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亦無事,
不來忽憶他。
這是古人的詩句,也是朋友的境界。平日我在西安,宗林在安康,隔得遠,又不是一個行當,誰也從未麻煩過誰,朋友就做得十分輕鬆,也十分長久。按一般規律,交友得趣味相投,但我們反差很大,他豪爽,愛社交,我內向,喜獨處,惟一的是我業餘好弄幾筆字畫,他好對我的字畫說三道四。他卻絕對不是畫商,一切行為不是要賺幾張字畫,倒騰一些錢的,純粹出於天性,要交朋友。
他交的朋友是很多的,陝西差不多的書畫家他都熟,每年好幾撥的書畫家要去安康寫生,都是投奔了他的。他管吃管住管陪,畫家們坐在山道上寫生,他就在一旁叫好,去附近的蘿卜地裏給大家拔蘿卜,然後將畫好的小品拿到太陽下晾幹。書畫家臨走時當然要感謝他,給他留幾張作品,他又拿去送另外的舊友或相贈結交新友,幾年下來,經他手的字畫有數百張,他家裏卻沒有幾張,而家裏的積蓄則日漸淘空。
他常因工作的需要到西安來。他來一次,也就是我與幾個書畫家相聚的日子。他曾問過我,怎麽身體比以前越來越好了,有什麽養生的秘訣?我回答他,多幫助人,多幫助人了心情愉悅,心情愉悅身體慢慢就康複了。我也曾問過他:你這麽忙忙迫迫地走動,圖個什麽呀?他說:圖個朋友嘛!我就想起了一位大和尚對我講的話,真正敬佛的人,不是祈求佛賜予什麽,而是感激著佛。我也想起了蜂蝶,當每一朵花開放的時候,是蜂蝶將花粉傳播而使草木受孕將開更鮮豔的花朵的,同時它也得益。宗林經見的書畫家多了,對書畫的欣賞水平已經很精到,甚至提筆也能寫幾行畫幾下,但他無意去做書畫家。
今年春天,我又去了一趟安康,宗林讓我見了他在安康的一批朋友,令我驚訝的是,不管在什麽時候,隻要他一個電話,朋友們都趕來了,有男朋友,也更有女朋友。男朋友中有當官的也有開出租車的,女朋友中有未婚的也有做了孩子娘的,男的來了坐列無序,隨形適意,女的來了互不生忌,夫人也不吃醋。我問過他的幾個女朋友,她們說,宗林是用不著防備的人。
一本書上,有過這樣的話:一隻兔子在前邊跑,後邊必會有百人追攆,這並不是一隻兔子可以分成百隻,而是因為兔子的名分未定。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是真的想到宗林,感歎在今日的社會,像宗林這樣做朋友的人已經很是難得。我平日在家掛著一條幅,上麵寫了“群居防口,獨處守心”,每次宗林來,我便把條幅摘了。
2000年6月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