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是劉敢有生以來最最快樂的冬天。
自從爸爸死後,劉敢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得到什麽快樂。他常常在別人的冷嘲熱諷下生活,無論他怎麽反感,怎麽去找機會出氣,可大家骨子裏還是看不起他這個沒有父母的孩子呀。
劉敢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他的感受,說過他的想法……其實,他很想把所有的心事都說出來,但是他怕被別人嘲笑。現在劉敢感受著戴老師的關心,享受著劉起叔的愛心,他覺得生活越來越好過了。
劉敢走路時也喜歡哼哼流行歌曲了:“……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卷起褲管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總是一副弱不禁風孬種的樣子。在受人欺負的時候總是聽見水手說: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長大以後為了理想而努力……”劉敢很喜歡唱鄭智化的這首《水手》,因為這首歌曲是媽媽離開他後,劉起叔花了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教會他的,並對他說,像鄭智化這樣一個殘疾歌手能紅起來,要比常人付出多少苦,要付出多少毅力和心血,才能踏上他的成功路呀!
大家都覺得劉敢變了。
劉敢也覺得自己變了,有時,他就會自問,難道這樣做就是好孩子了,做好孩子就這樣簡單嗎?
那天傍晚,劉敢從戴老師的宿舍做好作業回村的路上,又想到了這個問題。劉敢想,改日一定問問戴老師,怎樣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好孩子?他很想做一個好孩子,為劉起叔,為戴老師,也為自己。
那天劉敢的心情很好,好得真想在回家的路上使兩下拳腳,來發泄一下他內心的快樂!
劉敢開開心心地路過蕭丫家門口。這時,一隻白花花的母雞從蕭丫家虛掩的門裏奔出來,在路口咕咕地覓食。劉敢的眼睛頓時一亮,腦子裏一陣發熱,又想起雞肉的味道了!
這一個多月跟著戴老師匆匆忙忙的,也沒再去捉雞吃,現在一隻突然跳出來的白母雞,讓劉敢的“饞老蟲”立馬生出來了。
今天機會來了,劉敢也顧不得想太多,脫下外衣就把大白雞裹在了衣服裏,雞狂叫了幾下,就被他熟練地把雞脖子扭斷。這一瞬正好被門裏出來的蕭丫看見,蕭丫立刻朝裏屋喊:“媽媽,快來!劉敢偷了我家的大白雞。”
蕭丫媽聽了女兒的叫聲,立刻大喊:“來捉賊呀,來捉賊呀!”
劉敢聽了母女倆大叫,急得犯起了雞頭暈,在原地轉了一圈才明白過來,立刻扔了雞和衣服往家逃,卻被蕭丫家隔壁劉阿三擋住了去路。劉敢慌不擇路一頭撞進了劉阿三的懷裏。
“阿三伯,求求你,求求你把我放了。”
“什麽放了?你是賊,怎麽放你?”
蕭丫媽可激動了,她大喊著說:“放你?把你抓到派出所去,”她對劉敢說完,對自己的女兒說,“快!快去把劉起叫來!”
劉敢嚇得大哭,跪在蕭丫媽的麵前:“求求你們,把我放了吧,我保證再也不偷雞,再也不偷東西了,你們不要叫劉起叔來。”村裏的人聽到叫聲,都過來看熱鬧。
“劉起老說你不會偷東西,今天我就要他來看看,他袒護,他姑息養奸!”蕭丫媽叉著腰得意地高喊。
劉敢不停地向蕭丫媽磕頭:“阿姨,求求你,你索性直接把我帶到派出所去吧,不要去叫劉起叔了。”
蕭丫媽冷笑著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一切都晚了!”無論劉敢的額頭磕得鮮血直流,蕭丫媽就是無動於衷。
村裏有的女人看不過去了,別轉臉不忍心再看。但蕭丫媽不依不饒,依然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
劉星一看形勢不對勁,就奔到學校去喊戴老師。他相信,戴老師一定會幫劉敢的。
劉起被蕭丫拉來時,他問蕭丫:“什麽事?”
蕭丫不說實情,隻說你到了就知道。
劉起莫名其妙地被蕭丫帶來,看見蕭丫家門口聚了這麽多人,再細看,他嚇了一跳,看見劉敢跪在地上,額頭、臉上、眼膛裏都流滿了血,劉起驚叫:“劉敢你怎麽啦?誰打你的?”
蕭丫看見了劉敢的額頭不斷往下流著血,一陣同情心從心頭泛起。她不敢再往下看,竟自往家裏奔。
蕭丫媽冷冷地說:“誰打的?你自己問問他吧。”
劉敢像一個行為藝術的雕塑呆若木雞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劉起蹲下身,用自己的袖口在劉敢的臉上輕輕地擦拭著,劉起的眼裏含滿了熱淚:“劉敢呀,你犯了哪門子事呀,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蕭丫媽來勁了,對劉起說:“你說劉敢不會偷雞,今天他偷了我家的雞,要不是蕭丫看見,你又不會相信了,如果這樣下去,村裏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家會遭殃呀。”
劉起站起來,環顧了四周的鄉鄰說:“你們真的看見劉敢偷雞?”不少鄉鄰看著劉敢剛才的表情,都不忍心說。劉阿三頓了頓說:“是他偷了雞,你看雞都還包在劉敢的衣服裏。頭上的血是他自己磕的,我們都沒打他!”
“什麽?劉敢,你真偷雞了,以前的雞真的是你偷的?”劉起跳起來說。
“是我,都是我偷的,劉起叔,你打死我吧。”劉敢朝劉起磕著頭說:“劉起叔,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
“好你個小畜生!”劉起抽出腰間的皮帶,咆哮著:“我怎麽向你死去的爸,還有你媽交代呀,我今天非打死你這個白眼狼!”
劉起抽打著劉敢,和平時一貫軟綿綿的樣子判若兩人。村裏人都不敢相信劉起也會這麽狠心地打人。
皮帶“啪嗒啪嗒”地抽在劉敢身上,劉敢的襯衣裏滲著血印,但劉敢始終跪在地上不吭一聲疼字,鄉親們看著血肉模糊的劉敢,都來勸劉起。
劉起不聽:“你們不要勸我,今天我要打死他,打不死他,也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我一直叫他做人要有骨氣,不做‘伸手將軍’,不吃嗟來之食,可他——!”
一些鄉親們不忍再看,就抹著淚一個又一個離開了。劉桃聞訊趕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立刻抱住劉起的腰:“劉起叔,你放過劉敢吧,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
“是呀,劉起算了,再打要出人命了。”村裏人不住勸劉起。
劉星帶了戴老師趕來,已是暮色籠罩了整個村莊,她老遠在喊:“劉敢在哪,劉敢呀——”
劉敢聽見了戴老師在暮色裏淒慘的呼喊,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來,衝出人群,往外奔。
“劉敢,你別走,到哪裏去?”一些還站在那裏的鄉親試圖喊住劉敢,但劉敢一下子消失在茫茫的暮色裏。
劉起也跟著喊:“劉敢,你別走!”
戴老師在路上,由於跑得急,又是生路,已經摔了好幾跤。戴老師聽見大家在喊劉敢跑了。
戴老師立刻吩咐劉星:“快,快去把劉敢找回來。”
劉起也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拉著戴老師去尋劉敢。
“劉敢!你在哪?”
“劉敢!你在哪?”
……
夜裏,村裏人聽著劉起和戴老師由遠及近,由近及遠的呼喚,怎麽也睡不著覺,一些男人在女人的催促下,都穿起了衣服,有的拿著手電,有的點了火把,開始尋找劉敢。劉阿三也很內疚,他和老婆用手電在河邊照射著,希冀能照到劉敢的身影。
平時一到晚上就平靜的劉莊,這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熱鬧,電筒、火把照亮了整個村子。隻看見燈火長龍似地在村裏遊走著,仿佛在遊行。
半夜裏,蕭正一從鎮裏回村,他借著酒勁一路小跑,抄近路、穿魚塘,走上高橋時,看見長長的火龍在村裏遊動著,嚇了他一大跳,不知道村裏發生了什麽大事。
他奔進村,看見人們一個個擎著火把在遊走,看見他也不搭理,他滿腹狐疑地喊住劉阿三,問他村裏發生了什麽大事。
“劉敢不見了。”劉阿三說。
蕭正一很好奇,平日裏大家都對劉敢恨恨的,今天怎麽對劉敢這麽關心:“為什麽大家都在找劉敢?”劉阿三內疚地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向蕭正一說了一遍。
蕭正一聽了,酒也嚇醒了,現在從上到下都在關注弱勢群體,自己在會上發言時還說起了劉敢的情況,現在劉敢卻不見了,這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