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誌這一方,二十名騎手都穿著白色亞麻長衫及頭巾,騎著白色駿馬;而庫德族的騎手們,則是身著繁複紋樣的紅底長衫、紅色頭巾,騎著棕色的駿馬。一道紅線和一道白線同時掀起滾滾沙塵,往場中央灰色的羊身急馳而來,當白線接近中央時,中間往前奔出,成了雁行般的序列,直指那隻羊,紅線似乎被這樣的氣勢給震住了,分成兩道讓了開來。
領著白色隊伍的正是薩達姆,他眼看機不可失,往下一彎撈起那隻羊,往後拋給右後方的穆巴拉,比手勢要全隊掉頭往回衝,紅色隊伍卻緊跟著包夾了過來——
他們一直保持往同一方向奔跑,速度比掉過頭來的白色隊伍要來得快——往白色隊伍的兩翼和前頭包抄,穆巴拉緊抓著羊俯身往前衝刺,三條馬鞭發出淒厲的破空聲往他招呼了過來,然後又是兩條,雖然隻是五條馬鞭,淩厲的氣勢卻有如漫天鞭雨,穆巴拉左回右旋,頭兩鞭的鞭尾劃過他的白衫,宋慕見狀,往前急奔一鞭揮出,彈開了兩鞭,穆巴拉又舉起羊擋下一鞭,但是他這一躲一擋,衝刺的速度緩了下來,更多庫德騎手們衝到他的前頭包抄,有一鞭打中了馬腿,雖然這些馬兒都受過嚴格的訓練,不會因疼痛而驚慌,但是這一鞭讓那匹白馬顛了一下,穆巴拉抓著羊的那隻手甩了開來,手掌上又正中一鞭,羊隻應聲脫手而出。
宋慕急忙追過去要撈起那隻羊,然而,紅方有一名騎手,先前沒有加入這一團混戰,而是直奔到最前麵去,在眾人爭搶時遠遠地掉頭,現在迎著宋慕的麵全速疾奔而來,硬生生把羊從空中掠走。以迪斯橫截而出,一鞭揮去,對方卻淩空一把,“啪”的一聲抓住鞭尾,用力一扯,以迪斯反而跌下馬去。白色騎手們原本趕上來掩護穆巴拉,這時才要再掉轉馬頭,已經是遲了一步,隻能追著那紅色騎手激起的塵沙,眼睜睜地看著他越奔越遠,穿過彌漫在整片賽場的沙塵,白方正懊悔不已,那前頭遠處的紅色騎士突然大叫一聲——一名白色騎手不知何時埋伏在前方遠處,紅騎士隻顧著回頭看有沒有人追上來,一轉頭才發現白影逼近身邊,一把攫住羊身體的另一邊,紅騎士使力想拉扯,卻被對方連羊帶人抓上半空中,一轉一扯,紅騎士脫手往地上摔落,他還在沙地上翻滾,白騎士已經往己方奔騰而來,這時宋慕才看清楚:他是原本衝在最前頭的薩達姆。
白方一片歡呼,已經穿入隊列的紅方馬上著手堵截,一名紅騎士一轉馬身,剛好往跌坐在地的以迪斯直奔了過來!宋慕連忙衝了出來,橫在他與以迪斯之間,那棕馬兒連忙急轉彎,後頭的另一名紅騎士措手不及,撞上了隊友,連人帶馬翻落地麵。但以迪斯卻對宋慕破口大罵:“不要管我!要是你被撞下馬,就出局了!”
這小小的混亂讓薩達姆找到空檔長驅直入,兩三名庫德騎手緊追在後,薩達姆身材高壯,馬衝刺的速度比不上後頭的追兵,正快要被追上時,薩達姆暴喝一聲,舉起羊兒往地上圓圈猛擲而出,那羊身原本十分沉重,在他手中卻好像一根標槍似的,直挺挺往圈內飛去,然後重重一聲落地,一時白方全部爆出響亮的喝彩。
宋慕不禁冷汗直流,沒想到這薩達姆竟然有如此神力,要是比武時他使盡全力的話,自己很難全身而退。
紅方並不氣餒,他們撿起羊,很快組織起反攻的衝刺,白騎士們追上、穿進隊列,兩方鞭舞繚亂,突然間,庫德騎士從一片散亂中化為一道紅色的人馬之牆,白騎士們登時傻了眼,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前頭的庫德人拎著羊絕塵而去,輕鬆追回一分。
然後換白方拿起羊,這回才沒幾步就碰上第一波堵截,一陣激烈的纏鬥中雙方各有一人落馬,好不容易衝出重圍,到場中央又碰上第二波堵截,白方持羊的騎士遭左右包夾,不但丟了羊還落下馬來,羊隻掉落地麵,在馬足間滾來滾去,忽然間,宋慕以為自己眼花了,混亂中有一匹馬上沒人的棕馬闖了進來,但是羊滾到它底下就消失了!
過了好一會兒,宋慕才反應過來,原來庫德騎手竟然能懸在馬肚下撈起羊兒,紅騎士一骨碌地翻身上馬,往庫德方的目標直奔,看傻了眼的白方追之不及,又讓對手輕鬆得了一分。
薩達姆親自抓起羊組織反攻,雙方激烈地拉扯、揮鞭,還不到場中央就又各有兩人落馬,雙方在場子中間爆發了最猛烈的攻防,紅騎士滲透到白方的隊列裏頭,三個白騎士在馬上拉扯中被拋下地,薩達姆一把扯落一名紅騎士,然後把羊遞給過來接應的穆巴拉,帶著羊衝出這一團混亂,當穆巴拉又碰到下一波攔截而慢下來時,換阿布都拉接應他,從後頭接過羊直衝過那四名紅騎士,在圓圈前頭有兩名庫德騎士等著他,阿布都拉絲毫不減慢速度,硬闖過去,兩條鞭子一左一右打了過來,卷住阿布都拉的身體想扯他下馬!但是阿布都拉在馬上猛力一躍,那力道讓白馬嘶叫一聲往下倒,而阿布都拉壯碩的身體則帶著羊、拖著兩條鞭子,往前飛、直飛、飛向圓圈之中,“砰”的一聲,連人帶羊直落到圓圈內的最外圍,激起一大蓬土花,接著又是兩朵土花迸起,庫德騎手落地。
輪到庫德騎手們撿起羊,而白騎士們層層堵截了,雙方的拉扯揮鞭越來越激烈,白色的、紅色的騎士一個個落馬,薩達姆趁亂欺近拿著羊的紅騎士身旁,想故技重施,但是當他一把抓去,卻驚訝地發現馬上是一片空,在後頭的宋慕看到那名庫德騎士整個人轉到馬的另一側,把羊遞給接應的同伴,然後從馬腹下頭翻過另一側,猛揪住薩達姆的腳往後掀,這一招完全出乎薩達姆意料之外,他整個人往馬臀後頭滑了下去,但是薩達姆在空中也猛力一踢,那紅騎士抓不住馬腹,和薩達姆一起滾落地麵。
穆罕默德和穆巴拉一左一右包夾住那拿到羊的紅騎士,而又有兩名紅騎士跟上來纏住他們,五個人爆發激烈的馬上搏擊,羊兒在十隻手中爭來搶去,最後穆罕默德奪過羊,但是這卻讓原本四隻手對五隻手的搏擊,成了三隻手對六隻手,兩人一下子被揪下馬去,穆罕默德在落地之前,使盡全身的力氣,把羊往後一拋……
而那正是宋慕的方向,宋慕一時腦子還轉不過來,但手臂已經撈住羊,而他身邊並沒有庫德騎手,他叱喝一聲,掉頭往漢誌的圓圈直奔而去,經過一番激鬥,還留在場上的紅色騎手們少了許多,能包夾宋慕的隻有四名,兩道鞭子立即揮了過來,宋慕聽到破空響聲,伏下身往前猛衝,一鞭隻在他的背後打裂了亞麻衫,一鞭從他頭上呼嘯而過,打歪了他的頭巾,馬兒踢踏踢踏的,地上仿佛突然同時綻放土色花朵,圓圈前一樣有著兩名庫德騎手阻撓,他們一鞭揮向馬足,一鞭往宋慕身上奔騰而來,宋慕領著馬一個小跳,左手把羊拉到胸前,馬足躍過了下頭的一鞭,而羊身上發出結實的一聲爆響,馬足落地,繼續前奔,然後宋慕舉高羊,往地上重重一扔。
不論是場上還是已經退場的回回騎手們都雀躍歡呼了起來,而紅色大帳內,馬哈德也站了起來,他走向艾·哈桑,然後和他說了幾句話。場內所有的騎手們都停了下來。之後,兩人走進場子,馬哈德先是用聽不懂的語言朗聲說話,然後艾·哈桑說:“各位騎手們!尊貴的庫德領袖,馬哈德,十分讚賞你們卓越的表現。願漢誌與庫德友誼長存!”
場內紅色的、白色的騎手們彼此致意,而已經退場的騎手們也回到場中央,雙方和樂融融,仿佛方才的激鬥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薩達姆向宋慕走了過來,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小子,果然真有你的!”
晚禱過後,艾·哈桑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歡迎馬哈德及庫德人,不過馬哈德的妹妹沒有出席。宋慕這兩天都給大魚大肉填滿了肚子,又激烈奔馳了一下午,實在沒什麽胃口,正東張西望間,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呦,外地人。”那是薩達姆的聲音。
“啊?”
“你該不會虔誠到不喝酒吧?”薩達姆看他兩手空空,笑著說,“來,和我來一下。”
宋慕也隻能跟著他,離開歡鬧的宴會場,薩達姆舉著一根火把照亮夜晚的道路,一直走到戒關,把守的衛兵們看到他慌忙行禮,他對他們揮了揮手,然後領著宋慕走到城外。
宋慕正要開口問薩達姆要上哪去,不遠處,依稀有一些朦朧的影子,他走上前去,那些漆黑的身影幾乎和夜晚融成一片,隻露出白色的眼白和咧嘴笑容,人影牽著一隻隻夜色下灰蒙蒙的駱駝,“葛卜樂!”宋慕朝著最高大的人影跑了過去,“阿迪蘇,謝裏夫,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沒事,”葛卜樂說,“多虧了你。這位薩達姆大人釋放了我們,還賠償了我們的損失。”
“我照父王和你的約定,比賽完就把你的朋友們釋放了,”薩達姆走上前來,“我要他們連夜離開,以免夜長夢多,所以帶你來見見他們。”
“謝謝你,”宋慕連忙說,不過隨即又疑問了起來,“父王?”
“這位正是聖城守護者的次子,”葛卜樂代薩達姆答道,“宋慕,你的救命之恩,我們真是難以報答。”
“哪兒的話,要不是我闖禍,你們也不至於會被逮捕。”
“不,我們是異教徒,被人誣告是很不利的,就算沒有生命危險,最少也會被沒收財產,那我們可就回不了家啦!多虧了你為我們上場比賽,才能一切平安,”
葛卜樂說,“我們一路讓你當保鏢,也沒有給你薪水,還承蒙你如此大恩,真是慚愧啊。”
“沒的事,”宋慕說,“要是沒有你們,我也到不了聖城。那麽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
“我們已經耽擱了一天,得趕路回木骨都束去了,”謝裏夫說,“你呢?你要和我們一道嗎?我們可以送你回阿丹。”
宋慕想了想,連忙編了個理由說:“不用了,我還想到耶路撒冷去朝聖。”
葛卜樂晃了晃他巨大的腦袋,接著有點為難地說:“我們沒辦法帶你到那麽遙遠的地方,一方麵我們貨物已經都賣完了,一方麵我們對麥加以北的地方完全不熟悉,這個忙我們幫不上了,隻希望你能蒙真主賜福,得到更多的幫助。我們就在此與你告別了,宋慕。”
“嗯,珍重,後會有期。”宋慕向黑人們一個個握手道別,當他們要轉身離去的時候,阿迪蘇突然說:“謝裏夫。”
“啊?”
“把我寄放在你那兒的那個拿出來吧!”阿迪蘇說,“當做是給宋慕的謝禮。”
“你真的舍得嗎?”謝裏夫咧嘴笑道。
“要不是宋慕,反正它也會被沒收,這是他應得的。”
“你可不要後悔哦!”謝裏夫笑道,接著他走向宋慕,從懷裏取出了一把匕首,“你都聽到了,這是阿迪蘇的心意,請收下吧!”
宋慕知道伊斯蘭世界的規矩,拒絕別人的禮物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連忙稱謝收下。
“那麽,宋慕,再會了,”葛卜樂說,“有機會到木骨都束來的話,再讓我們招待吧!”
“再見了,願全能的安拉保佑你們。”
“我可是基督徒啊!”葛卜樂大笑道。他們掉轉駱駝,駝鈴響著響著,聲音越來越遙遠,直到消失在夜色之中。
木骨都束還有頗具規模的港口,雖然一樣容不下寶船全體艦隊,但總聊勝於無,而麻林地就連像樣的碼頭都沒有了,寶船艦隊在近海定錨,由小船來來回回地接應於岸船之間。由於往來之間麻煩,大多數的人員都到岸上去了,隻留著少數人輪班看著糧船水船。偌大的寶船上,現在空無一人,靜悄悄的,隻有兩個人一輕一重踩在木造甲板上發出的些微嘎吱聲,遠方璧玉似的明月,在波浪緩緩起伏的海麵上映出一片片的白紋。
馬歡雙手扶住船舷邊,看著月色下的平靜海麵,左手卻摸到了一個凹刻,他突然想起:這正是他和宋慕第一次見麵之處,當時有個下級錦衣衛一刀砍在這處船舷上。他還來不及細想,鄭和的腳步從後頭跟了上來,說:“異國的月亮,不知怎的,總是比較動人,不是嗎?”
“嗯,是啊。”馬歡應道。
“不過啊!汝欽,咱們走得還不夠遠,這飄啊飄的,都隻是在這一邊的海。”鄭和說。
“這一邊的海?”
“沒錯,這一邊的海,”鄭和說,“從阿丹再往北去,到麥加,再過去,到耶路撒冷,往西,就會到另一邊的海,異國人管它叫‘地中之海’,因為這片海被一大圈陸地給圍著,周圍的各地可以經由這片海互相通達。離耶路撒冷最近的港口叫雅法,從那邊搭船,可以到威尼斯國,然後從威尼斯國可以搭船到熱那亞國、兩個西西裏國、法蘭西國、英格蘭國……我知道的就這些了,我沒有親自去過,都隻是聽說的而已。”
馬歡回過頭來,愣愣地看著鄭和。他這些倒是都從哪聽說的呢?
鄭和眯起了眼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馬歡的心思似的說:“我很小的時候,聽長輩們說故事,蒙古人在的時候,威尼斯國有商人千裏迢迢地來到中原做生意,不過他們走的是陸路,那條路是在更久遠以前,就有商旅綿延不絕地行走於其上,管叫絲綢之路。”
“嗯,我有聽說過。”馬歡點點頭。
“這絲綢之路係著整個世界,另一頭是那些諸國所在的‘歐羅巴’,‘絲國’隻是世界邊緣的一頭而已,那些蠻子們自古以來就以為自己就是天下,還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是井底之蛙。我們的祖先是從這絲綢之路上的地方來的,我們的見識可比那些夜郎自大的蠻子們廣多了——虧這‘夜郎自大’四個字還是他們發明的呢——馬歡,這點你要記得啊!”
“是的,大哥。”
“汝欽,你是個聰明人,講到這裏,你應該知道我下西洋的真正原因是什麽了吧。”鄭和望著他詭異地笑道。
是什麽?馬歡從上船前就一直百思不解,的確,鄭和如此老謀深算的人物,不大可能隻是為了苟活於世上而如此賣命,那麽,到底會是什麽呢?他沉默不語,回想著鄭和一直以來,蠻子長蠻子短的發言,充滿了……鄙視,不,那比鄙視或偏見更深沉,更黑暗,那是恨意!馬歡看了看鄭和月光下僵白的臉。
鄭和倒先開了口,“汝欽,你有個兄弟,叫馬喜,對吧?”
馬歡一聽到“馬喜”兩個字,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好在他正背對著月光,微低著頭,鄭和看不清他臉上表情的變化。馬歡隻覺得心髒撲通撲通的跳,他想說些什麽,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所以,鄭和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麽,為什麽還要把自己放在身邊呢,又或是,鄭和其實是在利用他、試探他?那麽為什麽現在又直接揭穿這件事呢?
馬歡一時間想到這船上現在隻有兩個人,不過,他馬上打消了是否可能把鄭和推落海中的念頭,首先,站在船舷邊的是他,不是鄭和,再者,鄭和戎馬半生,而馬歡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若是兩人鬥力,被推下海的絕無可能是鄭和,隻會是馬歡。再說,就算僥幸成功,他也很難開脫罪嫌。他一時心中千頭萬緒,卻沒有半個主意。或許是讓鄭和等得太久了,他的目光往馬歡看了過來,馬歡隻好低著頭說:“是的,大哥,他是我的親生長兄。”
“你不必驚訝,”鄭和說,“早在你第一次來見我那天,我就派人把你的身家背景給查得一清二楚了。”
馬歡不曉得鄭和是打什麽主意,隻好附和著說:“大哥行事算無遺策,深謀遠慮,這點事汝欽應該要猜得到才是,讓大哥見笑了。”
“哈哈,”鄭和說,“汝欽,這隻是最基本的‘防人之心不可無’罷了。可惜,你的長兄不幸在南京城破時亡故了,不然我也必定提拔他,在我身邊行走。”
南京城破時亡故了?馬歡突然愣了半晌,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原來,鄭和並不曉得……馬歡頓覺鬆了一口氣,方才的擔憂都是多餘的了。
“汝欽,我曾和你說過我入宮的經過,你的親生兄長也是遭到同樣的待遇,你一定深感痛心吧?”鄭和說,“所以,你應該早就猜出我真正的目的,我知道你這個人說話一向小心,不敢明說出來——這點也是我欣賞你的原因——那就由我來說吧,我下西洋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報仇。”
“但是大哥要報的,並非自身之仇,也不僅是家族之仇,而是要為所有的色目人,討回公理與正義。”馬歡心情放鬆,頭腦也清醒了,他飛快地應著鄭和的話頭說。
“說得好,果然知我者汝欽也。”鄭和露出欣慰的表情。
看來是沒有性命之憂了,不必再跟鄭和虛與委蛇下去,不過,馬歡卻被鄭和引起了好奇心,“大哥,但是您的報仇,又是怎麽報法呢?”
“嗬嗬,”鄭和臉上露出了十分得意的表情,似乎是對於連馬歡都看不出他的計謀,感到非常自滿,他笑了好一會兒,接著緩緩地說:“汝欽,我們今天談得太多了,瞧,這麻林地的月亮可是分外的圓,李太白曾寫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但是李太白不如我們身處海上,那一輪圓月在海麵還有倒影,咱弟兄倆,對影就成六人。”
“嗯嗯?”馬歡實在猜不透鄭和的心思,隻能應和著。
“花好月圓之夜,不宜談些殺伐之事,”鄭和說,“汝欽啊,我看你備個酒,咱們六人就在這月下小酌一番吧!”說罷就笑了笑。
“是的,大哥。”馬歡依言,往船艙走去。鄭和對他擺了擺手,然後轉身,雙手扶在船舷上,靜靜地看著海。天上的明月在他身後投下一道影子,而海中的明月則隨著波浪起伏,閃閃發著光芒。