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琴三年,精神寂寞。”
這是古書上對於伯牙的記載,說的是一種情形,更是一種心態。大道妙藝,無精神是不可能的,但精神有用不著處卻往往便體悟到了人生,感應到了宇宙,使其所製之藝進入大的境界。聽金偉的創作、演奏二胡音樂,我似乎窺見了他音樂之後的心跡,為他對於秦地秦人和音樂的理解而感動了。
歌壇上已經刮過了一陣西北風,它雖然長長短短、是是非非,反正引起過轟動,但音樂上真正有秦韻的還當金偉的作品。聽那暢美的行音中,我的眼前總是浮現了廣漠厚重的妊娠著一輪火日的黃土地,是那隆起的十三朝帝王的陵墓和一片紫雲般的野苜蓿,是那一簇簇白楊與蒼榆下的版築而成的院落,是那犍牛拉動了木犁翻開的沃土而隨時可見的殘的秦磚缺的漢瓦,是那晨鍾暮鼓,是那濃烈的西鳳酒,線辣子和粗瓷海碗裏的羊肉泡饃。古氣在幽幽回蕩,新生活的氣息又撲麵而來,它使我有了理性的深刻的啟示,又享受了一種感性的彌漫其中的如煙如霧的情趣。
我在細細地品味著這些秦派樂章,尋覓著之所以為秦派的原因,他是太會取博製簡了,把古老的秦腔音樂加以改造,形成一種團塊狀,突凸其粗獷強勁,如冰山忽塌,如沙漠疾移,勢挾了碎塊細石,雖然固體而具流性。在這極大震撼力的團塊與團塊之間,其過度的,連接的,甚至網結的是改造過的眉戶、線胡和碗碗腔的音樂,增加了一種別於南方音樂的華麗和纏綿。這一種團塊與線狀的結構,使他的演奏再也不是一種外在的形式,也不僅是樂曲的內容,而真真正正是“萬裏長空”中他這個秦人的“一朝風月”的感悟和體驗了。所謂的那一股“西北風”,可以說它開始都渾樸,可漸變而婉媚,現在似乎要婉媚極也,而秦派音樂在樂壇正生動力,這恰是我們為之激動又寄厚望之所在,雖然它仍存在著令我們不盡滿足之處。古有誇父敢逐日,更有李賀竟要敲日“玻璃聲”,在今日連見到一粒石子都可以使我們聯想到漢唐的這塊秦地,其新時代之風的流蕩太使我們自信和昂奮了,既然秦派藝術中畫有了石魯、書有了於翁、文有了柳青,而一把二胡已拉得秦風秦韻大有“渾渾若川”之度,秦派音樂有理由在探索中形成它的大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