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橋

二 挨打

　　劉莊村後原有一片竹林。

　　穿過竹林，跨過一座高高的草寺橋，就有一片古木縱深的樹林。樹林裏有碧綠蒼翠的榆樹，枝繁葉茂的榕樹，還有修長挺拔的苦楝樹……偶爾有野兔野雞在樹林裏出沒，還有老鴉在很高很高的樹上築巢……穿過這片古木林，就是人工栽的桑樹林，後來砍去了桑樹，種植了桃樹，變成一大片桃林，再往前就是茫茫一大片莊稼地。遠遠望過去，北邊隱隱起伏的沽浦鎮，就像這片莊稼地的圍牆，曾給劉莊帶來了好風水。現在雜七雜八的樹木、桃林和竹子早已被砍個精光，就連整整齊齊的莊稼地也被挖成一個個大窟窿，變成一大片白晃晃的魚塘。

　　泉子聽劉莊上的大人劉起絮絮叨叨訴說劉莊的過去，像是在聽他說他的美夢，好像都是泉子他們這些養魚人家打破了他的美夢。

　　憤憤不平的劉起，一個人嘮嘮叨叨了一段日子後，又很快癡迷上這一大片魚塘。

　　他時不時就會坐在高橋上觀望這片魚塘交織成的風景。泉子就是在這高橋上和劉起交上了朋友。

　　夏天，魚塘裏的水灌得滿滿的。

　　偶爾風過，吹皺的水麵，似掀起一張張乳白色的大網，魚兒在裏麵歡快地跳躍。

　　泉子每次放學回家，經過村後的高橋時，他眺望魚塘，總會產生聯想。盡管他不喜歡養魚的魚塘，但他做夢都想他家的魚塘也來個豐收。這樣，他就可以在同學麵前抬起頭來，可以讓拋棄媽的爸爸知道，沒有他，他們母子倆日子照樣過得很好。

　　沒有父親，外地插班進來的孩子，在學校裏就容易成誰都可以欺負的對象。泉子也不例外。被欺侮和讀書好是兩碼事。泉子讀書很好，很受老師器重，但同學們對泉子仍不尊重，並經常欺侮他。老師也沒有辦法。班主任劉老師本想讓泉子擔任班長，為此，隻能把班長的位置留給了皮大王劉星。

　　其實，泉子沒當上班長一點不在乎，問題是常被欺負得抬不起頭。今天他又被劉星他們欺負了。

　　鎮上的中心小學準備在國慶時搞台文藝節目，下轄的每個村小都要送節目到中心小學參加匯演。劉莊小學六（1）班的班主任劉老師，要求自己班裏編排集體小品《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劉老師每天都親自指導他們。今天，劉老師家裏突然來了客人，便提前回家，於是讓班長劉星組織排練。胖乎乎的劉星既當導演又扮如來，泉子扮孫悟空。劉星趁老師不在擅做主張，要把孫悟空壓在“五指山”下，讓班裏的男生都壓在了泉子身上。劉老師本想讓泉子演這個角色，是對他的撫慰，還讓班裏成績最好最漂亮的桃子扮演白骨精，跟他一起演主角。沒想到這成了劉星欺負泉子的機會。當然，這次劉星隻是個傀儡，一切都是在別人的指使下做的。

　　原來，在放學時，六（2）的劉敢偷偷把劉星叫到一邊，神秘地說：“劉星，今天你班的班主任不在，叫你負責排練，你幫我教訓一下泉子。”劉敢是劉莊小學最蠻橫的孩子，誰都懼他，劉星也不例外。

　　“好的，一句話！”泉子本來就是劉星一夥的出氣筒。劉敢最近一直沒在學校找劉星的麻煩，劉星討好他還來不及呢。

　　扮演白骨精的劉桃早就看不慣班長劉星和堂哥劉梨他們欺壓無辜的泉子。今天那麽多人壓著泉子，劉桃終於忍無可忍，對堂哥劉梨哭著喊道：“劉梨，你有毛病呀，你就知道拍劉星的馬屁！你們就知道欺負沒有爸爸的泉子！”

　　看到劉桃發火，男生們不情願地都站起來，但桃子仍不罷休：“你們就知道欺負弱者，有本事去跟六（2）班的劉敢鬥，劉敢沒爸爸，媽媽也走了，可你們誰敢跟他鬥？”

　　泉子從沒指望有人幫他，也不指望有人來安撫他，桃子的話，使他原本蒼白的臉蛋像被人用紅漆突然刷了一下，眼圈也跟著紅了。

　　但現在沒人注意他。

　　劉桃的氣話把這些孩子最不願意暴露的傷口，毫無防備地撩開了。自從劉敢的爸爸車禍死後，媽媽也改嫁，劉敢一下子沒了爺娘，原本很和氣的他，一下子也變得凶悍起來，經常在校內外找孩子打架，而且出手特重。大人批評他，他也不怕，甚至還敢頂嘴。他每天早上都到村後的高橋上練拳壓腿，為的就是與別人爭鬥。劉星曾被他在村裏打過，鼻子都打穿了，血流了一地。劉敢的強橫，使同學們誰也不敢惹他。相反有了很多跟屁蟲。他的橫行常被老師批評教育，甚至被老師拉耳朵。劉敢有時還喜歡在放學路上攔住其他班裏的女生不讓走，劉桃就是其中一個。劉桃班裏的男生都不敢替她出頭，包括她大伯家同齡的堂哥劉梨。

　　現在劉桃提起劉敢，無疑讓六（1）班的男生有些氣餒，劉星氣憤地責問劉桃：“桃子，你算老幾，你是哪根蒜？竟教訓起我們來了！”

　　桃子是劉桃的小名，劉家莊的孩子都喜歡叫人小名。

　　“就是，泉子是你什麽人呀？用得著你這麽護著他！”劉梨推了一下劉桃又說，“不知好歹，回去揍你！”

　　劉桃簡直氣瘋了，回敬他：“我就喜歡管閑事，看能把我怎麽樣？！”說完劉桃不容分說拉著泉子的手，“泉子，走！”

　　劉桃拉著泉子的手越走越快。有人喊：“快！追上他們！”

　　“劉梨揍她，揍你妹妹！”劉星氣喘籲籲地說。

　　剛才被堂妹撕破了麵皮，有點氣急敗壞的劉梨真的快馬加鞭奔過去拍了劉桃一記頭皮，劉桃捂著臉，哭著跑了，說回去告訴他的爸爸媽媽。

　　劉梨想喊住劉桃，但她卻頭也不回。

　　臨時當導演的劉星，還沒過足導演的癮，主角就跑了，戲演不下去了，隻好宣布解散。

　　劉梨後悔自己一時衝動，在班裏雖然什麽職位也沒有，但因為有好成績的堂妹，又投靠了劉星，成了班裏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現在回去既得不到她的原諒，還可能被父母打。

　　劉星說：“哥們，你別急。假如桃子告狀，我叫全班的人冷待她，直到她向你討饒。”

　　“真有這麽靈？”瘦長的劉梨挨著胖乎乎的劉星問，兩個人緊挨在一起常常被老師誤以為他們在排練相聲。

　　劉星這時又想起劉敢的交代，看見泉子傻愣愣地站在那裏不動，對劉梨說，都是他這個王八蛋惹的。然後拾起一塊磚扔向泉子，劉梨見了說：“對，打他！”劉星和劉梨帶了他們的“跟屁蟲”開始去追打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