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十節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綠衣人全身濕透,一徑來到了他所居住的“鳳來閣”。在他離開之前,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裏布下了厲害的陣勢,如非精於此道的行家,任何人休想擅越雷池一步,一向自負驕傲的他,想不到今夜在對敵一群大內衛士之餘,竟然險些喪命在曹羽之手。綠衣人的心情之沮喪憤怒可想而知。

  先前他與曹羽動手時,不經意被對方擊中一掌,幸好仗有不樂幫的異功“鐵膚功”護體,當時不曾負傷,也沒有傷筋骨,隻是此刻在雨水浸泡之下,卻有一種火辣辣的酸麻感覺,手摸上去熱熱的。這一個突然的發現,不禁使他暗暗吃了一驚,倒要好好地察看一下傷在哪裏。

  他一徑來到了樓上,推開了房門,隻覺得房子裏異常的黑,敢情啞童並不在裏麵,綠衣人輕輕喚著啞童的名字:“大雅。”“雅”、“啞”同音,顯然連啞童自己對這個名字也很欣賞,一連叫了兩聲,都沒有動靜。

  綠衣人向前跨進一步,一種特殊的敏銳感覺,使他仿佛察覺到近處的呼吸聲,同時目光掠處,更似察覺到一個背向長窗的影子。

  綠衣人當然不是泛泛者流,然而伏伺在暗處的這個人,顯然心思較他更為縝密。

  就在綠衣人心念一動,還來不及采取必要的行動之前,一口冷森森的長劍已經比在了他的頸項之間。

  出劍人所以有此一手,顯然也是事先有所推敲,劍尖比處正當綠衣人喉結要害,先不說這口劍具有異常鋒銳的刃口,僅僅隻憑傳自劍尖的內功劍氣,就足可製綠衣人死命於彈指之間。

  綠衣人一驚之下,禁不住當場怔住。

  那口極其鋒利的劍尖不退反進,近到劍尖已與喉結仿佛有所接觸。這個部位自然是致命處,即使綠衣人以超快的身法,能僥幸地逃開了對方這要命的一刺,可是亦難閃開對方接下來的“劍掛兩肩”。這一手劍法名謂“封喉兩掛”,一旦為對方封住了喉頭,隻有傻子才會想到脫逃之念。所以,綠衣人幹脆也就不再動了。

  一個嬌嫩可人的女子聲音道:“想死的話,你就動動試試看。”

  “你是誰?”

  “現在還不到你說話的時候。”嬌嫩的聲音卻異常的冷,“到你該說話的時候再說也不晚。”

  綠衣人喉結動了一下,覺得一種異常的刺痛,立刻發覺到對方已在運施劍氣逼人了,一股氣勢隻消再前吐一寸,隻怕會立刻濺血當場。性命相關之間,綠衣人也隻好暫時閉口不言了。

  緊接著一隻女人的纖纖柔荑驀地翻起來,綠衣人隻覺得上身三處穴道上一陣發麻,已吃對方快速的手法點中了“麻”、“軟”、“定”三處穴門。

  寶劍入鞘,錚錚作響,接下去一團火光,出自對方少女手指上,房子裏立刻有了亮光。

  出現在綠衣人麵前的那個少女,有著“公主”一樣的美麗氣質,事實上她就是無憂公主朱翠,隻是綠衣來使卻是第一次看見她罷了。

  朱翠轉過身來,就手點亮了幾上的燈盞,頓時光明大作,這一刹那,綠衣人的眸子卻看見了另一個人,一個和自己同樣不幸的人,啞童大雅。他直直地站立在窗側一隅,腰身微拱,一動也不動,簡直就像一具木偶。當然不用說,他也是被人點了穴了。不用說,點他穴道的,自然也是麵前這個少女了。

  綠衣人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你好大的膽子。”他身子雖被定住,但是卻不礙他的出口,那雙骨碌碌在眶子裏轉動不已的眸子,更是布滿了血絲,像是憤怒至極,加上被雨水打濕的頭發、胡子,那樣子真是嚇人。

  “我的膽子比你想的還要大得多。”朱翠拉過一張椅子,在他對麵坐下來,手裏提起一麵綠光晶瑩的長形牌子,有意地出示於綠衣人麵前,道,“這個東西大概是你的吧!”

  綠衣人眸子睜得更大了,喉嚨裏哼了一聲:“你竟然敢私翻我的東西。”

  “不錯,我的確是翻看過了。”朱翠冷冷地道,“原來你並不是真的沒有名字,你名叫吳明,所以幹脆就叫‘無名氏’了。”

  綠衣人怒視著她,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真的不知道?”朱翠冷笑著道,“一個曾被你戲耍上當的人,你不應該忘記的。”

  綠衣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忍不住又睜開來。

  “你知道了吧?”

  “哼!”綠衣人道,“這麽說,你就是無憂公主了?”

  “請稱呼我的真正名字,我叫朱翠。”

  綠衣人身子震抖了一下:“失敬了,我們本該早就見麵的。”

  “不錯,不過現在見麵也不算太晚。”

  “你……想幹什麽……”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的來意。”朱翠眼睛裏凝聚著無限的殺機,“我雖然年歲不大,可是,也知道很多江湖上的事,也見過不少江湖上的人,不過,像你這種無恥、卑鄙的人,卻是第一次見過,甚至於第一次聽說過。”

  默認了叫“吳明”的綠衣人臉上一陣發紫,冷笑了一聲道:“我總算領教了你的厲害,哼哼,我已經知道你的來由了。”

  “那你就實話實說吧,”朱翠強忍住心裏的怒火,“我母親和弟弟以及全家人,你藏在什麽地方?我要你馬上帶我去見他們。”

  “太晚了。”

  朱翠不禁陡然吃了一驚道:“你說什麽?”

  吳明冷笑道:“用不著害怕,他們都還活著,而且我保證他們活得好好的,日常生活不見得就比以前在王宮裏差,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朱翠總算放下了一顆心,怒視著他道:“你說的‘太晚了’是什麽意思?”

  “因為他們早已經離開了漢陽。”

  “現在哪裏?”

  “在……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吳明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試圖運用本身氣機衝向穴門,想自行解開穴道,但是並沒有成功。

  “難道他們已經被押回不樂島上去了?”

  吳明冷笑著,看了她一眼:“這一點恕我無可奉告。”

  “這麽說我沒有猜錯!”朱翠緊緊咬了一下牙,“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吳明一雙眸子在她身上轉著:“久聞無憂公主美豔絕倫,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咧開嘴嘿嘿笑了兩聲,喃喃道,“你是我這一生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胡說!”朱翠杏目圓睜著,“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殺了你。”

  說時,她右腕微振,龍吟聲中,長劍再次出鞘,劍光乍閃,已破開了對方的胸衣。

  綠衣人吳明並不曾為這番氣勢所嚇阻,一雙赤紅的眼睛閉了一下,竟然大笑了起來,由於他穴道被封,氣機不通,這番大笑,為他帶來了極大痛苦,一瞬間眼淚鼻涕都淌了出來。

  “我說你美,你居然要殺我。”吳明顯然有恃無恐地道,“你隻是嚇唬著我玩罷了,你是不會殺我的。”

  朱翠生氣地道:“為什麽我不會殺你?”

  吳明嘿嘿笑了兩聲:“你當然不會殺我,你隻是想留下我和啞童作為人質,用來交換你的家人,哼哼!”

  朱翠“鏘”的一聲合劍入鞘,一時麵若春風:“你說得不錯,這正是我的想法。”這一霎她的氣似乎消了不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你能說我的這個方法不好嗎?”朱翠退後幾步,在原來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吳明被自己的眼淚和鼻涕弄得十分的難受。

  “幫幫忙好不好?”他眸子裏顯示著痛苦,“為我揩一下。”

  “這是你自作自受。”

  吳明“吭”了一聲,調侃著道:“人漂亮,就是生氣的時候也漂亮。”

  朱翠冷笑道:“你以為誇我漂亮,我就會放了你,哼!你真是做夢!”

  吳明“哧哧”笑了兩聲道:“我這次出來,除了奉令為不樂幫辦事以外,另外還要為自己辦一件事,你可知道是什麽事麽?”

  朱翠搖搖頭說:“沒有興趣。”

  吳明不以為然地笑道:“我可以告訴你,我要為自己找個老婆。”

  朱翠一時臉臊紅了,想不到對方的話說得這麽粗魯露骨,真恨不得上前踢他一腳。

  吳明那雙由於閉血過久而發紅的眼睛,無情地瞪著朱翠道:“不瞞你說,我的三位師尊一直都盼望著我能早日成個家,可是,唉……這一次看見了你……”話聲未完,倏地身子震了一震,就不再出聲說話,敢情為朱翠隔空點穴手法點中了他的“啞穴”,吳明這一下可就老實了。

  朱翠狠狠地瞪著他,依她個性,真恨不能一劍刺他個透明窟窿,但是想到對方的利用價值,她就暫時吞下了這口氣,不再與對方計較。

  “哼!”打量著麵前的吳明;“你的罪還沒有受完,往後還有得受呢。”

  吳明隻能用目光直直地瞪著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朱翠隨即走向窗前啞童的麵前,說道:“本來我可以放過你的,誰叫你上次騙我上當,現在也隻好把你一塊帶去了!”她一麵說一麵用手掌向對方後頸上快速一拍,解開了對方身上穴道,啞童似要嘔吐地嗆咳了幾聲,一口氣還沒有喘過來,卻為朱翠另一式手法點中了身上軟麻穴道,頓時有如麵團般地癱在了地上,隻是大聲地喘息不已。

  朱翠轉過身來,再走到綠衣使者的麵前如法炮製一番,後者一樣地被擺平了。

  可笑這個不樂島上的特使,昔日是何等威風,即以其本身武功而論,也是睥睨當今,然而一朝受製於人,卻也隻有任人擺布的份兒了。

  就這麽,朱翠一手一個提起來,冒雨穿窗而去。

  綠衣特使吳明與他那個叫“大雅”的啞巴童子,直直地睡在兩張繩榻上。

  這兩張床以及他們所被拘禁的這個石洞,顯然都是事先準備好的。

  石洞夠大,光線也夠好,隻是想要出去卻沒有這麽簡單,因為兩個人身子都不大方便,主要是他們的下身都被朱翠用她獨門的點穴手法所製,整個下身形成一種“半癱瘓”狀態,是以可以坐,可以睡,可以爬動,或作極困難的直立移動,想要用力,或是別的非分之想,可就有點兒不自量力了。

  石洞正上方頂部,開有一個圓圓的透明天窗,因此當那扇原有尺許的石頭門緊緊關閉的時候,仍有天光自頂部射入,另外四壁都有特設的氣孔,即使在天氣最悶熱的時候,亦有陣陣清風徐徐貫入。

  石洞的後一半,接連著一道清泉,再一邊是萬丈峭壁,其險峻,足使人驚心動魄,堪稱是飛鳥難登。想當年,這裏原是一名武當修士修真之處,該修士羽化之後,廢置至今,想不到卻被無憂公主朱翠臨時派上了用場,用來拘禁綠衣使者吳明這等身負絕頂武功的人,實在是再恰當不過。

  啞童大雅吃了一個紅番茄,喝了半碗泉水,氣籲籲地伏在石案上喘著氣。

  吳明卻盤膝在繩榻上打坐運功,隻見他全身汗下如雨,身上一襲短衫早已為汗水濕透,那原本一張緋紅中透紫的臉,現在看起來卻是那麽的白,幾乎就像死人的那種“灰白”顏色。

  大雅似乎也注意到了,吃驚地看著他。

  吳明運了一會兒內功,卻有些力不從心,睜開眼他歎了一口氣,沮喪地看向啞童道:“給我一碗水。”

  雖是大難中,啞童大雅仍忠心耿耿地服侍著主人。聆聽之下,他爬著為吳明斟上一杯清泉。

  這裏一切用具齊全,就是升火舉炊也不是難事,一角堆置著不少野芋山薯,這些東西就是放個一年半載也不會發黴,看來對方是打算長時期地把主仆二人拘禁在這裏了。

  喝下了一碗水,吳明緊緊咬著牙道:“看起來,這個丫頭是存心要折磨我們兩個了。”大雅比了一陣子手勢,吳明黯然地點點頭。

  “你的忠心令人感動,唉……實在說,她恨我們也是有道理的……隻是,我怕就要病倒了。”

  大雅頓時嚇了一跳,滿臉驚嚇模樣連連地眨動著眼睛。

  吳明哼了一聲,苦笑道:“那一夜,我不小心中了曹羽老賊一掌,當時不曾在意,初來這裏時也隻覺得有點兒不適,想不到以後的幾天,卻像是打擺子一樣地身子發冷發熱……今天尤其是覺得不舒服……”

  大雅又是一驚,慌不迭地伸出一隻手摸了他一下額頭,隻覺人手冰涼,嚇得他立刻又縮了回來,一時睜大了眼睛不知怎麽是好。

  “我隨身的一個百寶囊裏,收藏有我們不樂幫的‘妙仙丹’,那是開幫祖師爺雲中玉親手煉製的,能治百病,去暑卻寒,隻是卻也被姓朱的丫頭拿去了,要不然就算不能藥到病除,卻也不會像眼前這個樣子。”說著,他緊緊咬了一下牙,恨恨地道,“這個丫頭心真狠,也虧她想得出來,把我們弄到這個地方,還弄癱了我們的腿。”一麵說,一麵大聲地喘著氣,真是無可奈何。

  忽然他翻身坐起來,喘息道:“不行,我們得想個法子出去,要不然我會死在這裏。”

  大雅臉上立刻現出了張皇。

  “來!你扶著我下床……”吳明喃喃著道,“讓我們試試看,是不是能把門弄開……”

  大雅搖搖頭,失望地現出無助模樣,雖然這樣,他仍然振作著把吳明扶下了床。

  “哼!”吳明獰笑著道,“這個丫頭雖然弄癱了我的腿,我還有兩隻手,隻要我一天不死,我就能想辦法出去,隻是……他娘的,曹羽這個老賊打的我這一掌像是有什麽名堂,怪不舒服的。”

  大雅在他說話時,已用兩肘膝之力,向門邊爬過去。

  吳明見狀怒叱道:“渾蛋,還不給我回來。”

  大雅被叱得有點兒莫名其妙,隻得又爬了回來、

  吳明見狀更為生氣地罵道:“我們不樂幫的人,豈能在地上爬著走路,要是給三位幫主看見,隻怕會活活地打死你這個奴才。”

  大雅被此一叱,打了個哆嗦,一時噤若寒蟬,隻是他卻實在也想不出還能有什麽法子可以代步,被吳明這麽一罵,隻管傻乎乎地看著對方。

  吳明冷笑著道:“難道你忘了本幫從《易經》中‘地天泰’所化解過來的身法了?”

  大雅頓時一怔,霍地麵現喜色,立時身軀拱起,雙手著地,倒立了起來。

  吳明點點頭道:“對了,以後就用這個方式走路。”他像是忽然得到了啟示,也像啞童大雅那個樣子,倏地雙手按地,拿大頂似的倒立起來。

  這種源自《易經》卦示“地天泰”的“乾坤倒置”的身法,原有大大吉的評數,幻化為武功後,更是獨成一家,對於練習氣血功夫的人,真是大有裨益。

  主仆二人就用這種方式一直走到了門前。

  大雅返身坐好了之後,施展出雙掌力道,用力推向石門,隻是推了兩三下就已氣喘如牛了。

  吳明仍然保持著倒立姿態,見狀道:“蠢材,閃開來,看我的!”

  原來他深悉運力之道,一個正常站立或是坐著的人,表麵上看起來,力量雖像是發之掌臂,其實卻得力於丹田。由於他二人均被朱翠以其獨特定穴手法封閉了下盤穴路,是以整個下體已無能著力,然而此刻身子一經倒轉過來,情形便大為不同,那時著力點便改下盤為上盤了。

  吳明不愧是不樂幫第一弟子,其武功實已得三位幫主真傳,非但如此,對於運功常識,一般武學理論,都是爛熟於心,當下他悟出了這個道理,是以大雅方自退開,他即以雙臂運行走向石門,以一掌按地,另一掌著力,霍地一掌直向石門上擊去。

  這一掌雖說是礙於現況,不能發揮十成功力,卻也非同小可,掌力擊處,發出了“轟”的一聲大響,整個石洞都像是為之震動了一下,然而那扇緊閉的大石門,卻像是鐵打鋼鑄,休想移開分毫。

  吳明於是掉換了另一隻手,再次向石門力擊,如此雙手交替,一連擊出了十餘掌,山洞裏空自回蕩出一片隆隆之聲,那石門卻是絲毫未損。這一來,吳明才知道無懈可擊,當下身子還原坐下,累得頻頻喘息不已。

  大雅隻是傻乎乎地看著他。

  吳明喘息了一陣子,道:“不行,我們一定得想個法子出去,要不然,我們就會死在這裏。”一麵說,他霍地又倒過了身子來,用雙手行到了壁邊,隻見他兩隻手一經搭向石壁,隨即活似一條大壁虎般地一路向壁頂遊去。

  畢竟他下體血氣不通,這種運行方式乃是一種極為消耗內力的行動,隻能靠雙腕上的力道,卻要一氣完成,實在是極為不易。以吳明之造詣,若非困於下軀之血氣不通,即使再高上一倍,也難他不住,然而此刻,他卻是有些自不量力了,眼看著已將接近壁頂,距離那洞頂天窗不遠,卻是氣血不繼,手一鬆直由空中墜落了下來。“撲通!”一聲,摔得他滿眼金星,一瞬間仿佛百骸盡廢,簡直全身都像是散開了一般。

  大雅見狀嚇得嘶啞地叫了一聲,忙自旋身過去,卻見吳明一張臉其紅如血,那樣子就像是一個吹得又脹又大的氣球,隨時都像是要爆炸開來。目睹如此,大雅一時慌了手腳,當下兩隻手施展出內力,運用內家推拿法直向吳明的身上按去。

  不意他不推按還好,這一推反倒出了紕漏,才推了兩下,即聽見吳明大吼一聲,一時滿臉汗下,當場昏死了過去。大雅見狀,嚇得三魂出竅,一時麵色慘變,連聲啞叫不已,兩隻手更是連連在他身上推動不已。

  忽然自他背後傳過來一聲陰森的冷笑:“你要是再不停手,他可就死定了。”那是一種含有男人磁性的低沉口音,一經入耳,給人以無比鎮定的感覺。

  大雅乍然聽見先是一愣,緊接著才像是忽然明白過來,倏地回過身來。這一看不由得使他嚇了一跳。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那扇門竟然敞開了,而且走進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現在正直挺挺地站在他背後。他那麽直直地站在眼前,一身藍色緞子秋衣,襯著他白皙斯文的麵頰儀態,真是玉樹臨風。

  然而,當大雅再次定神看時,顯然吃了一驚。原來這個人雖然稱得上十足英俊,卻顯然並不健康,尤其是那雙隱隱光華的眸子竟然像是鬱積著傷後的淤血,現出一種暗紅的顏色,而且那張臉也似乎過於蒼白,這些似乎與他高大偉昂的身軀,顯得有些不稱,然而卻自有其威儀之處。

  大雅一看之下,禁不住心頭為之一震,他雖然不能站起來,卻也防備著對方的出手,兩隻手掌交錯著往胸前一抱,以便待機出手。

  藍衣人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對於麵前的這個啞巴並不曾放在心上。藍衣人道:“你先閃開來,讓我看看他的傷勢要不要緊。”

  大雅聆聽之下,一雙眸子隻是骨碌碌在眶子裏打轉,卻沒有遵言讓開,顯然對這個陌生人還有些放心不過,生怕他會對主人出手加害。

  藍衣人冷冷一笑,即不再與他廢話,當下足步跨動,緩緩步近。

  大雅頓時大為緊張,猛地向對方一連劈出兩掌。他所施展的是劈空掌,雖然礙於下體氣血不通,隻有一半功力,可是卻也不可輕視,一般人卻也是萬萬當受不起。無奈藍衣人顯然大有來頭,武功之高,斷非當前這個啞童所能窺其堂奧。

  此時,大雅雖然運施功力,一連劈出了兩掌,對方卻像是毫無知覺,甚至於連他身上的那襲藍色長衣也不曾輕輕地飄動一下。

  大雅一驚之下,又待第二次聚積力道向對方出手,這一次倒是不勞他費心,顯然對方已向他出手了。其實對方藍衣人壓根兒連手也不曾抬動一下,他隻是徐徐地前進著,卻由他前進的身勢裏,傳過來一種有異尋常的力道來,大雅迎當下,整個上身都不禁被逼得向後方倒臥下來。隨著藍衣人前跨的腳步,這種力道更形加劇,直到大雅直直地睡平不再移動為止。

  藍衣人已來到吳明的身前,後者顯然仍在昏迷之中,他緩緩彎下身子來,先翻看了一下後者雙眼,再把持了一下他的脈門,臉上表情益見深沉。

  側過頭來,大雅正在注視著他。

  “你坐起來,我有話跟你說。”藍衣人慢條斯理地說著,話聲一落,大雅立刻就覺出先前所遭遇的壓力頓時為之消失,他本能地也就聽從對方的話坐了起來。

  “你不必驚怕,”藍衣人冷冷地道,“我若是有心向你們出手,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你們無能抵擋,隻怕早就沒命了。你主人傷勢很重,如果我不救他,隻怕他性命不保。”

  大雅一驚之下,臉上顯現出一片費解神色。

  藍衣人道:“我可以告訴你,你主人身上受有厲害掌傷,此刻傷勢已然發作,你可知道此事?”

  大雅想了想,忽然明白過來,當下翻身撲地,直向著藍衣人連連叩頭不已。

  藍衣人淩笑道:“你這個奴才也有想通的時候,且退開一旁,看看你主人有這個造化沒有?”

  大雅點點頭不再多疑,移身一旁。

  藍衣人探出一隻手,緩緩觸向吳明頂門,忽然掌勢一振,隨著這一振之勢,吳明倏地睜開了眼睛,驀地坐了起來。

  藍衣人本能地後退一步,卻見吳明身子晃了一下,霍地站了起來,原來他經過方才自室頂下落一震之力,雖然使掌傷觸發,卻因此將無憂公主朱翠的點穴手法自行解開。

  雙方一照麵,吳明一連打了幾個踉蹌,才把身子定住,他一身武功得自不樂幫三位幫主傳授,畢竟不同一般,雖說是身上中有足以致命的掌傷,但在未能致死之前,卻端的不可輕視。

  “你是什麽人?怎麽會來到這裏?”一麵說時,吳明一麵暗聚真力,強自把背後掌傷處附近幾處穴路強行封住,不令像是含有毒質的熱氣四下擴散。

  藍衣人似乎早已料到對方之不甘雌服,有心與對方一較身手,便冷言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誰,我對你總算沒有惡意,而且我知道你身上中有曹羽的‘金豹掌’力,此刻已然發作,以你內功,雖然勉強可以把掌上特有的毒氣控製住,但是這種傷勢一經發作,卻非功力所能製止,一旦發作,便有性命之憂。”

  “哼!”吳明瞪大了眼睛道,“你怎會知道得這麽清楚?莫非你是曹羽派來的說客?哼哼……我隻不過一時不察為他掌力所傷。”一麵說著,吳明霍地退後了幾步,一雙眸子骨碌碌直在藍衣人身上打轉不已。

  藍衣人冷笑道:“你先不必問我是不是曹羽的說客,總之姓曹的加諸在你身上的這種掌傷,湊巧我有方法醫治。換句話說,也隻有我才能救你活命,否則你在十二個時辰之後,必然傷勢大發而死。如果你願意死,我倒也無話可說了。”

  吳明在他說話之時,早已一麵運功調息,自信足可放手與對方一搏,而且他早已看見石門洞開,如能將對方製服手下,即可逃出洞外。當下冷笑一聲道:“我為什麽要相信你所說的話?”

  藍衣人道:“因為你非信不可,如果我不救你,你根本就活不過未來的十二個時辰。”

  吳明在對方說話時,固然早已蓄勢以待,卻也暗中把對方觀察得十分清楚,僅僅由對方神態器宇上看來,已可斷定絕非易與之輩,心中不禁為之一動。

  “哼!”吳明向前跨出一步,“也許你說得是真的,但是我這個人生來的一副怪脾氣,一生隻信服比我強的人,如果你的功夫勝得過我,叫我幹什麽我都願意,要是勝不過我,嘿嘿……”

  藍衣人臉上現出一抹微笑,卻沒有說什麽。

  吳明頓了一下,接下去道:“那麽,你也就用不著來擔心我的命了,還是擔心你自己的命吧!”

  藍衣人冷冷一笑,微微點頭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我久仰不樂幫武功天下知名,那就請教了。”話聲一落,雙拳微抱,那一雙湛湛眸子,瞬也不瞬直向吳明逼視過來。

  吳明已經感覺出傳自對方體魄的淩人氣機,心中暗自吃驚,一時大生警惕。他一麵運功調息,將內力集中於丹田,卻十分懷疑地打量著對方道:“足下顯然具有武林罕見的身手,想來不是無名之輩,請教大名上下怎麽稱呼?”

  藍衣人冷森森地道:“何必多問,隻管放招過來就是。”

  吳明“哼”了一聲道:“好!”

  藍衣人道:“不樂幫武功,被稱為江湖失傳之絕技,足下既然身當‘特使’之任,又是三位幫主所調教出來的唯一傳人,想來必然已得真傳,何妨施展出來,看看我是否當得?”

  吳明冷笑道:“那要看看你是否有這個本事,不樂幫秘功雖有,卻也不能隨便出手。”

  藍衣人道:“我候教了!”

  話聲乍落,隻聽見“呼”的疾風聲響,隻見他身上那襲藍色緞質長衣,倏地漲滿了氣機,活像是吹滿了氣的羊皮筏子那樣,下擺兩側更像是被強力的風那樣狂刮起來,隻此一斑,已足可見其驚人的功力。

  吳明鼻子裏哼了一聲,整個身子在這一霎也慢慢地蹲了下來,他雙手平攤著向兩側分開來,卻有一連串密集的骨節響聲出自他軀體各處骨節。

  四隻眸子像是在這一刹那間,已緊緊互相吸住。

  吳明左足向側方踏出了半個圈子,右手卻斜著由肩頭緩緩遞出,擺出了個“沙鷗別羽”的架勢。

  藍衣人冷笑道:“幻自‘大千門’的‘四禽式’,已不足取勝,你還是另外再換一種玩玩吧。”

  吳明臉上頓時一驚,倏地收回架勢,身子往左翻出雙手下沉著,幾乎已抄近地麵上,眼看著即是一式騰身掠起的疾進毒招。

  偏偏又為藍衣人看出了來處破綻。藍衣人又道:“嬰喜氏的‘燕子出巢’,不施也罷!”

  吳明怒睜雙目道:“不錯,就是嬰喜的燕子出巢,你可有破解之法嗎?”

  “哼哼!”藍衣人冷冷笑道,“信不信由你,這個招式在我十二歲隨‘大方山人’習技時,已經學過了,當年山人指引,破此法不難,隻出指天地而已。”

  吳明一驚之下,立刻還原站好。“啊,這麽說來,你是出自‘南普陀’大方老人門下了,失敬,失敬!”

  藍衣人搖搖頭,又點點頭,卻是未置可否。

  吳明眉頭微蹙,心忖著:莫怪對方這等傲氣,敢情是出自南普陀大方山人門下。久聞大方老人十數年前已坐化普陀,其功力過人處在於“沉寂”,這一門武功,當年三位師尊中之高立曾有詳細說明,並也有應對之策。心中暗喜,遂即冷笑一聲,重新拉開了另一架勢。他的身子是那麽無依地斜斜站著,上身緩緩向前伏,右手二指鷹啄般地彎曲向外遞出。

  這一招似乎立刻提起了藍衣人的興趣。

  “對了!”藍衣人眸子裏散發出仇焰,“這才是你們不樂幫的不傳之秘,隻是倒也不是開天辟地的新招,依我看,大概是白鶴高立老頭的傑作,哼哼!這老兒慣以旁取百家之長,略加幻化,即收入於他的百寶囊內,就拿你這一手來說,就有偷取‘黑狐董氏’門中絕技之嫌。”

  在他說話時,吳明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是對方竟然口稱大師伯高立為“老兒”,已是令他難以忍受,卻又涉及大師伯有竊取旁門絕技之嫌,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藍衣人話聲未了,吳明已先行發難,即見他腳下一個墊步,已縱身上前,右手夾著大股勁風,迎麵一掌直向藍衣人臉上劈來。

  藍衣人似乎對於他的招式變化十分注意,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對方,這時見對方掌式來到,左手忽然抬起,不意吳明這式出手卻是詭異多變,霍地向下一沉,兩隻手指活似一雙鋼鉤直取藍衣人乳下“期門”穴道。這一手既快又準,加上吳明精湛的內勁指力,不要說真的為他點中了穴門,就隻是為他指尖上的內力掃中一下,也是非同小可。

  奈何藍衣人此番而來,正是滿腹心機,決計“以身試招”而來,對方的出手,其實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冷峻的臉上,像是微微含著一些“得計”的喜悅,即見他身形忽然一長,兩隻手恰當其時地忽然抬了起來,一上一下輕輕向外一送,吳明一雙腳步霍地打了一個踉蹌,向外一連蕩出了三步,才行站穩。

  一瞬間,吳明臉上充滿憤怒,更多的疑惑困擾著他:“你,這一式招法你是從哪裏學來的?”

  “沒有人教給我!”藍衣人含著一些微笑道,“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那是不可能的!”吳明道,“不樂幫的絕技,至今還沒有傳到江湖,你怎麽會研究出破解的方法?”

  藍衣人冷森森地道:“那是我的秘密,吳明!”

  吳明又是一怔:“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可是立刻他就明白過來:“哦,是朱翠告訴你的?”

  “不錯!”藍衣人冷笑道:“不樂幫武功既深又博,你又何必藏拙,我等著你的,再出招吧!”

  吳明剔了一下濃眉,有些疑惑地道:“你口口聲聲要我施展不樂幫絕技,莫非你存有什麽用心?”

  藍衣人心中微微一驚,表麵上卻是絲毫不露形跡。聆聽之下,他冷哂道:“我確是存有用心,因為這個天底下的武術絕學,隻有極少門派的武功我還不曾見識過,不樂幫的武功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想見識一下?”吳明冷笑著搖搖頭,“不,由你出手看來,你不像是第一次見識本門的武功,莫非你以前……”

  藍衣人冷哂道:“我雖不是貴門出身,卻聽江湖上傳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活著的人曾經領教過貴門武功精髓。”

  吳明刹那間臉上現出了殺機:“你說得不錯,”他足下不自覺地已跨前兩步,“你不是要見識我不樂幫的絕技麽?我倒可以答應你,隻是當你見過後,隻怕也不能例外,你不後悔麽?”

  藍衣人緊緊咬了一下牙,喃喃道:“我不後悔,隻要你自信能勝過我。”

  吳明哼了一聲,點點頭:“你這個人倒是一條少見的好漢子,要是易地而處,我們或可深交一下。”

  才說到此,卻為藍衣人諱莫如深的一串笑聲所打斷:“廢話少說,快出招吧,久聞貴門三位幫主以一套‘醉金烏’手法行遍天下無敵手。”

  吳明一驚道:“你知道的果然不少,哼哼!莫非你想試試這套功夫麽?”

  藍衣人冷冷地道:“夢寐以求。”

  吳明點點頭道:“好,我就成全你,也叫你好好開開眼,隻是我可以確定的告訴你,這套‘醉金烏’招法,為昔日金烏門祖師雲中玉於大漠酒醉斜陽時,無師自通,感天而悟,其微妙處,絕非你可想象,而且招式之中,有淩厲的殺著,每一招都足以致人於死命,哼哼!隻怕我這套招法還未曾施展一半,你已橫屍當地了。”

  藍衣人表情異常沉重,也許正因為他當年曾在這套招法下死裏逃生,他才不以為對方所說有絲毫的誇大之詞。事實上吳明之所以這麽說,也因為他斷定了對方萬無活理,否則這是他本門的隱秘,萬不會在一陌生人麵前提起。

  “就算我心甘求死吧!”藍衣人冷峻地看著對方道,“把你們這套至今仍不為外界所知的罕世絕技施展出來吧。”

  “好,我成全你就是。”

  話聲出口,吳明身子半側著,邯鄲學步似的已邁出了兩步,藍衣人一雙眸子睜得滾圓滾圓。

  驀地吳明身子打了個旋風,隻見他雙手高舉,交叉著自頭頂盤過,石室裏猝然間起了一陣狂風,那種氣象,真有飛沙走石之威。吳明那張臉,在施展此一震驚武林、足傲江湖的本門不傳絕技時,一霎間漲得血也似的紅。

  敢情這“醉金烏”招法,正如吳明所說,乃昔年雲中玉酒醉大漠,目睹日落大漠,遠方之海市蜃樓,忽發奇想而創出妙絕乾坤之九式奇招。當日雲中玉酒飲薄醉,氣血滿湧丹田,他無意創始時,正巧將功力發揮無遺,這一連九式出手,全係隻出不入,隻攻不守的殺著,設非有十年洗骨易髓之深湛內功,根本就無能施展。

  眼前吳明一經展出,正是集全身功力於一傾,大有昔年張良刺秦王於“博浪沙”時之“奮椎一擊”之勢,一經展出,端的是其勢萬鈞,一發而不可收。

  然而,藍衣人卻是那般的鎮定。當他目睹對方的出手,正是自己近年來苦心思破、意欲踐雪前恥的罕世奇功“醉金烏”招法時,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感觸,不知是悲抑或是喜?眼前的情勢,已不容許他再有所深思,隨著對方所展開的身體,吳明一雙大手,就像是雲中之龍,在一陣急劇的勁風裏,向他身上攻去。

  恍惚裏,像是揚起了一天的掌影,這種“醉金烏”手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在顯示著那個“醉”字,確是波譎雲詭,令人莫測高深。

  藍衣人那雙深沉的眼睛,忽然亮了很多,麵對著對方這般猛厲的攻勢,他不退反進。

  雙方像是交接了,卻又分開了。

  夾著大片風力,吳明的身子,已快速地撲到了石室的另一頭,而藍衣人卻像是仍然停立在方才前進的一個據點上。

  簡直是不可思議。

  吳明驚住了,從他研習這套“醉金烏”手法以來,說實話,他還沒聽說過有人能在這套招法下幸免,對方藍衣人何許人也!

  “這隻是第一式!”藍衣人好像顯得很激動的樣子,“我知道這套招法一共是九招,還有八招,你就一齊展出來給我瞧瞧吧。”

  吳明的背緊緊地貼在石壁上,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對方,聆聽下,他益顯陰森。“你到底是誰?”

  “還不到我告訴你的時候!”藍衣人目光炯炯地道,“第二招,第三招快過來吧!”

  吳明鼻子裏哼了一聲:“放心吧,現在就是我想停手,隻怕也不可能了。”說話時,他那原本看來已經夠壯夠大的身子,猝然間像是變大了許多,一雙手臂徐徐地向前拱抱著。

  藍衣人臉上現出了冷澀的笑,卻也有一番內在緊張。

  驀然間,吳明已狂撲過來。那是一式妙絕古今的“長風一抱”絕姿,人影婆娑,衣衫縹緲,然而這逍遙的身勢裏,卻隱藏著淩厲的殺機,藍衣人的感覺仿佛是全身數十處穴道,猝然間都在對方淩厲而尖銳的攻擊之下。

  然而畢竟對他來說,是有前車之鑒可以追循,這幾年痛定思痛,朝思暮想的歲月並沒有虛擲。藍衣人的身子,在對方這般淩厲疾猛的攻勢之下,忽然間像是個紙人般打起轉來。

  看起來足足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兩個人的身子蝶戀花酣一般地糾纏著,又分了開來。

  那麽沉實有力的一雙手掌拍空了。“啪!啪!”兩聲,石屑四濺,石壁上立刻留下了兩個清晰的手掌印子。

  吳明幾乎憤怒了,咆哮一聲,由石壁上再次站起了身子,第三招第四招卻是一氣嗬成。

  真是石破天驚的一擊,亦是鬼出神沒的接觸。

  現場旋蕩起大股的氣機,這種氣機純係出自二人雙方體魄之內,稱得上是內在功力的結合,氣機回蕩之下,石壁上足足被刮下了一層碎屑,像是下雨般的,劈劈剝剝落濺得滿處都是。

  兩條人影再一次地錯了開來。

  藍衣人臉色異常的蒼白,在他前胸邊側,一塊衣襟已經被撕裂開來,對方的五指緊緊貼著他的肉身擦了過去,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指痕,很快地鮮血就滲了出來。

  吳明倏地由石室的那一隅掉轉過身子來,觸目見狀,他發出了一聲冷笑,“好本事,”微微一頓,他喃喃道,“為什麽你隻守不攻?這樣隻怕你要吃大虧!”

  “為什麽?”

  “因為接下來的招式,招招奇險,隻怕你將會喪命在我雙掌之下!”

  藍衣人整理了一下被撕裂開的前襟,驚心在所難免,卻沒有絲毫沮喪,到目前為止,起碼已經證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麽多年來,他所苦心積慮幻想出來破解對方的招法,似乎已有了收獲,雖然他並不能確知能否接得住餘下的五招,但終須一試才知。

  “放心吧!就算我死在你手上,那也是我自己找的!”藍衣人揣摩著對方的即將出勢,身子緩緩地蹲了下來,“來吧,我接著你的!”

  吳明既憤怒又欽佩,更是無限好奇地打量著對方。就隻是出了四招,已使他全身汗下,前胸後背俱已為汗水所濕透。接下來的第五招,將使他付出更大的體力,背部緊緊貼著石壁,他緩緩地舉起雙手,密集的一串骨節響聲,顯示著他的勁道已齊集雙掌。

  兩個人都睜大了眼睛。

  緊張的氣氛,使得一旁的啞巴童子大雅也為之感染了,隻見他瞠目結舌,傻瓜也似的向二人注視著。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現場卻出了意外。

  原先舉臂向天的吳明,忽然像是中了風似的顫抖起來,起先還以為他是由於用力過劇連帶著而發出來的,緊接著他雙眼發直,嘴裏更不禁淌下了口涎,身子一歪,“撲通!”倒在了地上。

  藍衣人隻是一怔,可是立刻他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一旁的啞童大雅也看出了不妙,怪叫了一聲,猛撲過去,用力把吳明身子抱起來。

  藍衣人一驚,上前說道:“快放下他來!”

  大雅隻是抱著主人,直直地看著對方發呆。

  藍衣人略微探身打量了一下吳明,看了看他的症狀遂向大雅道:“他身上所中的掌傷已經發作了,怕有性命之憂,還不把他平放在地上,你是要他死在你手上麽?”

  大雅一聽這才慌了手腳,慌不迭地把吳明平置在地,他本人下軀不便,經此一番動作,已不禁氣喘如牛,忽然他轉過身來,向著藍衣人連連叩起頭來。

  藍衣人冷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切也隻有看你主人自己的造化了!”他一麵說一麵由身側取出了一個白色小瓷瓶,把其中僅有的三粒丹藥倒出來。

  大雅連忙去撐開吳明的嘴,奈何他牙關緊咬,竟是難以張開,藍衣人哼了一聲道:“好厲害的掌力,這是因為他身上已染滿了豹胎之氣,中樞各經脈俱已失去了機能控製,這種情形隻要再繼續十二個時辰,他將全身枯萎抖縮而死。”

  大雅聆聽到此,心裏一陣難受,由不住淌下淚來。

  藍衣人冷笑一聲,接下去道:“然而這件事我既已管了,總不至於會糟到如此地步,還是那句話,且看他的造化如何吧。”一麵說,左手探出捏住了吳明下巴,二指微微用力一按,“吱”的一聲,已使吳明整個下巴張了開來,當下把手上丹藥全數放進他嘴裏,又把他下巴合好。

  隻見吳明臉色一片青黃,甚是可怖!

  藍衣人隨即動手脫下他上身衣服,即見後肩傷處已然是一片青紫,原先所呈現的一個掌印,現在看起來竟然高高隆起,色呈紫紅,還有些透明。藍衣人道:“這就不錯了!”

  大雅隻管發著傻。

  藍衣人道:“這就是豹胎毒中毒的現象,這個凸出的掌印一天不消失,就表示餘毒沒有消失。”一麵說,他一麵施展出一種很特殊的手法,一連在吳明身上點閉了十六處穴道,這才退步一旁。

  大雅仔細地打量著地上的吳明,見他仍然沒有醒轉,急得連連搓手,一臉焦急模樣。

  藍衣人緩緩在繩榻上坐下來,臉色十分沉重,微微合攏著一雙眼睛,打量著地上直挺挺的吳明。這一霎他心裏卻充滿了矛盾,照理說,以對方所作所為,以及出身來曆,真是萬死不足惜,偏偏在此一刹那,在目睹著他的“去死不遠”情況之下,內心竟然會充滿了惻隱與不忍。然而,並非因為這點“惻隱”之心,他才對他加以援手救治的,事實上他所希冀吳明不死,當然另有原因,為著這個原因,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就此死了。

  “你這裏有水麽?”停了一下,藍衣人才轉向啞童大雅這麽問了一句。

  大雅點點頭,立刻旋身而起,正待往取。

  藍衣人搖搖頭道:“現在還用不著,來,你過來!”

  大雅依言走近,隻是臉上表情仍然還有些猶豫,生怕對方會加害他似的。

  藍衣人冷笑道:“現在是你主人生死存亡的時候,你要不要救他?”

  大雅連連點頭。

  藍衣人道:“好,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雖然你功力不足,但是不要緊,我可以補助。你聽著,從現在起,我一連串要報出許多穴道的名字,這些穴道都是雙穴,每當我報出這個穴道時,我要你用全身之力,向這個穴道一邊發出掌力。”

  大雅頓時一呆,一時不解地向著對方頻頻眨著眼睛。

  藍衣人冷笑道:“我知道你心裏不解,可是現在情況緊急,我沒有時間再向你解釋這件事。總之,你大可放心,當你發出掌力時,我也同時發出掌力,我會盡量配合,使所發出來的掌力,與你的掌力相當,如此就可免使你主人意外為掌力所傷。這樣做,為的是把他身上的毒氣自每一個路穴強迫逼出,如果處置得當,加上我剛才與他服下的靈藥,當可使他保住性命。”

  大雅聽他這麽一說,才像是明白過來,一時連連點頭不已。

  藍衣人隨即道:“你記住,當你施出掌力時,一定要聚集全身的力道,不要怕會傷害到你的主人,一切都有我在。如果你心裏害怕,不能用出全力,那麽你的主人反倒要為此受害了。”

  大雅又點了一下頭,隨即閉上眼睛,默默運施功力於右掌,那隻右手頓時漲大,可見其功力不弱。

  藍衣人點點頭道:“想不到你在下身穴道被封閉之後,仍然會有這等功力,很好,現在我們就開始吧!”他微微頓了一下,就開始一連串的報出了這些穴道的名字。而每當他報出一個穴道的名字之後,大雅立即運功出掌,向該處穴道上用力擊出,與此同時,藍衣人本身也施展功力出掌向同屬該穴的另一處穴道上擊去。由於他所報出的這些穴道均屬雙穴,是以二人所發出的掌力自然而然地在該穴道之內會合,兩股勁力一經會合,頃刻化為烏有,然而功力相對激蕩之時,卻已把淤集於該處穴道內的毒氣逼迫而出,改躥到另外一處穴道之內,然而接下來這處穴道,亦為二人掌力所攻擊的對象。

  就這樣,在藍衣人不停地口宣之下,他二人聯合出掌,一連合擊了吳明身上十二處雙穴。

  “好了!”藍衣人忽然製止道,“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一麵說,他一麵用雙指分開了吳明的眸子,卻見吳明掩藏在眼皮之內的一雙眼珠似乎已有了轉動。

  緊接著吳明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冗長的歎息,隨即由唇角淌出了一溜紫黑色的血汙。

  大雅吃了一驚,嘴裏嘶啞地叫了一聲,正待撲上去,卻被藍衣人一隻有力的手臂擋住。

  “不要亂動!”藍衣人道,“這是好現象,你主人已經有救了。”

  大雅嘴裏連連啞叫,雙手比劃不已,對於藍衣人所說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然而就在這一刹那,吳明卻睜開了眼睛。

  藍衣人輕輕一歎道:“你總算醒過來了。”

  吳明的眼睛很快地就看見了麵前的藍衣人,先是一愕,緊接著全身抽動了一下,正待翻身坐起,藍衣人卻製止住他道:“你現在還不能動。”

  吳明喉結動了一下,冷聲問道:“為什麽?”

  藍衣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大雅已向著他快速地一連比了十幾個動作。

  吳明頓時臉上現出了一片難以理解的神態。他直直地看著藍衣人道:“大雅說的可是真的?他說我方才掌傷發作,已臨垂死邊緣,幸而是你救了我。”

  “不錯,我如不及時救你,現在你已命喪黃泉。”

  “哼!”吳明倔強地咬了一下牙齒道,“你為什麽要救我?”

  藍衣人一哂道:“問得好,不為什麽,就算我不願意讓你死吧。”

  吳明眼睛裏立刻流露出一番感激之情,閉了一下又睜開來,忽然慨然歎息一聲道:“我生平從來也沒有受過人家恩惠,更不要說像你加諸我的這等救命大恩……我……唉!你說我要怎麽報答你吧!”

  藍衣人搖搖頭道:“你無需報答我,我要你活著,是要繼續見識你的‘醉金烏’身法,如果你一旦死了,就沒有人像剛才一樣施展與我一開眼界了!”

  吳明冷笑道:“你以為我會相信這些話麽?”

  “信不信由你,我確是這麽認為。”藍衣人向他點了一下頭道,“聽你口氣,似乎你元氣已聚,你可以坐起來了。”

  吳明試了一下,果然坐起身來。他伸出一隻衣袖揩了一下嘴角上的血漬,喘息一聲道:“這些血……”

  藍衣人道:“金豹掌厲害的地方是內含的豹胎氣機,一經發作,瞬間潛伏於人身各處穴道之內,必須要逐次清除之。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普通人一次清除一個穴道已是難能可貴,因為你功力精湛,又有大雅在旁協助,所以我才大膽地一次清除了你十二處穴道,餘下穴道,候你內功恢複之後,再一次清除並不難。這些紫色的血便混有豹胎毒氣在內,不過這類氣息,一經見風,便化為烏有,不足以害人了。”

  吳明在他說話時,暗中已自默默運功在身上各處試行一周,果然氣機過處,有些穴道暢行無阻,有些穴道閉塞不通,顯然對方藍衣人所說全係實情,立時借其餘力抖顫顫地由地上站起來,身子一蹌,幾乎又坐了下來。

  藍衣人睹狀一笑道:“看你這個情形,顯然今天是不能跟我再比劃下去了,好好地調氣養神,明天再來看你,我走了。”說罷轉身自去。

  當他身子才走向洞口處,吳明忽然喚住他道:“恩兄留步!”

  藍衣人站是站住了,卻沒有立刻回過身來。

  吳明在他身後沉默了半天,才緩緩地道:“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麽?”

  藍衣人道:“你又何必急在一時,早晚你一定會知道的!”

  吳明怔了一下,還想再說什麽,藍衣人卻身形縱起,其速如風,“呼!”一聲,已閃出洞外,緊接著那扇厚逾二尺的大石門“轟隆!”一聲,已關閉了個結實。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