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橋

十七 撒食

　　盡管劉起跟泉子的愛好不同，但在各自不如意的生活中，他從泉子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點點滴滴的影子，所以對泉子格外有好感，總希望泉子的命運不要步他的後塵。

　　自從劉起知道泉子的阿爸與阿媽離婚的事後，常到魚塘裏去看魚，其實是想去幫他娘倆幹點重活。劉起來塘上的次數更多，全力幫著她們母子，不再讓泉子插手做雜活。劉起要他考大學，覺得他成績很好，一定能考上。

　　這段日子，劉起很開心。他終於看到泉子露出了久違的笑臉。

　　那天，劉起老遠在村口碰見泉子和劉桃，還有六（1）班很多同學一起，開開心心地放學歸來。

　　劉起放心了，轉身去往老橋的路，劉桃喊他：“劉起叔！”

　　劉起看見劉桃和泉子氣喘籲籲地向他奔來，便站住等他們：“怎麽啦？”

　　劉桃說：“劉起叔，謝謝你，現在劉敢再也不找我們麻煩了。”

　　“我相信他知錯能改的。”劉起聽了很開心。

　　他們一路走，一路說，很快跨過高橋。三個人說笑著，來到泉子家的魚塘也渾然不覺。這是劉桃第一次去魚塘。但劉桃很大方，笑著說：“既然來了，就要看看。”

　　劉桃跟著他們跨進門，好奇地四周環顧起魚塘的風光，她立刻心花怒放——這魚塘的景色實在太美了，太溫情了——隻見溫暖的陽光下，一個穿著藍布衣的女人正站在塘岸邊給魚兒撒食，綠油油的魚草則像魚塘的圍巾，悠閑地掛在它的脖子上，好一片休閑的風光呀！

　　劉桃被深深打動了！

　　這個穿藍布衣的女人當然是泉子媽。劉起跟泉子媽早就熟了。他走到泉子媽身邊說：“嫂，我來幫你扔魚食。”劉起每次去魚塘的時候，看見泉子媽在撒食，他就閑不住。

　　我自己來，你去喝茶。

　　推讓幾下，劉起接過魚食沿著塘子撒。劉起用力拋灑著魚食，頓時把平靜的河麵濺起無數個小水花，魚兒聞到了香味，在水裏開心地撒歡著尾巴，爭搶著食物，整個魚塘都開始鬧騰起來。劉起看得開心極了，孩子似的完全沉浸在快樂裏，更加用力地拋灑著魚食，希望有更多的魚兒加入到鬧騰中。

　　劉桃不時在旁興奮地歡叫，魚兒像人來瘋似地蹦躂得更歡了，不時躍出水麵，看看今天是誰在為它們這麽熱烈地歡叫。

　　等劉起遠去，泉子對劉桃和自己的媽說：“這是我媽，這是我同學劉桃。”

　　劉桃笑眯眯地叫了一聲：“阿姨好。”眼睛卻盯著魚塘看。一會兒，劉桃熬不住了，便跑到劉起那裏，搶劉起叔手裏拿的魚食盆：“劉起叔，讓我扔，讓我來扔魚食！”

　　劉起笑了：“你行嗎？”

　　“我怎麽不行？”劉桃學著劉起的的手勢全力拋灑著魚食，希望能比劉起叔拋得好，讓更多的魚加入進來。

　　泉子媽看著劉桃興奮的樣子，人家都覺得機械的動作，這孩子卻是那麽歡喜地做著，泉子媽忍不住“咯咯”笑出來。

　　劉桃看著魚兒在水中撒歡，開心極了，孩子氣地發著尖叫。泉子看了忍不住掩嘴笑，劉桃在學校裏一向很斯文，今天卻變得那麽瘋狂。但劉桃畢竟是個小女生，不一會兒便筋疲力盡了。

　　她把魚食盆還給了劉起叔。劉起叔對她做了個不行的鬼臉，引得泉子媽又是笑。

　　泉子從來沒帶同學來過魚塘，今天他帶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女生來到了家裏，泉子媽自然高興，給劉桃做起了導遊。劉桃跟著“導遊”繞著兩個魚塘走了一圈，學到了很多養魚的知識。

　　泉子媽說：“7月—9月是氣溫最高的時期，是魚類生長的黃金季節，也是魚病流行的高峰時期。因此，必須加強池塘管理，堅持預防為主，綜合防治，才能有效地控製魚病的發生和流行。每隔15天就要將池水排出一部分，再注入新水……”

　　劉桃聽了大開眼界。臨走，劉桃笑眯眯地向泉子媽告別說：“阿姨，這裏太美了，我要帶同學們來好好地采風。”

　　“好呀，你們盡管來，就怕你們嫌這裏髒。”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也都是農民的孩子。”劉桃連連罷手。

　　劉起還在遠處撒食，所以劉桃什麽時候走的，他一概不知，隻是投入地觀察著塘裏的魚。

　　泉子媽就站在那裏看劉起撒食。今天沒有風，塘子裏的水像一麵蕩漾的鏡子照著劉起，也照著女人的臉。女人還是穿著那件新的藍布衣，在塘岸上看著劉起做事。她的兩隻手搭在一起像是看風景，女人好久沒有看見男人給自己的魚撒食了，想起這事，她的眼圈便微微發紅。魚兒不知道主人的心情，圍著食料，在夕陽的餘暉裏搖曳著它們快樂的尾巴……

　　傍晚，泉子媽一定要劉起留下來吃了晚飯再走，還給他喝了一點酒。

　　泉子很開心，叔、叔的叫個不停。泉子吃完晚飯便帶著狗到另一個草房子裏看魚。這樣屋裏隻剩下劉起和女人。橘黃色的燈光照得女人很柔和，整個影子像一攤水一樣鋪在地上。他想起原先的夢，這個被網張住的女人掙紮的夢，他覺得這魚塘從橋上看到的“金銀”風水，原來隻是一種錯覺，走進去了，才知道養魚人的不容易，女人的不容易啊。

　　泉子早就希望自己有個爸爸，在同學麵前能再一次抬起頭。

　　泉子送劉起走的時候，女人仍舊站在白鐵皮的簷下目送。泉子顯得有些憂鬱，劉起問泉子，泉子說：我娘，她愁啊。愁什麽，泉子沒有再說。

　　現在劉起每次去魚塘的時候，那隻大黃狗見到他總是搖著尾巴，舔著他的鞋子。

　　劉起見了女人也不再隱瞞什麽，跟女人會聊上半天，有時還能惹女人開心。

　　劉起說些劉莊村辦廠的故事。莊上的廠原本很發，想學華西村，村前建廠村後把田地變成魚塘租給養魚人，劉莊人自己提前過起了居民的生活；現在幾個廠子合起來一下虧了一千多萬，農民的腦子農民的廠子，想要在市場上混，難呐。

　　女人說的自然是漁家的故事。劉莊把村前的田建廠，村後的田挖魚塘，魚塘離沽浦鎮很近，變成村鎮改革的一麵鏡子，上麵來的領導看到一望無際的魚塘，就很開心，飯後領導步入清幽的魚塘，問問養魚人家的情況，多為讚賞。

　　其實，鎮領導早就事先和養魚人做好了工作。

　　漁民就顯出滿臉幸福的樣子，滿足地說，生活好啊，生活真的好，他們養魚人家都準備買汽車了。

　　蒞臨檢查的大領導就對小領導說，沽浦鎮搞得不錯嘛，大家就“不錯”“是不錯”地迎合著。

　　領導們哪知道養魚人家的辛苦。哪家魚塘的狗被偷魚人毒死，哪家的魚塘一個夏天就死了數千斤魚，哪家的魚塘養蟹兩年虧十多萬，夫妻雙雙一氣之下喝了農藥……說得女人原本紅撲撲的臉變得蒼白起來。

　　……

　　一天，劉起再次在去往魚塘的路上，聽見了有養魚人在嚎哭，便鑽進這家魚塘去看熱鬧。原來這家魚塘的草魚、鯉魚莫名其妙地死了幾十噸。

　　整個塘麵都是魚的屍體，怎麽不叫人心驚肉跳？

　　後來養魚的專家過來檢查，說死的草魚、鯉魚生了細菌性爛鰓、腸炎，在盛夏的時候，沒去觀察，現在已經泛濫得無藥可救。其實操作方法很簡單，隻要在100公斤飼料中加入大蒜公斤，食鹽1．0公斤，也可加入磺胺10克，製成藥餌，喂5天停5天。另外，可用鬆樹枝（10公斤/畝）紮成捆，浸泡在魚塘中或用苦楝樹枝葉（30公斤/畝）煮汁全池潑灑。用楓樹葉、鐵莧菜、水辣蓼等防治魚病也有一定的效果。專家最後語重心長地說：“關鍵要學會觀察，隻要懂得魚的生活規律，魚又怎麽會死呢？”

　　專家走了，仿佛給所有的魚塘打了一針預防針。養魚人家家家都開始檢討起自己的喂點是否規範。泉子媽更是緊張得不行，還叫劉起到鎮上買了養魚的書，叫劉起看了書教她養魚，自己天天搖船觀察著魚兒的變化。她怕魚兒突然發生不測，每天躺在床上，心裏都要默默地祈禱，希望自家的魚塘能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