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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七節 《話語的德性》序

  當謝有順在《小說評論》的專欄文章一篇一篇發出來的時候,我四處打問著:這是誰?他終於從鹹陽機場的大門裏出來了,一個年輕得連胡須還沒有長黑的後生,站在了麵前。那一瞬間裏我是哦了一聲,如突然地被誰撞了腰。我不是不服一人的人,也不是見人便服者,但從那以後,我是這樣地喜歡和尊敬了這個南方的小夥。

  差不多是一九九八年吧,我開始搜尋和張揚謝有順的文章。這種行為曾經有過,即“文革”後期第一回讀了沈從文的一篇小說,便每到書店都翻那些綜合選本,三次為了他其中的一篇短文而將整本書買下,那時的錢對於我是一分要掰成兩半用的啊。

  中國人曆來有文者相輕的習氣,在我認識的文友中,常常有這種現象:隻對外國人說好,隻對古人說好。而作家與評論家的關係,在很長的時間裏有著不正常,要麽誰都可以得罪,評論家不可得罪,似乎作品就是為評論家而寫的,要麽斷然拒絕評論,宣布我從來不讀那些評論文章。諂固可恥,傲亦非分,這何必呢?我是一個太普通的作家,作品又常引起爭論,二十多年裏見識了各種各樣的評論家。當我初學寫作的時候,我的確愛聽表揚,反感批評,年事較長,終於體會了前人的一句話:“遇人輕我,必是我無可重處,置珠於糞土,此妄人舉,不足較,若本是瓦礫,誰肯珍藏?”心平氣和下來,傾聽各種聲音,自然能獲得立竿見影的或潛移默化的好處。由此,我感謝著那些為漢語文學的進步而努力工作的評論家,雖然與他們本人始終蕭然自遠,卻在書房裏仔細閱讀著他們的文章。

  我之所以為謝有順的出現而激動,是他的那一種大方的品格,他或許還沒有飛到一種高度,但他是鷹,一定會飛得很高。前衛而不浮華,尖銳又不褊狹。如果說北方的評論家沉厚,注重於寫什麽;南方的評論家新穎,注重於怎麽寫。他匯合了他們的長處,醞釀和發展著自己的氣象。我和許多作家不止一次地交談過,他是有著對創作的一種感覺,所以他的文章對創作者有一種實在的啟發。

  這個夏天裏,我有幸地讀到了《活在真實中》的編稿,於此集中再讀,該痛快時真痛快,該思索時就慢嚼,一邊有“目當暗處能生明”之喜,一邊卻也生出“即生瑜爾何生亮”之怨。我是一個作家,他是一個評論家,我早已中年,他尚還青年,即便指天上的一朵白雲,我也用不著慷慨贈他的,但我哪裏又能對湧來的明月不說聲感謝呢?因為我們都是文人,同樣麵對的是“永恒的和沒有永恒”的中國當代文學。

  2001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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