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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節 觀李梅演戲

  李梅演《鬼怨》,鬼十分美豔。台上的燈還亮著,但這是黑漆漆的夜裏,鬼尋著花園了,便要叫一聲“苦哇——!”給人間聽。戲上的叫板,平常是旦角的在強說愁,這鬼有冤,就丹田氣衝,腦鼻腔共鳴,由弱到強,至強又趨微弱,音域上下已超過兩個八度,忽遠忽近地就飄然來了,花園裏的花、草、樹木和樓閣以及台下看戲的人,都在顫栗。鬼便上場了。鬼的披肩是潔白的,尺幅也加大了一倍,急速地奔出,沒有腳步響,卻聽得風勢。她是來複仇的,她不遮麵亮相,轉呀的,翻呀的,兜,抄,托,甩,急切切地幽怨糾結不清。台下掌聲就啪啪地拍,有人一連聲叫:好!鬼要的不是這掌聲,鬼戛然停滯,大背身向了觀眾,聚光燈下悲愴極度而泣了,這畢竟是一個弱女子鬼啊。

  畫鬼容易,演鬼卻難。《鬼怨》是秦腔名劇,曾經造就了許多表演藝術家。李梅二十出頭,演出的是年少的鬼,愛得糊塗,恨得戾厲,但她的鬼以幽為真,怨以幽為深,新鬼就清於老鬼魂,以陰間之形訴出了一個陽世難訴的情來。

  還是一個情字,李梅演《留下真情》。《留下真情》是現代戲,說的是她這個劉姐富了,與一個名叫金哥的寫書人戀愛,如何疼他,愛他,卻總是被他賤看,最後還是成就了他的事業和愛情。有一幕,台子上燃了篝火,桃花爛漫,該是陽春的三月天,劉姐藏而又藏地追看著金哥,金哥卻與舊情人進了桃花洞,“望見遠處人來了,走近一看不是郎,人家的郎君回家了,再望天黑了”。天黑了,風還峭寒,聚光之下,劉姐張嘴無語,手僵如柴,一顛一頓地走,走得輕,走得軟,一步步形銷骨瘦,突然倒臥,唱一句“這一幕實不該讓我看到”,滿口聲的高亢。劉姐不該看“這一幕”,觀眾也不該看到“這一幕”,盼劉姐恨氣洶洶罵一通那個金哥挨刀的,她卻采用了歌劇中巧聲的技巧,如長氣呼出:“不看到永遠是暗礁。”觀眾想,這也是對呀!接下來,如江河瀉水,一連二十三句的長段大唱訴之泣之,待唱到“我總想萬金使我分量重,為什麽百萬富婆仍輕飄?”台上的捶胸,台下的叩心。這般唱過,角色趙大蘭上場,趙大蘭是個粗人,說:“哎,屋裏咋弄得這麽亂的?”劉姐說:“噢,風刮的來。”回答裏有幾分哽咽,臉麵上是一絲倩笑,但立即去扶翻倒了的長凳,一時又氣短足軟,趁勢坐在了凳子上。

  《鬼怨》是由愛生怨,《留下真情》則由怨生愛,情場上翻雲覆雨,變幻出的李慧娘和劉姐,足風標,見精神,有態有度。不由想到兩點——

  —、在太多誘惑的年代,年輕的從藝人難得還呆在戲劇舞台上。李梅在地方劇院,十多年不從俗流,酷愛秦腔,苦學苦練,終於在不易走紅的戲劇舞台上走紅,應有賀聯:螢飛光自照,梅雨色不褪。

  二、現在的劇場裏觀眾太少,行家太多。如果戲劇隻給行家演,戲劇就淪為另一類的唱堂會了。現在的青年演員中,“傳人”型的太多,創造力強的太少,傳人雖好,卻易於使戲劇再老下去。李梅的戲好看,耐看,看的人多,會給戲劇界多少啟示呢?

  1995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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