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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西憶故人不可見

  雲閣崖這石壁上寫滿了曆朝題刻,彼得和尚看到題刻落款處許多如雷貫耳的大名,不禁雙手合十,暗暗讚歎道。

  這南明山能為括蒼之勝,果然並非浪得虛名。

  羅中夏沒彼得和尚那麽多學問,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其中最醒目的兩個隸書大字:“靈崇”。這兩個字泛紅如丹,字徑長約一尺四,深約半指,刻在斑駁的石壁上,整個字架古樸渾厚,極見筆鋒之勢,隱隱有飄然欲仙的超然氣質。

  諸葛一輝見他一直注視著這兩個字,連忙解說道:“這靈崇二字,乃是晉代葛洪所書。據說此地本來有猴精作祟,葛仙翁雲遊至此,取來一管丹砂筆,在這石壁上書下靈崇二字,猴精立刻拜服於地,不敢再有絲毫造次。”

  羅中夏對神怪故事最有興趣,聽他說的有趣,便又追問道:“那被葛洪壓服的猴精,莫非就是孫悟空?”

  諸葛一輝被他問得一楞,想了一下方才答道:“這,這應該完全沒關係吧?孫悟空是傳說人物,葛仙翁卻是真實存在的。那個仁壽寺的後麵,還有一口深井,名叫葛井。據說便是當年葛仙翁煉丹取水用過的地方。”

  “哦……”“葛仙翁的題刻旁邊,也有許多後世文人的讚詠,這裏都是作不得假的。”

  羅中夏湊過去一看,原來在葛洪手跡的旁邊,還有一處題刻,上麵寫著“靈崇揮掃,飄渺神飛驚。”落款是處郡劉涇。

  “看來這靈崇二字,是整個南明石壁上最有名氣的,大家都圍著他轉。”羅中夏感慨道。“既然管城七侯在南明,那麽會不會葛洪的筆靈,就是七侯中的一員啊?”

  “這也不盡然”。諸葛一輝指了指右側崖壁,上麵有“南明山”三個大字,字徑一尺五,與“靈崇”二字相比,少了一些古樸韻味,卻多了數分飄逸,奇中有正。“這是北宋大書法家米芾米元章的真跡。若論價值,亦與葛洪的‘靈崇’不遑多讓。”諸葛一輝引導著羅中夏去看岩壁。那“南明山”三字的旁邊,也有處郡劉涇的題刻讚道:“書之字奇崛,與山兩相高。山可朽壤為,此書常壁立。”

  “這個劉涇倒是個老好人,誰都不得罪。”顏政撇撇嘴,他對這些全然不懂,也就沒有其他人受的震撼那麽大。葛洪也罷、米芾也罷,對他來說隻是兩個名字,產生不了什麽特別的想法。

  但對於彼得和尚來說,這兩個名字卻是如雷貫耳,都是曆史上響當當的文化名人。他緊皺著眉頭沉思片刻,道:“葛洪、米芾,這兩個人無論誰作管城七侯,都不奇怪。你們諸葛家可曾試著尋過他們的筆靈?”諸葛一輝苦笑道:“我們在麗水買下一處房產常駐,正是為了尋訪他們二位的筆靈。以他們地位之尊,縱然不是七侯,其價值對筆塚吏來說也是極高——隻可惜,諸葛家於此尋訪了這許多時日,半點線索也無。據說當年米芾並未親來南明,而是劉涇去汴梁請來的墨寶,再刻到石壁上的……”

  彼得和尚“嗯”了一聲,卻又搖了搖頭:“人心如字,不拘一處。筆靈這東西,卻不可以用人的籍貫行在來衡量。”羅中夏聽到諸葛一輝和彼得和尚談的入港,自己大半都聽不懂,覺得無聊,便自顧沿著岩壁一路閑看過去。岩壁上的曆代題刻著實不少,個個龍飛鳳舞。碰到寫成正楷,羅中夏尚還能辨識幾分;碰到草書小隸,他便完全抓瞎了。就這麽且走且看,不知不覺間隻身轉到了岩壁的後麵,距離千尺深崖就差了那麽幾步。

  這裏是南明山的巔峰,海拔頗高,整座山頂已然半入雲海,所以才叫做雲閣崖。不知何時,一片白雲飄然浮來,不一會兒便將這些登山者全都籠罩在了霧靄之中。等到大家意識到之後,發現四周已是影影綽綽,目力隻及眼前半米。

  “大家站的近一些。”諸葛一輝大聲道。他曾經登上這南明山數十次,這麽大的雲霧卻是第一次碰到。

  其他人聽到諸葛一輝的呼喊,都一起喊出聲來,憑著聲音朝彼此靠近。“中夏?中夏呢?”十九忽然驚慌地喊道。這一喊不要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紛紛朝四周望去。但見空穀回聲,流靄殘影,哪裏還有羅中夏的影子。

  彼得和尚與十九大驚失色。羅中夏身懷青蓮,是各方勢力爭奪的焦點,他偏偏失蹤在這雲閣崖上,實在沒法讓人往好的地方聯想。

  隻有顏政一個人麵色如常:“大家不要緊張,依我看啊,那家夥應該不會出事才對。”

  羅中夏此時已經聽不到顏政的保證,他開始留意的時候,周圍的霧氣已經越發濃厚,如同白色幕障一樣層層疊疊。他大聲喊十九和顏政,絲毫沒有回應。他有些驚慌,卻絲毫也不敢挪動雙腳,因為距離自己不遠處就是萬仞深淵。

  他禪心略定,心想這岩壁也沒多大,隻要我手扶著摩刻,就一定能轉出去——至少不會迷路。不料他伸手一碰,卻是兩手空空,本該近在咫尺的岩壁也都消失了,隻留下了白白的濃霧——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一種慘白。

  這時候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哎呀哎呀,咱們又見麵了呢。”羅中夏雖驚不慌,他在記憶裏絞盡腦汁地搜索著匹配這個聲音的人臉,卻看到一個纖細人影翩然從半空落下。這人眉目如畫,香肌欺雪,宛如一隻化作人形的慵懶波斯貓,說不出地性感嫵媚,一對勾神攝魄的杏眼雙目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

  “你是秦宜!”

  羅中夏終於想起來了。秦宜風情萬種地走了兩步,渾身的曲線極富韻律地輕輕扭動,揚起了手腕款款:“你這死鬼,總算還記得人家的名字。”

  羅中夏知道這個性感尤物是個極度危險的女人,他不敢大意,連忙禪心守一,本來有些翻騰的情緒登時平靜下來。他微微一笑:“不知秦小姐特意把我困在這裏,有什麽事情嗎?”

  秦宜眼珠輕輕轉了半圈,以指點頜:“沒事情就不能找你了嗎?”

  青蓮筆乍然自二人的頭頂綻開,青湛湛的光芒驅開了周圍的濃霧,筆端警惕地對準了秦宜。羅中夏早已經準備了幾句極具攻擊性的詩句在心裏,隻要這個秦宜有什麽異動,青蓮便能立刻發動能力製住她。

  秦宜卻不慌張,咯咯笑道:“你這是幹嘛?”

  羅中夏冷冷道:“你不是有麟角筆嗎?亮出來吧,不要再耍什麽陰謀詭計了。”秦宜略帶誇張地歎息一聲,眼波流轉:“唉,你這孩子,對人家這麽大的敵意。人家今天特意找你來,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對你說呢。”

  “以前我也聽過這句話,然後幾乎被殺。”羅中夏深知這女人心腸歹毒,自己和鄭和都幾乎遭到她的毒手。他回想自己那次被塞進汽車後備箱裏的遭遇,心中憤懣陡升。

  “倏爍晦冥起風雨!”隨著羅中夏吟誦聲起,青蓮筆光芒大盛,有隱隱風雨之象聚集。他打算先吹開這纏人的霧氣,看清周圍環境,再來與秦宜計較。國學素養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培養起來的,所以在翟式耕的協助下,他有意識地挑選一些詩句,事先背熟,以便應對不同局勢。好在李白的詩涉獵頗廣,足夠應對大部分情況。這一句“倏爍晦冥起風雨!”本是他用來製造混亂、混淆敵人視線的,如今用於驅散濃霧,倒也別有奇效。

  風雨飄搖,霧氣四散,周圍的山勢也逐漸清晰起來。羅中夏見秦宜不敢向前,心中大定,驅使著青蓮筆在半空飛舞。

  “雷憑憑兮欲吼怒”又一句詩脫口而出,有隆隆的雷聲從青蓮筆端傳來,每一根筆須都不時拉著閃亮的電弧,雷霆環繞,正是憑雷欲吼的意境要旨。隻要羅中夏一聲令下,就會有落雷自筆中轟出,把那個女人轟至外焦裏嫩。

  秦宜見他如此警惕,不由失笑,高舉起雙手,嗔怪道:

  “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啦好啦,姐姐投降還不成嗎?”“你到底有什麽目的。”羅中夏相信自己占盡了優勢,口氣也壯了起來。

  秦宜扁扁嘴,索性坐在地上托腮哼道:“我隻是受了一個人的拜托,讓你們來相見而已。誰知好心被當成驢肝肺。”“誰?”羅中夏絲毫沒有被秦宜的嫵媚影響。“一個姓韋的朋友。”

  “韋勢然?你們果然是有勾結。”羅中夏冷笑道。“不是啦,怎麽會是他。他現在可顧不上你們嘍,是另外一個朋友。”秦宜忽然轉頭看了一眼,嬌笑道:“哎呀,她來了。”

  遠處尚未散盡的霧氣中,另外一個人的身影正朝著他們走過來,身形嬌小輕靈,宛如一朵霧中綻放的素蓮。羅中夏的瞳孔陡然縮小,原本意氣風發的青蓮也感應到主人心緒,變得有些恍惚,雷聲漸小。“小,小榕……”羅中夏的腦子一下子陷入空白,整個人完全傻掉了。

  小榕仍舊穿著那一襲素青色的連衣裙,淡雅依舊,隻是身子瘦弱,麵色比當日更為蒼白,幾乎沒有血色可言,她緩步走到羅中夏跟前,淡淡道:“好久不見。”

  “好……好久不見。”饒是禪心若定,羅中夏也是方寸大亂,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秦宜笑道:“你們兩個就好好談談吧,姐姐我不偷聽。”說罷轉身離去,很快隱沒在濃霧中。剩下的兩個人忽然陷入一種奇特的尷尬境地,誰也不先開口,誰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羅中夏注視著小榕黑白分明的雙眸,卻覺得她雙眼蒙了一層霧氣,不似從前那麽清澈透亮,不知存了什麽心事。

  他心中回憶泉湧而出,終於柔聲道:“你近來可好?”

  小榕淡淡道:“不好。”

  “嗯……”羅中夏抓抓頭皮,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了。

  小榕看到他神情窘迫,想起兩人初見時的狼狽,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她笑容稍現即斂,望著他輕聲道:“你是否恨我?”

  這個問題羅中夏也問過自己。自己的一切遭遇,俱是因為小榕的爺爺韋勢然而起,那個老家夥從頭到尾一直把他當作棋子在耍。雖則羅中夏不至遷怒別人,但若說小榕對她爺爺的計劃全不知情,似乎說不過去,有意無意地幫她爺爺編排自己。

  不過他的答案與這些事情無關。

  “我不恨。”他很幹脆地回答。這個回答讓小榕的表情微現訝異。“為什麽?你經受了那麽多事。”羅中夏從懷裏取出一張素箋,遞給小榕。素箋上的娟秀字跡清晰依舊:“不如鏟卻退筆塚,酒花春滿荼綍青。手辭萬眾灑然去,青蓮擁蛻秋蟬輕。君自珍重——榕字。”“你還留著呢……”小榕垂頭低聲說。“我一直帶在身邊,就是希望能夠有朝一日見到你,當麵交還給你。”羅中夏說。他因這首集句的提示而去了退筆塚,幾乎喪了性命;也因為它的提示而去了綠天庵,終於救了性命。

  “可這首集句幾乎害了你。當日是我受了爺爺之命,集了這首詩來誤導你。”

  “可‘君自珍重’這四個字,是你自己的想法?”

  少女沒有回答。

  羅中夏此時所想到的,是在退筆塚前的那一幕。那滴在自己身上的清涼之水,和那稍現即逝的嬌小身影,如同那首素箋上的集句一樣,都一直留存在記憶中最柔軟的深處。

  “那是你的能力,還是你的淚水?”“都是。”小榕隻說了兩個字。羅中夏感覺到心中一直糾結的一個結豁然解開了,他忽然有了衝動,伸過手去,把少女輕輕摟在懷裏,小榕居然沒有掙紮。羅中夏感覺少女身體瘦弱且冰冷,仿佛是雲霧凝結而成,稍一用力就會化作雪絮散去。

  “我一直在想你。”羅中夏閉著眼睛喃喃道,鼻子裏聞到淡淡的清香,想伸出一隻手去撫摩小榕光滑如鏡的黑發。

  小榕任憑自己被他摟在懷裏,緩緩抬起頭來,平靜道:

  “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幫我。”“嗯?是什麽?”羅中夏終於鼓起勇氣,把手掌擱在她的頭發上。“去救我爺爺。”羅中夏的動作突然僵硬了。“你讓我去救韋勢然?”

  小榕點點頭:“爺爺現在就在這南明山上,陷入了大危機。”

  與此同時,在雲閣崖上的眾人已經亂成一團——隻有顏政是個例外,他好整以暇地抱胸在前,帶著招牌式的閑散笑容。

  十九對顏政的這種態度大為不滿,她問道:“你怎麽知道中夏會沒事。”“因為我剛才看到秦宜了嘛,是她帶走了羅中夏。”顏政的回答讓其他人大吃一驚。十九火冒三丈,一把揪住顏政的衣領吼道:“你既然看到,為何不阻止!?”“她又不會害他,我想一定有她的用意吧?”彼得和尚示意十九少安毋躁,一步踏到顏政跟前開口道:“我說顏政,秦宜的為人,你我都很清楚。你現在如此篤定,究竟是因為什麽?”

  顏政笑著回答:“放心啦,秦宜可不是咱們的敵人,否則她也不會送我們房斌的筆記本了。”

  彼得和尚大吃一驚,金絲眼鏡差點從鼻梁上滑下來:“你是說,那個送我們寄存箱鑰匙的房東大媽,是秦宜?”顏政得意道:“我顏政好歹也是有桃花命格的人,那種程度的偽裝逃不過我的眼睛。當時一進門,我就看出來她是易過容的——二十多歲的大美女化妝成四、五十歲的老太太,破綻未免太明顯了。”

  “那你怎麽不告訴我們?難道你真的色迷心竅看上她了?”十九尖刻地質問,她天性嫉惡如仇,對一切跟“他們”有關的東西都充滿了敵意。

  顏政道:“也不完全是啦。我想她既然易容,一定是不想讓人知道她本來麵目,我便也不好說破。何況她給了咱們房斌的筆記本,這也是好事嘛。”他又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對於女性,我一向可是非常尊重她們的隱私。”

  畫眉筆不失時機地泛起紅光,這本來就是一支號稱女性之友的筆靈。

  十九惱怒道:“我真不明白,你這麽信任她的理由是什麽?!”

  “生得那麽漂亮,一定不會是壞蛋啦。”顏政樂嗬嗬地回答。彼得和尚深知這人的秉性,歎息一聲,問道:“那你是否知道他們此時去了哪裏?”“不知道。”顏政回答的異常幹脆。十九蛾眉倒豎,恨不得把這個花花公子斬成一百塊。

  這時諸葛一輝麵色嚴峻地拍了拍手掌,壓低聲音道:“各位,先別吵這些了,咱們可是有大麻煩了。”

  彼得和尚、十九和顏政立刻朝四周看去,隻見雲霧中影影綽綽,似乎有數個影子不懷好意地接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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