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橋

十五 報複（二）

　　劉敢慢慢長大了。童年時，那個縮手縮腳的小男孩形象已經徹底消失。父親曾經講的鬼故事，在他的腦海裏已經變得模糊不堪。

　　他隻想快快長大！

　　長大了，他可以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做喜歡做的事，買喜歡吃的零食，他可以再也不用劉起叔的錢了。

　　漸漸地，劉敢的個子在一點點長高，手裏的力氣也在一點點變大。現在渾身是力氣的劉敢很無聊，總想找點刺激的事做做，也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他隻想發泄一下體內積蓄的能量。一個六年級的孤獨的孩子，對現狀不滿的事情太多，想發泄的事情也太多了。

　　這次，期中考試出來，六（2）班比六（1）班拉後了好多分。校長找六（2）班的班主任王老師談話。校長奇怪地問王老師，這次兩個班級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大得有點離譜呀。

　　王老師回答不出，臉紅耳赤地站在那裏，像一個小學生在遭老師的教訓，一聲不吭。

　　校長說：“王老師，你是正規院校出來的本科生呀，劉老師可是一個高中未畢業的老教師，你可要用點心，不曉得就向劉老師多問問，多學習學習。”

　　王老師趕緊說：“哦，哦，曉得了。”心裏想盡快要讓校長離開。

　　王老師覺得丟盡了臉麵，盡管連連答應了校長，其實打死他也不會向劉老師這個草台班出身的老師學習的。他盡管是體校畢業的，畢竟是科班出身來鄉下援教的，而六（1）班的劉老師是代課教師呀。

　　事後，他把拖後腿的劉敢一夥罵了個半死，還刮了劉敢一個毛栗子。

　　王老師對那些差生說：“不管你們怎麽弄，隻要不讓六（1）把我們六（2）班拖垮，我就讓你們過個好年，否則，別想過好這個寒假！特別是你劉敢，如果再考個不及格，下學期，我就把你的課桌拿掉，站後麵聽課去！”

　　劉敢心裏很不服：自己在家中忙裏忙外，還要讀書寫字，怎麽能和那些一心讀書的學生比呀。

　　劉敢一個人站在操場上憤懣不已。他不知找誰撒氣，窩了一肚子火氣無法出，看見樹上一隻麻雀快樂地停在那裏鳴叫，他就撿起磚片扔過去，鳥受了驚嚇，“嘰喳”一聲，撲棱棱地飛向遠處。劉敢的火氣無法發泄出來，一直悶悶地在操場來回走，像一隻孤獨的餓狼在尋求食物。他看見六（1）班的劉星卻在那裏大搖大擺地使喚著他們班級裏的兵。劉敢的心裏更難受，他和劉星同樣讀書不怎麽好，憑什麽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獄？

　　讓劉敢不平衡的地方太多了，多得他都不敢想太多。

　　為了實現六（2）班和六（1）班的分數平衡，劉敢和六（2）班差生坐在大樹下舉行集體會議，會議出奇的靜謐。大家都很怕高大魁梧的王老師，所以都在苦思冥想著對策。

　　有個同學說，隻要我們集體作弊，問成績好的同學拿答案。這個事很快被大家槍斃了。監考太嚴了，你怎麽偷看，萬一查出來集體作弊，寫檢討、鬥批，更沒有尊嚴了，沒準會書也讀不成。

　　還有的同學心血來潮地說，要不我們天天在一起開夜工讀書，不相信就一直落在人家P股後麵。這個建議也被槍斃了，因為太苦，沒有差生肯花這麽大的精力去學習。

　　商量了半天，最後還是劉敢想出了一個兩全齊美的餿主意。

　　最近劉桃跟他們班長劉星在鬧矛盾，他假裝替劉桃出頭，天天讓劉星他們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看他們怎麽讀進書去，這樣劉星他們既找不到救兵，也無處訴狀，還幫了泉子的大忙。

　　六（1）班果然很快就遭殃了，雞飛狗跳。

　　頭一天，劉敢一夥在放學路上攔住了劉星和劉桃他們。

　　“劉星！你做的好事！”劉敢喊住劉星。

　　劉星聽見劉敢的話嚇了一跳，又有些莫名其妙：“幹嗎？”

　　“你是不是欺負桃子？”

　　劉星明白了，便笑嘻嘻地說：“沒有，我們是鬧著玩。”

　　“桃子，劉星欺負你了嗎？”劉敢見劉桃不說話，繼續自說自話，“你看人家女孩子不說話，敢情是真的。”

　　劉星無話可說。他的鼻子變酸了，腦子裏跳出了兩次挨打的感覺。但劉敢沒有打他，隻是把他推到了路邊的綠化帶裏：“你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完，劉敢他們雄赳赳氣昂昂地哼著歌兒走回村子，劉星看著他們的身影在村裏消失，還大氣不敢出，沒準他們還躲在哪裏監視他們。他看看劉梨，看看桃子，不知道說什麽，他當然不敢像問泉子那樣責問桃子，劉敢是你什麽人了。

　　從此，劉敢每天在放學路上等他們，不是把劉星，就是把劉梨或隨便哪個人推一下，或者拍個頭皮，才高唱著歌兒走掉，弄得他們在劉桃和泉子麵前一點麵子也沒有。劉桃也奇怪，劉敢最近怎麽不欺負她，反而幫她教訓劉星一夥呢？

　　劉敢他們天天纏住六（1）班的人不放，弄得人家人心惶惶，課也上不好了。

　　劉老師不知道其中奧妙，把劉星罵個半死。劉敢在窗口看著偷笑。

　　六（1）班的孩子們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他們也向劉敢保證以後再也不欺負劉桃了，可劉敢說這保證不管用。天天放學後對他們實施“製裁”，劉敢說，報紙上說美國什麽時候從伊拉克撤軍，他們就什麽時候解除製裁。開始，劉桃覺得很好玩，泉子也很開心，自己再也沒人來欺負他了。漸漸地，泉子和桃子都覺出了來者不善。

　　一天，泉子神秘地把劉桃拉住，說：“桃子，我有事跟你商量。”

　　泉子偷偷把劉桃拉到操場前邊的小河邊，劉桃覺得泉子神秘兮兮的，一點不像他的風格，好奇地問：“商量什麽？”

　　泉子反過來問劉桃：“你覺不覺得劉敢做事有些不對勁？”

　　“是呀，他怎麽無休無止地欺侮人呢？嘴裏還一個勁說幫我們討說法。”劉桃蹙著眉頭說。

　　“我也納悶，以前，劉敢常攔住欺負你，現在卻借著劉星他們欺負你的幌子，倒打劉星一耙，我真有些搞不明白。”

　　劉桃忽然恍然大悟說：“這次，期中考試他們考砸了，他會不會要想著法子整垮我們班呀。”

　　“噓，劉敢聽到了，我們就慘了。”

　　他們躲到樹背後偷偷商量，如何解除劉敢對劉星他們的製裁。

　　第二天放學，劉敢再次攔住劉星，準備給他一個“狗吃屎”，劉桃勇敢地站出來對劉敢大聲說：“且慢！”

　　劉敢停下攔劉星，斜著眼睛問：“哦喲，桃子，終於跟我說話了，有什麽吩咐？”

　　“劉星他們沒有欺負我，你不要插手了，我跟劉梨是堂兄妹，他又怎麽會欺負我呢。”

　　劉梨聽到這裏，感激地看了一眼劉桃，覺得到底是妹妹，心裏慚愧起來：桃子要是說服了劉敢，他就可以不受欺負了呀。

　　劉敢被劉桃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劉桃的話。劉敢畢竟是劉敢：“你這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在幫你出頭，你卻幫欺負你的壞蛋說話。”

　　劉桃不領情：“我也記得有人經常把我給攔在路上，怎麽最近卻忽然要替我出頭，是不是另有隱情？”

　　“沒，沒有隱情，什麽也沒有。”劉敢有些氣餒了。

　　六（2）班那些差生都跳出來說：“對，什麽也沒有！”

　　“反正，我的事不用你們管！”

　　劉敢說：“不管就不管，我才懶得管你的破事，但他們欺負泉子了，”劉敢頓了頓繼續說，“劉起是我叔，我叔是泉子和他媽媽的朋友，他欺負我叔的朋友，我就要揍他！”劉敢越說越理直氣壯。其實莊上的劉姓人家都是可以攀親攀眷的，包括劉星和劉起，也和劉敢一樣是隔了幾代的叔侄關係。

　　泉子沒想到這樣的壞消息，會一下子傳到二班，沒準劉老師他們也聽到了什麽，他羞紅了臉說：“沒有，他們沒有欺負我！”

　　劉敢說：“你說了沒用，要劉起叔來說。”

　　於是六（2）班的人都笑了，劉星也討好地笑。

　　“你笑什麽，沒有骨氣的家夥，人家幫你說話，你還笑人家。”劉敢抽了一記劉星，劉星慚愧地看了一下泉子，低下了頭。

　　“他們真的沒有把我們怎麽。”泉子和劉桃一起說。

　　劉敢壞笑道：“日子過了這麽多天，你們不解釋，現在說什麽也沒準。”

　　“我們的事，我們自己解決，也用不著你操閑心！”劉桃說。

　　“我這是替天行道，替天行道你懂嗎？”說完劉敢朝他的人使了個眼色，把劉星推到了路邊的一個土坑。然後雄赳赳地大搖大擺而去。

　　怎樣去擺脫他的糾纏呢？泉子想，如果劉星是無聊的潑皮猴，劉敢就是江湖無賴仔，憑他和劉桃的文弱，根本不可能說服和製止劉敢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