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橋

十 劉桃

　　小時候的劉敢其實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爺爺死後，他的阿爸阿媽忙得沒工夫管他，沒人教他做人處世的道理，因此開始和他的朋友們鬧矛盾。特別是和劉桃，以前村裏人都說他們是很好的一對朋友，可好景不長。

　　劉敢和劉桃不好，是劉桃家有了桃林開始的。

　　爺爺死後第二年，劉桃家種的桃樹賺了錢，劉桃家因為很早時種過桃樹，女兒因此而取了這個名。他家對桃樹熟悉，懂得桃樹的生長規律，三年過後，桃林就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益。村裏馬上號召大家要多種經營，種植水果來致富。大家眼紅劉桃家。因為那幾年蠶絲賣不起價錢，全村把桑林全部墾掉，清一色種上了桃樹。劉敢看著劉桃家發紅的桃子掛在樹上，心裏那個眼饞……那時他有空就躲在一棵最大的老榆樹上。他在監視劉桃。劉桃家有一片桃林，足有一百五十棵。盡管劉敢數學不怎麽好，但他在老榆樹上數了兩年，不會錯。

　　春天將盡，太陽暖和地照耀著榆樹上的劉敢。桃樹上的桃子已經微微發紅，它們在細微的風中，輕輕地點著頭，仿佛在跟劉敢打招呼，引得劉敢的口水一次次直往衣領裏流。可是劉桃不給他機會，在偌大的一片桃林裏，竟然沒讓劉敢有插足之地。劉敢恨死了劉桃。

　　為了發財，劉桃爸大膽地把自己的耕地全部栽上了桃樹。那時候桃樹還小，劉桃爸在一壟一壟的間隙裏，種上了紅薯，頭三年桃樹沒有收成，他們全家是靠吃桃林中種的紅薯過日子，全村都為她家捏了把汗。三年裏劉桃一直沒吃過一頓白米飯，想跟劉敢用紅薯換白米飯吃，可那時的劉敢嗤之以鼻：“紅薯我家也有，可白米飯你家沒有，我才懶得跟你換呢。”

　　現在劉桃家的桃子賣了，賺了錢，很多人眼紅，種桃樹的，植蘑菇的都有，但劉敢爸什麽副業也沒種，還是死啃田地，全村數劉敢家最窮了。那時劉桃爸已到城裏開了水果行，把桃林交給了劉桃媽和劉桃。那天劉桃媽挑著當年第一擔賣到城裏去的桃子，她把桃林交給了劉桃。

　　劉桃好像沒有注意到劉敢，但劉桃似乎也不給劉敢偷吃桃的機會。劉桃家的桃林是竹籬笆圍的，要翻過竹籬笆對劉敢來說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是被劉桃發現，告訴給他爸聽，肯定一頓毒打，事情就不這麽簡單了。所以劉敢遲遲沒敢下手。他在等劉桃進棚裏吃飯。這樣他就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去偷得桃子了。劉桃今天卻不急，對白米飯，她已經沒有四年前的那個饞勁了。

　　劉桃戴了一頂涼帽，看了看有點西斜的太陽，她想劉敢躲在樹上不餓嗎？她知道劉敢盯她家的桃子已經好幾天了。劉桃想著自己小時候想吃劉敢的白米飯，想得都快瘋了，現在輪到劉敢了。劉桃想到這裏就抿嘴笑了。

　　劉桃故意鑽進棚子，劉敢“哧溜”一下從樹上下來，準備靠近桃樹順手摘兩個，可劉桃已經從棚子裏出來了，嚇得劉敢趕緊蹲下身，繼續逃到老榆樹後，桃子接著又故伎重演，如此幾次，劉敢就不敢再現身了。最後一次出來就比較長了，劉敢等了好久，準備行動的時候，桃子已經端著白花花的米飯出來了。氣得劉敢七竅生煙，他知道劉桃一定在提防他。

　　劉敢吃過飯後又爬到了老榆樹上，現在他已經不是想吃桃子了，主要是要跟劉桃鬥氣，他一定要把劉桃家的桃子搞到手。但劉桃似乎很沉得住氣，一直站在那裏看護著那片桃林。

　　太陽西斜的時候，劉敢朝桃林吐了一口痰，也算對劉桃的報複，劉敢失望得準備撤退，劉桃突然摘了兩隻最大的桃子，對著籬笆外喊：“死兔子，又想來偷吃我家的桃子，看我不砸斷你的腿。”然後對著草地扔了兩隻桃子，桃子滾啊滾，竟然滾到了老榆樹旁。劉敢看見劉桃不看他這邊了，撿了桃子趕快往家溜。劉敢在井台邊洗了一下桃子，哼著小曲準備吃桃子，不料被劉敢爸發現了：“劉敢，這桃子哪裏來的？”

　　“桃子家扔掉了，我撿的。”劉敢說。

　　“放屁！這麽好的桃子，桃子家會扔？”劉敢爸一巴掌打在了劉敢的P股上，痛得劉敢哇哇叫，劉敢爸不管，繼續打，“叫你饞，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劉敢流著淚說，“真的，是桃子扔的。”劉敢哭喊著，請求爸原諒。

　　最後，劉敢爸硬拉著劉敢，把桃子還給劉桃。劉桃笑了：“劉叔叔，你家劉敢幫我家看了一天的桃林，這桃子是我給他的。”

　　“那，那你怎麽不早說！”劉敢爸對劉敢說，板著的臉也開始舒展了，“我說呢我家劉敢怎麽會偷人家東西。”劉敢爸抬起頭不無驕傲地說。

　　劉桃笑眯眯地把桃子重新送回劉敢的手裏，劉敢的頭卻遲遲沒有抬起來。他不敢看劉桃涼帽下的那張笑臉。

　　後來劉敢的阿爸幫劉桃爸收購村裏的桃子、蘑菇，賣到市裏去，因為村裏種的桃子太多，在沽浦鎮上賣不起價錢。劉桃爸為了幫村裏跟他種桃的村民增加收入，決定稍微抬起價錢收購，然後讓劉敢爸幫他運到市裏賣。

　　可在一次運輸過程中，劉敢爸卻遭遇了一場車禍，把他活生生地送到了陰間。劉敢在沉默了半年後，徹底改變了自己，變得讓所有劉莊人見了都有點心寒。

　　蕭丫的阿媽不清楚是誰把劉敢引壞的，覺得沒爺娘的孩子再好也會變壞的，轉念一想幸虧自己及時阻止蕭丫和他玩，否則也一樣會學壞的。蕭丫的阿爸蕭正一是劉莊的村主任，他不便去評論別人家的孩子，總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也不會隨意議論人家的不是。

　　劉敢再蠻蕭正一也不會去說，他說了一個不是，等於向全村的人宣布，劉敢這個孩子是壞孩子。所以他不說，也不許老婆說，他老婆覺得自己的老公是個大官，所以常在講閑話時口無遮攔，為這蕭正一沒有少罵過他老婆，但老婆還是一張臭嘴。

　　劉桃媽還有蕭丫媽本來對劉敢沒有什麽成見，特別是劉敢爸是在幫劉桃家送桃子到鎮上時，發生了車禍，總覺得虧欠了劉敢，用心思要幫劉敢。但劉敢就是不領情。他恨劉桃家的施舍，總是對著她們一家人橫眉怒目。

　　他寧願偷，寧願餓死，也不要劉桃家的施舍。

　　變得煩躁的劉敢常常打架，還不時把劉桃、蕭丫家的雞淹死在糞坑裏，蕭正一的老婆知道，除了劉敢敢這樣做，誰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所以她很氣憤，罵罵咧咧了半天，叫蕭丫不要跟劉敢玩，桃子媽知道蕭丫媽指桑罵槐，所以也就不許桃子和劉敢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