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希曉徹底成了重點保護動物,因為她有了身孕,李子睿向孫培東申請將原去香港半個月的行程硬硬縮短到了4天。
這下兩人徹底成了夫妻恩愛的模範,認識他們的人都感歎於兩人的造人能力,麵對這樣尷尬的話題,顏希曉隻能笑而不答。
轉眼間李子睿已經去了香港一天,仔細算來,大後天便是歸期。希曉翻著手機,無聊地計算著以後的日程安排,總覺得他走了一天就像是已經去了半月。剛要歎息,隻聽顧阿姨在一旁好心地提醒:“太太,先生說過的,不讓您老用手機。”
這是李子睿臨走前的交代,不讓希曉用手機,不讓希曉上網,甚至看電視也規定了時限,唯一的理由,就是這些東西都有輻射,對胎兒生長無益。
早前懷瞳瞳的時候雖見他也貼心,但並沒有像現在似的發展到神經過敏的地步。希曉不由一笑,看來這男人,還是與自己的親生骨肉親。
這點是人之常情,她並沒有立場去怪那個男人。
顧阿姨看她隻顧愣神傻笑,再一次將李子睿的旨意傳達到底:“太太……”
“好好好,阿姨,我不看就是了。”她笑著拿起手機,剛要扔到一邊,卻聽手機鈴聲突然大作,低頭一看,竟是陸祈晨的號碼。
心仿佛被硬石給硌了一下,顏希曉臉色瞬變,隻是呆呆地看著手機幻燈炫動,卻不回應。直到顧阿姨又好心地提醒了一聲,她這才跳下床,轉到客廳外的陽台上接電話。
看陽台門已經插好,顏希曉方才按下接聽鍵:“陸祈晨。”
話筒那邊的男人不再像以往那般都要客套寒暄幾句,直奔主題的速度讓希曉兀地一驚,似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他的聲音滲透著疲憊的澀啞:“顏希曉。”他微微一頓,“你懷孕了?”
希曉一怔,隨即強作笑容道:“我又不是大明星,沒想到我這平民百姓的小事兒,也傳得這麽快……”
“是你和李子睿的孩子?”
“陸祈晨,你這不是廢話嗎?”輕易地便從他的呼吸中琢磨到幾分慌亂緊張,希曉輕笑,“當然是我丈夫的孩子。”
她特意加重了“丈夫”二字的重音,為的就是提醒他,他們現在已經不是往昔的關係。所以,她有沒有孩子,與他都沒有關係。
“希曉,我想要回我們的孩子。”�睜半秒鍾之後,陸祈晨突然吸氣,“我想要瞳瞳的撫養權。”
顏希曉不由失聲驚道:“陸祈晨,你沒瘋吧?我顏希曉的孩子,憑什麽要給你撫養權?”
“我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陸祈晨突然咬牙,“我不想讓我的孩子管另一個男人叫爸爸!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活在別的男人的庇蔭之下,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流落在繼父的手中受折磨。”
“陸祈晨,誰要瞳瞳受折磨了?”顏希曉氣極,“你收起你的小人心思!瞳瞳姓李,即使是你的孩子,在法律上卻是我們的女兒!子睿更是對她好得很,至於繼父不繼父的,用不著你這個外人操心!”
“顏希曉……”
“陸祈晨,你隻要再說一句這樣的混賬話,我就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你信不信?”顏希曉冷哼,“到時候你別說要瞳瞳的撫養權,我會將她藏得嚴嚴實實的,讓你們兩個人麵也見不到!”
“顏希曉。”麵對她的威脅,話筒那邊剛才還不可一世的男人突然聲音降低,“你們已經有了個孩子,為什麽還占著瞳瞳?你以為男人都是那麽大公無私的嗎?有了親生的孩子,還會對與別人有血緣關係的那個孩子好嗎?”
“陸祈晨,我告訴你,不是每個家庭,都和你們家一樣。”希曉強迫自己平靜呼吸,“李子睿是什麽樣的人,我清楚得很。至於你繼母對你的態度,李子睿絕對不會。”
“再說了,你想要回瞳瞳,你身後的那個大家族肯嗎?”希曉突然輕笑出聲,“當初喬越是用什麽代價讓你跟在她身邊的,我相信你沒忘了。那麽個千金大小姐,恨不得天天將你鎖於股掌之中,能接受你突然有個外麵女人生的孩子?”
這一句話顯然戳到了陸祈晨的痛處,話筒那邊傳來嘶嘶的呼吸聲,猶如壓抑的豹子在做最後的掙紮。顏希曉心裏一緊,突然覺得揪痛。
麵對曾經愛過的男人,她也不忍用這樣尖利的詞句去戳他的最軟肋處。可是事情終到如此尖銳的地步,她說的每一句話,是諷刺,也是無奈。
她不相信陸祈晨不知道眼前形勢,他走到現在已經不易,如果一著不慎,絕對是滿盤皆輸的結局。
“陸祈晨,我會對瞳瞳很好,李子睿也會對瞳瞳好,我們就算是有了另一個孩子,也不會對她另眼相待。”想起陸祈晨唯一一次看瞳瞳的表情,顏希曉突然酸澀不已,“你會和喬越也有個孩子,所以……”她輕輕吸氣,“你會慢慢忘了瞳瞳這個女兒。”
“陸祈晨,我現在很幸福,你也要幸福。”希曉緊緊咬唇,“當初咱們怎麽說的不要忘了,你說你永遠不會後悔……那麽,也就別讓我們成為你的牽絆阻礙。”
“所以,希望你永遠都好。”希曉微微一笑,“再見。”
如果她沒記錯,這是她第一次在他前麵說再見兩個字。以前的顏希曉與陸祈晨,永遠是男人先行分別禮,然後是女人附和一聲,兩兩掛斷。
他們曾經認為,這是最甜蜜的一種默契。
這一次的電話告別,不知道怎麽竟給了她一種恩斷義絕的感覺。這樣的決絕,就是在他們分手那夜,也不曾出現得這麽濃烈,明明沒有看到陸祈晨的臉,可眼前卻出現了那一雙熟悉的眼瞳,滲著絕望的痕跡,一點點流出血來。
“太太,你沒事兒吧?”顧阿姨突然奇怪地看回到屋中的希曉,顏希曉一愣,慌忙拂拭眼角,指頭一片濕膩。她這才知道自己竟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啊,沒事兒,”希曉抽抽鼻子,大大咧咧地回以微笑,“對了,這事兒不要和子睿說,我有個同學出事兒了,所以有點傷心。如果子睿知道了我平白無故地哭,又得說我。”
顧阿姨連連稱是,抱著孩子轉身進了房間。留下希曉一個人在客廳怔怔發呆,她的耳邊再次回響起剛才電話的內容,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這是陸祈晨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談及瞳瞳的事,而且言辭激烈,口氣強硬,雖然瞳瞳已經成為自己和李子睿名正言順的女兒,可是她竟還有一種恐懼感,擔心瞳瞳的歸宿,是否會如今日這般塵埃落定。
而這樣不祥的擔心,竟在以後的生活中慢慢浮出水麵。
希曉改好的奠基活動策劃方案在李子睿從香港回來之後的第一天便呈交給承澤置業。在顏希曉看來,這個案子原本就沒什麽需要大改的問題。無非是因為媒體的訴求點及排期沒有符合陸祈晨的心思。在以往她對陸祈晨的了解中,這奠基一定要做得足夠有文化,足夠有內涵,足夠可以洗刷他曾經入獄的辛勞和恥辱。
可是這一點,那些策劃助理們是不會知道的。因此在給整個案子的屬性定位上,才產生了那麽一些偏差。
希曉沒有料到,她了解的那個陸祈晨隻是以往的陸祈晨。
看到李子睿提著那策劃案袋子回來的時候顏希曉已經吃驚:“過啦?”
就算是再順利,當場簽下案子也是不可能的。關於預算,關於各種活動細節,都需要仔細翻閱一番才能了解。
顏希曉正在納悶中,接著便見李子睿“啪”地一下甩下案子:“過個頭!”
希曉湊過去拿起來看,鮮紅的“×”字符號躍然於提案封麵,下麵署著曾經熟悉的龍飛鳳舞:陸祈晨。
她心裏一驚,繼而翻開提案內頁細細翻看,嶄新的頁麵,似乎沒有翻動過的痕跡,更加納悶道:“這就是不過了?”
“不僅不過,反而直接打電話找了孫培東!”李子睿生氣地坐到沙發上,“陸祈晨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看了兩眼就在那兒橫眼睛豎眉毛,數落我的時候大概還顧及你的麵子,並沒有太出格。可是我隻分辯了兩句,沒想到就直接找到了孫培東!說這個奠基案子已經改了兩遍,奠基日期在即,如果再不通過的話,就撤銷咱們的代理資格!”
“撤銷代理資格?”顏希曉揚聲,驚訝道,“這麽嚴重?”
“其實也不怪他想得嚴重。”李子睿聲音慢慢降低下來,“原本定的這個奠基日子就很近,按道理,現在都應該到了活動實施期了,而不是現在還在紙上做文章。”
“他這麽一味推翻,給理由了嗎?”
“給了,你還說他注重文化,”李子睿瞥她一眼,無奈道,“人家口味變了。”
“口味變了?”
“先前的是說打意念訴求重點,重點是渲染承澤的文化及背景氛圍,向受眾傳達項目開發理念。可是今天,陸祈晨突然說他們耗不起這個折騰,如果奠基隻講究那虛無縹緲的文化品位的話,無異於浪費他們開發商的錢。”李子睿輕輕歎氣,“他一個勁兒地和我說,現在金融危機,他們已經在裏麵投了不少錢,如果非要講究奠基前大渲染再進主題,兩大集團都受不了那個折騰。”
“那他的意思是直接奔商業主題,訴求項目的商業價值,上來就說賣點?”
“對,”李子睿點頭,“就是這個意思,簡單而言四個字:直奔主題!”
顏希曉猛地一拍案子:“這不是開玩笑嗎!”
“就現在這疲軟的房產市場,自奠基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說項目賣點,等到真正項目銷售期,難免會讓受眾產生厭煩心理。”顏希曉呼氣,“有哪個人,可以忍受另一個人不停地在身邊嘮叨自己的產品有多麽好的?”
“我們都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甲方不同意。”李子睿無奈挑眉,“我也說了,可陸祈晨的觀點就是直奔主題,速戰速決。”
“他的腦子是被門擠了嗎?想吃回鍋肉,也要等著豬殺好了再說啊!”顏希曉皺眉,怎麽也想不通陸祈晨的意思,“當初他還時常在我耳邊念叨,說什麽案子都要循序漸進,策劃看起來是個燒錢的工作,其實最必須記住的,還是欲速則不達。”
閉上眼睛,陸祈晨囑咐她的話語還在耳畔流轉。那時她剛入職場不久,他作為前輩總是喜歡對她循循善誘:“希曉,你要記住,我們策劃一個活動,尋找一個創意,其實就是看它緩緩綻放的那個過程。至於結果,雖是終點,但並不可以太過強求。”
“如果中間那個過程運作好了,結果自然不成問題。”他仿若還在她耳邊深深吸氣,顏希曉竟生出幾分回到從前的錯覺,“你是個急性子,但是凡事要一步一步地來,策劃更是急不得的。”
而今,就是那個教育她時刻要穩住步伐,按部就班地操作每一個案子的人,忽然讓她轉變戰術,直達項目利益點。
她不否認直達利益點有什麽不對,詳細地羅列項目賣點鋪展宣傳,這是項目操作時都必須走的一步。可是現在是奠基的時候,上來便這麽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的所有優點,難免會招致同類項目的攀比,從而使自己陷入被惡性擠壓的境地,就像是雙方對抗,一方即使強盛,但上來就把自己的所有殺手武器陳於對手麵前,到後來招致的,隻能是險路。
這些道理還是陸祈晨告訴她的,怎麽到了現在,反而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所有邏輯?
“你打算怎麽辦?”看著一旁愁眉不展的丈夫,顏希曉將思路收回,“重做?”
“不重做有什麽辦法?”李子睿苦笑,“甲方就是乙方的祖宗,現在祖宗覺得不滿意了,孫子自然得孝順祖宗直到人家順心為止啊……”
“不行!我去給他打個電話去。”希曉越想越不順心,忍不住埋怨道,“讓你不接這個案子,你偏不聽……”
“姑奶奶,拿下這個案子的時候你忘了提成有多少了?”李子睿聽不慣希曉的消極,“上次是誰對著銀行卡上的餘額,笑靨如花的?”
“我……”
“我寧願咱們悶不吭聲地應下這件事兒也不想讓你給他打電話。”李子睿皺眉,“快別�唆了,你老公我好歹還因此升了職,全當是為升職交的學費了。”李子睿自身後掏出一遝資料,“顏希曉,就勞你大駕,把這給做下來怎麽樣?”
“我不。”希曉搖頭,“我做的案子已經被他駁回來了,而且下一階段,甲方所給乙方的資料全都是絕密內容,這已經到了項目最核心的保密運作階段,我不是你們團隊裏的人,插手自然不合常理。”
“可是陸祈晨要求後天就呈報新方案……”李子睿站在她身邊愁眉苦臉,“如果你覺得壓力大,我讓他們做前麵部分,你隻根據那些資料提供個大體框架,怎麽樣?”
“那一旦以這個思路進行下去,銷售效果不好又是誰的責任?”希曉蹙眉,“現在為什麽很多樓盤都賣得不好?就是因為開發商太過想當然,限製專業策劃師的思路。到了最後,還把業績不好的原因歸到策劃身上。”
“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陸祈晨又不是不懂策劃,不會太過分的。”李子睿愁得隻顧應付眼下的困境,並不想過多延伸今後的內容,“希曉,咱們先把這關過了,如果實在是效果不好,陸祈晨自然會迷途知返。要知道,以後的開盤才是重點內容啊。”
希曉無奈,最終隻能應下這個工作。其實即使不是李子睿阻攔,她也不會將電話撥給陸祈晨。上次的單獨見麵,她至今還忘不了他眸子裏刻意隱忍下的傷。那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痛苦,仿佛一不小心,便會爆裂迸發。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陸祈晨。
不愧是進入項目正式操作階段的資料,希曉大致翻了一下甲方素材,便發現了許多以前不為所知的內容。根據這個資料在以前的基礎上作以調配整理,仔細地進行各數據模型的分析,再依照陸祈晨的意願進行三大項目優勢的闡述論證,經過對楚陽推薦的幾個禮慶公司的資料對比,最終在他們之前對其他公司搞類似慶典的基礎上,整合出了一套比較適合陸祈晨口味的案子。
這套方案整合完畢,希曉已經連續兩天不眠不休,再加之身懷有孕,簡直疲累到極點。
而李子睿帶來的消息也是讓人振奮,陸祈晨這個別扭的家夥終於通過了提案,當場簽下意見,決定執行。
而細化執行的事情,由策劃團隊執行便可以了,用不著顏希曉自己動手。
希曉漫不經心地聽著李子睿對呈交提案細節時的描述,唇角微勾:“陸祈晨還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就說不愧是顏策劃做的案子,思路縝密,訴求點分明。”李子睿聲音突然輕揚,眉宇間竟帶著幾分戲謔,“最後說,麻煩你了,讓你好好養胎。”
希曉一怔,憑她對陸祈晨的了解,怎麽也不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客套話來。
可看李子睿如釋重負的表情,疲累至極的顏希曉也沒有多想,歪在床上便睡了過去。
下周一便是奠基日期,其實一旦總提案被審核完畢,下麵的細化實施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考慮到這是李子睿升職楚陽副總經理以來的第一個全權把控的項目,再加之也算是承澤項目第一次在公眾麵前出現的臉麵,李子睿還是身先士卒,與楚陽其他職員一起,整日忙碌於其中。
看著李子睿忙得不可開交的身影,不知道怎麽,顏希曉竟感覺後悔了。
她知道這樣的心態或許很不應該,可是就是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拿下承澤項目固然讓李子睿升了一級,在業界也更富有名氣,但是與陸祈晨這樣不能擺脫的關係,似乎有非自己意願發展下去的趨勢。
她原本不想再與他有任何關聯,可是上天非要以這樣的方式,將自己與他再捆綁在一起,現在竟不知不覺地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即使陸祈晨義正詞嚴地說自己是為項目考慮,即使眸光澄澈地說所做的一切都與他們的感情毫無關係,可是顏希曉仍然有些忐忑,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靠近,可具體來源於哪裏,又探尋不出。
這樣的感覺,一直維持到出事的那天。
她原以為總提案構思通過,下麵靜待奠基成功的消息來便可以,可是沒料到竟途生波折,就在基奠第二天便要開始的時候,李子睿回家扔給她一遝報紙。
“怎麽了?”一看是《J市生活報》,希曉不解地抬頭,看著李子睿暗青的臉色不由一驚。
“你自己看看。”
希曉大體翻閱了一下,還沒有仔細閱讀便已經心涼。這報紙上是關於天宸禦園項目“二期”開盤的推廣宣傳,看來是投入了大量資金,房產版麵均被禦園占據。單是這些是不足為懼的,隻是這項目宣傳的各個角度,從戶型歸納到景觀園林特點,再從大市場的把控至市場受眾的分析把握,每一點,都與希曉對承澤項目的分析極為相似!
就連最後的宣傳文案,甚至都是同一種風格。
還未看到最後一頁,希曉已經不敢再繼續翻閱下去。那個最可怕的想法躍然於腦海,公司機密竟然泄露了!而且還泄露給了對手一方!
她強迫自己壓下不安的心思:“這個是什麽時間發現的?已經發布了幾期?”
她想,如果剛剛發布,她加班加點地再對承澤項目的主訴求賣點作些調整,或許還有轉機的餘地。房產項目大多隻有那幾種詞匯宣傳,真的要被逼得換下方案,除了麻煩點,也沒什麽大的風險。
這幾乎是麵對機密泄露唯一的法子。
可是李子睿輕輕搖頭,往日充滿英氣的眉宇間竟流露出了幾分頹喪的氣息:“沒辦法了,他們已經做了兩期。”
“那怎麽不早說?!”
“市場部的人疏忽!”李子睿不由得咬牙,“我們所投入的媒體是發行更大的《J市晚報》,因此那些人這幾天都關注那個報紙,唯獨忘了還有生活報,而且,前兩期的廣告並不像是今天這麽明顯,無非是提了什麽時候開盤,再就是說了些具有煽動性的話作宣傳用。那些什麽盛大開幕之類的虛詞兒,一向都是開盤萬能用語,因此他們也沒太在意,沒想到今天一看……”
“別說了,這一看就是蓄意而為的。”顏希曉頭疼得半閉眼睛,後又突然打開,“天宸項目不也是咱們楚陽代理的嗎?是誰?”
“自從嶽潼離職,楚陽又來了個袁總監。那個人沒什麽本事,滿心思的業務,聽說過段日子就會被調回去。”李子睿蹙眉思索,“不會是他幹的,我和他除了工作沒什麽恩怨來往,而且他的策劃團隊與我的策劃團隊完全獨立運作,現在也已經搬到了禦園項目去駐場辦公,平時連楚陽都很少來。”
“那你覺得是誰做的?”顏希曉突然一聲冷笑,“你還常常怪我天真,這年頭越悶頭不說話的,心裏越不知道想的什麽齷齪主意。”
“我現在想的,不是追究是誰和我作對。”李子睿擰眉看她,“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福爾摩斯在世也避免不了這個後果。顏希曉,我現在想的,是如何挽回這個局麵。”
那雙眸子的焦灼與擔憂是如此明顯,可顏希曉還是給了他一個讓那一絲希冀也無情熄滅的答案:“從策劃這點分析,沒法挽回。”
她急不可耐,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已經做好的成套方案被別人盜走,這個是沒法說明白的事情,要是還有七天五天,別說那麽多了,三天我也能給他整出一套新的方案來應付,可是現在呢?這明天就要活動了,現在案子被盜,恐怕我們在生活報上投的廣告都已經印發好了,根本就是絕路!”
在顏希曉近乎低吼的聲音中抬起頭,李子睿苦笑了一聲,隨即起身。
“幹什麽去?”
“去負荊請罪。”李子睿唇間擠出一抹苦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承澤項目的陸總正等著我自投羅網呢。”
這時卻聽李子睿的手機突然聒噪地響了起來。歡快的音樂在如此情境中出現,更添幾分突兀與銳利,拿起手機,李子睿臉色突變。
隻那一眼,顏希曉便知道是誰的號碼。
果真,接通電話,希曉聽到了那個稱謂:“陸總。”
不知道陸祈晨在裏麵說了什麽,隻見李子睿的眉毛越皺越緊,簡直鬱積成一個不容解開的疙瘩。可能是怕她擔心,說了幾句他便轉向陽台,他們的房間隔音效果很好,顏希曉身在外麵,一點兒也聽不見他們的談話。
“陸祈晨的電話?”他一走出來,顏希曉便上前問道。
“對。”
“他怎麽說?”
“讓我馬上去承澤一趟,評估損失,商討對策。”李子睿說著,已經心事重重地拿起了外套向門口走去,卻在剛要跨出門的時候被顏希曉拉住了胳膊:“等等,我也去。”
“你不用去,在家裏等消息吧。”李子睿勉力向她一笑,“我去了也不是被他淩遲,用不著太擔心。”
“不行!”顏希曉連拖帶拽地將他扯到臥室,根本不容他有反抗的機會,“你就在這兒等著,我穿好衣服就和你一起走。”
看希曉就算是在家裏也不安穩,李子睿低歎一聲,隻能帶她一塊兒前去承澤。
因為承澤的售樓廳正在籌建,所以陸祈晨他們現在隻是在工地旁邊租了一個小辦公樓辦公。剛剛走到那裏,希曉就看到了一片熱火朝天的開發景象,挖掘機,推土機轟鳴著運作著,很多工人都在搭著台子,很顯然是在為奠基作準備。
李子睿將她帶到會客室,輕輕附唇於她的耳邊:“你先在這兒等著,那邊就是陸總辦公室,我去看看。”
“嗯。”想到他們畢竟是合作關係,而自己的身份也有些尷尬,顏希曉答應了一聲,便抽出一旁的報紙看了起來。
已經過了25分鍾,顏希曉朝陸祈晨辦公室看去,仍然沒有絲毫動靜,非但如此,還陸陸續續地有幾個人走了進去。顏希曉慢慢著急起來,甚至有衝進去一看究竟的衝動,但想來想去,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
突然,隻聽“砰”的一聲悶響,陸祈晨辦公室的門打開,有三個人走了出來,過了幾分鍾,又走出來一個,幾個人均緊抿嘴唇,麵色陰鬱。希曉算了算,裏麵應該隻剩下陸祈晨和李子睿,想來是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應該一會兒就能出來。
可是又等了20分鍾,李子睿還沒有出現。
顏希曉正在去與不去的衝動中艱難掙紮,耳邊忽然響起“嘩啦”一聲,似乎是什麽東西砰然破碎。她心裏一緊,想難道是陸祈晨與李子睿商討不成開始砸東西?便再也沒有猶豫,直直地衝了進去。
剛一打開門,兩人的目光就直直地向她看來。
希曉不管其他,目光在李子睿身上來回遊移發現無事之後才看向其他方向,這才發現秘書正在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剛才的聲音應該就是杯子破碎的聲響。再一抬眸,正撞入陸祈晨深邃的眸瞳。希曉一直以為溫潤、澄澈、剔透這樣的詞兒才是來形容陸祈晨的,可是今天卻在他眼裏發現了那麽濃濁的陰鷙與酷冷氣息,仿若她是他看中的獵物,隻拿一眼,便想將她困住。
李子睿尚在希曉的突然闖入中沒回過神,耳邊已然響起陸祈晨戲謔的聲音,隻見他唇角微勾,眸中卻有著淩厲光芒:“顏策劃,來得好巧!”
“希曉,這兒沒你的事情,你趕緊出去!”李子睿扯著希曉的胳膊,暗示她別加入其中,“我一會兒就走了,你在門口等我。”
希曉“嗯”了一聲,也覺得貿然闖進來有些唐突。剛要反身出去,卻在手觸及到門把手的時候被身後冰冷聲音喚住:“既然來了,多一個人多一份智慧,顏策劃也隨著一塊兒出出主意吧。”
希曉總覺得這身後的聲音有些陰森滋味兒,絲毫不像以前那個陽光坦誠的陸祈晨,但是想現在也算進來了,再出去未免有逃避嫌疑,便微勾唇角,落落大方地坐在李子睿旁邊的沙發上。
“依照顏策劃的感覺,這事兒怎麽定性?”
“公司機密被盜了。”希曉幹脆利落地回答,“感覺像是蓄意而為。”
“那麽責任呢?”
“事情還沒水落石出之前,定性責任總是為時過早吧?”希曉努力讓自己心緒平靜,抬頭微笑道,“難道陸總懷疑是我們泄露出去的機密?”
“你不覺得你們嫌疑很大嗎?”陸祈晨緊緊握著手中鋼筆,翻來覆去地轉著圈兒,看似悠閑散漫的動作,此時他做出來,卻有一種逼人的壓迫,他的聲音輕揚,如同戲謔更似嘲弄,“剛才我和李總在這兒劃分責任問題,李總說現在責任還不應該歸於他們。難道顏策劃也是一樣的意思?”
“嗯。”希曉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哈!”陸祈晨突然輕笑出聲,“這年頭犯了錯的人都是這麽理直氣壯嗎?明明是你們外泄了我承澤的,還這麽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難道你們還要怪我們承澤遇人不淑,走到今天是我們瞎眼找錯了廣告公司?”
“陸總,我們這是在客觀分析問題,請你不要在事情未能水落石出之前肆意栽贓。”李子睿臉色陰鬱,寒幽瞳眸更是直直地看向那個戲謔的男人,“今天發生這事兒我們誰都不好受。說句實在話,您現在是在架子上烤著,我們也更是在蒸鍋裏熬著,與其現在咱們針鋒相對地推卸責任,還不如想想後路該如何處理。”
“那麽李總,您給我指一條明路。”隻聽“咣”的一聲,陸祈晨竟然猛地摔下了手中的筆記本,“眼看奠基在即,我們承澤現在受了這麽大損失,您倒是發揮您的聰明智慧,給我指條明路!”
“說,是撤廣告,改奠基日期,還是整個項目的建築設計方案另行規劃?”陸祈晨一聲冷笑,“我真是後悔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了你們,現在你們工作疏忽了,反倒要我給你們一個公平的結果,李子睿,你不覺得你們過分了嗎?”
“陸總。”一直沉默不語的顏希曉突然吱聲,“奠基原本就不該直接告知那些機密數據,我們的第一策劃方案也沒有想拿那些東西做文章。所以我倒覺得,今天的事兒鬧得如此嚴重,您也應該有一份責任。”
“您也曾經是策劃人,還曾經教過我策劃最需要循序漸進,隻要一步不慎,都不會有好的結果,”顏希曉抿唇,“可是這一次,您卻忙於在各種核心數據中做文章,上來就全盤希望將賣點都告訴公眾,這原本就是不科學的宣傳方法。”
“顏策劃,我的策劃方式,還不需要你來教導。”
“那同樣的,你憑什麽以為就是我們楚陽泄露的機密?”顏希曉利落回擊,“既然我無權指導你的宣傳方式,那麽,您有什麽資格說是我們楚陽在信息保密過程中出現了差池?”
“這還用說嗎?”陸祈晨又是冷冷一笑,“以身份來看,我們是開發商,唐都是大股東的投資商,一旦這個項目的任何環節出現問題,受損失最大的就是我們!你們不會不知道我們唐都用什麽代價才在承澤取得這個位置,說是將身家性命都抵在了上麵也不為過,難道我們會如此愚蠢,拿著自己的命開玩笑嗎?”
“那我們楚陽就是愚蠢了?”麵對陸祈晨的咄咄逼人,希曉終是忍不住回擊,“和您一樣,我們費盡心思才拿下了您這個合同。您就算是身家性命都賭在了上麵,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我們呢?一旦子睿要是因為你這個項目出現偏差而擔負責任,我們遭受的就會是失業,不能解決的溫飽,說不好聽的,背井離鄉再回C城這樣的事兒也隻能做了!”
“策劃人拿著自己的每一個項目都當做吃飯家夥,尤其是您這麽大項目,我們更是謹慎地走好每一步,不敢開任何玩笑。”她慢慢降低聲音,“陸總,如果我們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大家可以坐下來談,如果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針鋒相對,我覺得不會解決任何問題。”
“那到底怎樣可以解決?”陸祈晨卻像是非要將此事執著到底,輕笑道,“顏策劃不知道看了沒有,天宸的案子與我們相似。據我所知,顏策劃還策劃過一陣子天宸的項目,對了,正是這個禦園對不對?”
顏希曉臉色突然生變,卻聽陸祈晨笑容更透出玩味氣息:“禦園那個案子,聽說還生出一大段波折,顏策劃不會忘了吧?”
希曉再也控製不住,騰地一下站起身:“陸祈晨,你猜忌可以,但你不要亂咬人!”
“你不是說坐下來談嗎?我心平氣和地說出我的觀點,你激動些什麽?”陸祈晨收起嘴角那抹笑意,慢慢正色道,“難道顏策劃做賊心虛,自己覺得都說不過去了嗎?”
顏希曉從沒想到陸祈晨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的笑容,不再讓人感覺溫潤謙和,反而像是利刃一般,狠狠紮入她的心。連他的眸瞳,都滲帶了太多她沒見過的陰酷,仿佛這一次,真的是她對不起他。
希曉覺得委屈不已,好端端的一盆髒水就倒在了自己身上。正要衝出房間,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隻見李子睿牢牢地牽著她的手,一雙利眸卻直直地盯向那個男人:“陸總,我這次是很誠心地來解決問題的。但是陸總的看法,未免讓人覺得不能接受,到底有什麽原因讓陸總以為我們就是那個故意泄露機密者?我們並不是為自己開脫責任,隻是覺得有些納悶,雖然了解陸總的心情,可是陸總不覺得您給別人扣髒帽子的速度與心情都太過迫切了嗎?”
“仿佛巴不得我們就是那個泄密者,這才急於將一盆子髒水都倒在我們頭上。如果有這猜忌的工夫,我覺得還不如靜下心來談談這事兒該怎麽辦,後事該如何處理更好。”
“我隻有一個意見。”陸祈晨抬眸,“楚陽挽回我公司損失,並負此事全部責任,如果不行的話,我們隻有走第二條路子:解約。”
李子睿一直陰冷的麵容突然融出一絲微笑:“謝謝陸總告訴我們答案,我們先告辭了。”
說完,不等顏希曉反應,李子睿便扯著她離開。
顏希曉氣憤不已,她一直沒有料到陸祈晨會說出這樣的話,仿若吃定了她會害他,連上次禦園的事情都翻了出來。她狠狠地咬牙,回家之後便把拖鞋猛地踢到一邊:“我今天就不該去這一趟!”
“也未必。”李子睿抿唇,緊促的眉毛仿佛又擰緊了一些,“陸祈晨不說我還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確實像與天宸有關。”
“李子睿,如果與天宸有關,那麽還是與我們有關!”顏希曉煩躁道,“天宸的廣告代理權,也在我們楚陽這裏!”
“這就對了,可天宸之前是誰接手的呢?”李子睿眸中流過一彎犀利,“顏希曉,你仔細想想,我們和楚陽的誰有過節?又將誰排擠到了一邊?”
“嶽潼!”希曉的眼睛驀然瞪大,“你說這事兒是嶽潼搞的鬼?”
“我也隻是在猜測。”李子睿慢慢眯起眼睛,比起希曉過於外露的情緒,他的眸光一直深幽,卻泛出讓人心驚的光華,“希曉,如果有人在你在風生水起的時候把你趕出了角鬥場,你會怎麽辦?”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對,我想,這段時間,就是嶽潼的十年!”李子睿深深吸氣,“你想想,當時他誘導你去做那些事情,利用天宸的姚總讓你平白無故地有了行賄之名,這就說明嶽潼這個人不光在楚陽有關係,在天宸也是不簡單的。”
“他可是頂著親皇派的頭銜來到楚陽的。”李子睿輕笑,“背景可見一斑。”
“既然有這麽大的能耐,幹嗎還設計害我?”希曉想起陸祈晨今日的表情,不由更氣,“嶽潼完全可以亮出身份獨占天宸業務,反正這年頭,利用親屬關係占便宜的人不在少數,何苦讓我難堪,導出這麽一大段戲!”
“我的傻希曉啊!”李子睿深究的表情在看她的時候突然轉成了哭笑不得,“你怎麽越活越不如之前了?當時咱們分析過的,他要的其實是拉我下馬,統籌楚陽J市的業務,而不是為了天宸一家!”
“借刀殺人,借刀殺人你懂嗎?”李子睿無奈笑道,“你就是那個把柄。隻是他沒料到你後來會用另一種方式反敗為勝而已。”
希曉恍然大悟,這才悶悶低頭:“還是怨我當時太意氣了,要不把他逼走,果真不給自己留後路……那你,打算怎麽辦?”
“不是你意氣,嶽潼那樣的人,必定容不得我。他一個親皇派,背景又好,要不做出些成績,難免給人花架子的感覺,讓人覺得靠家族吃飯,反而更不是好事。”李子睿勾唇淺笑,“遇到我這麽個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的人,肯定視若眼中釘,又不能明著說,你李子睿這個窮光蛋,什麽都不如我,趕緊滾回去養家糊口吧……即便他心裏是這麽想,說出來也不能服眾啊。”
“嗯,現在看來是嶽潼的問題了。”顏希曉蹙眉,“他上可與楚陽高層有關係,我們的策劃案審交之前都要經孫培東過目,所以有可能拿到我們的策劃案;下可與天宸有關聯,天宸白白得到一份額外策劃案實施,而且那個風格很適合開盤這樣的大活動,更沒有必要不用。”
“知道就好了,也不能給人就這麽定罪。”李子睿突然歎氣,“再說,現在說這個都是白搭。我們不是公安機關,可以調查。我隻是在想,以後該怎麽辦?”
“沒法辦。”平靜已久,顏希曉已恢複些許冷靜,“事情已經犯了,我們不能忙於追究責任。還是要想想怎麽和陸祈晨進行以後的合作才好。”
“聽陸祈晨的語氣,這次真的是被氣急了,所以才想解約。”顏希曉緊緊皺起眉頭,“可是李子睿,解約對我們的影響太大了,楚陽是屬於個人問責製,一旦解約,光那些賠償金,我們傾家蕩產都賠付不起。”
“別想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先睡會兒去。”李子睿拍拍她的肩膀,在她額頭印下一吻之後方才轉身,“沒事兒的,有我在呢,我還得賺錢養咱們倆寶貝,還真能傾家蕩產不成?”
知道他這話是在安慰自己,可希曉聽了卻真的安心許多,或許真是累了,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事情發展得超乎預料,盡管奠基依然是如期進行,但是影響還是擴大到了一定程度,天宸與承澤的廣告相似度太高了,一時間對承澤項目的非議,不絕於耳。
加之陸祈晨之前有入獄的前科,很多人都在猜疑此次創意如此相似,是不是陸祈晨帶領下的承澤項目有剽竊之舉,一步走錯步步生疑,一時間,陸祈晨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比陸祈晨還難熬的,是李子睿。
“李總,你覺得以這樣的形勢我們還有必要合作下去嗎?”陸祈晨眸色暗淡,薄唇緊抿,透出濃濁的憤慨氣息,“我的意思是解約,由於是你們的工作不慎造成此次疏漏,所以,解約所要賠償的費用,需要你們來給。”
“另外,我將要求另賠付承澤因此所遭受的信譽損失。”陸祈晨唇弧微勾,“李子睿,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可是沒有確鑿證據證明是我們的環節出了問題。”
“那你以為是我做的嘍?”陸祈晨笑意愈寒,“李總,你覺得我有可能嗎?自己一個人費盡心思地導這麽出戲,要搭上自己還未恢複的名譽,還要搭上自己的錢。最後我為的什麽?就是為得到你們那點可憐的賠償款嗎?”
李子睿無語,雖然確定不是自己出的問題,可是卻也無法舉證到底是怎麽回事。
沉思良久,李子睿抬頭:“陸總,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給我自己一個說法。”
“好。”陸祈晨突然微笑,“最好是在我等得及之前。”
那一句“等得及”突然讓李子睿有不祥之感,仿若有什麽壞事注定將要發生。回家將此事傳給顏希曉,卻見她突然眯起眼睛,眸中透出犀利光芒:“他說最好要在他等得及之前?”
“嗯,對。”李子睿歎氣,“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沒什麽好不祥的。”顏希曉定定地看著丈夫,“對了子睿,你和孫總說過沒有,如果我們賠償的話,不會總讓我們兩人分擔吧?這事兒是公司的事情,總不能得了好處就是公司的,有了事情就是我們的,是不是?”
“孫總就算是想讓我們全賠付我也不幹啊,我們這樣,隻能是失職,會交一定的罰款,但不至於賠償全額資金。”
“嗯。”
“你覺得大約是多少?”
“這不一定,是按照甲方所要求的賠償額的一定比例算,我今天還專門查了查公司規章製度。”李子睿微勾出一彎苦笑,“是按照賠償款的30%賠付。也就是說,如果陸祈晨的賠償款要求是150萬元,我們就要賠償45萬元。”
“哦。”
“你算這個幹什麽?”看顏希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李子睿突然覺察不對,“希曉……”
“我是說,真不行的話,咱們幹脆花錢買平安得了。”顏希曉唇弧微勾,卻讓人感到薄涼,“這樣的話,咱們再換一個地方幹。憑你的資曆我的本事,找口飯吃還是不難的。”
“你開什麽玩笑!”見她無端興起這個主意,李子睿不由得揚聲,“希曉,就算你有錢,就算你覺得錢是小事,可是人的名譽是大問題,一旦我們承認這事兒是我們做的,就算是從楚陽出去,又有誰敢用?”
“機密外賣的罪責本來就大,而剽竊也好不了多少。”李子睿皺眉,“一旦兩罪並立,顏希曉,別說養家糊口了,我們哭的地兒都沒有。”
“我不就是隨便一說嗎。”顏希曉忙湊到李子睿身邊,“我就是怕事情越扯越大,這世界上的事兒大多都有滾雪球效應,再這樣下去,不是我們的錯,最後也成我們的錯了。”
“顏希曉,關於原則問題,千萬不要一味息事寧人。”李子睿定定地看著她,認真道,“太過懦弱了就會被人理解成做賊心虛,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陸祈晨不是說最好在他等得及之前嗎?那麽說明他還有一些等待的時間,所以這段時間,我們一定要努力澄清自己,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認輸。”
希曉點頭:“好,我聽你的。”
仿佛是不放心,李子睿在出門之前又囑咐了顏希曉幾句。希曉知道,李子睿現在壓力極大,明明事情危機迭起,但卻偏要做出一番安然無恙的樣子。他一向是極有責任心的男人,自覺應該有能力庇護一家老小的和睦安泰,卻不知道,這件事情,更大的責任是在於她。
所以顏希曉才在剛才的瞬間,看似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以錢平息的主意。
不是懦弱,也不是想要就此認輸,隻是突然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危機程度,如果硬拚下去,受傷的必然會是她與李子睿。
她自己倒無所謂,找個地方藏起來也就罷了,或者交上錢,就算是破財免災再也不用去與那個人來往。可是李子睿不行,J市,是他夢想的起點,他不能,也舍不得離開這裏。
所以她不能讓自己成為他莫名的拖累。特別是在有了共同的孩子之後。
“顧阿姨!”想了很久,顏希曉將正看孩子的顧阿姨喊過來,“顧阿姨,我對你怎麽樣?”
“太太對我自然是沒得說的。”
“那好。”顏希曉微一抿唇,“顧阿姨,我在這J市無親無故的,麻煩您幫我做件事情,將孩子送到C市我外公家。外公最近想孩子了,可我偏偏沒有空餘時間回去。”
顧阿姨一愣:“這……”
“這2000塊錢是先給你的。”顏希曉微微笑道,“如果你把孩子帶到了,我再給您一萬元,怎麽樣?”
“太太,我不是這個意思……”顧阿姨是個老實人,連忙揮手否定道,“我……”
“阿姨,我是這個意思。”顏希曉微蹙眉頭,笑意卻自唇角流出,“我就信您一個,還希望您幫我的忙。”
“一會兒我去樓下的售票處給您訂機票,然後我讓外公他們在機場候著您,您去了就知道了。”
親眼看顧阿姨登機,希曉飛速打車奔回市區。
送走女兒,她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獨自去找陸祈晨。
出租車直接將她帶到上次去的承澤寫字樓,顏希曉下車便直奔陸祈晨辦公室,卻沒見他在那裏,大約等了半小時,陸祈晨才在眾人簇擁之下走了過來。
看顏希曉來,陸祈晨先是一驚,繼而擺手示意一旁的人下去:“就那樣辦好了,等我說做的時候再做。”
那些人迭迭應聲,繼而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你怎麽來了?”陸祈晨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顏希曉也隨著跟了進來,而且,還主動將門關上。“你這樣會讓人覺得我們是有什麽曖昧關係……”陸祈晨見她如此,嘲諷笑意慢慢溢出,“你不是說過嗎?和我打死不相往來。”
希曉無意於他的調侃,在他麵前的沙發上坐下,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不就是想做個交易嗎?好吧,我來了。”
陸祈晨一怔:“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不清楚?”顏希曉輕笑,“陸祈晨你現在可真是高精尖的人物。多虧你現在還能想起這個主意來,你累不累啊?一個人連導帶演的這麽多日子。”
“你……”
“不錯,我猜到了。”顏希曉輕輕一笑,“一整天我都在想,我是不是曾經愛上過這個人,我以前愛上過的那個人是不是眼前這個詭計多端、不擇手段的家夥……陸祈晨,我承認我被你的演技折服了,以你的本領,絕對可以去拿金馬獎與梁朝偉搭戲,而不是身在J市這個小籠子裏窩屈您的大才!”
陸祈晨的表情終於由驚詫慢慢回歸陰寒笑意,他拿著筆,又是習慣性地在指尖轉動:“顏希曉,那你答不答應?”
“那你覺得我答不答應?”顏希曉冷冷一笑,“我要是不答應,不白費了您的一番心機了嗎?”
“您如此耗盡心力地組織這麽場表演,甚至把自己的名譽都搭了進去,而且還讓事業受到這麽大的風險,你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嗎?”顏希曉慢慢斂起唇邊笑容,眸光似冰,“還是您這麽有自信心,篤定我必然會就範?”
“希曉,我早前就教過你策劃的兩大法則,第一是按部就班,循序漸進;第二便是出其不意,奪人後路。可惜,你隻記得前麵的法則,不記得後麵那一條的妙處。”
“要置人於死地一般都用後麵那條。”陸祈晨微微眯起眼睛,“你肯定也猜到了,我為什麽故意隻接受你做出的案子,為什麽後來旁敲側擊地暗示李子睿案子不過,需要直接深入拿最關鍵的賣點做文章。我就是想要造成這樣一種後果,你顏希曉雖不是策劃團隊人員,卻從始至終地參與了我承澤項目的所有工作,尤其是最後的奠基活動案,沒有與我們簽訂保密協議便看了我們的項目內容,還主導做出了這麽一套精彩的活動方案,所以,這一場機密泄露,你具有最大嫌疑!”
“與其你爭我鬥地熬不過,還不如下這麽一劑猛料。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不相信這案子是你做的……”陸祈晨輕輕一笑,“這就是我這個策劃,嗯,你也可以說是陰謀的大體思路。至於代價,就是我的一點點信譽做了陪襯,其餘的,絲毫沒有耽誤,不過信譽在這裏,隻是為真實性做注腳。”
“你……”
“你不信?”陸祈晨突然抽出一個文件夾,冷笑道,“顏希曉,我本來就沒打算吊死在一棵樹上,既然是我主導的劇本,我必然會將自己保護得最好。承澤是我的所有,所以我除了拿自己開玩笑,並不會拿它犯險。看到這個公司了沒?”他指指上麵的標誌,“新成立的策劃公司,附屬於唐都門下,連喬越都不知道公司實體是誰,而我卻用了它作為備用的底子。”
“也就是說,在你們的案子泄露之後,這個公司的策劃人員會出具一套新的方案及時挽救。訴求點,市場主體定位與你的截然不同,並不會耽誤承澤的多少事情。而且,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你的那個廣告創意隻在晚報上發布了一天,而那一天的內容,雖然與天宸禦園的相似太多,但並沒有指出我們的核心要害。”
“那幾天的廣告撤出,其實是你早安排好的?”雖然已經認為自己做了足夠準備,顏希曉還是一驚,“你竟然……”
“對,你那老公李子睿還以為是自己的辛苦奔勞才換來的後幾日的廣告撤回,其實不然,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陸祈晨抿唇,“僅一天承澤受影響都這麽大,我怎麽舍得再做四天的犧牲?”
顏希曉隻覺得心底一陣陣惡寒,在給嶽潼打電話的時候,這裏她已經料到了過程會是多麽的坎坷艱辛,但是卻從未料到,這個曾與自己纏綿繾綣的男子,這個曾經被自己認為是良人的男子,竟會如此陰險地算計她!
她的臉色控製不住地青了又白,像是聽到了一個再恐怖不過的故事:“陸祈晨,你竟然如此……”
她還未對他下總結,陸祈晨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是想要告訴她一切,他的聲音漸漸不複剛才戲謔,反而充滿了一種寒冷至極的平緩:“要問我為什麽能這麽順利地進行這個策劃,也要怪你們造孽太多……嶽潼,你肯定是在嶽潼那裏知道這些事情的吧?誰讓你們當時對嶽潼那麽毫不手軟,這次有了這個機會,人家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逼你們走上死路。”
“嶽潼上通楚陽,下通天宸,卻被你們擠到了一邊,自然心不平氣不爽。而我隻不過給他一個出氣的機會,一個回到J市的希望,一旦你老公李子睿垮了,這J市的市場部,還是他當家。這樣的互惠互利,他怎麽會不大力幫助呢?”
“陸祈晨。”希曉勉力擠出微笑,“你告訴我,你從什麽時候決定這樣做的?”
“從你有了我們的孩子卻告訴我從此我要和她沒有關係開始!從我想要要回孩子的撫養權卻被你斷然阻絕開始!”他突然低聲,劍眉卻極其淩厲地豎了起來,“隨即你竟然有了李子睿的孩子,正是這個,逼我作的決斷!”
“陸祈晨,你何必呢?”顏希曉微微搖頭,“我從沒忘記咱們分手的那一夜,你告訴我,從此我們的關係隻能是路歸路,橋歸橋。你說,要和我做天底下最平行的平行線。而我一直都把這些話記在心裏。”
“那是因為你喜歡上了別人,顏希曉。”他突然抬頭,一雙黑眸極厲地看著她,“你帶著我的孩子,愛上了別的男人。”
“你憑什麽不準我愛上別人?”希曉隻覺得他的邏輯十分可笑,“陸祈晨,你有了你的如花美眷,還要勞我為你守貞?這天底下的理憑什麽都是你說了算,說不能愛的也是你,說能愛的也要是你?”
“我……”
“你說,你到底要我怎麽辦?”希曉突然覺得疲累,“不是說是個交易嗎?你要讓我怎麽做,你才收手?”
“我想要瞳瞳。”他的回答幹脆利落,仿佛是醞釀很久才說出來,“我想要我的女兒,我不能忍受我的女兒管另一個男人叫爸爸。”
“果真還是這個理由。”顏希曉咬牙,“你休想。”
“那我們就走下去看好了。”陸祈晨眸中又恢複了那種漠然孤冷的氣度,“你也許不知道我剛才去了哪裏,對,是法院。一旦我提請申訴,顏希曉,你自個兒掂量一下自個兒的後果吧。”
“這就是你和子睿所說過的等不及吧?”希曉冷哼,“我就不明白了,你幹嗎對一個你沒養育過的孩子這麽有感情?你和你的喬越如果想生,可以生一大堆孩子,如果你不怕累,生一個集團軍也能養得起。”
聽聞她這話,那雙沒有表情的眸子倏然抬起:“如果我不呢?如果我隻想要和你生的孩子呢?”
這話聽起來實在是曖昧不堪,顏希曉剛要苦笑,卻見他臉色黯然,聲音驀然低沉下來:“喬越不能生孩子。”
“啊?”
“你以為嘉泰會有這麽好,會在將女兒嫁給我之後,還給唐都那麽大的資金支持?”陸祈晨看著她,“我一直以為自己很聰明,是拿嘉泰作為棋子換回陸家家業。可是沒料到,自己竟是嘉泰喬家的一枚玩弄的棋子,而這枚棋子的期限就是一生。”
“世人都覺得喬越看上我是我的福分,其實呢?我卻要為唐都付上我一輩子的代價。表麵上我是娶了一個豪門千金大小姐,實際上褪下那層皮來看,就是一隻不會孵蛋的雞罷了。”
希曉從未想到喬越竟會不育,怪不得當時一個勁兒地追問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問題。難道那個時候,就怕自己要以孩子為要挾,去贏得與陸祈晨的婚姻?
這也太可笑了。
她正沉浸在過去的回想之中,卻聽陸祈晨突然說道:“與喬越結婚之後,我一向認為自己沒孩子命,和你當時……之後,也沒想到你會有個孩子。看來,是上天不肯負我……你不僅懷了我的孩子,還悄悄地把她生了下來。顏希曉,你不知道我在看到瞳瞳的那一瞬間,心裏有多激動……可是你卻讓她不要認我,你卻讓她管另一個男人叫父親。”
正所謂得不到的更想要得到。陸祈晨原本並不是這麽極端的人,卻在孩子的誘惑下,策劃了這麽一場戲。
“可我不能把瞳瞳給你。”顏希曉深深吸氣,“陸祈晨,我死也不會給你。”
“可是我是她的親生父親!”
“可是你有了家庭,我也有了家庭。孩子隨我和李子睿很好,子睿也很願意擔當這個父親的責任,我們其樂融融,並不需要血緣作為鋪墊。”她看著他,“陸祈晨,我希望你收手,我可以以後容你看孩子幾次,但是絕對不會將撫養權給你。”
“但是你有了與李子睿的孩子!”他緊蹙眉頭,眼眸中似有悲痛之色,“顏希曉,你有了另一個男人的孩子,你還會再做母親!”
“這是兩碼事情,陸祈晨!”希曉不由得失聲喊出,“陸祈晨,麻煩你不要這麽狹隘行不行?”
“那你可以出去了……”他的眸光倏然暗淡,“很抱歉,顏希曉,我們沒有談妥。”
“那你要做什麽?”
“我要做我想做的事。”他抬頭,“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我的孩子管別人叫父親,可顯然,你不同意。那麽,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話音剛落,隻聽一聲“送客”,希曉便被趕出了門。
原以為能商討出一個好的結果,沒想到,竟是僵局。
希曉回家的時候,進門便看到心急如焚的李子睿。見她回來,幾乎是用撲的姿勢把她擁在了懷裏,隨即猛地推開她,氣道:“你一聲不吭的,去哪裏了?還有瞳瞳,瞳瞳怎麽也沒有了?我以為你們兩個人被綁架了!就差報案了!”
希曉無力一笑:“我沒事。”
“瞳瞳呢?”
“去我外公家了。”
“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你知道嗎?”李子睿微微鬆了口氣,“把我的手機都打沒電了,你去哪裏了?一個也沒聽見?”
希曉低頭掏出手機,果真顯示有17個未接來電,翻開一看,全是老公的。
“為什麽突然想起把瞳瞳送回C市?”李子睿不由納悶,“你讓誰送的?”
“我讓顧阿姨送的。”顏希曉坐回沙發,“沒什麽事兒,就是外公沒見過瞳瞳,想瞳瞳了。”
眼前的顏希曉眸光閃躲不明,像是隱藏了很重的心事,卻遊移著不想讓他看清楚。希曉雖然倔強,但卻不是善於撒謊的人,一旦心裏藏事兒,必然會反映到臉色上。李子睿看著她這樣子不由得皺眉,知道以她的倔脾氣,再問下去也不會問出什麽子醜寅卯來。
看她累成如此,李子睿低歎一聲,剛要給她衝杯牛奶,卻在走向廚房的一瞬間頭腦一亮:“希曉,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事情了?”
遭遇的是她擔憂中含帶迷茫的眼光,李子睿心中一緊,知道自己所猜測的事情必然有些已成事實。“瞳瞳被你送回C城,你一下午沒在家,顏希曉,是不是陸祈晨逼你做什麽了?”
回答他的是一聲低歎:“李子睿,事情都是陸祈晨做的,他要的,隻是瞳瞳。”
李子睿身子一垮,手中原本拿著的奶杯不由一鬆,“砰”地碎在地上。
千想萬想,本以為是嶽潼舊人尋仇,卻沒料到更大的仇家還在後麵。陸祈晨竟然為了孩子,費盡心思地布了這麽一場局。
“你是怎麽想的?”聽完她斷斷續續地講述,良久,李子睿才開口。
“子睿,我不要把瞳瞳給他!”顏希曉突然像失去安全感一樣猛地攥住他的袖子,大大的眼睛滿是恐懼與渴求,“子睿,我們交錢好不好?我們息事寧人,走得遠遠的,我們帶著瞳瞳和我們的孩子走,我們不回來了好不好?”
李子睿久久無聲,這樣壓抑的靜謐,幾乎讓希曉無力呼吸。
“李子睿,我知道我終於是連累你了……”她微微低頭,竟有淚水從眼角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濺落在他的手背上,“沒有我,沒有瞳瞳,沒有人會對你這麽做……你會在J市混得風生水起,你終會在這個地方出人頭地,我知道,是我牽連你了。”
“即使交了錢,我知道我們在J市也很難混下去。我想過了,陸祈晨沒料到我還會有錢,因為他的目的是瞳瞳,所以即使收到錢,他也會將加給我們的惡名傳播出去。到時候我們在J市的廣告界肯定是沒法混了……”她抽了抽氣,突然抬頭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李子睿,要不然,我們離婚吧!”
李子睿倏然抬頭,一雙利眸緊緊盯著她的眼睛:“顏希曉,你開什麽玩笑?!”
“你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顏希曉微微一頓,淚水卻不再像剛才那麽洶湧,伸手抹了把淚水,她慢慢平穩因哭泣而急促的呼吸,“這事兒根本無從說起,好吧,就是去報案,去查清楚事情,可是咱們做的這行又是最注重時效和名譽的。等到查個水落石出,黃花菜也涼得透底了。”
“何況這件事情牽扯的人都比我們有背景,有實力。李子睿,事到如今,我們是陷在了一個坑裏。”她有些絕望地看著他,唇角卻抿出蒼白弧度,“要是論拖,我們拖不起。這個世界都同情原告,而我們被告方要想洗刷罪名,那要有很長的時間才行。”
“何況,我們有最大的把柄落在了他們手裏。”顏希曉抬眸,“你不要忘了,我其實負責了承澤案子的整個始終,每一次交付的案子幾乎都是我牽頭處理,可是我,卻不是你們團隊的人。”
“團隊的人都簽訂了保密協議,而我什麽也沒簽卻拿到了大量的資料,單從這一點,我就有著最大的嫌疑。”她微微一頓,“所以李子睿,我原本想以硬碰硬,卻發現終究鬥不過他。並且這樣糾纏下去,還要搭上你。”
“我隻是沒想到陸祈晨心機能這麽深。”李子睿歎息道。
“我也沒想到。”顏希曉突然輕笑出聲,“事到如今,我們不如棄卒保車。我們都是理智的人,危機當頭,不如退後一步考慮。”
“誰是卒,誰是車?”李子睿抬眸,看著這個剛才還淚流滿麵現在卻一臉倔強的女人,“希曉,瞳瞳是卒嗎?”
“我是卒。”希曉咬唇,“隻要我們離婚後,我說事情都是因為我失職,與你半分無關,他們自然不會多為難你。陸祈晨隻是不想看兩點,一個是不想看瞳瞳管你叫父親,再一個便是不想看我們在一起。那好,我們就如他的願,我們分開……瞳瞳和我在一起,再也與你無關。他也不會再找你的事情。到時候,即使楚陽待不下去了,憑你的資曆,在J市也不愁立足。”
“顏希曉,這就是你思考了這麽半天解決問題的方案嗎?”李子睿突然箍緊她的肩膀,逼迫她迎上他的眸光,“希曉,是你想逃回他身邊,還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事情來得如此措手不及,一向理智的李子睿竟然話語失去邏輯,出口之後才發現,什麽兩種假設,其實說的就是一種結果。
那就是,她退卻了,她要離開他。
李子睿心中突然生起那麽酸楚的疼痛,他緊緊地箍著她,看著她因疼痛而秀眉蹙起,卻依然感到她會從他指縫中流走:“希曉,你有了我的孩子。”
希曉一驚,雖然知道任何勸慰都沒用,她還是希望他可以用各種理由來挽留她,比如說,“希曉,我愛你,你不要走。”比如說,“希曉,我們要生死在一起,你不要走。”比如說,“希曉,你走了,我怎麽活……”
那些語氣雖然惡俗,但卻比這一句要讓她柔軟與安慰。
可是,他說她有了他的孩子,所以才不讓她離開。
TMD,竟然又是因為孩子!
她顏希曉因為有了陸祈晨的孩子,所以才招陸祈晨記恨成這樣,難道原本以為可以寄托一生的李子睿,到頭來,也是因為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果真,有時候,實話要比其他所有的話要殘酷和冰冷得多。
刹那間,所有理智的分析在她眼裏都變得再可笑不過,知道自己過於偏執,希曉仰起頭:“李子睿,那你告訴我一個解決問題的方式。”
“除了我們不分開,你告訴我一個解決問題的方式。”她定定地看著他,“你不會沒有聽說,陸祈晨要提起上訴,說我們泄露機密,造成承澤巨大損失吧?還有,即便他不提起上訴,我還擔心天宸倒打一耙,他們的廣告先發,我們的創意後行,如果一旦又戴上了抄襲的帽子,李子睿,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下去?”
“天宸不會那麽簡單地說我們抄襲。”李子睿低聲,眸中卻滲帶著雜亂情緒,“法律不會依照發布時間而貿然斷定案子創意前後順序的。”
“好,即使是那樣,那我們的名譽呢?”顏希曉擰眉,“還是那句話,等一切真相大白,我們還是會受到非議!李子睿,陸祈晨有了後路,可以重來。我們是無路可退,隻有被逼上梁山!”
“所以說你的逼上梁山,就是要和我離婚?”李子睿突然爆發,看著她的眼睛像是簇起了烈焰,燃起無邊的憤怨,“顏希曉,你是不是現在終於找到借口了,可以擺脫我,可以如願到他身邊是不是?你們一家三口,終於得以團圓是不是?”
“李子睿,你沒良心,你胡說八道!”
這突如其來的罵聲讓失去理智的男人終於回歸一絲清醒,他微微一怔,往日如墨的眸瞳此時卻像是失去了光亮,黯然失神,那樣無力地看著她,聲音甚至都充滿了無法操控的低澀:“希曉,是我不好。”
她的心突然被他的聲音撥弄得酸澀:“我想了這麽久,沒有別的辦法。”
李子睿低頭,眼前看似有可以選擇的兩條路,其實走下去,卻都是窮途。他一向認為顏希曉腦子不好,遇事兒迷糊卻又衝動貿然,可是現在才發現,她分析的前景,確實理智而又殘酷。
“不管怎麽說,還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