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生
1964年9月2日,我們作為當年第二批上山下鄉的貴州省安順市49個(後來才知曉……其中46人是因父輩政治有問題而落第廢學的)知青戴著光榮花,被敲鑼打鼓地送到原安順縣白墳公社林場集體落戶。說是林場,實際是一片野林荒山,十幾戶老農和我們一起在貧瘠的山梁上開荒種地、栽樹而已。可謂“上山”了。第一年……盡管住房簡陋、擁擠,勞動艱苦,但有點糧錢供應,不知不覺也過來了。第二年就吃個人分的“人七勞三”糧(含包穀、洋芋)隻夠吃半年。基本的生活費是沒有的了。有的知青回家要錢要糧,大多數知青都因家境窘迫而艱苦忍耐勞作……1965年“四清”來了,政治上的歧視也漸漸顯現,“四清”工作組入駐林場,要人人自檢和互相檢舉有何反動言行,要分析批判、無限上綱。在幾次鬥爭會後……兩個同學被逮捕判刑。“四清”尚未結束,“文革”的旋風來了。我們幾個膽大的尋找到相關的部門和工作組成員,經過幾番力爭,才讓被冤枉的夥伴獲得自由。
我們都進城找到縣(後改市)委要求回城,有關部門不僅拒絕我們的要求,還不許知青逗留城市。我們父母所在單位在詢查,街道的居民委員會在清理。我們還得東躲西藏。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隻好冒名去做點小工(挖泥巴、捶石子)或找課代。經人介紹,我到了鄰近的普定縣馬官區餘官公社張官大隊代課。1968年底,我們又遵循知青要“返回原地鬧革命”的批示,紛紛回到白墳。但此時當地政府已經決定解散林場知青,把一人分到一個生產小隊(一個自然村)以防“知識分子”成堆鬧事,這無疑使我們的處境雪上加霜。
我被分到大山溝裏的前寨生產隊。犁田打耙後一個人回到暫住的公房生火做飯,我弄了把小刀(15厘米長)作砍柴用,誰知大隊革委會宋主任見了,說是“文攻武衛”的刀槍,予以沒收,並要我老老實實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的性格內向自尊,想到代課時張官地方的人要和氣些,便轉點到了張官插隊。
本想躲開頭上的那團烏雲,但我錯了。張官有個讀到“貴大”大二又回鄉的地主子女叫汪克倫,獨自一人以遊鄉理發為生,我常在他處坐玩。他把我畫的一張鬆樹枝後一盤紅圓月題為《暮色蒼茫看勁鬆》的畫,貼在他屋裏的牆上。1971年汪某被疑為自由黨成員被捕,搜家也將畫搜去了。一天,大隊民兵連廖連長領著兩個公安人員來找我,問我與汪有些什麽反動言行?我說沒有。提到畫的事時就問我為什麽把紅太陽放在樹後麵?我解釋說,畫的題詞是暮色,時間表明是傍晚,紅圓是初升的月亮,不是太陽。他們對我吼了起來:“打胡說!現在大家都把毛主席比做紅太陽,你卻比做月亮……”等他們吼了一通後,我說:“‘暮色蒼茫看勁鬆’恰恰是毛主席說的話。”三人才無言離去。我想,大概他們是第一次知道畫的題詞是毛主席詩吧。
同年,普定城裏有位女青年薑蓮(化名)在張官代課。薑愛好文藝,常來我住的閣樓(其實是牛圈上矮小的糧倉)座談,我們也情趣相投,靈犀相通。她拿了我的《全唐詩》,送了我一本《海涅詩》和一本《鮑迪埃詩選》。大隊搞文藝活動……我們到區、社演出,同台共舞。我們常在月下的田園小徑散步,坐在河溪邊的草坪上敘談。張官人說我們是天生的一對、地就的一雙。誰知有一次她回家轉來氣憤地告訴我,大隊老汪支書和民兵連廖連長在縣城開會時去了她家一趟,談到我時,廖連長告訴她父親:王安生政治不清,公安常調查他的問題,他把張官大隊民兵連的花名冊提供給某個“四類分子”……她父親(一個企業的支書)聽後嚇了一跳,盡管老支書為我解釋,她父親仍然把她訓斥了一頓,並不準她與我來往。我找到廖連長生氣地說:“民兵花名冊是你要我幫忙整理、複寫上報公社的……我未留一個字。現在有人說我提供給了某個‘四類分子’,你要為我澄清。”
廖矢口否認,我一氣之下,未提名地罵了他幾句。
對於與薑蓮的交往,我心裏其實也有些茫然:自己處境惡劣,前程渺茫,生怕誤了人家。此事過後,我漸漸退卻。但薑蓮卻一往情深。不久,她參工回到縣城,回城以後,她還一再來信表明心跡。我還記得其中一句話是“山高壓不斷山泉水”。但我還是請人婉言轉告了我的歉意。以後她又因病難愈,不幸英年早逝。為此我一輩子都很內疚。
我在張官教書,在田間地裏勞作,摸爬滾打地和張官人開鑿地下陰河水,從鄰近工廠引進電力(這在當時的農村寥寥無幾)抬石頭砌洞門,采購電灌設備並參與安裝,幫助鄰近大隊架線安裝和維修電灌設備,還說服張官人購置了廣播設備……豐富了文化生活。
這時,我隻有兩個心願:一是努力表現自己,擺脫纏繞在頭上那可怕的幽靈;二是使自己的生活有點生機。但事與願違,接下來幾年發生的事,讓我更加悲觀失望,意冷心灰。
1971年修湘黔鐵路,我積極地報了名,但大小隊領導都關心地說:“修完了還得回來,不去也罷。以後有抽調的機會我們不留你。”我知道他們是(留人做事)
好意,就留了下來。誰知參加修築湘黔路的知青和社青後來都安排了工作。
1972年貴州省六枝煤礦局來招工,每個公社都發了招工表,我沒有得到招工表,就跑到區裏找到煤礦局的招工人員,作了自我介紹,他們都說“你們知青也正是我們要招的對象”,還特地發了一張招工表給我。我工工整整地填好表,請生產隊隊長簽了字,請大隊壓了印,跑到公社蓋了章,親自送到招工人員手裏,體檢完後,就回隊勞動,靜候佳音。後來聽說被招上的都走了,我又跑到區裏找到尚未撤走的兩位招工人員詢問,回答是:“他們說,貧下中農不讓你走。”我沒有追問“他們”是誰,默默地回到了生產隊。
1973年,大學招工農兵學員,公社發給了我一張招生表,我認認真真地填寫,父親曾任過國民黨南京行營文書的曆史問題也照樣填了上去,並在說明欄中要求在年齡上放寬一二。結果自然榜上無名。我不甘心地寫了封信到安順地區招生辦詢問,恰巧我的一位中學老師知道後,打電話詢問普定縣招生辦,縣招辦有個抽調上去又認識我的知青打電話詢問馬官區招生人員“為什麽不見王安生的招生表。”
……回答是:“他的年齡大了,貧下中農不讓他走。”那天,我爬上了張官北麵最高的龍叉山山頂,環望著四麵的群山、河流、林莽,想到這世界如此的蒼宏巨大……而人卻如此的渺小、卑微和劣邪。我們下鄉時,從動員到落戶生產隊,也才僅僅三天的時日,為什麽回城卻如此的艱難?我曾兩次遊張官西麵三公裏處玉關山上幽深的廟宇,如果不是惦記家人,我也許就削發為僧了。
20世紀70年代,人民公社集體經濟逐步走向崩潰。張官地方年終結算每個工(10分)僅為3角5分上下,扣去口糧款,所剩無幾。農村生活十分艱苦,即使我是單身一人,也常以紅薯、洋芋當頓。農忙時,冷飯冷菜的也將就下肚,1973年就得了個十二指腸潰瘍。這一年秋收後,生產隊庫房失火,為搶糧食,我和幾個社員鑽進著火的房裏扒穀子,被落下的檁子木打在腰上,當時無錢醫治,留下了殘疾……以後一逢陰雨天就複發痛疼。這兩病折騰我至今。
農民就更苦了。那幾年,張官大隊在青黃不接時就發生了以下事情:六、七月,汪雲和、汪儉武等幾戶人家就開始扳下剛冒紅纓的嫩包穀,用刀削下剛含漿的包穀米,舂碎了煮稀飯吃;汪芳家兩夫婦和一個少年兒子,四月間就吃完了年前分得的口糧,先是向親朋借了些吃,然後就賣新穀,即借別人100斤穀子,秋收分到新穀後還120斤;汪良發借別人40元錢,秋後還130斤穀子,這實際就是高利貸。
唐詩曰: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想不到,一千多年前古人所言之事,我有幸得見了。諶貴益家兩娘母、趙姑娘家四爺崽隻好出門遊鄉乞討要飯。
其實,每年兩次大小季青黃不接時期,上級都有幾次返銷糧(包穀)劃分到各大隊,供應缺糧戶。雖然是杯水車薪,但還是解決了部分缺糧戶眼前的困難。1974年,新官有幾個大隊幹部竟然私分了部分返銷糧。此事在張官兩個自然村傳得沸沸揚揚。五個生產隊的隊長和會計又都是對糧食極其敏感的人,集在一起議定:
拒絕將大隊劃撥到各生產隊的工分參加分糧分錢。那時的大隊一級不是經濟實體……大隊幹部是按每年固定補貼和出差、開會的工分劃撥到各小隊參加分配。
我是五隊會計,也拒分了大隊工分(其中也包括我的大隊工分)的錢糧。張官兩個自然村是以汪、林姓為家族的寨子,這事拖到年底,有三個隊因家族壓力,也就分了。隻有二隊和五隊一直不分。大隊幹部中,就有人造我和隊長的輿論。那年春節前我與女知青杜某某結婚,有個大隊幹部出麵對五隊隊長和我說,因為我幫過每個小隊的忙,可由大隊出麵,叫每個小隊各支持我一些穀子辦喜事。五隊隊長說:“謝謝大隊的關心。王安生的事,我們五隊會解決。”我本人也拒絕了大隊某些人的“好意”。這就使我與個別領導的關係緊張起來,我和新婚的妻子因此丟了在張官的教書工作。薛家大隊和我關係甚好,因我幫他們大隊安燈架線……安裝水泵和維修,凡逢布依族的節日,他們都要邀我過去的。聽說此事後,他們憤然新辦了隻有一個班的學校,讓我妻子去教書。我又回五隊勞動,兼管大小隊水泵的抽水和維修工作。
插隊落戶那些年,我很少回家。張官大隊,高傍田多,陰河洞裏6K9的大水泵有半年多都要抽水。我白天勞動,晚上抽水。那年年終,我大、小隊的工分合計有四千多分。這本來應該說明我勞苦功高,誰知卻引出了個插曲來。
一天,縣知青辦有兩位領導到張官了解我的情況(後來我才知道是準備安排抽調我的事)找到我問了一下情況,就批評我和群眾關係不好,不尊重領導。我才知道他們是先與某大隊領導見過麵後才找到我的,我說與群眾關係好不好,你們應該多找幾位領導和群眾問問。誰知這話竟惹得其中一位訓斥起我來:“我們已經問了,一年360天,就算你天天出工,也才3600分,咋你就有四千多分?”我無言了,也不想解釋,任他們再換什麽話題問我,我一言不發,直至他們走出屋去……我也未說一句話。自然,這次抽調又泡湯了。下鄉插隊11年了,我也曾有幾次抽調就業和讀書的機會,都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而落空,這次泡湯也無所謂了。“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謗的由他謗,怪的由他怪吧!
1974年11月,上麵派來了工作組,在大隊召開大小隊幹部學習班,是搞什麽運動記不清了。按例,區、社幹部也參加了家住所在大隊的學習班。學習班開辦的第二天,由“文革”造反派頭頭而吐故納新上來的副支書在會上發言,當他談到張官情況時說到“有的人不好好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反過來要教育貧下中農”時……我的心頓了一下,就站了起來說:“支書,打斷你一下。請問,在張官,有哪個沒有好好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副支書說:“我又沒有提你王安生的名字,你急哪樣?”我說:“在張官,就隻有我和杜(我的妻子)是下鄉知青,除此之外,還有哪個?”副支書擺出領導架勢吼道:“今天,我是在談張官的階級鬥爭路線問題,你們下鄉知青隻有好好接受貧下中農的教育,不要擾亂會場!”我說……“是你說到知青問題,我也才和你談知青問題。”副支書說:“你是要反過來教育貧下中農嘍。”我也忍耐不住了:“張官貧下中農給我的任何批評教育,我都虛心接受,你代表不了貧下中農。今天你說不清楚你說的話,我就要教育你。”副支書紅了臉吼道:“你反了你!”這時,有人喊了句:“把他捆起來!”我聽那聲音,就知道是廖連長的聲音。聽到這句話,我反而冷靜了下來,心裏一下把人間所有的榮辱都拋之天外,我走到會場上背了雙手說:“捆嘛。”會場竟一下靜了下來。這時,一個剛安排在區裏工作的複退軍人林開勝站了起來,走到我身邊,掃了全會場一眼說:“今天哪個要捆王安生,就先把我捆起來。”我看了他一下,淚水猛地湧上眼眶,但很快又收了回去。這時老汪支書和五隊隊長邊說邊上前來拍我的肩膀:“安生,不要著急。”大隊長汪克賢上來拉林開勝回原位坐下,幾個生產隊長和會計在嘟囔:“照這樣,張官要捆的人太多了。”“老子不幹了!”。而工作組的三個人一直一言不發。我毅然離開會場回了家。
晚上,大隊長、二隊和五隊隊長來到我的住處安慰我:“不要理他,他是誰都要整,又整不到誰的。”我說:“怎麽整,我都無所謂。要命的是以後抽調更無望了。”這時候,有個年輕的工作組隊員小焦也來到我處,說了些同情和支持我的話,又關心地問我:“他們要捆你,你不害怕?”我說:“我已經是在社會的最底層了,要捆,隻有捆去監獄。進去幾年出來,或許還有條出路。”他默然了。
誰知這小焦因為到我處一趟,第二天下午,便被調走了。我感覺到頭上的陰雲又重了一層。我本想不再參加這學習班的了,無奈管著學習班的夥食賬,又隻得硬著頭皮坐在那裏。
天有征象,來學習班的這幾天都是忽大忽小的連綿秋雨,陰河洞裏抽水的電機必須抬上洞口來,以防水淹。那年月,購置一套水泵和電機非常困難,洞裏的這套設備還是我和木支書(那時我們關係很好,他曾動員我入黨,是我明白自己的底牌花,謝絕了。辛苦奔波從一家軍工廠購來的,一旦被淹,六百多畝高傍田就要望天落雨、歉收過半了。以前抬這電機都有我參加,這次是由民兵副連長汪克仁叫了幾個黨團員去的。
晌午時分,副連長回到學習班,把我叫出來說:“出事了,抬電機的繩子斷了,電機滾進了陰河洞。”我一驚,說:“去看看。”陰河洞在寨子南麵一公裏遠的山腳下,我進洞一看,山水還在淌進陰河,陰河麵上漂蕩著肮髒物片,一潭渾濁水。幾個人傻著眼站在洞壁邊問我怎麽辦,我說:“隻有下去撈。”“六七米深……哪個敢下去?”我說:“我試試。”我叫兩人回寨拿來了一卷的鋼筋和一個花蘭螺絲,我把鋼筋和花蘭螺絲的一頭連接在一起說:“我下去摸摸,先明確電機位置,再用花蘭螺絲去勾住電機的吊環拉上來。”大家都說:“你要注意安全,萬一不行,不要勉強。”我說:“先明確電機位置再說。”便脫了衣褲,推開水麵漂浮的髒物,一頭鑽了下去。憑著對陰河口開鑿時的記憶,我順著底部往下摸索,憋不住了,上來換了口氣,第二次便直接潛向最深處。我十分明白,陰河的暗流就在距我兩米處流淌。我緊緊抓住岩石摸索,摸到了底閥後又摸到了滾落在水泵底閥下的電機。盡管是在水裏,那五百多斤的電機我仍搬它不動,隻得浮上來,歇了口氣,拿了花蘭螺絲又潛了下去。摸到電機後又摸其吊環,直到將花蘭螺絲的鉤掛進吊環,我才浮出水麵,叫他們慢慢地拉鋼筋。我擔心底閥卡住電機……還得下去想辦法,就一直泡在冰冷的水裏。直到洞口的人把那電機順利地拉了上來,我才出水穿上了衣服。
回家路上,遇到了幾位大隊領導和工作組組長,見我的頭發是濕的,大隊長汪克賢就問:“安生,你落到水裏了?”我嗯了一聲,與他們擦肩而過。
回家換了褲子,洗了頭,準備回學習班,誰知幾位大隊領導和工作組組長卻進了我的門。老支書說:“安生,今天你又做了件大好事。”林開勝說:“像這樣的同誌,還要不要把人家捆起來?”工作組組長說:“前段時間,誤解了你,委屈你了。”我說:“沒有誤解,也沒有委屈,隻有不活了。”
見其不解,我便說:“對我來說,誤解、委屈太多,就不誤解、委屈了。我們1964年下鄉的知青,都被認為是地富反壞右的子女,下來贖罪的。任你如何表現,朝中無人,你也抽不上去。其實,我也不望抽調了,我已在這裏安了家,生產隊準備給點地,上級也給了點建房費,終守田園,也不是活不出來。隻是占了生產隊的口糧,過意不去,就盡力多做點事,多產點糧。即便這樣,也不得安寧,隻有不活了。”
那些年,揪資本主義尾巴的階級鬥爭搞得人心惶惶。每戶隻限喂養三隻雞鴨,出門打工掙錢是走資本主義,要挨批鬥。高度的計劃經濟使得農村的化肥供應少得可憐,而土地又得依賴化肥保產和增收。我與五隊隊長冒著違法的風險,籌備和組織了九千多斤豬肉,動用了民兵槍支,躲開了稽查,深夜運送到平壩化肥廠,兌換得三萬多斤磷肥,分攤給了其他生產隊和社員,保證了張官的糧食增收。這事大隊也有人告到區社去,上麵派人來調查,我和隊長並未從中贏利,五隊的各項稅費也已完成,也就不了了之。
1975年,白琪大隊找我幫忙修理燒壞的打米電機,在連夜嵌繞線圈時,陪我到深夜的楊支書告訴我,這活是要付我報酬的。我急忙說:“新來的縣知青辦袁主任正是你們大隊工作組組長,他知道了,會給我帶來麻煩。”誰知楊支書卻說:“就是他說的,一定要給你報酬。”這時,一股熱流湧上了我的心頭。多少年了,這種關心和愛護,實在難得。第二天天剛亮,我正在給繞好的線圈澆絕緣漆,袁主任就給我送來一杯泡好的熱茶,我不禁熱淚盈眶,偏過頭抹了一大把淚。
在那些艱辛、難忘又難堪的歲月裏,各級組織裏總還是有些關心和愛撫知青的好人,我至今仍然懷念著他們。
那年,我下鄉已經11個春秋了。
1776年,美國獨立戰爭時期,華盛頓和國會就頒布了一條法律:凡在戰爭中服役一年以上的奴隸,就可以獲準為自由人。每個月還有五先令的津貼。我好想200年前的華盛頓!
一直到了1978年,下鄉整整14個寒暑之後,我才頂替退休的母親轉回了安順城。
次年,我妻子和兩個女兒也隨全國最後一批抽調的知青返回了縣城。
作者簡介
王安生,男,1946年生。1964年在貴州省安順地區一中初中畢業,同年下鄉在安順縣白墳公社林場。1968年轉點在普定縣餘官公社張官大隊。1978年回城在安順市毛巾廠工作,1985年調安順市第二建築工程公司工作,助理工程師。由於所在單位屬集體企業已倒閉,本人尚靠打工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