,先將一條藕片糟小魚擲出,隨著怪人大嘴張處,正好落入嘴裏。
“酒!”怪人說。
朱翠道:“小心了!”
玉腕輕翻,滿滿一杯“二頭芬”形同一團冰珠,落在了怪人大開的嘴裏。
怪人一口吞向肚裏,咂著嘴道:“好酒!太妙了,太妙了!”
朱翠一連擲出了三杯,杯杯不落空,全進了怪人肚子裏。
怪人酒過三杯,頻頻呼菜,竟將四個盤子吃了一空,又吃了兩個花卷兒,才向著朱翠點了點頭道:“好姑娘,有人來啦,我走了!”黃草輕翻,人已無蹤。
朱翠再回過身來,即見青荷裙帶飄飄地由小橋一端移步過來,見麵一笑道:“公主吃飽了!”
“啊!”朱翠說,“太飽了!”一眼看見桌上盤幹碗淨,不覺心裏一驚。
青荷也似微微吃驚,一笑道:“公主想必是餓了!”
朱翠點點頭未待說出,兩隻哈巴狗,忽然吠著跑來亭內。
青荷一笑道:“我說呢,敢情這兩個饞東西在這裏,都是三娘娘把它們給寵壞了!”
朱翠隻是笑笑未說什麽。
青荷一麵把碗筷收拾妥當,為朱翠斟上了一杯香茗,再把兩隻小狗引開,這才笑眯眯地回到亭子裏,看了看天道:“看樣子今天晚上要下大雨。”
朱翠說:“你坐下來我們聊聊吧!”
青荷道:“是。”
回頭看了一眼,才在一邊落座。
朱翠道:“這裏地方很大,人一定很多吧!”
青荷搖搖頭道:“不多,平常隻有二三十個人。”
“都是島上來的?”
“不,隻有高桐和婢子我是島上調來的。”
“高桐?”
青荷點點頭:“就是陪公主和三娘娘來的那個高先生,他叫高桐。”
朱翠點頭道:“原來是他……”遂道,“這個高先生我看他不但會做生意,而且武功不錯吧。”
青荷怔了一下,才緩緩道:“公主眼光真準,他的武功得自大爺親授,很不錯。”
朱翠一笑道:“還有你,一定也不錯,誰教你的?”
青荷想是知道瞞她不過,再說也無須隱瞞,遂含笑道:“婢子的武功是三娘娘傳授的,隻是比起高桐來可差遠了。”
“這是說,三娘娘的武功,不及大爺了?”
“那倒也不是,是婢子練功的時候短,也沒有高桐那麽專心。”
朱翠點點頭道:“你可知三娘娘上哪裏去?”
青荷道:“婢子不知道,這裏的事一切都由高先生負責,婢子隻是管裏麵的家事。”
朱翠點點頭,道:“三位島主都出來了,島上沒有了主人怎麽成?”
青荷道:“不,還有劉公劉嫂。”
“誰又是劉公劉嫂?”
“劉公是島上的總管,”青荷接下去道,“劉嫂是他夫人,也是管事的。”
朱翠點點頭道:“這麽說起來,這兩個人的武功一定也是不錯的了。”
青荷點頭道:“劉公劉嫂是上一代島主跟前的人,武功高不可測,但他們對三位島主卻極為忠心。”
朱翠心裏一驚,卻把她的話記了下來。
話題一轉,她又問道:“青荷你來這裏有多久了?”
“婢子才來了八個月。”頓了一下道,“是隨著三娘娘來的。”
“這麽說平常你是專門侍候三娘娘的了?”
“是的。三娘娘頂疼我,到哪裏都要我跟著。”
朱翠一笑道:“有幾句話我也許不該問,但問問也無妨,你該說就說,不該說就不說,我不怪你就是。”
青荷點點頭道:“婢子知無不言,不知道的也就不能說了。”
朱翠道:“這個自然,我問你,你家三娘娘為人怎麽樣,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青荷微微一笑,喃喃道,“這很難說。”“不要緊,你說說看。”
“嗯!”青荷咬了一下嘴唇,喃喃地道,“她是個好人,不過你一定要順著她的性子就是了。”
“你意思是說,她的好壞不定,性子好的時候就好,性子壞的時候就壞?”
“對,她就是這樣的人。”
朱翠點點頭道:“那她還是個壞人,因為人家並不能順著她的性子過活。”微微一頓,她接下去道,“我聽說她很喜好詩詞,常常以此來作為生殺的取舍,可真有這件事?”
青荷一笑道:“怎麽沒有?光是我知道,就有好幾次。”
朱翠微微一笑,暗思她對自己倒還沒有這樣,不知是什麽原因。
“好吧!”朱翠道,“我們再談談大爺這個人吧。”
青荷吐了一下舌頭道:“我可不敢說了。”
“這裏沒有外人,你又怕什麽?”
青荷道:“好吧,我說歸說,公主千萬不要對外人提起,否則我可就慘了。”
朱翠點點頭道:“當然。”
青荷咬了一下牙,兩彎眉毛挑了一下道:“大家都叫這位大爺是魔王,公主你也就知道這位大爺有多厲害了。”
“大魔王?”
“比魔王還厲害!”青荷像是驚嚇地道,“不過,我也弄不清楚他就是了,反正瞪眼殺人,吃人不吐骨頭,可怕極了,誰能惹得了他?”
朱翠道:“難道說就沒有人能製得了他?”
青荷想了一下,歎了口氣道:“現在是一個人也沒有了。”
朱翠聽出來她話中有話,遂問道:“現在沒有,難道說以前有?”
“以前……嗯!”青荷點點頭,喃喃道,“我也是聽人說的,我可沒見過。”
“誰?”朱翠頗為好奇地問道,“你是說,難道還有什麽人的武功能夠勝過這位高大爺嗎?”
“現在是沒有了,”青荷冷笑了一聲,“以前可就難說,起碼我就知道十年前有一個人的本事就比他大得多,而且是他唯一的克星。”
朱翠心裏一動,想到了海無顏,想想又似不對,因為十年前的海無顏分明絕非高立的對手,即使十年後的今天,也未見得就能勝過他……那麽這個人又會是誰?
“這個人……是誰?”朱翠忍不住問道。
青荷站起來,臉上顯示著頗為後悔的表情,後悔她的多此一言,可是話既已出,想收口已是不及,再者,對於“白鶴”高立這個人她確實鬱結著一種內心潛在的仇恨。當然,要追究這種仇恨的原因,可就把話岔開了。
“他是……”
“唉!”青荷歎了一聲道,“我說出來以後,公主你一定要為我守口,否則大爺一定是不能留我活命,隻怕三娘娘想保全我也是不能了。”
“我已經答應你了,難道你要我發誓麽?”
“婢子不敢。”青荷上前一步,悄悄道,“婢子實在害怕會被人家聽見,這件事,關係太重要了。”
朱翠道:“你是說這附近會有外人?我看不會吧。”
“很難說……”青荷提起內置碗盤的錦盒道,“婢子陪公主進房去如何?”
這麽一說,不禁大大引起了朱翠的好奇,倒是非要一聽不可了
當下她點點頭,二人踏過小橋,即見一葉小舟,方自由竹樓一隅撐過來。
一個白發皤皤的老婆婆坐在船尾,正在采菱角。
撐船的人,是一個白白瘦瘦的漢子,頭上戴著竹笠,一眼看見二人,先是一愣,遂笑道:“是荷姑娘麽,這是上哪裏去啊?”
青荷笑道:“天快下雨了,還不陪你娘回屋裏去,小心淋濕了衣裳著了涼。”
白瘦漢子笑道:“放心吧,娘說啦,越是雷雨陰天,那玩意兒才出來呢。”
青荷一笑道:“敢情你娘又要抓黃鱔了。”
說時已同著朱翠進入竹樓。
朱翠奇道:“這母子又是哪個?”
青荷歎了一聲道:“公主問得好,他們是‘桑氏母子’,公主你可聽說過‘南劍’桑太和這個人麽?”
朱翠想了想,似乎這個名字很熟,但是卻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
青荷道:“你大概想不起來了,這個‘南劍’桑太和,據說當年是大爺很好的朋友,武功也很高,剛才那個老婆婆就是他的妻子,叫什麽我可記不起來了,不過卻知道她用一把潑風斷腸刀,武功很了不起。”
“那個年輕人是她的兒子?”
“嗯!他叫桑平,武功得自他們桑家家傳,也很不錯。”
朱翠點點頭道:“這麽說,他們桑家一家人都住在這裏了?”
“桑太和已經死了。”青荷微微頓了一下,輕聲道,“據說他死得很不明白,有人說是大爺親自下的手,至於為什麽,婢子可就不知道了。”
朱翠一驚道:“那麽桑太和的妻子怎麽會又住在這裏?”
“這就是婢子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不過,桑老太太自從她丈夫死了以後,好像變得瘋瘋癲癲的。奇怪的是,大爺把她母子送到了這裏,他們在後院種菜養雞,過著與人無爭的日子,真是一對奇怪的人,婢子就是想不通他們……”
朱翠心裏也很奇怪,想了想,笑道:“這也罷了,我們還是談談高大爺這個人吧,你剛才說高大爺十年前怕一個人……”
“婢子是聽一個人說的,這個人是大爺的貼身跟班,他叫呂昆。”說到這裏,她的眼圈忽然微微發紅,“就是因為他多嘴,說出了這件隱秘,所以……所以大爺把他的舌頭給割了……現在已變成了一個啞巴,真比殺了他還厲害。”
朱翠一陣栗然,若非聽眼前青荷道及,她真不敢想象天下真有這麽狠心的人。
青荷終於淌出了眼淚。
她抽搐了一下道:“公主您也許還不知道,我們在不樂島幹事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血恨,婢子的爹娘也都是這麽死的。”
“怎麽死的?”
“被大爺手下人殺的。”
“真有這種事?”朱翠一時怒火中燒,“這又為了什麽?”
“不為什麽……”青荷一麵擦著眼淚:“隻是島上的規矩,凡是在島上工作的人,都不許有家人拖累,隻有極少數的幾個人例外,這幾個人卻也是今生休想踏出不樂島一步……公主……”
朱翠搖搖頭,臉上悚然,道:“太可怕了!”
青荷破涕一笑,輕聲地道:“婢子太激動了,其實這些仇恨在婢子來說,應該早已淡然了。”
朱翠搖搖頭道:“這是什麽話,父母血仇不共戴天,豈能淡然?”
青荷輕歎一聲道:“您不是生活在那個天地裏的人,您是不能想象的,其實有關我父母被殺之事,也隻是婢子引證旁側而悉知,婢子雖可斷定為千真萬確之事,但是卻難有其真實的憑證,日子久了,也就淡了。”
朱翠點了點頭,道:“這也難怪,不過紙是包不住火的,早晚有一天,你們會了解真相的。”
青荷苦笑著搖了搖頭。
朱翠想起來道:“你還沒說出大爺所怕的那個人來,他是誰?”
青荷道:“他是大爺的……”
忽然竹樓一隅起了極為輕微的一聲輕響,朱翠與青荷都聽見了,因而青荷到嘴的話突然止住。
嘴裏清叱一聲:“誰?”隻見她纖腰輕擰,“嗖!”一聲已縱身而出。隨著青荷的兩隻手掌推處,兩扇虛掩的門扇驀地張開來,卻在那裏直直地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想是正伸手叩門,卻不意房門猝然敞開,把他嚇了一跳。
朱翠這時也由位子上站起,看見進來的人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方才劃船采菱的那個桑老太太的兒子,隻見他一隻手提著兩串鮮菱,笑問青荷道:“荷姑娘要出門麽?”
青荷又好氣又好笑地瞅著他道:“原來是你,把我嚇了一跳,幹什麽來啦?”
桑老太太的兒子提了一下手上的東西:“這是剛摘下來的‘老雞頭’(蓮之一種,極鮮美),姑娘有客,所以送來給姑娘與貴客嚐嚐新。”
青荷接過來笑道:“謝謝你,你也許不知道三娘娘已經回來了,這院裏,你們還是少來吧。”
桑老太太的兒子似乎吃了一驚,連連稱是,看了朱翠一眼,抱抱拳正要告退。
朱翠忽然將身子一橫,攔住了他的去路,笑道:“謝謝足下盛情,還沒有請問尊姓大名?”
桑老太太的兒子頓時顯出一副怪模樣,連連望向青荷道:“這……這位是……是……”
青荷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無憂公主,還不見過?”
桑老太太的兒子頓時吃了一驚,立刻伏地就拜。
朱翠白了青荷一眼,怪她話說得太直,一麵閃身讓開,嘴裏道:“不敢當。”
桑老太太的兒子抱拳道:“公主的大名,在下久仰極了,在下桑平,這就不打擾了,告辭。”說完又打了一躬,緊跟著雙足頓處,一片彩霞般地飄了起來,極其輕巧地已飄身而出。
朱翠特別留意他的輕功身手,隻見他一隻腳尖輕輕在一片荷葉上一點,隨即彈了起來,輕若無物地落向另一片荷葉,如此閃得幾閃,已隱入湖側荷叢。
朱翠心裏一驚,忍不住讚道:“好身手。”
青荷道:“他的輕功雖好,但是比起他母親桑老太太來,卻是差得遠了。”
朱翠心裏大為驚詫,她自忖觀諸方才這個桑平輕功身手,已與自己相去不遠,如照青荷說法,那個桑老太太便不知深到何等程度了。
對不樂島,她越來越不敢等閑視之了,桑老太母子、高桐以及隱身荒草的那個大頭怪人,這麽許多人,各有千秋,身份之玄妙、深奧,真個莫測高深。要想一一了解這些人,可又是煞費周章之事了。腦子裏想著這些人,不禁傻傻地望著桑平離去的背影發起愣來。
青荷輕咳一聲道:“公主。”
朱翠警覺道:“啊,我是在想桑氏母子……”
青荷一麵把剝好的雞頭蓮肉,用荷葉托上道:“桑平的一番心意,公主您嚐嚐新吧。”
朱翠含笑取過一些就口嚐著,果然入口甜嫩,昔日鄱陽湖湖鮮,總以王邸為先,這類湖產,每年都不曾錯過,嘴裏吃著,腦子裏卻是“亂紅秋千”,念想著幾許往事,真是別有一番感觸了。
青荷一麵把廊子裏竹簾放下來,湖風穿廊,引得正簷角下那串風鈴叮叮作響。
朱翠又似一驚,笑向青荷道:“你說下去吧,這一次大概沒有人再打岔了。”
青荷道:“好,我去去就來。”說罷離座上樓,須臾下來,手裏拿來一麵錦緞長披,道,“公主披上這個吧,天涼了。”
朱翠一怔,認識這領披風正是自己隨身之物,隻是連同兩具箱籠,都似忘記在旅邸未曾帶出,何以會出現在此,心裏大是奇怪。
“這……你從哪拿來?”
青荷笑道:“公主的衣物箱籠,高先生已派人取回來,公主人還沒到以前,這些東東西都已來了。”
“啊……”朱翠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心裏卻在想,所幸自己隨身所帶並無不可告人的隱秘,否則,豈不盡落對方眼底?她雖然心裏這麽想,表麵上卻是微微一笑,不當回事地向青荷道:“你說下去吧。”
青荷道:“是。”
“據呂昆告訴婢子說,”她聲音忽然變了許多道,“當初不樂島的掌門大弟子,並不是現在的大爺。”
朱翠一怔道:“你是說當年金烏門的門主,除了現在的三位島主之外,另外還有一個徒弟?”
青荷點點頭道:“不錯!那個人姓單,是當年雲老祖的掌門弟子,據說這位單大爺一身內外功夫,盡得雲中玉老祖宗的傳授,武功要較今天的高大爺高多了。”
這倒是朱翠前所未聞的一件奇事,她不但不知道,就連海無顏當日與她談論起不樂島一段始末時,也未曾提到過,顯然海無顏也不知道。
“他姓單,你可知他的名字?”
“這,婢子不知!”青荷搖搖頭道,“除了三位島主外,隻怕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人,呂昆雖然知道一些,但也並不十分清楚。”
朱翠道:“這位單老爺子如今又在哪裏?”
青荷苦笑道:“這正是婢子要告訴公主您的,聽說他已經死了。”
“噢!這可真是太不幸了。”
“詳細情形,婢子不知!”青荷微微停了一下接下去道,“呂昆告訴我說,這位單老爺子因為貪好杯中物,而中了大爺的計,被斬去了手腳,已經秘密處死,詳細情形婢子就不知道了。”
朱翠皺眉道:“高大爺為什麽要這樣做?”
“哼!當然有原因啦!”青荷挑動著一雙眉毛道,“第一,要是那位單老爺子在,可就輪不著如今的大爺當家了;第二,那位單老爺子有數不清的家財,聽說大爺是謀財害命;第三,他們師兄弟一直不和,反正,就是因為這些,大爺就把單老爺子給害死了。”
朱翠低頭在尋思著什麽,忽似有所感觸地道:“單老爺子真的已經死了?”
青荷點點頭,忽然張大了眼睛道:“啊,對了,不久以前,好像有人傳說單老爺子還活著。”
朱翠一怔道:“是麽?是誰說的?”
“這個婢子就不知道了。”青荷喃喃道,“反正島上很多人都在暗中這麽傳說,有人說那位單老爺子被砍了兩隻腳,有人說被砍了兩隻手,現在還活著,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見過他老人家的麵,隻不過是這麽傳說罷了。”
朱翠想了想道:“這個人要是活著,今年有多大歲數了?”
青荷想了想道:“總有七八十了吧,誰也沒有見過他老人家。”
朱翠微笑點點頭道:“謝謝你告訴我這個隱秘,我倒是希望這位單老爺子如今還活在人世上,如果他沒有死,又果真是高大爺謀害了他,這筆血海深仇,他一定會報複的,你等著瞧吧。”
說話之間,廊子外風勢大起,黃豆大的雨點子已落下來。
青荷道:“下雨了。”說時她忙站起來,忙著去關窗戶。
朱翠心裏這一刻似乎想到了很多事,頗不寧靜,就站起來道:“我也該回房間休息一會兒了。”
青荷道:“公主請隨我來。”說罷邁出這間廊閣,隻見正麵一間雅室,湘簾低垂,她撩開簾子道:“請。”
朱翠邁步進入,鼻子裏立刻聞見了淡淡的花香,隻見正麵白石長案上平列著一行石盆,盆子裏種植著水仙,都已綻放,襯以室內其他擺設顯得極為雅致,床是純木色的,燈是貝質吊燈,襯以窗外的湖景古柏,真有幾分仙氣。
青荷點著了吊燈,朱翠才發覺那具別致的吊燈敢情是用兩種不同色澤式樣的海貝所綴製而成,映以燈光,尤其好看。
朱翠見自己的衣物連同兩隻箱籠一樣不少地都陳置在室內,而琴棋書畫也是無所不備,即使長此住下去,亦不會閑得寂寞。
“看樣子三娘娘一兩天是不會回來了。”朱翠看向青荷道,“可是?”
青荷一笑道:“公主真聰明,三娘娘確是關照過,說是如果事忙,可能要多耽擱兩天才能回來。”
朱翠一笑道:“她必定關照你陪我下棋了?”
青荷點點頭一笑道:“婢子棋下得不好。”
朱翠坐下來點點頭道:“我已經耽擱了你不少時間,你去休息吧。”
青荷道:“公主有事關照,隻需拉一下這根繩子就好了,我就住在後麵院子。”
朱翠含笑道:“今天,是不會有事了。”
青荷請安告退。
朱翠忽然道:“啊,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青荷道:“不敢,公主千萬不要客氣,婢子奉命就是專門侍候您的,您請關照吧。”
朱翠道:“剛才你給我喝的‘二頭芬’,味道很不錯,如果有得多的話,請拿一瓶來可好?”
青荷應了聲:“是!”轉身退下。
須臾,她又返回,手中拿著一個白瓷小壇,一麵笑道:“公主的酒量好,幹脆我就把壇子搬過來,夠您吃幾天的了。”
朱翠心裏暗道:你道是我喝麽?傻丫頭!
當時笑著道了謝,青荷又留下了一個青瓷小瓶,說是用來盛酒,便於攜帶,這才退下。
這時雷聲隆隆,閃電頻頻,雨愈下愈大,隔窗向外看去,整個院落都在狂風暴雨之中。
朱翠和衣坐床,盤膝運了一會兒內功,全身上下十分通暢,再看窗外夜色已濃,隻是不複再聞雷雨之聲,大概雨已經停了。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覺得有點兒冷,隨即披上披風,信步步出室外。
整個樓閣,想必隻有她一個人居住,顯得那麽靜寂;懸掛在客廳內的四盞別致的吊燈,散播出一片青霞流光,美固然美,卻別有陰森之感。
她倒是很久沒有這麽靜過了,睡覺又太早,又不便再把青荷找來閑聊,一眼看見一旁大理石案上置放的一樽焦桐,不禁觸發了她的雅興。
朱翠緩緩走過去,隨便播弄了幾下琴弦,其音鬱然,頗有古味,再看那琴式樣,竟是一樽古琴,這一來更觸發了她必欲一試的興頭。
窗外驟雨初歇,細雨連續,尤其是落在荷葉上的聲音,十分淒然,古人有“留得殘荷聽雨聲”的絕句,足見可以激發思古之幽情了。
朱翠大家出身,小小年歲時,已涉獵琴棋書畫,那時雖皆通曉,到底造詣不深,真正領會音韻之妙,當在十七歲隨師深居高山之時。然而離師後這兩年來,整日忙於凡俗,不思此閑情逸致久矣,這時睹物思昔,便感到非彈一曲不足以排遣旅邸寂寥了。
這麽想著,便不自覺地坐下來,彈弄起琴弦來了。
窗外細雨聲聲,她的琴韻不期然地與之湊合,一曲《雨打芭蕉》,簡直如應斯景,兩者配合恰到好處,弦音縹緲,美若天音。
一曲方終,朱翠已不能自已,正待一傾餘興再彈上一曲《悲秋》,就在這一霎,她仿佛看見了一條人影由窗前掠過。
朱翠一驚之下,手按石案,驀地把身子拔了起來,起落之間,翩若驚鴻地已撲出門外。
一條人影,自樓欄間撲向荷池。來人膽敢躍身荷池,足見其輕功造詣極深,朱翠自然不敢等閑視之。她冷笑了一聲,足尖飛點之下,疾若箭矢地縱身而起。
她在空中強收真元,提起了一口真氣,輕飄飄地落向荷叢。她身子方自落下的一霎,眼中已窺見前麵人影極其輕捷地躍上了岸邊。
天黑,又下著小雨,朱翠實在看不清對方的身形,隻能約略辨別出一個人的影子而已。並不是一個十分高大的影子,也不像是一個男人的背影。
“難道是青荷那個丫頭。”心裏想著,決計要把這個人給截下來,倒要看看是什麽人,對自己究竟又有什麽企圖。
一馳一追,眨眼間已是百十丈外。
方才兩者之間的距離不過兩丈左右,此刻反倒遠了,約在三四丈之間。
這還像是對方故意示情,否則隻怕兩者距離將要拉得更遠。
朱翠這一陣追趕之後,心裏大為吃驚,敢情對方這身輕功是自己生平罕見的高,即以所知的海無顏、風來儀二人來論,亦不見得就能勝過對方。
大雨之後,小雨未歇,到處都是水淋淋的,由於出來過於倉促,未能來得及換上雨衣,這時已是全身透濕,行動越嫌不便。
更因為這樣,她才決計不肯與對方幹休,暗中咬了咬牙,俯展出“淩波虛步”身法,連續幾個起溶,向前快速欺進。
眼前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前麵那個人一頭紮進了像是開滿了藤蘿花的花架,腳下早已放慢,正因為這樣,才被朱翠自身後霍地欺近上來,這人迎著朱翠猝撲的身子,倏地一個急轉,差一點兒與朱翠撞在了一塊。
黑夜裏看不清對方那張臉,卻可見對方已呈花白的頭發,朱翠一愣之下,還不及思索下一步的動作,對方已欺身上步,驀地抖出右手,一式“二龍搶珠”,直向她兩眼上點了過來。
好尖銳的指上風力。
朱翠倒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向自己出手,暗吃一驚,當下右手用“分花拂柳”的一招,霍地去撥對方的那隻手,同時身子滴溜溜一個快轉,已到了這人左測,清叱一聲,擊出了一掌。
在內功招式上,這一招叫“吐氣開聲”。
這一招朱翠為的是測量對方功力深度,隻是用了八成的力道。
那人啞著嗓子一笑道:“丫頭。”擰身錯步,霍地劈出一掌,招式巧妙,大出常規。
朱翠心裏一動,兩隻手掌已迎在了一塊兒。
一股內勁之力,通過對方那隻手直傳了過來,以朱翠之能,亦不能不騰身化解,當下不假思索,霍地騰身掠起,飄出丈許以外。
身子一經站定,卻見對方那個人好端端地站在花架之下,天雖然黑,但朱翠已略能窺清對方麵影。
她心裏怦然為之一動,真有點兒令人難以置信,敢情對方竟然會是傍晚時分所見的那個桑老太太,當時她一言不發地在小船上采蓮,隻當她是個尋常婦人,雖然青荷已對她介紹一番,到底令人費解,這時見她身手才知果然厲害。隻是,彼此並無仇恨,何以她上來即向自己施以重手,卻是令人難猜透。
“是桑老太太麽?”一麵說著,朱翠抱了一下拳道,“失敬了。”
對方愣了一下,哼道:“你怎麽知道我姓桑?”
朱翠輕輕閃身,來到了她麵前,再次抱拳道:“青荷已告訴了我你的一切,剛才也見過了令郎,賢母子具有如此身手,令人佩服。”
桑老太太翻了一下眸子,嘿嘿冷笑道:“我就知道那個丫頭最愛嚼舌,她都對你說些什麽?”
朱翠道:“也沒有什麽,隻是談到你丈夫桑太和……”
她本來想說出桑太和被高立所害死事,但到底事屬揣測,未便輕易出口,話到唇邊,頓了一下又吞回肚裏。
桑老太太上前一步:“我丈夫怎的?”
朱翠見她說話口氣甚硬,心裏未免不悅,隻是到底來此是客,不便發作。微笑了一下,她接口說道:“桑大俠武功蓋世,我很久就聽說過他了。”
桑老太太“哼”了一聲,道:“一派胡言,你今年才多大,居然會聽過先夫的名字!”
朱翠倒是沒想到這一層,被她兩句話一搶,一時隻有翻白眼的份兒。
桑老太太冷笑一聲,踏進一步道:“說,你來這裏幹什麽?”
朱翠見她這般盛氣淩人,不禁心裏有氣,當下冷冷地道:“我的事又何勞你來動問?”
桑老太太碰了個軟釘子,越加有氣。“嘿嘿!說得是!”桑老太太眸子裏閃爍著凶光,“如果在你的鄱陽湖,我是管不著,虧你還是名門望族之後,竟然認賊作父,我倒是看錯你了。”
毫無來由的一番臭罵,直把朱翠罵得火冒三丈。
“你胡說!”朱翠一時氣得臉色蒼白,大聲道:“你憑什麽開口罵人!哪個又是認賊作父了?”
桑老太太一雙三角眼瞪得極大,聆聽之下,沉聲笑道,“事實俱在,還要狡辯,你以為有了風三婆娘撐腰,別人便不敢奈何你了,今天碰見了我,可是你八字排錯了,先廢了你這個賤人再說。”說時,陡地向前跨出了幾步。
像海無顏那般內功傑出之人一樣,她身上立刻就傳出了大股的內力。
這股內力,宛如一麵無形的鋼箍,倏地緊緊勒住了她的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