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天放學後沒有聽到母親與那個鄉下女人的對話,渝西民一直都會生活在驕傲的王子的感覺裏。家境富裕,生活優越,備受寵愛,享受著一個男孩在成長中應有的快樂。
如果沒有那晚在“來吧”發生的一切,那麽,或許,他和九九兒,還有張索多等人的青春故事會重新改寫。
但是,那隻能是或許,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在雜亂、無序、茫然的青春時光裏發生了,猶如一個人走入了一條不該走的荊棘之路,注定要滿身傷痕。
從十四歲就開始的假期旅行,豐富了自己的經曆,也成為了一個有錢人家男孩子青春漫遊的獨特經曆。
可是,這些東西,這些在自己生活中本以為順理成章的東西,在偷聽了母親與那個鄉下女人的對話後,猶如一座高樓大廈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了。
渝西民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在這個鎮上最華麗的建築物裏像個小王子似的生活了十七年的家,裏麵的人竟然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棄嬰”,這個隻有在小說和電視劇中才出現的字眼,竟然魔鬼一樣與自己畫上了等號。
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可能!當時,剛要踏進屋裏的渝西民倒退了出來,在家的轉角處蹲了下去,全身虛脫。
……
“不可能!”是母親斷然否決的聲音。
“他爸爸病重,想看他一眼,又不是把他要回去。”那個鄉下女人可憐巴巴地哀求。
“當初是你們自己狠心把他扔了的。”
“我們那不是沒有辦法嗎,萬不得已。”
“萬不得已?哼,自己的親骨肉都下得了手,才生出來幾天。造孽啊,都凍得嘴唇發紫了。”
“他得了那種病,我們窮人哪裏治得起,跟著我們還不是受死。”鄉下女人開始抽泣。
“不行,看著我們把他救活了,一泡屎一泡尿地把他養大了,你們就想要回去,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母親態度很堅決。
“不是要回去。他跟著你們有吃有穿,我們也就放心了。隻是他爸爸病得厲害,怕是不行了,想見他一麵,我們沒有別的意思。”鄉下女人用手抹著眼淚。
“不行,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想想,西民都十七歲了,假如他知道了這個秘密,他怎麽想,他會受得了嗎?萬一出點什麽事情誰來擔待?嗯,你們想過沒有?我不想任何人來打擾他現在的生活。”母親把臉扭向一邊。
“這……這……”鄉下女人開始壓抑地哭泣。
“你快走吧,西民快放午學回來了,看見你在這裏,怎麽辦?”母親顯得很焦急,踮起腳尖朝門外張望。
鄉下女人顯得很慌張,也朝門外張望,同時哀求:“求求你。”
“你快走吧。”母親把那個女人推出了門外。
那個女人抹著眼淚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向鎮上的小巷深處走去,有些佝僂的背影看起來孤單而無奈。
遠遠地望著被從家裏趕出來的女人,渝西民緊緊地咬住嘴唇,使自己不啜泣出聲。
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那家裏這個從小對自己寵愛有加的母親又是誰呢?
從小到大,自己沒有受到半點委屈,除了天上的月亮與星星,隻要是自己想要的,母親都會滿足自己。
這十七年裏,母親對自己傾注了一個女人全部的母愛,讓自己相信不是她親生的,渝西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可是,剛才她倆的對話,自己又明明聽得清清楚楚。
渝西民靠在牆上,使勁地抓扯自己的頭發,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看著一步一回頭的遠去的那個女人,渝西民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她和自己的親生母親聯係起來。她是那麽的蒼老,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上了深深的皺紋,可以想象,她吃了不少苦,生活一定很艱難。
她與母親比起來,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保養有道,麵容姣好,一個麵容蒼老,形容枯槁。
難道自己真的是那個女人所生,自己血管裏流的真的是她的血?自己出生的時候究竟得了什麽病?為什麽他們要在自己生下來才幾天就狠心地把自己拋棄,這一切難道是在夢中?
渝西民不敢相信這是現實。
整理了自己雜亂的思緒後,渝西民回到了家裏。
母親迎上來:“回來了?飯做好了,有你最愛吃的糖醋魚。”母親下意識地朝屋外看了一眼,顯得有些不自在,但這種表現隻是在一瞬間。
渝西民匆匆扒了一碗飯,筷子一推,就要下桌,那盤糖醋魚還是原封不動。
“是不是病了?”母親用手來摸渝西民的額頭,被渝西民擋了回去。母親一怔。
渝西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看著母親驚愕的表情,心裏一陣愧疚:“媽,你煩不煩啊?”聲音帶點撒嬌。
“好,好。媽不煩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看不看醫生?要不要請假?”母親喋喋不休,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媽,不要,真的不要,我上學去了。”說完就出了門。
“放學了早點回來,啊。”母親在後麵喊。
原來熟悉的街道,現在,渝西民覺得有些陌生,那些屋頂,那些街道,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離自己很遠。
他覺得,自己特別想墮落,想打架,與人狠狠地打上一架,打得頭破血流,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要麽去喝酒,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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