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橋

十一 鬥氣

　　劉敢爸死後不久，村裏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公路也從鎮上築到了村裏。劉莊響應政府號召，在開發多種副業的同時，還不斷開廠致富。

　　沽浦鎮原來是窮鄉僻壤破出了名聲，現在工業搞出了名堂，副業也是一派紅火，一躍成為改革的鳳凰。

　　劉敢上次偷偷到鎮中心小學去看文藝匯演，看著漂亮的鎮子就傻了，小時候破落的街道，怎麽就幾年光景說變就變了呢！

　　劉敢就癡癡地看著高大的樓房，整齊的街道，噠噠的摩托車，嘀嘀的小汽車，也沒心思去看同學們的表演了。他要好好在鎮上走一圈，看看步入現代化的小鎮。

　　劉敢興奮無比地回到村子，發現劉莊的村貌也在飛速發展，雖然砍掉了樹林，挖掉了田地，莊上處處是洋房，隻是改革的春風沒有吹到他身上，沒有改變他家的命運罷了。

　　想到自己家的敗落，劉敢就不開心，就想砸桌子罵娘。

　　那天，劉敢睡了一夜很快恢複了體質。

　　第二天他又生龍活虎。

　　中午，老師在辦公室午休，劉莊小學的教室裏一片沸騰。

　　六（2）班的教室裏正在灰塵四揚地踢毽子。劉敢做好飯，在劉桃家順手牽羊來的黃瓜幹當菜，速速扒了兩碗飯，衝向學校。劉敢看著教室裏烏煙瘴氣，塵土飛揚，心裏更不爽。他看著一臉興奮的蕭丫，心裏不舒服極了，他忍著火氣說：“蕭丫，你怎麽把教室搞成這個樣子？”

　　“怎麽啦？嫌灰到外麵去，不怕灰就和我們一起玩。”

　　“我才不跟小丫頭片子玩。”

　　蕭丫聽後眉毛就豎起來了，“小丫頭片子怎麽啦？你以為你是誰呀，你以為誰想跟你玩？”

　　劉敢氣得吹胡子幹瞪眼，要不是她是女生，他的拳頭早已往蕭丫的臉上揮過去。

　　劉敢想不通，從前的友誼怎麽說沒就沒了。

　　蕭丫可不怕他瞪大的牛眼珠子，仍舊不依不饒地朝他喊：“我怎麽啦？早晨布置的作業，你有沒有做好，等一下我要收了交給老師批！”蕭丫是六（2）班的班長兼數學課代表，因為村裏每年撥款給學校，撥大撥小全在她爸蕭正一的手裏，校長恨不得把六（2）班所有的職位讓她一個人兼了。

　　劉敢每天都要回家做飯，哪有這些吃現成飯的孩子那麽瀟灑，走到家裏，飯菜已經端在餐桌上，吃完飯，碗扔在桌上也不用洗，就可以直奔學校做老師早晨布置的作業。劉敢不行，一切都要自己動手做完，才能到學校做作業。蕭丫本來可以晚交一會兒作業，今天劉敢得罪她了，她就不幹，她邊踢毽子邊補充說：“上課前我一定要交掉的！”

　　劉敢和蕭丫鬥氣，蕭丫不怕他，從小就不怕他。也許她父親是村主任，給她帶來無比的優越感，學校裏又處處護著她，她才不怕他呢。

　　劉敢做了一會兒作業，終於忍無可忍拍起桌子來：“你們這麽吵，我怎麽做作業？！”

　　“就吵，誰叫你做那麽慢。”蕭丫看著別的同學都識相地到走廊去踢，她就不！

　　“好，我跟你一起吵！”劉敢拿起板凳往桌上砸，班級裏沒有人肯跟他同桌，所以劉敢的凳子和桌子就他一個人獨用，因此老師也不會把好的桌子給他。他這麽一砸，桌子就壞了。

　　蕭丫真跟劉敢較上勁了，就奔到班主任那裏去。班主任王老師是從外地聘來的老師，現在成了劉莊的女婿。他看了看散了架的桌子，不容分說就走過去刮了劉敢一個毛栗子。

　　“把你家長叫來，把劉起叫來賠！”王老師說。

　　劉敢再狠也不敢與老師作對。讀書對他來說也是不容易的事，連書費都是劉起幫他交的。劉敢站在那裏不動，他怎麽好意思讓劉起來擔錯賠償呢。他隻是臉紅耳赤地站在那裏。王老師要把劉敢拽出去，劉敢就是不肯出去。六（1）班有同學看見了，都到窗口來看，劉桃在外麵看著，劉敢看見她那雙略帶憂鬱的眼睛，他立刻變得桀驁不馴地站在那裏，他才不管。

　　“你不出去？”王老師說完把劉敢拽出去，然後把前門關掉，劉敢就從後門裏進來，王老師以前是體校畢業的，剛剛接收語文課當班主任的，所以一心想管好六（2）班，不管劉敢怎麽橫，說著就要把他拽出去。

　　劉敢向教室外六（1）班的學生大吼道：“你們都給我回教室！”

　　劉敢這一吼，所有的同學都乖乖地回去了。王老師把後門關了，劉敢又從開了的窗子裏爬進來，大家都大氣不出地看著緊張的場麵。這時，上課鈴聲響了，下一節是數學課。

　　臨走，王老師盯著劉敢說：“好，你不出去，等一下站在邊上聽課！”劉敢就拿本數學書站在靠窗的牆一邊，他狠狠瞪了一眼蕭丫，蕭丫也覺得事情做過了頭，低下頭去理書本。

　　進來教數學的戴老師是個女的，師範剛畢業分配到劉莊小學的，皮膚白淨淨的。

　　戴老師喜歡和同學們講道理，臉上常年掛著笑，所以她上起課來課堂氣氛很活躍，但校長卻不喜歡這種沒大沒小的氛圍。

　　戴老師笑眯眯地走進來看見劉敢站在牆一邊，又看看散了架的課桌，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就叫同學們把散了架的課桌搬到牆角，然後叫同學們把她的講台（其實也是課桌，隻不過新一點罷了），抬到劉敢原課桌的位置上，然後對劉敢說：

　　“劉敢，你可以坐到那裏去了。”

　　劉敢看看戴老師，沒動。

　　“劉敢，坐座位上去吧，我同意的。”戴老師把劉敢拉到了座位。劉敢沒想到戴老師會這樣對待自己。自己曾經趁戴老師在黑板上寫習題，偷偷把捉來的蚯蚓，放到她的粉筆盒裏。等她再次一邊講課一邊拿粉筆的時候，他看到戴老師白皙的手，抓起了蚯蚓，“啊呀，媽呀。”戴老師使勁把蚯蚓扔了，樣子像得了痙攣病，所有的男同學都對這個鎮上分配來的老師笑了。

　　後來劉敢想再次惡作劇，細心的戴老師那回可沒有出醜，她早已看見了蚯蚓，便笑眯眯地對劉敢說：“劉敢，把你寄養在粉筆盒裏的蚯蚓拿回去。”

　　劉敢麵紅耳赤地拿出了蚯蚓，他曉得一定是蕭丫告的密，為了報複蕭丫，他偷偷把她家走出來的雞扔到糞坑裏淹死了。

　　看到被他偷偷捉弄過的戴老師這樣對待他，劉敢非常感動。但他不想讓戴老師看到他的內心感受，冷漠地坐在位子上一聲不吭。

　　第二節課，王老師進來上課，看見自己的講台在劉敢的位置上，心裏剛有些熄滅的無名火又竄起：“劉敢！你怎麽敢把我的……”王老師把話說了一半。

　　“不是我，是戴老師搬的。”劉敢小聲說。

　　“是戴老師叫劉勝利他們搬的。”蕭丫說。

　　“我叫你站在牆邊，你沒聽到嗎？把它抬過來！”王老師對劉敢命令道。

　　劉敢把用布包的書放在凳子上，因為不整齊，書就從凳子上卸到地上，散了一地，劉敢也不去管它們，把桌子抬到了王老師那裏，自己默默地站到牆一邊。

　　放學後，劉敢留下來把散在牆邊上的課桌，撿起來裝好，他回到家裏找了些鐵釘。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學校裏去修桌子，他把幾隻大釘子釘在各個角上，釘好後，他試著把課桌推推，竟然比原來堅固多了。

　　劉起知道這事後，沒有罵劉敢，隻是給他買了一個單眼的煤氣灶，和一罐煤氣。

　　劉起叫劉敢好好讀書，他說那樣才對得起在九泉下的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